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十四日，吴伟业（1609—1671）卒，年六十三。

公元1671年　十二月
　　二十四日，吴伟业（1609—1671）卒，年六十三。

顾湄《吴梅村先生行状》：“先生生于明万历己酉五月二十日，卒于康熙辛亥十二月二十四日，享年六十有三。”《清史列传•贰臣传》：“吴伟业，江南太仓人，明崇祯四年一甲二名进士，授编修。八年，大学士温体仁罢，张至发柄国，极诵体仁孤直不欺。伟业疏言：‘体仁性阴险，学无经术，狎昵小人。继之者正宜力反所为，乃转盛称其美，势必因私踵陋，尽袭前人所为。将公忠正直之风，何以复见海宇?祸患何日得平?’疏入，不报。寻充东宫讲读官，又迁南京国子监司业，转左庶子。福王时，授少詹事，与大学士马士英、尚书阮大铖不合，请假归。本朝顺治九年，两江总督马国柱遵旨举地方品行著闻及才学优长者，疏荐伟业来京。十年，礼部侍郎孙承泽荐伟业学问渊深，器宇凝弘，东南人才，无出其右，堪备顾问之选。十一年，大学士冯铨复见其才品足资启沃。俱下部知之。寻诏授秘书、侍讲。十二年，恭纂太祖、太宗《圣训》，以伟业充纂修官。十三年，迁国子监祭酒。寻丁母忧，归。康熙十年卒。”《清史稿•文苑传》：“伟业学问博赡，或从质经史疑义及朝章国故，无不洞悉原委。诗文工丽，蔚为一时之冠，不自标榜。性至孝，生际鼎革，有亲在，不能不依违顾恋，俯仰身世，每自伤也。临殁，顾言：‘吾一生遭际，万事忧危，无一时一境不历艰苦。死后敛以僧装，葬我邓尉、灵岩之侧。坟前立一圆石，题曰诗人吴梅村之墓。勿起祠堂，勿乞铭。’闻其言者皆悲之。著有《春秋地理志》、《氏族志》、《绥寇纪略》及《梅村集》。”顾湄《吴梅村先生行状》：“先生讳伟业，字骏公，姓吴氏。吴为昆山名族……先生有异志，少多病，辄废读，而才学辄自进；迨为文，下笔顷刻数千言。时经生家崇尚俗学，先生独好三史，西铭张公溥见而叹曰：‘文章正印，其在子矣。’因留受业，相率为通经博古之学。年二十补诸生，未逾年，中崇祯庚午举人。辛未会试第一，殿试第二。西铭公乡、会皆同榜，文风为之丕变……先生之学，博极群书，归于至精，有问经史疑难、古今典故与夫著作原委，旁引曲正，洞若指掌，多先儒之所未发。诗文炳燿铿锵，其词条气格，皆足以追配古人，而虚怀推分，不务标榜，尤人所难。自虞山没后，先生独任斯文之重，海内之士与浮屠、老子之流以文为请者，日集于庭，麾之弗去。一篇之出，家传人诵，虽暇方绝域，亦皆知所宝爱。雅善书，尺蹄便面，人争藏弆以为荣。所著《梅村集》四十卷、《春秋地理志》十六卷、《春秋氏族志》二十四卷、《绥寇纪略》十二卷，又乐府杂剧三卷。”陈廷敬《吴梅村先生墓表》：“苏州郡治西南三十里西山之麓，有圹睪如者，诗人吴梅村先生之墓也。先生宦达矣，行事卓卓著于官，而以诗人表其墓者，从先生志也……先生少聪敏，年十四能属文。里中张西铭先生以文章提唱后学。四方走其门，必投文为贽，不当意即谢弗内。有嘉定富人子，窃先生塾中稿数十篇投西铭，西铭读之大惊，后知为先生作，固延至家，同社数百人皆出先生下。”钱谦益《有学集》卷一七《梅村先生诗集序》：“梅村之诗，其殆可学而不可能者乎?夫诗有声焉，宫商可叶也。有律焉，声病可案也。有体焉，正变可稽也。有才焉，良楛可攻也。斯所谓可学而能者也。若其调至铿然，金舂而石戛也；气之能然，剑花而星芒也；光之耿然，春浮花而夏侵月也；情之盎然，草碧色而水绿波也。戴容州有言：‘蓝田日煖，良玉生烟，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间。’以此论梅村之诗，可能乎，不可能乎?文繁势变，事近景遥，或移形于跬步，或缩地于千里。泗水秋风，则往歌而来哭；寒灯拥髻，则生死而死生。可能乎，不可能乎?所谓可学而不可能者信矣。而又非可以不学而能也，以其识趣正定，才力宏肆，心地虚明，天地之物象，阴符之生杀，古今之文心名理，陶冶笼挫，归乎一气，而咸资以为诗。”尤侗《西堂杂俎》二集《祭吴祭酒文》：“呜呼!先生之文，如江如海；先生之诗，如云如霞；先生之词与曲，烂兮若锦，灼兮如花。其华而壮者如龙楼凤阁，其清而逸者如雪柱冰车，其美而艳者如宝钗翠鈿，其哀而婉者如玉笛金笳。其高文典册可以经国，而法书妙画亦自名家。岂非才人大手，死而不朽者耶!”杜濬《变雅堂文集•祭少詹吴公》：“呜呼!濬之辱教于梅村先生也，岁在庚辰，其时先生司业南雍，而濬以贡入北雍。旧制南、北雍相为一体，故濬与先生有师生之谊，忘形尔汝自若也。濬之别先生也，岁在己亥，其时先生以北祭酒归甫弥年，而濬之自废则自乙酉矣。师生之谊，至是相视默然……磋乎，先生不可忘，己亥之别，尤不可忘也。自是以来，无岁不思再访五亩之园，与先生极论曩昔，而先生遂殁焉!呜呼痛哉……闻诸顾伊人曰：先生之且诀也，多里言，语多不具述，独记自论其诗云，吾之于此道，遂为世士所宗，然镂金错彩，未到古人自然高妙之极地。疑其不足以自传，而不知此语已足以传，甚矣，先生之不自满假如此矣。又闻诸秦留仙曰：先生去年游梁溪，客有称其五言近体者，先生谢曰：吾于此体，自得杜于皇《金焦》诗而一变，然犹以为未逮若人也。秦乐天亦云。余于是悚然，先生位高名大，而能为此言，此其巍巍不可及，有岂第在篇什间哉!”尤侗《西堂杂俎》三集卷三《梅村集序》：“近日虞山号诗文宗匠，其词仅见《永遇乐》数首，颓唐殊极。兼人之才，吾目中惟见梅村先生耳。先生文章仿佛班、史，然犹谦让未遑，尝谓予曰：‘若文则吾岂敢，于诗或庶几焉。’今读其七言古、律诸体，流连光景，哀乐缠绵，使人一唱三叹，有不堪为怀者；及所谱《通天台》、《临春阁》、《秣陵春》诸曲，亦于兴亡盛衰之感，三致意焉，盖先生之遇为之也。词在季孟之间，虽不多作，要皆合于《国风》好色、《小雅》怨悱之旨。故予尝谓先生之诗可为词，词可为曲；然而诗之格不坠，词曲之格不抗者，则下笔之妙，非古人所及也。”沈德潜《国朝诗别裁集》卷一选吴伟业诗二十八首，小传云：“梅村七言古专仿元白，世传诵之。然时有嫩句、累句。五、七言近体，声华格律，不减唐人，一时无与为俪，故特表而出之。梅村故国之思时时流露，《遣闷》云：‘故人往日燔妻子，我因亲在何敢死，不意而今至于此。’又《病中词》云：‘故人慷慨多奇节，为当年沉吟不断，草间偷活。脱屣妻孥非易事，竟一钱不值何须说。’读者每哀其志。若虞山不著一辞矣，此二人同异之辨。”《四库总目提要》卷一七三著录吴伟业《梅村集》四十卷：“国朝吴伟业撰。伟业有《绥寇纪略》，已著录。此集凡诗十八卷、诗馀二卷、文二十卷。其少作大抵才华艳发，吐纳风流，有藻思绮合、清丽芊眠之致。及乎遭逢丧乱，阅历兴亡，激楚苍凉，风骨弥为遒上。暮年萧瑟，论者以庾信方之。其中歌行一体，尤所擅长。格律本乎四杰，而情韵为深；叙述类乎香山，而风华为胜。韵协宫商，感均顽艳，一时尤称绝调。其流播词林，仰邀睿赏，非偶然也。至于以其馀技度曲倚声，亦复接迹屯田，嗣音淮海。王士禛诗称‘白发填词吴祭酒’，亦非虚美。惟古文每参以俪偶，既异齐梁，又非唐宋，殊乖正格。黄宗羲尝称《梅村集》中《张南垣》、《柳敬亭》二传，张言其艺而合于道，柳言其参宁南军事，比之鲁仲连之排难解纷，此等处皆失轻重，为倒却文章家架子。其纠弹颇当。盖词人之作散文，犹道学之作韵语，虽强为学步，本质终存也。然少陵诗冠千古，而无韵之文率不可读，人各有能有不能，固不必一一求全矣。”清高宗弘历《题吴梅村集》：“梅村一卷足风流，往复披寻未肯休。秋水精神香水句，西昆幽思杜陵愁。裁成蜀锦应惭丽，细比春蚕好更抽。寒夜短檠相对处，几多诗兴为君收。”赵翼《瓯北诗话》卷九：“高青丘后，有明一代竟无诗人。李西涯虽雅驯清澈，而才力尚小。前、后七子，当时风行海内，迄今优孟衣冠，笑齿已冷。通计明代诗，至末造而精华始发越。陈卧子沉雄瑰丽，实未易才；义理粗疏处，尚未免英雄欺人。惟钱、吴二老，为海内所推，入国朝称两大家。顾谦益已仕我朝，又自托于前朝遗老，借陵谷沧桑之感，以掩其一身两姓之惭，其人已无足观，诗亦奉禁，固不必论也。梅村当国亡时，已退闲林下，其仕于我朝也，因荐而起，既不同于降表签名；而自恨濡忍不死，跼天蹐地之意，没身不忘，则心与迹尚皆可谅。虽当时名位声望，稍次于钱；而今日平心而论，梅村诗有不可及者二：一则神韵悉本唐人，不落宋以后腔调，而指事类情，又宛转如意，非如学唐者之徒袭其貌也；一则庀材多用正史，不取小说家故实，而选声作色，又华艳动人，非如食古者之物而不化也。盖其生平，于宋以后诗，本未寓目，全濡染于唐人，而己之才情书卷，又自能澜翻不穷；故以唐人格调，写目前近事，宗派既正，词藻又丰，不得不推为近代中之大家。若论其气稍衰飒，不如青丘之健举；语多疵累，不如青丘之清隽；而感怆时事，俯仰身世，缠绵凄婉，情馀于文，则较青丘觉意味深厚也。”又云：“梅村身阅鼎革，其所咏多有关于时事之大者。如《临江参军》、《南厢园叟》、《永和宫词》、《雒阳行》、《殿上行》、《萧史青门曲》、《松山哀》、《雁门尚书行》、《临淮老妓行》、《楚两生行》、《圆圆曲》、《思陵长公主挽词》等作，皆极有关系。事本易传，则诗亦易传。梅村一眼觑定，遂用全力结撰此数十篇，为不朽计，此诗人慧眼，善于取题处。白香山《长恨歌》、元微之《连昌宫词》、韩昌黎《元和圣德诗》，同此意也。”又云：“王阮亭选梅村诗共十二首，陈其年选十七首，此特就一时意见所及，尚非定评。梅村之诗最工者，莫如《临江参军》、《松山哀》、《圆圆曲》、《茸城行》诸篇，题既郑重，诗亦沉郁苍凉，实属可传之作。其他闲情别趣。如《松鼠》、《石公山》、《缥缈峰》、《王郎曲》，摹写生动，及于色飞眉舞。《直溪吏》、《林顿儿》、《芦州》、《马草》、《捉船》等，有可与少陵《兵车行》、《石壕吏》、《花卿》等相表里，特少逊其遒炼耳。”又云：“梅村古诗胜于律诗，而古诗擅长处，尤妙在转韵。一转韵，则通首筋脉，倍觉灵活。”又云：“梅村熟于两《汉》、《三国》及《晋书》、《南北史》，故所用皆典雅，不比后人猎取稗官丛说，以炫新奇者也。”又云：“梅村诗本从香奁体入手，故一涉儿女闺房之事，辄千娇百媚，妖艳动人。幸其节奏全仿唐人，不至流为词曲。然有意处则情文兼至，姿态横生；无意处虽镂金错彩，终觉腻滞可厌。”暖红室本《汇刻传剧》卷首况周颐《汇刻传剧序》：“紧维鸿达，有若骏公，以沉博绝丽之才，兼慷慨温柔之笔。搔首成今古恨，台通天而可呼；扫眉亦文武才（张贵妃、冼夫人），阁临春而谁主?续文箫之佳话，写秣陵之芳春。其间左丞醉哭数言，郁伊善感；女将边愁一曲，悱恻动人。乃至云和引凤之妍词，曲传玉润乘龙之韵事。置之词山曲海，宜有玉价珠声（国朝吴伟业《通天台》、《临春阁》、《秣陵春》）。”徐世昌编《晚晴簃诗汇》卷二〇选吴伟业诗五十二首，《诗话》云：“梅村十四能属文，张西铭见而叹曰：‘文章正印，在此子矣。’遂受业西铭之门，专治《春秋》，熟于两《汉书》、《三国志》、《晋书》、《南北史》。作诗原本唐人，不涉宋以后一语。古胜于律，尤善歌行，胎息初唐，不囿于长庆。陈卧子谓其诗似李颀，又极称其《雒阳行》一篇，盖集中最深厚之作。他如《临江参军》、《遇南厢园叟》、《殿上行》、《永和宫词》、《萧史青门曲》、《松山哀》、《雁门尚书行》、《临淮老妓行》、《楚两生行》、《圆圆曲》、《思陵长公主挽诗》诸篇，皆志在以诗为史，而事实舛误，及俗调浮词亦所不免。后来摹拟成派，往往无病而呻，令人齿冷。甚至以委巷见闻形容宫掖，谰言自喜，雅道荡然，则非梅村所及料也。”邓之诚《清诗纪事初编》卷三著录吴伟业《梅村先生集》十卷、《梅村集》四十卷、《吴梅村家藏稿》五十八卷、靳荣藩《吴诗集览》二十卷、吴翌凤《梅村诗集笺注》二十卷、程穆衡《梅村诗笺》十二卷、词一卷、诗话一卷、补一卷、印光奇《吴诗校正》二十卷：“吴伟业……其诗竟风行一代，初娄东与云间分派，皆取径唐贤。伟业谓陈子龙始崇右丞，后拟太白；子龙谓伟业诗似李颀。所不同者，伟业渐涉宋人藩篱而已。其诗以七言歌行自成一体，事固足传，而吐辞哀艳，善于开阖，读之使人心醉。然以拟元白，则不免质薄而味醨。喜用口语，亦是一蔽。钱陆灿指《萧史青门曲》‘自家兄妹话辛酸’句云，可付盲女弹词也。七绝颇有佳篇，五古学杜有率尔者，七律只谋佳句，五律则陆灿所谓直布袋……《梅村先生诗集》刻于顺治十七年，托之门人所编。首载谦益序及书。伟业声望辈行在谦益后，故倚之为重；而谦益以伟业复社党魁，亦颇推之。及谦益既没，宋徵璧乃述伟业之言，以谦益所修史及《列朝诗集》，尽出程嘉燧手，朱长孺作书诘之，伟业不答，是果有其语矣。竞名或心有不满，二者必居一于此，然其言甚诬，未足取信于人也。《梅村集》四十卷，当是晚年自定，卢綋为之刻于康熙九年，犹及观成。别有《梅村家藏稿》五十八卷，近人以其诗文多溢出本集而刻之，不知十卷本尚有六十馀首，为《藏稿》所无。《江左三大家诗》中亦有绝无仅有者。靳荣藩始为之作注，《吴诗集览》二十卷刻于乾隆四十年，称为详赡，颇征旧闻，唯沧桑间事，讳莫如深。吴翌凤继之有《梅村诗集笺注》二十卷，刻于嘉庆十九年，益征用典所出。翌凤搜求清初往事甚力，不应此独阙如，或有所避，临时抽出耶?程穆衡《梅村诗笺》十二卷、词一卷、补一卷，成书于嘉庆三年，自序唯贵覈今，无烦征古。穆衡素以博洽闻，留心乡邦文献，著《娄东耆旧传》、《舄吟》，他所撰著甚众。此笺注事，十已得其五六，可谓难能。改分体为编年，虽未能毫厘不失，而大体无误。唯据钱陆灿批本，题曰‘钱笺’，钱批不传，世遂以贵钱者贵程。”张舜徽《清人文集别录》卷一著录吴伟业《梅村家藏稿》五十八卷、补一卷（宣统三年武进董氏本）：“太仓吴伟业撰……诗尤工丽，为一时之冠。所为长歌，制兼赋体，法合史裁……如高山大河，如惊风骤雨，间之以平原沃衍，尤与少陵为近，流播词林，为世所重……伟业文不及诗，而亦甚雅健，由其久习词翰，故散文亦多间以俪语，与当时规规于八家矩矱者，复不同科也。康熙中，顾湄、周瓒编刊《梅村集》四十卷，即《四库全书》据以著录之本。后来靳、严、吴诸家诗注，与顾师轼所辑年谱，皆据此本。宣统初，武进董康得旧钞吴氏《家藏稿》六十卷，一至八为诗前集，九至二十二为诗后集，仍各自分体，殿以诗馀。二十三至五十九为文集，终以诗话。以较旧刻，多诗七十三首、诗馀五首、文六十一首及诗话。其刻本有而稿本无者，诗文各八首。稿中溢出诸篇，皆世所未见。其他标题，字句亦视刻本为详。董氏厘全稿为五十八卷，旧刻所增诗文，复补录于后，并取年谱附其尾。有此新刊，则旧刻可废矣。”郑振铎《梅村乐府二种跋》：“伟业诗文负一时重望，诗与钱谦益、龚鼎孳并称江左三大家。所作于诗文集外，有《秣陵春》传奇一种及《临春阁》等杂剧二种，诸剧皆作于国亡之后，故忧愤慷慨，寄寓极深。《临春阁》本于《隋书•谯国夫人传》，以谯国夫人冼氏为主，而写江南亡国之恨。陈氏之亡，论者每归咎于张丽华诸女宠，伟业力翻旧案，深为丽华鸣不平，此剧或即为福王亡国之写照欤!以‘毕竟妇人家难决雌雄，则愿你决雌雄的放出个男儿勇’云云为结语，盖骂尽当时见敌则退之诸悍将怯兵矣。《通天台》本于《陈书•沈炯传》，叙炯流寓长安，郁郁寡欢。一日郊游，偶过汉武帝通天台，乃登台痛哭，草表奉于武帝之灵。醉卧间，梦武帝召宴，并欲起用之。炯力辞，帝乃送之出函谷关外，醒时却见自身仍在通天台下一酒店中。或谓炯即作者自况，故炯之痛哭，即为作者之痛哭。盖伟业身经亡国之痛，无所泄其忧愤，不得已乃借古人之酒杯，浇自己之块垒，其心苦矣。《通天台》第一折炯之独唱，悲壮愤懑，字字若杜鹃之啼血，其感人盖有过于《桃花扇•馀韵》中之《哀江南》一曲也。”袁行云《清人诗集叙录》卷三著录吴伟业《梅村家藏稿》诗前集八卷、诗后集十四卷（宣统间诵芬室刻本）：“吴伟业撰……自编《诗文集》四十卷，周肇、王昊、许旭、顾湄校，卢綋、陈瑚序，生前已有刻本。清末董康得吴氏旧钞《家藏稿》六十卷，内《诗前集》八卷、《诗后集》十四卷，钱谦益序，较旧刻多得七十三首，刊版又将旧刻所多诗文附于后，世以为后来者居上矣。清朝初立，诗坛门户全仗明季汉族士夫。入仕者，则以钱、吴为首推。吴诗词芊丽绵，富有日新，于云间诗派外，别树一帜，称娄东诗派。集中五七古歌行，胎息初唐，尤所擅长。《临江参军》、《阆州行》、《遇南厢园叟》、《殿上行》、《永和宫词》、《松山哀》、《雁门尚书行》、《临淮老妓行》、《楚两生行》、《萧史青门曲》、《雒阳行》、《田家铁狮歌》、《圆圆曲》、《思陵长公主挽歌》、《读吴匏庵手钞宋谢翱西台恸哭记》诸篇，走笔叙事，长歌当哭，皆志在以诗存史。《赠苍雪诗》、《避乱六首》、《矾清湖》、《听女道士卞玉京弹琴歌》、《阆州行》、《捉船行》、《马草行》、《汲古阁歌》、《后东皋草堂歌》、《木棉行》、《王郎曲》、《芦洲行》、《海户曲》、《打冰词》、《画中九友歌》，多以沧桑亲历，寓之于歌，感叹无穷。近体七言高华精整，唯五言律稍伤率直，世以讥之。方其入都前，仍称明代为昭代，寄怀故国，与遗老无异。受官后，既而悔之，以为误尽平生，只可草间偷活，一篇之中，三致志焉。喜咏史。《读史杂感十首》，皆咏南渡后事。又多咏时事，《清凉山赞佛诗》，谓世祖出家，最为牵强。后人据诗中曰双成，曰千里草，傅会为董妃，益不可索解矣。《读史偶述三十二首》、《行路难十八首》，实指当道，亦不徒辞章之工也。伟业身仕二朝，人多比之庾信。胡介句云：‘归心更渡桑干水，伏杨重登郭隗台。’吴祖修句云：‘悲歌自觉高官误，读史应知名士难。’王藻句云：‘百首淋漓长庆体，一生惭愧义熙民。’沈德潜句云：‘蓬莱宫里旧仙卿，自别青山悔远行。’无不寄以悔恨之意。乾隆间修《四库全书》，下旨查毁钱谦益诗文，于伟业特为优宥。《梅村集》既著录《四库》，复有御制题诗。未几靳荣藩作注，成《吴诗集览》二十卷。嘉庆间，程穆衡撰《梅村编年诗笺》十二卷，吴翌凤撰《梅村诗集笺注》二十卷，吴诗风行一代矣。嘉、道时，诗人忠君，于钱、吴贰臣指责最多。如柯振岳书《吴梅村诗集》云：‘问他君父伦常外，更有诗书气韵无。’（《兰雪集》）甚至成媚世之言，亦不足据耳。林昌彝《论诗绝句》云：‘三家江左非同调，只在衙官屈宋间。’（《衣讔山房诗集》）褫钱、吴正统矣。然伟业究竟清初大家，《梅村集》似亦应有汇注本问世。杨凤苞《秋室集》卷三有《某氏读梅村艳诗书后笺》，沈丙莹《春草堂集》附刻《读吴诗随笔》二卷，于梅村咏史诗，多为索隐，犹不失为研究吴诗之参考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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