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酬韶州裴曹长使君寄道州吕八大使因以见示二十韵一首 柳宗元 唐
金马尝齐入,铜鱼亦共颁。疑山看积翠,浈水想澄湾。
标榜同惊俗,清明两照奸。乘轺参孔仅,按节服侯狦。
贾傅辞宁切,虞童发未[缺]。秉心方的的,腾口任[缺]々。
圣理高悬象,爰书降罚锾。德风流海外,和气满人寰。
御魅恩犹贷,思贤泪自潸。在亡均寂寞,零落间惸鳏。
夙志随忧尽,残肌触瘴[缺]。月光摇浅濑,风韵碎枯菅。
海俗衣犹卉,山夷髻不鬟。泥沙潜虺蜮,榛莽斗豺獌。
循省诚知惧,安排只自憪。食贫甘莽卤,被褐谢斓斒。
远物裁青罽,时珍馔白鹇。长捐楚客佩,未赐大夫环。
异政徒云仰,高踪不可攀。空劳慰憔悴,妍唱剧妖娴。
【注释】:
(1)金马:据《史记滑稽列传》载,金马门为官署门,因门旁有铜马而谓之金马门。
(2)铜鱼:《隋书·高祖纪》:“京官五品以上佩铜鱼符”;共颁,此处意指朝廷一同颁发官符。裴曹长和吕八大使同出为刺史。
(3)疑山:即九疑山。
(4)浈水:据《元和郡县志·岭南道韶州》载:“曲江县:浈水在县东一里。”
(5)标榜:称扬。
(6)轺:由一匹马驾驶的轻便马车。孔僅:汉代官员,官至大司农,位列九卿。
(7)按节:持节。节,出使时所用的凭证。侯狦,即稽侯狦,匈奴王子,后即位为呼韩邪单于,称臣事汉,此处指吕八大使曾出使吐蕃,使吐蕃宾服。
(8)贾傅:即贾谊,曾为太子少傅,故称贾傅。
(9)虞童:即虞翻,三国时吴国人,少有才名,后触罪被贬,曾上书孙权说自己“形容枯悴,发白齿落”,此处是反用其意。
(10)的的:即清楚明白。
(11)圣理:即圣治,为避唐高宗李治的名讳而改称治为理。
(12)爰书:指狱中罪犯的供词。罚锾:“六两曰锾”,罚锾即罚款,意指减轻罪责。
(13)御魅:抵御魑魅之灾。这里指贬谪到边荒之地。
(14)思贤:指思念同自己一样被贬的友人。
(15)惸鳏:无兄弟曰惸,老来无妻曰鳏。
(16)卉衣:用葛织成的衣服。
(17)山夷:指永州土著。鬟:将头发弯曲为发髻。
(18)虺:毒蛇。蜮:传说中能含沙射影害人的水怪。
(19)獌:狼的一种。
(20)憪:愉快。
(21)斓斒:颜色不纯。
(22)罽:用毛做成的毡子。
(23)白鹇:俗名银雉,似山鸡而白。
(24)楚客珮:《楚辞·湘君》:“捐余玦兮江中,遗余珮兮澧浦。”王逸注云:“屈原既放逐,常思念君,设欲远去,犹捐玦珮置于水涯,冀君求己,示有还意。”
(25)环:圆环形玉饰。“环”寓含“反还”之意。
(26)鷦顇:即憔悴。
(27)妖娴:指精巧雅致
【译文】:
昔日同为京官的荣耀,化作今日双双被贬的州官。
一到重峦叠翠的九疑山下,一到碧波荡漾的浈水河边。
你们的高自标榜已经惊世骇俗,你们的清正廉明更可映照他人的忠与奸。
裴曹长治政其功可敌汉孔僅,吕大使持节和番靖边关。
似贾谊之激切直言不讳,有虞翻之傲气秉性不变。
扪心自可对青天,却有小人进谗言,幸得圣君明事理,免去罪责只贬官。
皇恩浩荡流播海外,百姓安宁共享天年。
个人的升迁本来不足挂怀,众多的贤者被贬却让人涕泪涟涟。
同病相怜无论生者死者均寂寞,落魄天涯更感孤苦伶仃之凄然。
昔日的夙愿已被忧心湮没尽,瘦弱之躯更加百病相煎。
浅水中的月亮易被急流冲碎,风中的枯草更难免零落的残年。
南方的风俗仍以葛卉为衣,永州的土著依然长发披肩。
泥沙中潜藏含沙射影的鬼蜮,丛林里凶猛的虎狼垂涎。
越思量越让人忧心忡忡,无以排遣只好强作欢颜。
粗茶淡饭有真味,破衣烂衫能保暖。远方的宝物有毛毡,时鲜的佳肴有白鹇。
期望着能为朝廷再展宏志,却不见回京的圣旨传。
美好的新政化作了空中楼阁,高妙的政见已成为过眼云烟。
徒劳的思念已使我身心憔悴,幸有友人的唱和慰我心田。
【赏析】:
这是一首唱和诗,但却不是一般的应景之作,而是寄寓着诗人无法排遣的愁肠。诗是写给两位友人的,这两位友人,裴曹长不详其名,“曹长”只是官名,据《唐国史补》(卷下)称:“尚书丞郎、郎中相呼为曹长。”说明裴曹长曾为京官,现在被贬到了韶州。“吕八大使”即吕温,《旧唐书·吕温传》云:“温字化光,贞元末登进士第,与翰林学士韦执谊善。……尤为叔文所眷,起家再命拜左拾遗。二十年冬,副工部侍郎张荐为吐蕃使。……元和元年(806)使还,转户部员外郎。时柳宗元等九人坐叔文贬逐,唯温以奉使免。温天才俊拔,文采赡逸,为时流柳宗元、刘禹锡所称。……三年转道州刺史,五年转衡州。”吕温因参与王叔文新政而被贬,柳宗元与之同病相怜,而柳宗元此诗同时酬与裴、吕二人,说明裴曹长的被贬亦与王叔文的新政有关。因而此诗所描述的是柳、裴、吕三人的共同遭际,所抒发也是三人的共同情怀。只因柳宗元被贬的官位最低,遭遇最惨,故而愁情也最深。
对愁情的抒发,此诗真可谓愁肠百转。诗的开头,给人的感觉似乎是一首“阿谀”诗,是为了奉承吹捧裴、吕二人。你看,那“金马齐入”“铜鱼共颁”的荣耀,那“参孔僅”“服侯狦”的功绩,那“标榜同惊俗”的个性、“清明两照奸”的人格,更兼贾谊之才虞翻之志,无不透露出阿谀奉承的色彩,柳宗元如果仅仅写了这些,此诗无疑就是一首毫无意义的应景之作。但柳宗元写这些,显然只是为了给诗的下半部作情感铺垫,使之成为描述贬谪之苦的鲜明对比。所以,到了诗的下半部,诗人在情感抒发上便发生了转换,不再以裴、吕二人为言说对象,而是直接抒发自己的胸臆,先说生活遭际的寂寞、零落,次说自己的心忧肌残更兼病魔缠身,再说蛮荒之地的鬼蜮虎狼之可怕、衣食之粗劣,最后才诉说新政的废弃、理想的破灭,将那一怀愁绪推向了高潮。而最后的两句就更是百感交集,它既应和了诗题的“酬唱”之意,又答谢了友人对自己的关怀,更透露了自己的无奈,一腔报国热情换来的仅有劳神伤心,带来的仅有心身交瘁;更为难受的是找不到排解之法,只有在接到友人的唱和诗时,才获得些许安慰;而这种安慰又恰好勾起了他对京城生活的回忆及其与贬谪生活的对比,从而又更加深了他的愁绪——正所谓“举杯消愁愁更愁”。愁绪不可消,愁肠无法解,这就使得读者读此时感到越来越沉重,沉重得喘不过气来。由此我们也可以知道,柳宗元为什么那样喜欢写山水游记,为什么要将平平常常的山水写得那么美,他无非是要借自然山水之美的神力来穿透压在自己心头的那块世俗之石,以使自己能稍稍地喘过一口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