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溟文后集卷九

桐城姚莹石甫着

郑六亭文集序

十幸斋记

○郑六亭文集序

莹少时见成均课士录,知六亭为山阳汪文端所重。其识君也,在道光元年。莹罢台湾令,六亭以教谕至,君年六十四矣。莹闻台人言,嘉庆中蔡牵之扰,君守城,及上书论时事,有功于台。固知君干济,非仅善为文而已。君乃出所著宜居、愈喑二集,与杂着文,属为阅定。益知君所至以励名节、崇实学为己任,文亦朴重如其为人。既校阅而归之,或有所非,君未尝不许之也。时君方厘正昭忠祠,督工赤暑不避,遂成疾卒,是为道光二年七月。莹与诸生经理其丧,归且为文表墓,逾年先师赵文恪至闽,访君与谢教谕金銮贤,请于朝,祀之乡贤祠。陈恭甫编修复为墓志,郭兰石学士书而刻之。于是,六亭之名益显。更十五年,莹分遣台湾道,再至而君嗣子以其遗文来,则皆莹所手订者。重一翻阅,不觉泫然。

老友左石侨,亦文端所重士也。与君先后同门。其文章与为学官行业相埒,而未相识。适主讲海东书院,乃以君文属石侨更为编审,梓以传焉。前二集,君所自编,凡六卷。杂着,则石侨所编,亦六卷。附后而总题之曰六亨文集,凡为三编十二卷,文一百四十六首。石侨甚重君,每写一篇,手自校正,去其冗散者数篇,六亭洵可以传矣。嗟乎!人贵自立耳。六亭一学官,世所谓末秩冷宦也。而观其生平所至,发摅若此,以视高牙大纛,无所称于世者,顾何如哉!是为序。

○十幸斋记

十幸斋者,幸翁自名其室也。翁生六十五年矣,生平幸得于天者十事,以名其室而为之辞焉。

人生有托,使在荒裔绝域或僻陋之乡,则蠢然没世已耳。翁生桐城文物之邦,其幸一也。

通邑百族,编氓微姓多矣,而生于麻溪姚氏,代有名贤,学问文章、道义宦绩,渊源有自,其幸二也。

不好为制举之文,然一再童试,遂入郡庠,一试于乡而得举,一试礼部而成进士,其幸三也。

时年方少,使竟出仕,其于国事吏治民生未之有学,贻误必多,而放归八年,周历世事,然后为吏,且空乏其室,拂乱所为,得以动心忍性,其幸四也。

其性拙直,其行孤危,所至士民好之,而扼于上官长吏,宜将困踬以终矣,天子明诏大臣露章荐贤,遂以县令为江督陶公、苏抚林公以其名上。陶公称之曰:精勤卓练、有守有为。林公称之曰:学问优长,所至于山川形势、民情利弊,无不悉心讲求。故能洞悉物情,遇事确有把握。前在闽省,闻其历着政声,自到江南,历试河工漕务,词讼听断,皆能办理裕如。武进士民,至今畏而爱之。其在台湾也,闽抚刘公称之曰:经济根于学问,正直而能通达。讨逆平叛,功绩昭著,洵海外之保障。此三公贤者,先后荐之,天子用之,天下信之,其幸五也。

台湾之狱,江、广、闽、粤四省大帅为夷所慑,弹章相继,或且为书,偏布京师,曰:不杀镇道,无以谢夷,而坚和约。然而朝野之论,殊不谓然。论救之章相继,圣主亦念其劳,为之昭雪。其幸六也。

生长中国,于异域地形风土,多所茫昧。一再出关,西至喀木,殊方情事,了然可征,其幸七也。

既受殊恩,方在迁谪,断无引退之理,乃或荐之边徼,或沮使勿行,遂得全身而退,其幸八也。

贫士以禄为养,去官不能家食,则有诸公为之推挽,不使途穷,其幸九也。

有妻偕老,和敬无违,有子虽少,诗礼自好,和厚端良,免不肖之忧,其幸十也。

此十者,所不能求之于人,不可必之于天者也。冥冥之中,一若有笃好阴相于翁而维持成全之者。乌能不夙夜耿耿于心哉!孔子曰:罔之生也,幸能免。翁生虽非罔,而几不能免者数矣。卒皆能免,岂非幸哉!惟其幸也,是可惧也。黄帝曰:战战栗栗,日甚一日。翁生六十五年,盖无日不在战栗中矣。孟子所谓「生于忧患也」。以幸名斋,益自箴焉。无堕晚节,殆终免乎?以语其友。友曰:信如子言,请识之,以告世之知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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