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回四僧宴乐御花园一怪空怀情欲喜

悟元子曰:上回已提明生前之来因,与生身之来因,而犹未言其如何是生身之前,如何是生身之后。故此回细发明其奥妙,使学者深悟细参耳。
“行者三人见了国王,齐齐站定。”是三人同志,切须防危,即上回“大丹不漏要三全”之妙旨。国王问道:“姓甚名谁,何方居住?因甚事出家,取何经卷?”此问其来因也。故唐僧道:“陛下问你来因。”夫此来因,岂易知哉?本之于父母未生之前,受之于父母既生之后。生身以前,有生身以前之来因;生身以后,有生身以后之来因。非心而实切,以前之来因;求偶而假合,以后之来因。以后之来因不易辨,以前之来因更不易知。亘古圣贤,历代祖师,口口相传,心心相接;使学者既知其生身之来因,复知其未生身之来因;自卑登高,下学上达;期造于形神俱妙之地而后已。行者笑道:“我们出家人,得一步进一步。”诚有然者。
独是得一步进一步之事业,非一己孤修,乃人我共济,倘只知有己,不知有人,而金丹难成,故行者见师父侍立在旁,大叫一声道:“陛下轻人轻己,既招我师为驸马,如何叫他侍立?世间称女夫谓之贵人,岂有贵人不坐之理产“侍”者,一“人”、“寸”、“土”而成字。“坐”者,二“人”共土而成字。土者,意也。侍则一人一意,一己之阴也;坐则二人合意,彼此扶持也。一己之阴,则隔碍不通,而孤阴不生;彼此扶持,则阴阳得类,而中有一宝。一女一夫,称为贵人,一阴一阳中有一宝,未有求贵人而不坐,侍立之理?此等来因,一经叫出,诸天及人,皆当惊疑。国王大惊失色,亦何足怪?“取绣墩请唐僧坐了。”“绣”者,五色之物。“墩”者,敦厚其中。阴阳相当,四象和合,归于中央,五行攒族,金丹之象。
三徒各道本身始终,是言先后天阴阳五行,有为无为之来因也。此来因犹所易知者,以其五行分而言之,尚未合而论之,而真假未辨明也。“正在恍惚之间,忽有阴阳官奏道:‘婚期已定,本年本月十二日壬子良辰,周堂通利,宜配婚姻。今日初八,乃戊申之日,猿猴献果。’”《悟真》云:“女子着青衣,郎君披素练,见之不可用,用之不可见。恍惚里相逢,杳冥中有变。”盖以恍惚杳冥之中,正阴阳均平,初八《兑》金,上弦金八两,水中之金。曰“戊申”者,戊为阳土,申为阳金,以明水中金,为先天至阳之物,此未生身以前,真阴阳五行之来因也。“十二日王子”,天壬地癸,阴阳不期而遇,铅遇癸生,已有《夬》中藏《姤》之象。故曰“婚期已定,周堂通利,宜配婚姻”。“婚”乃女之昏,“姻”乃女之因,周而复始,其将欲求姤乎!“三藏师徒都在御花园。”阳极生阴,阴陷其阳,仍取姤义。此即生身后,假阴阳五行之来因也。
行者道:“你说先母也是抛打绣球,遇缘成其夫妇,似有慕古之意,老孙才引你去。又想着布金寺长老之言,就此探视真假。”金丹之道,须于生我处穷其源,于死我处返其本,非后天无以返先天,非通《姤》难以复真阳,古人所谓“无情难下种,因地果还生。无情亦无种,无性亦无生。”此即辨真假之来因也。故曰:“见面就认得真假善恶,却好施为,辨明邪正。”不见面则真假善恶未出,而邪正未可即辨,亦未可即明。然真假善恶,在于王宫宥密之处,如何能见面?是有法焉,若倚婚会喜,不待强求,自然见面。
“国王携唐僧镇华阁同坐,叫行者三人在留春亭别坐,铺张陈设,富丽真不可言。长老无计可奈,只得勉强遂喜,诚是外喜而内忧。”当阴将侵阳之时,真者早有远离之势,假者已有暗来之兆,盈虚消长,天运自然之数,亦人之无可如何者。然气数由天,虽难以遏留,而道义在我,犹可以栽变,须当以真金自处,固守原本,万不可以富贵迷心,美色留意,观于浊水而迷于清渊也。何则?春夏秋冬,如白驹过隙,而岁不我与;歌舞诗酒,尽苦中作乐,而何可认其?若不知戒惧,逐境迁流,自在快乐,只图受用,失于修养,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其不为阴阳所规弄,而伤害性命者几希。
更有世间一等呆子,不晓“中有一宝”之妙旨,阴阳交感之天机,误认为男女房中之物,以苦恼作亲家,以贪嗔为邻友,以耍子为礼道,自恃采取之能,没事不怕,妄想在他人幻皮囊上讨饶接命,以成好事。如此之好,不可谓之作仙贵人之好,只可谓之作孽驸马之好。抑知亲还未作,良心早丧,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报应分明就在眼前乎’古仙所云:“若说三峰采战,直叫九祖沉沦。”即此之谓欤!
“三藏叫拿呆子,要打禅杖,行者捂八戒嘴,叫莫乱说。”一切迷徒,可以自悟。仙翁于采取门户,不妨于本传中重复言者,总示阴阳之道,非世间男女之说,别有来因,而不可认假为真,其慈悲为何如?乃人意有迷而不悟,反窃取仙翁法言,以证采取邪术者,虽仙翁亦无如之何也。提纲“四僧晏乐御花园”,即批此采取邪徒,偷圣贤大道,而入贪花好色之地,可不戒哉?
“昭阳宫真个是花团锦簇,那一片富丽娇娆,胜似天宫月殿,不亚仙府瑶宫,有喜会佳姻,新词四首,按诸乐谱满宫播唱。”写出一团富丽美色,易足动人之假像,无知者,焉能不堕其术中?“国王以正是佳期叫早赴合卺,公主以三徒丑恶,使发放出城。”阴将来而阳将退,其机虽微,为祸最烈也。“行者对唐僧道:‘打发我们出城,你自应承,我闪闪身儿来,紧紧随护你。’”此伺阴之将生,而神明默运,欲借假以救真,复从真以辨假,所谓外作夫妻,内藏盗心也。计较到此,可以来去于阴阳之中而无碍,不妨在天竺国讨宝印花押,去灵山见真佛,取真经而回来矣。
“八戒接了亲礼,行者转身要走,三藏扯住道:‘你们当真都去了。’”是欲行其真,先戒其假,假中求真也。“行者捏手,丢个眼色道:‘你在这里宽怀欢会,我等取了经回来看你。”’是外示其假,内存其真,真中用假也。“行者拔一根毫毛,变本身模样,真身跳在半空,变一个蜜蜂,飞入朝中,去保师父。”此借假修真,由真化假,不在皮毛上着力,而于真空中施为,有阴有阳,密处留神,”暗里藏机,有无不立,声色俱化。这等天机,须要明师附耳低言,口传心授,非一切凡夫,能以知识猜想而得者也。
“合卺佳筵,已排设在鳷鹊宫中,娘娘公主,俱专请万岁同贵人会亲。”“鳷鹊宫”,乃牛女之鹊渡;合卺筵,系阴阳之交欢。但以娘娘而请国王,以公主而会贵人,是特后天之假阴阳,顺行其欲,侵害先天之真阴真阳。当斯时也,真为假迫,阳遇阴来,几不可救,危哉!危哉!然幸有行者腾挪变化,静观密察,已先伺之于未发之前矣;虽有大祸切近,亦不妨直入虎穴而探虎子。所谓“乘风船,满载还,怎肯空行过宝山。”提纲“一怪空怀情欲喜”,信有然者。学者若能于此中打透消息,生身以后之来因,与生身以前之来因,可以不辨而明。奈何人多在鳷鹊宫专请贵人会亲,而不知变蜜蜂保真者何哉!
诗曰:
四个阴阳天外天,是非真假细钻研。
后天造化夫妻理,识得先天作佛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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