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世说新语笺疏

  上卷上
  德行第一
  言语第二
  上卷下
  政事第三
  文学第四
  中卷上
  方正第五
  雅量第六
  识鉴第七
  中卷下
  赏誉第八
  品藻第九
  规箴第十
  捷悟第十一
  夙惠第十二
  豪爽第十三
  下卷上
  容止第十四
  自新第十五
  企羡第十六
  伤逝第十七
  栖逸第十八
  贤媛第十九
  术解第二十
  巧蓺第二十一
  宠礼第二十二
  任诞第二十三
  简傲第二十四
  下卷下
  排调第二十五
  轻诋第二十六
  假谲第二十七
  黜免第二十八
  俭啬第二十九
  汰侈第三十
  忿狷第三十一
  谗险第三十二
  尤悔第三十三
  纰漏第三十四
  惑溺第三十五
  仇隙第三十六
  附录
  世说新语序目
  世说旧题一首旧跋二首

  世说新语卷上之上
  德行第一
  陈仲举言为士则,行为世范,〔一〕登车揽辔,有澄清天下之志。汝南先贤传曰:「陈蕃字仲举,汝南平舆人。有室,荒芜不埽除,曰:『大丈夫当为国家埽天下。』值汉桓之末,阉竖用事,外戚豪横。及拜太傅,与大将军窦武谋诛宦官,反为所害。」为豫章太守,〔二〕海内先贤传曰:「蕃为尚书,以忠正忤贵戚,不得在台,迁豫章太守。」至,便问徐孺子所在,〔三〕欲先看之。谢承后汉书曰:「徐稚字孺子,豫章南昌人。清妙高跱,超世绝俗。前后为诸公所辟,虽不就,及其死,万里赴吊。常豫炙鸡一只,以绵渍酒中,□干,以裹鸡,径到所赴冢隧外,以水渍绵,斗米饭,白茅为藉,以鸡置前。酹酒毕,留谒即去,不见丧主。」主簿白:「群情欲府君先入廨。」〔四〕陈曰:「武王式商容之闾,席不暇?。许叔重曰:「商容,殷之贤人,老子师也。」车上跽曰式。〔五〕吾之礼贤,有何不可!」袁宏汉纪曰:「蕃在豫章,为稚独设一榻,去则悬之,见礼如此。」〔六〕
  【笺疏】
  〔一〕李详云:「案蔡邕陈太丘碑文『文为德表,范为士则』。魏志邓艾传作『文为世范,行为士则』。」
  〔二〕程炎震云:「陈为豫章,范书不记其年,以稚传『延熹二年,蕃与胡广上疏荐稚等』推之,知在永寿间。」
  〔三〕御览四百三引海内先贤行状曰:「徐孺子征聘未尝出门,赴丧不远万里。常事江夏黄公,薨,往会其葬。家贫无以自供,磨镜具自随。每至所在,赁磨取资,然后得前。既至设祭,哭毕而返。陈仲举为豫章太守,召之则到,馈之则食,但不服事,以成其节。」袁宏后汉纪二十二曰:「蕃以礼请为功曹,稚为之起,既谒而退。蕃馈之粟,受而分诸邻里。」
  袁宏后汉纪二十二云:「稚少时,游学国中,江夏黄琼教授于家,故稚从之谘访大义。琼后仕进,位至三司,稚绝不复交。及琼薨当葬,稚乃赴吊进酹,哀哭而去。」据此则琼尝为孺子所师事,宜其万里赴吊,不徒感其辟举之恩而已。然平生笃于风义,其所赴吊不独黄琼,凡故旧死丧,莫不奔赴。故本传称郭林宗有母忧,稚往吊之,置生刍一束于庐前而去。又宋谈钥嘉泰吴兴志卷四曰:「乌程县孺山在县东三十八里。三吴土地记云:『后汉徐孺子哭友人冀州刺史姚元起于此。时九江何子翼嘲之曰:南州孺子,吊生哭死。前慰林宗,后伤元起。』」皆其证。风俗通三曰:「公交车征士,豫章徐孺子比为太尉黄琼所辟,礼文有加。孺子隐者,初不答命。琼薨,既葬,负□□赍一盘醊,哭于坟前。孙子琰故五官郎将,以长孙制杖,闻有哭者,不知其谁,亦于倚庐哀泣而已。孺子无有谒刺,事讫便去。子琰大怪其故,遣琼门生茅季玮追请,辞谢,终不肯还。」
  御览四百七十四引谢承后汉书曰:「徐稚字孺子,豫章人。家贫常自耕稼,恭俭义让,所居服其德。屡辟公府不起。时陈蕃为太守,以礼请署功曹,稚不免之,既谒而退。蕃在郡不接宾客,唯稚来特设一榻,去则悬之。后举有道,拜太原太守,皆不就。」
  朱子语类百三十五曰:「徐孺子以绵渍酒藏之鸡中去吊丧,便以水浸绵为酒以奠之便归。所以如此者,是要用他自家酒,不用别处底。所以绵渍者,盖路远难以器皿盛故也。」
  〔四〕左暄三余偶笔五曰:「汉人称太守为明府。章怀注后汉书张湛传云:『郡守所居曰府,府者尊高之称。』又府君亦太守之称,如后汉书刘平传:『庞萌反于彭城,攻败太守孙萌。平时为郡吏,号泣请曰:愿以身代府君。』三国志:『孙策进军豫章,华歆为太守,葛巾迎策。策谓歆曰:府君年德名望,远近所归。』」
  〔五〕李慈铭云:「所引许叔重云云,当出许君淮南子注。今淮南子缪称训『老子学商容』。高诱注云:『商容,神人也。』与许君异。」太平寰宇记一百六洪州南昌县:「徐孺子台在州东南二里。舆地志云:『台在县东湖小洲上。郡守陈蕃所立。』」
  〔六〕后汉书陈蕃传曰:「父友同郡薛勤来候之,谓蕃曰:『孺子何不洒扫以待宾客?』蕃曰云云。」
  周子居常云:「吾时月不见黄叔度,则鄙吝之心已复生矣。」〔一〕子居别见。典略曰:「黄宪字叔度,汝南慎阳人。时论者咸云『颜子复生』。而族出孤鄙,父为牛医。颍川荀季和执宪手曰:『足下吾师范也。』后见袁奉高曰:『卿国有颜子,宁知之乎?』奉高曰:『卿见吾叔度邪?』戴良少所服下,见宪则自降簿,怅然若有所失。母问:『汝何不乐乎?复从牛医儿所来邪?』良曰:『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所谓良之师也。』」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子居名乘,见下赏誉门注引汝南先贤传云云。后汉书黄宪传以此二语为陈蕃、周举之言。」嘉锡案:黄叔度尝与周子居同举孝廉,见风俗通及圣贤群辅录。本书赏誉篇注言「子居非陈仲举、黄叔度之俦则不交」。此宜是子居之言,范书盖误也。
  程炎震云:「范书黄宪传载此语,作陈蕃、周举相谓之词。袁宏后汉纪则作子居语。」
  郭林宗至汝南造袁奉高,〔一〕续汉书曰:「郭泰字林宗,太原介休人。泰少孤,年二十,行学至成皋,屈伯彦精庐。乏食,衣不盖形,而处约味道,不改其乐。李元礼一见称之曰:『吾见士多矣,无如林宗者也。』及卒,蔡伯喈为作碑,曰:『吾为人作铭,未尝不有惭容,唯为郭有道碑颂无愧耳。』初,以有道君子征。泰曰:『吾观干象人事,天之所废不可支也。』遂辞以疾。」汝南先贤传曰:「袁宏字奉高,慎阳人。友黄叔度于童齿,荐陈仲举于家巷。辟太尉掾,卒。」车不停轨,鸾不辍轭。诣黄叔度,乃弥日信宿。人问其故?林宗曰:「叔度汪汪如万顷之陂。澄之不清,扰之不浊,其器深广,难测量也。」泰别传曰:「薛恭祖问之,泰曰:『奉高之器,譬诸泛滥,〔二〕虽清易挹也。』」
  【校文】
  注「成皋」景宋本及袁本俱作「城阜」。
  注「虽清易挹也」「也」字景宋本及沈本俱作「耳」。
  【笺疏】
  〔一〕嘉锡案:广记卷一百六十九引世说曰:「郭泰秀立高峙,澹然渊停。九州岛之士,悉凛凛宗仰,以为覆盖。蔡伯喈告卢子干、马日磾曰:『吾为天下碑铭多矣,未尝不有惭,唯为郭先生碑颂,无愧色耳。』」疑所引即是此注,其详略不同者,今本已为宋人所刊削故也。寰宇记四十一曰:「周武帝时除天下碑,唯林宗碑,诏特留。」程炎震云:「刘攽曰:『袁阆字奉高,袁闳字夏甫。此言奉高,则闳当作阆。』按闳是袁安玄孙。安传云:汝阳人。阆尝为汝南功曹,见范书王龚传,明着其字奉高。刘说是也。奉高、叔度,同为慎阳人,故林宗得并造之耳。文选褚渊碑注引范书,误作袁宏。胡氏考异订宏为闳。足知唐初范书已误袁阆作袁闳矣。」李慈铭云:「案后汉书:袁闳字夏甫,汝南汝阳人。司徒安之玄孙。终身未尝应辟召,而黄宪传亦载奉高之器云云。章怀注:奉高为闳字。然王龚传云:龚迁汝南太守。功曹袁阆字奉高。数辞公府之命。则奉高乃袁阆。此注引汝南先贤传,似亦阆而非闳。但范书未着阆为何县人,亦不言其卒于何官,而此下言语篇有边文礼见袁奉高云云。又有荀慈明与汝南袁阆相见云云。宋刘原父谓黄宪传袁闳乃袁阆之讹。近时洪筠轩说亦同。而孙颐谷谓当时盖有两袁闳:一字夏甫,一字奉高。又有一袁阆。然黄宪传中先出袁闳注云:闳一作阆。疑此闳字本是误文。刘氏、洪氏之说差为得之。若据孙说,不容汝南一郡之中,同时名士有两袁闳;又不容慎阳一县,并时有两袁奉高也。」嘉锡案:文选集注百十六李善引范晔后汉书,正作袁阆。足见唐初人所见范书并不误。其文选注及此注作袁闳者,乃宋时浅人据误本范书改之耳。诸家纷纷考辨,虽复与古暗合,然今既见唐写本,则此事不待繁言而自解矣。
  〔二〕程炎震云:「泛当依范书黄宪传作氿。」嘉锡案:此出郭泰别传,见后汉书黄宪传注及御览四百四十六。
  李元礼风格秀整,高自标持,欲以天下名教是非为己任。〔一〕薛莹后汉书曰:「李膺字符礼,颍川襄城人。抗志清妙,有文武俊才。迁司隶校尉,为党事自杀。」后进之士,有升其堂者,皆以为登龙门。三秦记曰:「龙门,一名河津,去长安九百里。水悬绝,龟鱼之属莫能上,上则化为龙矣。」
  【笺疏】
  〔一〕御览四百四十七引袁子正书曰:「李膺言出于口,人莫得违也。有难李君之言者,则乡党非之。李君与人同舆载,则名闻天下。」嘉锡案:此出袁山松后汉书,见御览四百六十五。又出袁宏后汉纪二十二。
  李元礼尝叹荀淑、锺皓先贤行状曰:「荀淑,字季和,颍川颍阴人也。所拔韦褐刍牧之中,执案刀笔之吏,皆为英彦。举方正,补朗陵侯相,所在流化。锺皓字季明,颍川长社人。父、祖至德著名。皓高风承世,除林虑长,不之官。人位不足,天爵有余。」曰:「荀君清识难尚,锺君至德可师。」〔一〕海内先贤传曰:「颍川先辈,为海内所师者:定陵陈稚叔、颍阴荀淑、长社锺皓。少府李膺宗此三君,常言:『荀君清识难尚,陈锺至德可师。』」
  【笺疏】
  〔一〕嘉锡案:魏志锺繇传注引先贤行状亦言「时郡中先辈为海内所归者,苍梧太守定陵陈稚叔、故黎阳令颍阴荀淑及皓」。宋本作为「陈锺叔」,误也。
  程炎震云:「四长年辈以范书考之,锺无卒年。荀最早,生于建初八年,长元礼二十七岁。陈最少,生于永元十六年,长元礼六岁。锺年六十九,范史不着卒于何年。魏书锺繇传注引先贤行状,陈寔少皓十七岁,则皓生于元和三年丙戌,长元礼二十四岁也。」
  陈太丘诣荀朗陵,〔一〕贫俭无仆役。陈寔字仲弓,颍川许昌人。为闻喜令、太丘长,风化宣流。乃使元方将车,先贤行状曰:「陈纪字符方,寔长子也。至德绝俗,与寔高名并着,而弟谌又配之。每宰府辟召,羔雁成群,世号『三君』,百城皆图画。」〔二〕季方持杖后从。长文尚小,载箸车中。既至,荀使叔慈应门,慈明行酒,余六龙下食。张璠汉纪曰:「淑有八子:俭、鲲、靖、焘、汪、爽、肃、敷。淑居西豪里,县令苑康曰,『昔高阳氏有才子八人』,遂署其里为高阳里。时人号曰八龙。」〔三〕文若亦小,坐箸膝前。于时太史奏:「真人东行。」〔四〕檀道鸾续晋阳秋曰:「陈仲弓从诸子侄造荀父子,于时德星聚,太史奏:『五百里贤人聚。』」
  【校文】
  注「陈寔字仲弓」景宋本及袁本「陈」字下皆有「寔传曰」三字。
  「持杖后从」「后从」,景宋本及沈本俱作「从后」。
  注「鲲」景宋本及沈本俱作「绲」。
  【笺疏】
  〔一〕御览三百八十四引汉杂事曰:「陈寔字仲弓,汉末太史家瞻星,有德星见,当有英才贤德同游者。书下诸郡县问。颍川郡上事:其日有陈太丘父子四人俱共会社,小儿季方御,大儿元方从,抱孙子长文,此是也。」嘉锡案:父子同游,人间常事,何至上动天文?此盖好事者为之,本无可信之理。据汉杂事所载,殆时人钦重太丘名德,造作此言,与荀氏无与焉。乃其后人自为家传,附会此事,以为家门光宠,斯其诬罔虚谬,足令识者齿冷矣。隋志有汉魏吴蜀旧事八卷,又秦汉以来旧事十卷,唐志并著录。御览所引汉杂事,不知是出此二书否?朱子晦庵文集三十五答刘子澄书曰:「近看温公论东汉名节处,觉得有未尽处。但知党锢诸贤趋死不避,为光武明章之烈,而不知建安以后,中州士大夫只知有曹氏,不知有汉室,却是党锢杀戮之祸有以驱之也。且以荀氏一门论之,则荀淑正言于梁氏用事之日,而其子爽已濡迹于董卓专命之朝,及其孙彧则遂为唐衡之婿,曹操之臣,而不知以为非矣。盖刚方直大之气,折于凶虐之余,而渐图所以全身就事之计。想其当时父兄师友之间,自有一种议论,文饰盖覆,使骤而听之者不觉其为非,而真以为是必有深谋奇计,可以活国救民于万分之一也。邪说横流,所以甚于洪水猛兽之害,孟子岂欺予哉!」
  〔二〕古文苑十九邯郸淳后汉鸿胪陈君碑云:「君讳纪字符方,太丘君之元子也。显考君以茂行崇冠先畴,季弟亦以英才知名当世。孝灵之初,并遭党锢,俱处于家,号曰三君。及太丘君疾病终亡,丧过乎哀。礼既除,戚容弥甚。豫州刺史嘉懿至德,命敕百城,图画形象。」
  〔三〕史通采撰篇曰:「夫郡国之籍,谱牒之书,务欲矜其州里,夸其氏族。读之者安可不练其得失,明其真伪者乎?至于江东五俊,始自会稽典录;颍川八龙,出于荀氏家传。而修汉、晋史者,皆征彼虚誉,定为实录。苟不别加研核,何以详其是非?」嘉锡案:八龙之名,见范书荀淑传,而其事迹,则惟爽有传。靖附见淑传云:「靖有至行,年五十而终,号曰玄行先生。」悦传云:「俭之子也。俭早卒。」彧传云:「父绲为济南相。绲畏惮宦官,乃为彧娶中常侍唐衡女。」如是而已。魏志彧传亦仅云:「父绲济南相,叔爽司空。」其余四龙,生平竟不见于史传。孝标注征引至详,亦仅慈明见言语篇注。叔慈见品藻篇注。而此条注中并不言八龙始末,惟陶渊明圣贤群辅录引荀氏谱云:「荀俭字伯慈,汉侍中悦之父。俭弟绲,字仲慈,济南相,汉光禄大夫彧之父,年六十六。绲弟靖,字叔慈。或问汝南许劭『靖爽孰贤?』劭曰:『二人皆玉也。慈明外朗,叔慈内润。』靖隐身修学,进退以礼。太尉辟不就,年五十五。靖弟焘,字慈光,举孝廉,年七十。焘弟汪,字孟慈,昆阳令,年六十。汪弟爽,字慈明,董卓征为平原相,迁光禄勋、司空,出自岩薮,九十三日遂登台司,年六十三。爽弟肃,字敬慈,守舞阳令,年五十。肃弟?,字幼慈,司徒掾,年七十。」此可补孝标注之遗。观诸书所述,八龙之中,慈明名最着,叔慈次之,余六龙碌碌无所短长。足见纯盗虚声,原非实录。据群辅录,后汉时尚有汝南周燕五子,及北海公沙穆五子,并号五龙,乃不为人所知。而荀氏八龙,独为人所称述。盖以慈明位至三公,文若及其子孙又显于魏、晋故也。考悦、彧同为曹操所辟,而悦忠于献帝,与彧终为曹氏佐命者不同。所著汉纪、申鉴,皆卓然足以自传,不愧为荀氏之才子。文若小于仲豫十三岁,而此节言德星之聚,有文若而无仲豫,其故可知矣。大较后汉人之以龙名者,惟孔明卧龙、管宁龙尾,斯为不负。他皆虚美溢量,未可信以为实也。嘉锡又案:魏志荀彧传注引零陵先贤传曰:「仲豫名悦,朗陵长俭之少子。」则俭亦尝仕宦。但俭父淑为朗陵侯相,不应俭亦适为朗陵长。荀氏谱既不言,疑魏志注误也。
  〔四〕程炎震云:「案范书荀淑年六十七,建和三年卒。荀彧以建安十七年卒,年五十,则当生于延熹六年。距荀淑之卒已十四年矣。若非范史纪年有误,则其事必虚。考袁山松后汉书亦载此事,而云荀数诣陈,盖荀陈州里故旧,过从时有,而必以文若实之,则反形其矫诬矣。」
  客有问陈季方:海内先贤传曰:「陈谌字季方,寔少子也。才识博达,司空掾公交车征,不就。」「足下家君太丘,有何功德,而荷天下重名?」季方曰:「吾家君譬如桂树生泰山之阿,上有万仞之高,下有不测之深;上为甘露所沾,下为渊泉所润。当斯之时,桂树焉知泰山之高,渊泉之深,不知有功德与无也!」〔一〕
  【笺疏】
  〔一〕枚乘七发云「龙门之桐,高百尺而无枝。中郁结之轮囷,根扶疏以分离。上有千仞之峰,下临百丈之溪。湍流溯波,又澹淡之。其根半死半生,冬则烈风漂霰飞雪之所激也,夏则雷霆霹雳之所感也」云云。季方之言,全出于此。魏、晋诸名士不独善谈名理,即造次之间,发言吐词,莫不风流蕴藉,文采斐然,盖自后汉已然矣。
  陈元方子长文有英才,魏书曰:「陈群字长文,祖寔,尝谓宗人曰:『此儿必兴吾宗。』及长,有识度。其所善,皆父党。」与季方子孝先,陈氏谱曰:「谌子忠,字孝先。州辟不就。」各论其父功德,争之不能决,咨于太丘。太丘曰:「元方难为兄,季方难为弟。」一作「元方难为弟,季方难为兄」。
  荀巨伯远看友人疾,荀氏家传曰:「巨伯,汉桓帝时人也。亦出颍川,未详其始末。」值胡贼攻郡,友人语巨伯曰:「吾今死矣,子可去!」巨伯曰:「远来相视,子令吾去;败义以求生,岂荀巨伯所行邪?」贼既至,谓巨伯曰:「大军至,一郡尽空,汝何男子,而敢独止?」巨伯曰:「友人有疾,不忍委之,宁以我身代友人命。」贼相谓曰:「我辈无义之人,而入有义之国!」遂班军而还,一郡并获全。〔一〕
  【笺疏】
  〔一〕后汉书桓帝纪:永寿元年秋七月,南匈奴左台且渠伯德等叛,寇美稷、安定,属国都尉张奂讨除之。二年秋七月,鲜卑寇云中。延熹元年十二月,鲜卑寇边,使匈奴中郎将张奂率南单于击破之。二年春二月,鲜卑寇鴈门。六月鲜卑寇辽东。六年五月鲜卑寇辽东属国。九年六月南匈奴及乌桓、鲜卑寇缘边九郡。秋七月遣使匈奴中郎将张奂击南匈奴、乌桓、鲜卑。永康元年正月,夫余王寇玄菟,太守公孙域与战破之。嘉锡案:桓帝时,?胡并叛,其胡贼之难如此。然他胡辄为汉所击败,惟鲜卑常自来自去。此条末云「贼班师而还」,则巨伯所值者,其鲜卑乎?其事既无可考,不知究在何年、何郡也。嘉锡又案:原本说郛卷四引襄阳记载此事,较世说为略,盖有删节。第不知果出襄阳记原书否?当更考之。
  华歆遇子弟甚整,虽闲室之内,严若朝典。魏志曰:「歆字子鱼,平原高唐人。」魏略曰:「灵帝时与北海邴原、管宁俱游学相善,时号三人为一龙。谓歆为龙头,原为龙腹,宁为龙尾。」〔一〕陈元方兄弟恣柔爱之道,〔二〕而二门之裹,两不失雍熙之轨焉。
  【校文】
  「严若朝典」「严」,景宋本作「俨」。
  【笺疏】
  〔一〕魏志华歆传曰:「臣松之以为邴根矩之徽猷懿望,不必有愧华公;管幼安含德高蹈,又恐弗当为尾。魏略此言未可以定其先后也。」洪亮吉四史发伏九曰:「案时人号三人为一龙,其头腹尾盖以齿之长幼而定。考歆卒于太和五年。魏书云年七十五。宁卒于正始二年,年八十四。是歆长宁一年。邴原之年虽无可考,以时人之称谓及宁传中三人次序度之,原当幼于歆,长于宁也。时人以三人相善而齐名,不当即分优劣,故以年之前后为定。松之乃云原不应后歆,宁复勿当为尾,误矣。」
  〔二〕后汉书陈寔传:「有六子,纪、谌最贤。纪字符方,亦以至德称。兄弟孝养,闺门廱和,后进之士皆推慕其风。」嘉锡案:详本传。所谓兄弟,盖兼举六人言之,不独元方也。惟世说之意,则似专指二人耳。
  管宁、华歆共园中锄菜,傅子曰:「宁字幼安,北海朱虚人,齐相管仲之后也。」见地有片金,管挥锄与瓦石不异,华捉而掷去之。又尝同席读书,有乘轩冕过门者,宁读如故,歆废书出看。宁割席分坐曰:「子非吾友也。」魏略曰:「宁少恬静,常笑邴原、华子鱼有仕宦意。及歆为司徒,上书让宁。宁闻之笑曰:『子鱼本欲作老吏,故荣之耳。』」
  王朗每以识度推华歆。魏书曰:「朗字景兴,东海郯人,魏司徒。」歆蜡日,礼记曰:「天子大蜡八,伊耆氏始为蜡。蜡,索也。岁十二月,合聚万物而索飨之。」五经要义曰:「三代名腊:夏曰嘉平,殷曰清祀,周曰大蜡,总谓之腊。」晋博士张亮议曰:「蜡者,合聚百物索飨之,岁终休老息民也。腊者,祭宗庙五祀。传曰:『腊,接也。』祭则新故交接也。秦、汉以来,腊之明日为祝岁〔一〕,古之遗语也。」尝集子侄燕饮,王亦学之。有人向张华说此事,张曰:「王之学华,皆是形骸之外,去之所以更远。」〔二〕王隐晋书曰:「张华字茂先,范阳人也。累迁司空,而为赵王伦所害。」
  【校文】
  注「腊之明日为祝岁」「祝」,景宋本及沈本俱作「初」。
  【笺疏】
  〔一〕程炎震云:「全晋文一百二十七卷据类聚五御览三十三引作『俗谓腊之明日为初岁。秦、汉以来,有祝岁者,古之遗语也』。于文为备,此恐有脱文。」
  〔二〕李慈铭云:「案华守豫章,兵至即迎;王守会稽,犹知拒战。华党曹氏,发壁牵后;王被操征,积年乃至。此盖所谓『学之形骸之外,去之更远』者也。二人优劣,不问可知。晋人清谈如此。」
  华歆、王朗俱乘船避难,〔一〕有一人欲依附,歆辄难之。〔二〕朗曰:「幸尚宽,何为不可?」后贼追至,王欲舍所携人。歆曰:「本所以疑,正为此耳。既已纳其自托,宁可以急相弃邪?」遂携拯如初。世以此定华、王之优劣。〔三〕华峤谱叙曰:「歆为下邽令,汉室方乱,乃与同志士郑太等六七人避世。自武关出,道遇一丈夫独行,愿得与俱。皆哀许之。歆独曰:『不可。今在危险中,祸福患害,义犹一也。今无故受之,不知其义,若有进退,可中弃乎?』众不忍,卒与俱行。此丈夫中道堕井,皆欲弃之。歆乃曰:『已与俱矣,弃之不义。』卒共还,出之而后别。」
  【笺疏】
  〔一〕程炎震云:「据华峤谱叙,是献帝在长安时事。王朗方从陶谦于徐州,不得同行也。」
  〔二〕章炳麟菿汉昌言五曰:「汉、魏废兴之际,陈群所为,未若华歆之甚也。及魏受禅,群与歆皆有戚容,时人议群者犹曰『公惭卿,卿惭长』,独于歆,魏、晋间皆颂美不容口。曹植亦不慊于其兄之夺汉者,然所作辅臣论,称歆『清素寡欲,聪敏特达,志存太虚,安心玄妙。处平则以和养德;遭变则以义断事』。然则歆之矫伪干誉,有非恒人所能测者矣。」又曰:「歆之得誉,亦缘峤之谱叙,范书载歆勒兵收伏后事,本诸吴人所作曹瞒传,若峤所作后汉书,必不载也。」
  〔三〕嘉锡案:自后汉之末,以至六朝,士人往往饰容止、盛言谈,小廉曲谨,以邀声誉。逮至闻望既高,四方宗仰,虽卖国求荣,犹翕然以名德推之。华歆、王朗、陈群之徒,其作俑者也。观吴志孙策传注引献帝春秋,朗对孙策诘问,自称降虏,稽颡乞命。蜀志许靖传注引魏略,朗与靖书,自喜目睹圣主受终,如处唐虞之世。其顽钝无耻,亦已甚矣。特作恶不如歆之甚耳,此其优劣,无足深论也。
  王祥事后母朱夫人甚谨,晋诸公赞曰:「祥字休征,琅邪临沂人。」祥世家曰:「祥父融,娶高平薛氏,生祥。继室以庐江朱氏,生览。」晋阳秋曰:「后母数谮祥,屡以非理使祥,弟览辄与祥俱。又虐使祥妇,览妻亦趋而共之。母患,方盛寒冰冻,母欲生鱼,祥解衣将剖冰求之,会有处冰小解,鱼出。」〔一〕萧广济孝子传曰:「祥后母忽欲黄雀炙,祥念难卒致。须臾,有数十黄雀飞入其幕。母之所须,必自奔走,无不得焉。其诚至如此。」家有一李树,结子殊好,母恒使守之。时风雨忽至,祥抱树而泣。萧广济孝子传曰「祥后母庭中有李,始结子,使祥昼视鸟雀,夜则趍鼠。一夜,风雨大至,祥抱泣至晓,母见之恻然。」祥尝在别床眠,母自往闇斫之。值祥私起,〔二〕空斫得被。既还,知母憾之不已,因跪前请死。母于是感悟,爱之如己子。虞预晋书曰:「祥以后母故,陵迟不仕。年向六十,刺史吕虔檄为别驾,时人歌之曰:『海沂之康,寔赖王祥;邦国不空,别驾之功!』累迁太保。」〔三〕
  【校文】
  注「昼视鸟雀,夜则趍鼠」「雀」、「趍」,景宋本及沈本作为「爵」、「趁」。
  【笺疏】
  〔一〕后山谈丛二曰:「世传王祥卧冰求鱼以养母。至今沂水岁寒冰厚,独祥卧处,阙而不合。」焦循易余钥录二十曰:「晋书王祥传:『母常欲生鱼,时天寒水冻,祥解衣将剖冰求之。』按解衣者,将用力击开冰冻,冬月衣厚,不便用力也。非必裸至于赤体,俗传为卧冰,无此事也。」嘉锡案:初学记三引师觉孝子传曰:「王祥少有德行,失母,后母憎而谮之,祥孝弥谨。盛寒河冰,网罟不施,母欲得生鱼。祥解褐扣冰求之,忽冰少开,有双鲤出游,祥垂纶获之而归。人谓之至孝所致也。」其叙事极为明?,可见祥未尝卧冰。记纂渊海二引孝子传曰:「王祥事继母至孝,母疾思食鱼,时冬月,冰坚不可得。祥解衣卧冰上,少时冰开,双鲤跃出。」此所引孝子传,不知何家;卧冰之说,盖始于此。则其传讹,亦已久矣。
  〔二〕刘盼遂曰:「左氏襄十五年传:『师慧过宋朝,将私焉。』杜注:『私,小便。』」
  〔三〕今晋书王祥传亦云:「徐州刺史吕虔檄为别驾,祥年垂耳顺,固辞不受,览劝之。」钱大昕二十二史考异云:「祥以泰始五年薨,年八十五。魏志吕虔为徐州刺史,在文帝时。计文帝黄初元年,祥纔三十有六耳。即使被征在黄初之末,亦止四十余。何得云耳顺也。王隐晋书云:『祥始出仕,年过五十。』盖据举秀才除温令而言,非指为别驾之日也。」嘉锡案:魏志吕虔传云:「文帝即王位,加裨将军,封益寿亭侯,迁徐州刺史。请琅邪王祥为别驾,民事一以委之。」似虔之迁徐州檄祥为别驾,尚在延康元年未改元黄初之前。晋书祥传载祥遗令曰:「吾年八十有五,启手何恨。」又云:「泰始五年,薨。」故钱氏本此计祥年寿。然裴松之注引王隐晋书曰:「祥泰始四年年八十九,薨。」与武帝纪书「泰始四年夏四月戊戌,太保睢陵公王祥薨」合。本传遗令及卒年,疑皆传写之误。若依王隐书计之,则祥当生于汉光和三年,至延康元年,年四十有一;即下至黄初七年魏文崩时,亦止四十七。总之,与年垂耳顺之语不合。此盖臧荣绪误依虞预,而唐史臣因之,未及考之王隐书也。
  晋文王称阮嗣宗至慎,每与之言,言皆玄远,未尝臧否人物。魏书曰:「文王讳昭,字子上,宣帝第二子也。」魏氏春秋曰:「阮籍字嗣宗,陈留尉氏人,阮瑀子也。宏达不羁,不拘礼俗。兖州刺史王昶请与相见,终日不得与言。昶愧叹之,自以不能测也。口不论事,自然高迈。」李康家诫曰:〔一〕「昔尝侍坐于先帝,时有三长史俱见,临辞出,上曰:『为官长当清、当慎、当勤,修此三者,何患不治乎?』并受诏。上顾谓吾等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三者何先?』或对曰『清固为本』。复问吾,吾对曰:『清慎之道,相须而成,必不得已,慎乃为大。』上曰:『办言得之矣,可举近世能慎者谁乎?』吾乃举故太尉荀景倩、尚书董仲达、仆射王公仲。上曰:『此诸人者,温恭朝夕,执事有恪,亦各其慎也。然天下之至慎者,其唯阮嗣宗乎!每与之言,言及玄远,而未尝评论时事,臧否人物,可谓至慎乎!』」〔二〕
  【笺疏】
  〔一〕李慈铭云:「李康当作李秉。三国志李通传注引王隐晋书作李秉。秉与康字形近也。各本皆误。秉字玄胄,通之孙也。所云先帝者,司马昭也。秉官至秦州刺史、都亭定侯。唐修晋书附见其子重传。改秉作景者,避世祖昺字嫌讳。」嘉锡案:严可均全晋文五十三李秉家诫下注曰:「魏志李通传注引王隐晋书,秉尝答司马文王问,因以为家诫。世说德行篇注及御览四百三十引王隐晋书并作李康。因秉字俗写作秉,与康形近而误也。李康字萧远,中山人。文选运命论注引刘义庆集林康早卒,未必入晋也。」是秉、康之误,严氏已辨之甚明。因其书刊行较晚,李氏未见,故重费考正耳。
  〔二〕文选嵇叔夜与山巨源绝交书曰:「阮嗣宗口不论人过,吾每师之,而未能及。至性过人,与物无伤,唯饮酒过差耳。至为礼法之士所绳,疾之如雠,幸赖大将军保持之耳。」
  王戎云:「与嵇康居二十年,未尝见其喜愠之色。」康集叙曰:「康字叔夜,谯国铚人。」王隐晋书曰:「嵇本姓溪,其先避怨徙上虞,移谯国铚县。以出自会稽,取国一支,音同本奚焉。」虞预晋书曰:「铚有嵇山,家于其侧,因氏焉。」康别传曰:「康性含垢藏瑕,爱恶不争于怀,喜怒不寄于颜。所知王浚冲在襄城,面数百,未尝见其疾声朱颜。此亦方中之美范,人伦之胜业也。」文章叙录曰:〔一〕「康以魏长乐亭主婿迁郎中,拜中散大夫。」〔二〕
  【校文】
  注「嵇本姓溪」「溪」,景宋本及沈本俱作「奚」。
  【笺疏】
  〔一〕张政烺曰:「文选注卷六十四引王隐晋书:『荀勖字公曾,领秘书监,与中书令张华,依刘向别录,整理错乱,又得汲冢竹书。身自撰次,以为中经。』隋书经籍志史部簿录类:『杂撰文章家集叙十卷,荀勖撰。』『杂撰』当作『新撰』。两唐志不误,惟皆作五卷,疑卷数有分合;否则残缺矣。此当即晋中经新撰书录之一部分。中世重文,流行独久。史汉三国无文苑传,范晔创意为之,大抵依据此书;而他传具文章篇目者,其辞多本于此。盖承初平、永嘉,图籍丧焚,一代文献之足征者,仅此而已。新撰文章家集叙一书,久佚不传。三国志注、世说新语注等书征引,皆简称文章叙录。」
  〔二〕嘉锡案:魏志二十「沛穆王林薨,子纬嗣」,注云:「案嵇氏谱:嵇康妻,林子之女也。」据此知长乐亭主乃曹操之曾孙女。文选恨赋注引王隐晋书曰:「嵇康妻,魏武帝孙穆王林女也。」与谱异,当以谱为正。
  王戎、和峤同时遭大丧,俱以孝称。王鸡骨支床,和哭泣备礼。〔一〕晋诸公赞曰:「戎字浚冲,琅邪人,太保祥宗族也。文皇帝辅政,锺会荐之曰:『裴楷清通,王戎简要。』即俱辟为掾。晋践祚,累迁荆州刺史,以平吴功,封安丰侯。」晋阳秋曰:「戎为豫州刺史,遭母忧,性至孝,不拘礼制,饮酒食肉,或观棋奕,而容貌毁悴,杖而后起。时汝南和峤,亦名士也,以礼法自持。处大忧,量米而食,然憔悴哀毁,不逮戎也。」武帝谓刘仲雄曰:王隐晋书曰:「刘毅字仲雄,东莱掖人,汉城阳景王后也。亮直清方,见有不善,必评论之。王公大人,望风惮之。侨居阳平,〔二〕太守杜恕致为功曹,沙汰郡吏三百余人。三魏佥曰:『但闻刘功曹,不闻杜府君。』累迁尚书、司隶校尉。」「卿数省王、和不?闻和哀苦过礼,使人忧之。」仲雄曰:「和峤虽备礼,神气不损;王戎虽不备礼,而哀毁骨立。臣以和峤生孝,王戎死孝。陛下不应忧峤,而应忧戎。」〔三〕晋阳秋曰:「世祖及时谈以此贵戎也。」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王戎传云:『时和峤亦居父丧。』考峤传不言父丧去官,而峤父附见于魏书和洽传内,则未尝入晋矣。戎传云:『自豫州征为侍中,后迁光禄勋、吏部尚书,以母忧去职。』峤传亦云:『太康末,为尚书,以母忧去职。』据戎为豫州,在咸宁五年,而刘毅卒于太康六年。知戎、峤遭忧,必在此数年中。而晋书戎传称和峤父丧,峤传称太康末,皆有误字也。」嘉锡案:此自史臣纪叙之疏耳,非传写之误也。嘉锡又案:孝友之道,关乎天性,未有孝于其亲而薄于骨肉者。而孝之与友,尤不单行。王戎女贷钱数万而色不悦,必待还钱乃始释然。和峤诸弟食其园李,皆计核责钱(均见俭啬篇)。二人之重货财而轻骨肉如此。王戎犹可,若和峤之视兄弟如路人,虽不得遽谓之不孝,而其所以事亲养志者,殆未能过从其厚矣。
  〔二〕程炎震云:「魏志杜恕传不言为阳平,则别是一人,非元凯之父。」
  〔三〕后汉书逸民传曰:「戴良字叔鸾。良少诞节。母卒,兄伯鸾居庐啜粥,非礼不行。良独食肉饮酒,哀至乃哭。而二人俱有毁容。或问良曰:『子之居丧,礼乎?』良曰:『然。礼所以制情佚也。情苟不佚,何礼之论?夫食旨不甘,故致毁容之实;若味不存口,食之可也。』论者不能夺之。」嘉锡案:抱朴子汉过篇曰:「反经诡圣,顺非而博者,谓之庄老之客。」是老庄之学,在后汉之末已盛行。庄子大宗师曰:「子桑户、孟子反、子琴张三人相与友。子桑户死,未葬;孔子使子贡往待事焉。或编曲,或鼓琴,相和而歌。子贡趋而进曰:『敢问临尸而歌,礼乎?』二人相视而笑曰:『是恶知礼意!』」戴良之言,或出于此。居丧与王戎、和峤不谋而合。盖魏、晋人一切风气,无不自后汉开之。抱朴子刺峤以戴叔鸾、阮嗣宗并论,良有以也。
  梁王、赵王,朱凤晋书曰:「宣帝张夫人生梁孝王彤,字子徽,位至太宰。桓夫人生赵王伦,字子彝,位至相国。」国之近属,贵重当时。裴令公晋诸公赞曰:「裴楷字叔则,河东闻喜人,司空秀之从弟也。父徽,冀州刺史,有俊识。楷特精易义。累迁河南尹、中书令,卒。」岁请二国租钱数百万,以恤中表之贫者。或讥之曰:「何以乞物行惠?」裴曰:「损有余,补不足,天之道也。」〔一〕名士传曰:「楷行己取与,任心而动,毁誉虽至,处之晏然,皆此类。」
  【笺疏】
  〔一〕老子曰:「天之道其犹张弓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与之。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王戎云:「太保居在正始中,不在能言之流。及与之言,理中清远,将无以德掩其言!」晋阳秋曰:「祥少有美德行。」〔一〕
  【笺疏】
  〔一〕通鉴七十九胡注曰:「正始所谓能言者,何平叔数人也。魏转而为晋,何益于世哉?王祥所以可尚者,孝于后母,与不拜晋王耳。君子犹谓其任人柱石,而倾人栋梁也。理致清远,言乎?德乎?清谈之祸,迄乎永嘉,流及江左,犹未已也。」嘉锡案:胡氏之论王祥是矣,若其以祥之不拜司马昭为可尚,则犹未免徇世俗之论而未察也。考其时祥与何曾、荀顗并为三公,曾顗皆司马氏之私党,而祥特以虚名徇资格得之。祥若同拜,将徒为昭所轻;长揖不屈,则汲黯所谓「大将军有揖客,反不重耶」之意也。故昭亦以祥为见待不薄,不怒而反喜。此正可见祥之为人,老于世故,亦何足贵!五代之时,郭威反,隐帝被弒,威纵兵大掠。然见宰相冯道,犹为之拜。道受拜如平时,徐曰:「侍中此行不易。」若道之所为,岂不更难于祥?然后人不以此称道而笑骂之,至今未已。则以欧阳修作传极诋道之无耻也。魏晋之际,如王祥等辈,皆冯道之流,其不为人所笑骂者,亦幸而不遇欧阳氏为作佳传耳。
  王安丰遭艰,至性过人。裴令往吊之,曰:「若使一恸果能伤人,浚冲必不免灭性之讥。」〔一〕曲礼曰:「居丧之礼,毁瘠不形,视听不衰,不胜丧,乃比于不慈不孝。」孝经曰:「毁不灭性,圣人之教也。」
  【笺疏】
  〔一〕张文檒螺江日记七曰:「世说新语载王戎遭艰,裴令往吊之曰:『浚冲必不免灭性之讥。』浚冲,戎字。裴令者,裴楷也。楷为中书令,故称裴令。二人齐名交好,锺会尝称裴楷清通、王戎简要者,故其言若是。乃晋书戎传改裴令为裴頠。按頠为戎女夫,未有女夫对妇翁而可直呼其字者,虽晋世不拘礼法,亦不应倨傲至此。」
  王戎父浑有令名,官至凉州刺史。世语曰:「浑字长源,有才望。历尚书、凉州刺史。」浑薨,所历九郡义故,〔一〕怀其德惠,相率致赙数百万,戎悉不受。虞预晋书曰:「戎由是显名。」
  【笺疏】
  〔一〕「九郡」,程炎震云:「御览五百五十引作『州郡』是也。」
  刘道真尝为徒,〔一〕晋百官名曰:「刘宝字道真,高平人。徒,罪役作者。」扶风王骏虞预晋书曰:「骏字子臧,宣帝第十七子,好学至孝。」晋诸公赞曰:「骏八岁为散骑常侍,侍魏齐王讲。晋受禅,封扶风王,镇关中,为政最美。薨,赠武王。西土思之,但见其碑赞者,皆拜之而泣。其遗爱如此。」以五百疋布赎之,〔二〕既而用为从事中郎。当时以为美事。
  【笺疏】
  〔一〕隋书经籍志:「汉书驳议二卷,晋安北将军刘宝撰。」颜师古汉书叙例曰:「刘宝字道真,高平人,晋中书郎、河内太守、御史中丞、太子中庶子、吏部郎、安北将军,侍皇太子讲汉书,别有驳义。」
  〔二〕程炎震云:「蜀志五诸葛亮传注引蜀记:『晋初扶风王骏镇关中,有司马高平刘宝。』按骏初封汝阴王,泰始六年镇关中,咸宁三年改封扶风。」
  王平子、胡毋彦国诸人,皆以任放为达,或有裸体者。晋诸公赞曰:「王澄,字平子,有达识,荆州刺史。」永嘉流人名曰:「胡毋辅之字彦国,泰山奉高人,湘州刺史。」王隐晋书曰:「魏末阮籍,嗜酒荒放,露头散发,裸袒箕踞。其后贵游子弟阮瞻、王澄、谢鲲、胡毋辅之之徒,皆祖述于籍,谓得大道之本。故去巾帻,脱衣服,露丑恶,同禽兽。甚者名之为通,次者名之为达也。」乐广笑曰:「名教中自有乐地,何为乃尔也!」〔一〕
  【笺疏】
  〔一〕嘉锡案:乐广此语戴逵竹林七贤论盛称之,见任诞篇「阮浑长成」条注引。
  郗公值永嘉丧乱,在乡里甚穷馁。乡人以公名德,传共饴之。公常携兄子迈及外生周翼二小儿往食。乡人曰:「各自饥困,以君之贤,欲共济君耳,恐不能兼有所存。」公于是独往食,辄含饭着两颊边,还吐与二儿。后并得存,同过江。郗鉴别传曰:「鉴字道徽,高平金乡人。汉御史大夫郗虑后也。少有体正,耽思经籍,以儒雅著名。永嘉末,天下大乱,饥馑相望,冠带以下,皆割己之资供鉴。〔一〕元皇征为领军,迁司空、太尉。」中兴书曰:「鉴兄子迈,字思远,有干世才略。累迁少府、中护军。」郗公亡,翼为剡县,解职归,席苫于公灵床头,心丧终三年。周氏谱曰:「翼字子卿,陈郡人。祖奕,上谷太守。父优,车骑咨议。历剡令、〔二〕青州刺史、少府卿,六十四而卒。」
  【校文】
  「剡县」沈本作「郯县」。
  【笺疏】
  〔一〕嘉锡案:别传言:「冠带以下,皆割己之资供鉴。」割资尚无所爱,岂复惜饭不肯兼存两儿?且郗公既受人之资给,那得犹须乞食。别传当时人所作,理自可信。世说此言,疑非事实。晋书本传云:「于时所在饥荒,州中之士,素有感其恩义者,相与资赡。鉴复分所得以E宗族及乡曲孤老,赖而全济者甚多。」与别传之言合。而其后复袭用世说此条。夫鉴之力足以E宗族乡里,岂不能全活两儿?揆之事情,斯为谬矣。
  〔二〕嘉锡案:「历剡令」上当有「翼」字。
  顾荣在洛阳,〔一〕尝应人请,觉行炙人有欲炙之色,因辍己施焉。同坐嗤之。荣曰:「岂有终日执之,而不知其味者乎?」后遭乱渡江,每经危急,常有一人左右已,问其所以,乃受炙人也。〔二〕文士传曰:「荣字彦先,吴郡人。其先越王句践之支庶,封于顾邑,子孙遂氏焉,世为吴着姓。大父雍,吴丞相。父穆,宜都太守。荣少朗俊机警,风颖标彻,历廷尉正。曾在省与同僚共饮,见行炙者有异于常仆,乃割炙以噉之。后赵王伦篡位,其子为中领军,逼用荣为长史。及伦诛,荣亦被执。凡受戮等辈十有余人。或有救荣者,问其故。曰:『某省中受炙臣也。』荣乃悟而叹曰:『一餐之惠,恩今不忘,古人岂虚言哉!』」
  【校文】
  注「割炙以噉之」「噉」,景宋本及沈本俱作「啖」。
  注「一餐之惠」「餐」,景宋本作「?」。
  【笺疏】
  〔一〕吴志顾雍传曰:「长子邵早卒,次子裕有笃疾,少子济嗣,无后,绝,诏以裕袭爵,为醴陵侯。」注引吴录曰:「裕一名穆,终宜都太守,裕子荣。」
  〔二〕嘉锡案:晋书顾荣传曰:「荣与同僚宴,见执炙者,状貌不凡,有欲炙之色。荣割炙啖之。」建康实录五略同。本注引文士传,亦云「荣见行炙者,有异于常仆」,然则荣盖赏其人物俊伟,故加以异待,不徒因其有欲炙之色而已。此其感激,当过于灵辄,宜乎终食其报也。嘉锡又案:晋书、建康实录均言荣为赵王伦子虔长史,伦败,荣被执,而执炙者为督率,救之得免。此独谓为遭乱渡江时遇救,便自不同。疑世说采自顾氏家传,故为荣讳耳。
  南史阴铿传云:「铿尝与宾友宴饮,见行觞者,因回酒炙以授之,众坐皆笑。铿曰:『吾侪终日饮酒,而执爵者不知其味,非人情也。』及侯景之乱,铿当为贼禽,或救之,获免。铿问之,乃前所行觞者。」嘉锡案:此与顾荣事终末全同,疑为后人因荣事而傅会。
  祖光禄少孤贫,性至孝,常自为母炊爨作食。王隐晋书曰:「祖纳字士言,范阳遒人,九世孝廉。纳诸母三兄,最治行操,能清言,历太子中庶子,廷尉卿。避地江南,温峤荐为光禄大夫。」王平北闻其佳名,〔一〕以两婢饷之,因取为中郎。王乂别传曰:「乂字叔元,琅邪临沂人。时蜀新平,二将作乱,文帝西之长安,乃征为相国司马,迁大尚书、出督幽州诸军事、平北将军。」有人戏之者曰:「奴价倍婢。」祖云:「百里奚亦何必轻于五羖之皮邪?」楚国先贤传曰:「百里奚字凡伯,楚国人。少仕于虞,为大夫。晋欲假道于虞以伐虢,谏而不听,奚乃去之。」说苑曰:「秦穆公使贾人载盐于虞,诸贾人买百里奚以五羊皮。穆公观盐,怪其牛肥,问其故,对曰:『饮食以时,使之不暴,是以肥也。』公令有司沐浴衣冠之。公孙支让其卿位,号曰五羖大夫。」
  【校文】
  注「字凡伯」「凡」,景宋本及袁本俱作「井」,是。
  【笺疏】
  〔一〕李详云:「案晋书祖纳传作平北将军王敦闻之,遗其二婢。敦乃乂字之讹。王敦未尝为平北将军。乂督幽州,纳范阳人,为其部民,故得饷云。」
  周镇罢临川郡还都,未及上住,泊青溪渚。永嘉流人名曰:「镇字康时,陈留尉氏人也。祖父和,故安令。父震,司空长史。」中兴书曰:「镇清约寡欲,所在有异绩。」王丞相往看之。丞相别传曰:「王导字茂弘,琅邪人。祖览,以德行称。父裁,侍御史。导少知名,家世贫约,恬畅乐道,未尝以风尘经怀也。」时夏月,暴雨卒至,舫至狭小,而又大漏,殆无复坐处。王曰:「胡威之清,何以过此!」即启用为吴兴郡。晋阳秋曰:「胡威字伯虎,淮南人。父质以忠清显。质为荆州,威自京师往省之。及告归,质赐威绢一匹。威跪曰:『大人清高,于何得此?』质曰:『是吾奉禄之余,故以为汝粮耳。』威受而去。每至客舍,自放驴取樵爨炊。食毕,复随旅进道。质帐下都督阴赍粮要之,因与为伴。每事相助经营之,又进少饭,威疑之,〔一〕密诱问之,乃知都督也。谢而遣之。〔二〕后以白质,质杖都督一百,除其吏名。父子清慎如此。及威为徐州,世祖赐见,与论边事及平生。帝叹其父清,因谓威曰:『卿清孰与父?』对曰:『臣清不如也。』帝曰:『何以为胜汝邪?』对曰:『臣父清畏人知,臣清畏人不知,是以不如远矣。』」〔三〕
  【笺疏】
  〔一〕嘉锡案:魏志胡质传注引作「行数百里,威疑之」。
  〔二〕嘉锡案:魏志注作「因取向所赐绢答谢而遣之」。
  〔三〕嘉锡案:魏志胡质传曰:「质字文德,楚国寿春人也。」注引晋阳秋叙威事较此注为详,疑今本为宋人所删除。群书治要引晋书曰:「荆州帐下都督闻威将去,请假还家。持资粮,于路要威,因与为伴。每事佐助,又进饮食。威疑而诱问之。既知,乃取所赐绢与都督,谢而遣之。后因他信以白质。质杖都督一百,除吏名。」所引盖臧荣绪书,与魏志注所引晋阳秋合。嘉锡又案:都督此举,诚有意为谄,然虽相助经营,又进少饭,威已谢之以绢,无损于父子之清白。威诚不能隐而不白以欺其父。为质者闻之,唤都督来,呵斥其非,使知愧悔足矣。此辈小人,何足深责!竟与除名,已嫌稍过;而又杖之一百,岂非欲众口喧传,使人知其清乎?好名之徒,伤于矫激,乃曰「清畏人知」,吾不信也。
  邓攸始避难,于道中弃己子,全弟子。〔一〕晋阳秋曰:「攸字伯道,平阳襄陵人。七岁丧父母及祖父母,持重九年。性清慎平简。」邓粲晋纪曰:「永嘉中,攸为石勒所获,召见,立幕下与语,说之,坐而饭焉。攸车所止,与胡人邻毂,胡人失火烧车营,勒吏案问胡,胡诬攸。攸度不可与争,乃曰:『向为老姥作粥,失火延逸,罪应万死。』勒知遣之。所诬胡厚德攸,遗其驴马,护送令得逸。」王隐晋书曰:「攸以路远,斫坏车,以牛马负妻子以叛,贼又掠其牛马。攸语妻曰:『吾弟早亡,唯有遗民。今当步走,儋两儿尽死,不如弃己儿,抱遗民。吾后犹当有儿。』妇从之。」中兴书曰:「攸弃儿于草中,儿啼呼追之,至莫复及。攸明日系儿于树而去,遂渡江,至尚书左仆射,卒。弟子绥服攸齐衰三年。」既过江,取一妾,甚宠爱。历年后讯其所由,妾具说是北人遭乱,忆父母姓名,乃攸之甥也。攸素有德业,言行无玷,闻之哀恨终身,遂不复畜妾。〔二〕
  【校文】
  注「以牛马负妻子以叛」「叛」,沈本作「逃」,是。
  【笺疏】
  〔一〕嘉锡案:攸弃己子,全弟子,固常人之所难能,然系儿于树则太残忍,不近人情。故晋书史臣论极不满之,详见赏誉篇「谢太傅重邓仆射」条下。
  〔二〕曲礼曰:「取妻不取同姓,故买妾不知其姓,则卜之。」郑注曰:「为其近禽兽也。」嘉锡案:古者姓氏有别,所买之妾若出于微贱,不能知其氏族之所自出,犹必询之卜筮,以决其疑。自汉以后,姓氏归一,人非生而无家,未有不知其姓者。此妾既具知父母姓名,而攸曾不一问,宠之历年,然后讯其邦族,虽哀恨终身,何嗟及矣!白圭之玷,尚可磨乎?
  王长豫为人谨顺,事亲尽色养之孝。中兴书曰:「王悦字长豫,丞相导长子也。仕至中书侍郎。」〔一〕丞相见长豫辄喜,见敬豫辄嗔。文字志曰:「王恬字敬豫,导次子也。少卓荦不羁,疾学尚武,不为导所重。至中军将军。多才艺,善隶书,与济阳江虨以善奕闻。」长豫与丞相语,恒以慎密为端。丞相还台,〔二〕及行,未尝不送至车后。恒与曹夫人并当箱箧。〔三〕长豫亡后,丞相还台,登车后,哭至台门。曹夫人作簏,封而不忍开。王氏谱曰:「导娶彭城曹韶女,名淑。」
  【校文】
  注「江虨」「虨」,景宋本作「彪」。
  【笺疏】
  〔一〕法苑珠林九十五引幽明录曰:「中书郎王长豫有美名。父丞相至所珍爱。遇疾转笃,丞相忧念特至,政在床上坐,不食已积日。忽为现一人,形状甚壮,着铠执刀,王问:『君是何人』?答曰『仆是蒋侯也。公儿不佳,欲为请命,故来耳,勿复忧。』王欣喜动容。即命求食,食遂至数升,内外咸未达所以。食毕,忽复惨然,谓王曰:『中书命尽,非可救者!』言终不见。」
  〔二〕程炎震曰:「台谓尚书省也。导时录尚书事,故云还台。通典:『尚书省总谓尚书台,亦曰中台。』」
  〔三〕「并当」,雅量篇「祖士少好财」条作「屏当」。慧琳一切经音义三十七曰:「摒当,上并娉反,去声字也。」广雅云:「『摒,除也。』古今正字『从手,屏声,亦作拼,下当浪反。』字镜云:『当者,不中当也。今摒除之。』文字典说『从人,当声。』」又五十八曰:「摒挡,通俗文除物曰摒挡,拼除也。」宋吴曾能改斋漫录二曰:「并当二字,俗训收拾。」
  桓常侍闻人道深公者,〔一〕辄曰:「此公既有宿名,加先达知称,又与先人至交,不宜说之。」〔二〕桓彝别传曰:「彝字茂伦,谯国龙亢人,汉五更桓荣十世孙也。父颖,有高名。彝少孤,识鉴明朗,避乱渡江,累迁散骑常侍。」僧法深,〔三〕不知其俗姓,盖衣冠之胤也。道徽高扇,誉播山东,为中州刘公弟子。值永嘉乱,投迹杨土,居止京邑,内持法纲,外允具瞻,弘道之法师也。以业慈清净,而不耐风尘,考室剡县东二百里□山中,同游十余人,高栖浩然。支道林宗其风范,与高丽道人书,称其德行。年七十有九,终于山中也。」
  【校文】
  注「父颖」「颖」,景宋本及沈本俱作「颢」。
  注「散骑常侍」景宋本及沈本俱脱「常侍」,非。
  注「业慈」「慈」,景宋本及沈本俱作「滋」。
  【笺疏】
  〔一〕嘉锡案:高僧传四云:「竺道潜字法深,姓王,琅琊人,晋丞相武昌郡公敦之弟也。年十八出家,事中州刘元真为师。晋永嘉初,避乱过江。中宗元皇及肃祖明帝、丞相王茂弘、太尉庾元规并钦其风德,友而敬焉。及中宗肃祖升遐,王、庾又薨,乃隐迹剡山,以避当世。以晋宁康二年卒于山馆,春秋八十有九。烈宗孝武诏曰『潜法师理悟虚远、风鉴清贞。弃宰相之荣,袭染衣之素』」云云。本注谓「不知其俗姓」。而高僧传以为王敦之弟。考之诸家晋史,并不言王敦有此弟。疑因孝武诏中「弃宰相之荣」语附会之。实则深公本衣冠之胤,所谓宰相,盖别有所指,不必是王敦也。
  〔二〕程炎震曰:「以两人之年考之,桓且长于深公十岁,此恐是元子语,非茂伦语。」
  〔三〕程炎震曰:「僧法深上必有脱文,不知所引何书矣。」
  庾公乘马有的卢,晋阳秋曰:「庾亮字符规,颍川鄢陵人,明穆皇后长兄也。渊雅有德量,时人方之夏侯太初、陈长文之伦。侍从父琛,避地会稽,端拱嶷然,郡人严惮之。觐接之者,数人而已。累迁征西大将军、荆州刺史。」伯乐相马经曰:「马白?入口至齿者,名曰榆雁,一名的卢。奴乘客死,主乘弃市,凶马也。」或语令卖去。语林曰:「殷浩劝公卖马。」庾云:「卖之必有买者,即当害其主。宁可不安己而移于他人哉?〔一〕昔孙叔敖杀两头蛇以为后人,古之美谈,贾谊新书曰:「孙叔敖为儿时,出道上,见两头蛇,杀而埋之。归见其母,泣。问其故?对曰:『夫见两头蛇者,必死。今出见之,故尔。』母曰:『蛇今安在?』对曰:『恐后人见,杀而埋之矣。』母曰:『夫有阴德,必有阳报,尔无忧也。』后遂兴于楚朝。及长,为楚令尹。」效之,不亦达乎!」
  【校文】
  注「鄢陵」「鄢」,景宋本作「?」。
  【笺疏】
  〔一〕白氏六帖二十九曰:「庾亮有的卢,殷浩以不利主,劝卖之。亮曰:『己所不欲,不施于人。』」
  阮光禄在剡,〔一〕曾有好车,借者无不皆给。有人葬母,意欲借而不敢言。阮后闻之,叹曰:「吾有车而使人不敢借,何以车为?」遂焚之。阮光禄别传曰:「裕字思旷,陈留尉氏人。祖略,齐国内史。父顗,汝南太守。裕淹通有理识,累迁侍中。以疾筑室会稽剡山。征金紫光禄大夫,不就。年六十一卒。」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世说于阮裕或称光禄,或称其字思旷,无举其名者。临川避宋武讳也。」
  谢奕作剡令,中兴书曰:「谢奕字无奕,陈郡阳夏人。祖衡,太子少傅。父裒,吏部尚书。奕少有器鉴,辟太尉掾、剡令,累迁豫州刺史。」有一老翁犯法,谢以醇酒罚之,乃至过醉,而犹未已。太傅时年七、八岁,箸青布?,在兄膝边坐,谏曰:「阿兄!老翁可念,何可作此。」奕于是改容曰:「阿奴欲放去邪?」〔一〕遂遣之。
  【笺疏】
  〔一〕嘉锡案:阿奴为晋人呼其所亲爱者之词,故兄以此呼弟。说见方正篇「周叔治条」。
  谢太傅绝重褚公,常称:「褚季野虽不言,而四时之气亦备。」文字志曰:「谢安字安石,奕弟也。世有学行,安弘粹通远,温雅融畅。桓彝见其四岁时,称之曰:『此儿风神秀彻,当继踪王东海。』善行书。累迁太保、录尚书事。赠太傅。」晋阳秋曰:「褚裒字季野,河南阳翟人。祖?,安东将军。父治,武昌太守。裒少有简贵之风,冲默之称。累迁江、兖二州刺史。赠侍中、太傅。」〔一〕
  【校文】
  注「父治」「治」,景宋本及沈本俱作「洽」。
  【笺疏】
  〔一〕程炎震曰:「裒长安十七岁。」
  刘尹在郡,临终绵惙,〔一〕闻阁下祠神鼓舞。正色曰:「莫得淫祀!」刘尹别传曰:「惔字真长,沛国萧人也。汉氏之后。真长有雅裁,虽荜门陋巷,晏如也。历司徒左长史、侍中、丹阳尹。为政务镇静信诚,风尘不能移也。」外请杀车中牛祭神。〔二〕真长答曰:「丘之祷久矣,勿复为烦。」包氏论语曰:「祷,请也。」孔安国曰:「孔子素行合于神明,故曰:『丘之祷久矣。』」
  【笺疏】
  〔一〕说文云:「绵联,微也。惙,忧也。一曰意不定也。」慧琳一切经音义十七引声类云:「短气?也。」又六十七引考声云:「惙,弱也。」嘉锡案:绵惙正言其气绵绵然,短促将绝之像也。家语观周篇注云:「绵绵,微细。」素问方盛衰论注云:「绵绵乎,谓动息微也。」
  〔二〕程大昌演繁露一曰:「汉初马少,故曰自天子不能具醇驷,将相或乘牛车。自吴、楚反后,诸侯惟是食租衣税,无有横入,故贫者或乘牛车。则此之以牛而驾,自缘贫窭,无资可具,非有禁约也。汉韦玄成以列侯侍祠,天雨淖,不驾驷马车而骑至庙下,有司劾奏削爵。则舍车而骑,汉已有禁矣。东晋惟许乘车,其或骑者,御史弹之,则汉法仍在也。至其驾车,遂改用牛。王导驾短辕犊车,王恺(原误作济)之八百里驳,石崇之牛疾奔,人不能追。南史吴兴太守之官皆杀轭下牛以祭项羽。知驾车用牛也,岂通晋之制,皆不得驾马也耶?」钱大昕二十二史考异六曰:「舆服志:古之贵者不乘牛车,汉武帝推恩之末,诸侯寡弱,贫者至乘牛车,其后稍见贵之。自灵、献以来,天子至士,遂以为常乘。按古制乘车、兵车、田车,皆曲辕,驾驷马。惟平地任载之车驾牛,乃有两辕。考工记所谓『大车之辕挚,其登又难』者也。牛车本庶人所乘,史记平准书言:『汉兴,接秦之敝,自天子不能具钧驷,而将相或乘牛车。』则汉初贵者已乘之矣。晋时御衣车、御书车、御轺车、御药车、画轮车,皆驾牛,则并施于卤簿。隋书阎毗传言:『属车八十一乘,以牛驾车,不足以益文物。』是自晋至隋,属车皆驾牛也。石崇传:『崇与王恺出游,争入洛城。崇牛迅若飞禽,恺绝不能及。』王衍传:『衍引王导共载,谓导曰:尔看吾目光在牛背上矣。』王导传:『导以所执麈尾驱牛而进。』世说:『刘尹临终,外请杀车中牛祭神。』南史.刘瑀传:『谓何偃曰:「君辔何疾?」偃曰:「牛骏驭精,所以疾耳!」』徐偃之传:『与弟淳之共乘车行,牛奔车坏。』朱修之传:『至建业,奔牛坠车折脚。』刘德顺传:『善御车,尝立两柱,未至数尺,打牛奔,从柱前直过。』梁本纪:『常乘折角小牛车。』萧琛传:『郡有项羽庙,前后二千石皆以轭下牛充祭。』北史高允传:『特赐允蜀牛一头,四望蜀车一乘。』彭城王勰传:『登车入东掖门,牛伤人,挽而入。』北海王详传:『详与咸阳王禧、彭城王勰共乘犊车。』常景传:『齐神武以景清贫,特给牛车四乘。』元仲景传:『兼御史中尉,每向台,恒驾赤牛,时人号赤牛中尉。』尒朱世隆传:『今旦为令王借牛车一乘,王嫌牛小,更将一青牛驾车。』毕义云传:『高元海遣犊车迎义云入北宫。』琅邪王俨传:『魏氏旧制,中丞出,千步清道,王公皆遥住车,去牛,顿轭于地,以待中丞过。』和士开传:『遣韩宝业以犊车迎士开入内。』牛弘传:『弟弼常醉,射杀弘驾车牛。』艺术传:『天兴五年,牛大疫,舆驾所乘巨犗数百头,同日毙于路侧。』此则自晋至隋,王公士大夫竞乘牛车之证也。」嘉锡案:以晋事考之,盖驾车用牛,而乘骑方得用马,其见他书者姑不具引。祇以世说所载言之:本篇庾公乘马有的卢,又「桓南郡条」注引中兴书,罗企生回马授手;言语篇支道林常养数匹马;方正篇杨济往大夏门盘马,羊稚舒不坐便去,去数里住马,羊忱不暇被马,帖骑而避;雅量篇庾翼于道开卤簿盘马,王东亭为桓宣武主簿,公于内走马直出突之;赏誉篇王济使王湛骑难乘马;规箴篇桓南郡好猎,骋良马驰击若飞;捷悟篇王东亭乘马出郊;豪爽篇桓石虔策马于数万众中,莫有抗者;贤媛篇范逵投陶侃宿,马仆甚多;术解篇羊祜坠马折臂,王武子马惜障泥;任诞篇人为山季伦歌曰:「复能骑骏马。」简傲篇王子猷作参军,桓问何署?答曰:「时见牵马来,似是马曹」;假谲篇明帝戎服骑巴賨马;汰侈篇王武子好马射。如此十余条,凡言马者,皆不云以驾车。盖中国固不产马,汉武时极力牧养,始稍繁息。东京马政,已不如前。汉、魏之际,丧乱相仍,沿至有晋,户口凋敝,马之孳生益少。且其驾车服重,本不如牛,故爱重之,只供乘?而已。晋书武帝纪曰:「有司尝奏,御牛青丝靷断,诏以青麻代之。」此天子乘牛车之证。其臣下之驾牛,自不待言。王恺、石崇,豪富汰侈,非不能致善马者,而亦只用牛车。程氏疑晋制不得驾马,斯言得之矣。下至隋代,牛车犹盛行。及唐太宗以战争得天下,讲求牧政,不遗余力,逮其极盛之时,国马之数,突过西汉,而天下至以一缣易一马。自是以后,士大夫无不骑马。其或驾车,亦皆用马。牛车虽存,只以供农田之用而已。嘉锡又案:伤逝篇注引搜神记曰:「庾亮病,术士戴洋曰:『昔苏峻事,公于白石祠中,许赛车下牛,从来未解,为此鬼所考。』」则杀驾车之牛以祭神,乃晋人常有之事也。
  谢公夫人教儿,〔一〕问太傅:「那得初不见君教儿?」答曰:「我常自教儿。」谢氏谱曰:「安娶沛国刘耽女。」按:太尉刘子真,清洁有志操,行己以礼。而二子不才,并黩货致罪。子真坐免官。客曰:「子奚不训导之?」子真曰:「吾之行事,是其耳目所闻见,而不放效,岂严训所变邪?」安石之旨,同子真之意也。〔二〕
  【笺疏】
  〔一〕吴承仕曰:晋书七十九谢安传曰:「安妻刘惔妹也。」
  〔二〕刘寔字子真,此事今见晋书本传,而文不同。
  晋简文为抚军时,〔一〕续晋阳秋曰:「帝讳昱,字道万,中宗少子也。仁闻有智度。穆帝幼冲,以抚军辅政。大司马桓温废海西公而立帝,在位三年而崩。」所坐床上尘不听拂,见鼠行迹,视以为佳。有参军见鼠白日行,以手板批杀之,抚军意色不说,门下起弹。教曰:「鼠被害,尚不能忘怀,今复以鼠损人,无乃不可乎?」
  【笺疏】
  〔一〕程炎震云:「咸康六年,简文为抚军将军。永和元年,进抚军大将军。」
  范宣年八岁,后园挑菜,误伤指,大啼。人问:「痛邪?」答曰:「非为痛,身体发肤,不敢毁伤,是以啼耳!」宣别传曰:「宣字子宣,陈留人,汉莱芜长范丹后也。年十岁,能诵诗书。儿童时,手伤改容,家人以其年幼,皆异之。征太学博士、散骑常侍,一无所就。年五十四卒。」宣洁行廉约,韩豫章遗绢百匹,不受。中兴书曰:「宣家至贫,罕交人事。豫章太守殷羡见宣茅茨不完,欲为改室,宣固辞。羡爱之,以宣贫,加年饥疾疫,厚饷给之,宣又不受。」〔一〕续晋阳秋曰:「韩伯字康伯,颍川人。好学,善言理。历豫章太守、领军将军。」减五十匹,复不受。如是减半,遂至一匹,既终不受。韩后与范同载,〔二〕就车中裂二丈与范,云:「人宁可使妇无?邪?」范笑而受之。
  【校文】
  「人宁可使妇无?邪?」「?」,景宋本及沈本俱作「裈」。
  【笺疏】
  〔一〕嘉锡案:晋书儒林传,饷给范宣者,乃庾爰之。吴士鉴注谓:「世说注羡爱之三字为庾爰之之讹。」其说是也。
  〔二〕嘉锡案:栖逸篇曰:「范宣未尝入公门。韩康伯与同载,遂诱俱入郡。范便于车后趋下。」今此又言「同载」,盖韩敬范之为人,同车出入之时亦多矣。
  王子敬病笃〔一〕,道家上章应首过,〔二〕问子敬「由来有何异同得失?」子敬云:「不觉有余事,惟忆与郗家离婚〔三〕。」王氏谱曰:「献之娶高平郗昙女,名道茂,后离婚。」献之别传曰:「祖父旷,淮南太守。父羲之,右将军。咸宁中,诏尚余姚公主,迁中书令,卒。」〔四〕
  【笺疏】
  〔一〕嘉锡案:本书言语篇注引晋安帝纪曰:「凝之事五斗米道。孙恩之攻会稽,凝之谓民吏曰:『不须备防,吾已请大道,许遣鬼兵相助,贼自破矣。』既不设备,遂为恩所害。」晋书王羲之传亦云:「王氏世事张氏五斗米道,凝之弥笃。」此所谓道家,即五斗米道也。魏志张鲁传云:「祖父陵,学道鹄鸣山中,造作道书,以惑百姓。从受道者,出五斗米,故世号米贼。鲁据汉中,以鬼道教民。其来学道者,皆教以诚信不欺诈。有病自首其过。」注引典略曰:「张角为太平道,张修为五斗米道。太平道者,师持九节杖为符祝,教病人叩头思过,因以符水饮之。修法略与角同。加施静室,使病者处其中思过。又使人为鬼吏,主为病者请祷。请祷之法,书病者姓名。说服罪之意,作三通:其一上之天,着山上;其一埋之地;其一沈之水,谓之三官手书。使病者家出五斗米以为常。故号曰五斗米师。」今子敬病笃,而请道家上章首过,正是五斗米师为之请祷耳。宋米芾画史云:「海州刘先生收王献之画符及神咒一卷,小字,五斗米道也。」本书伤逝篇注引幽明录言:泰元中有一师从远来,云:「人命应终,有生乐代者,则死者可生。」子敬疾属纩,子猷请以余年代弟。此亦必是五斗米师以符水为人治病者。足征王氏兄弟信道者不独凝之矣。御览六百六十六引太平经曰:「王右军病,请杜恭。恭谓弟子曰:『右军病不差,何用吾?』十余日果卒。」杜恭者,即晋书孙恩传之钱唐杜子恭。恩叔父泰师事之,而恩传其术,亦五斗米道也。则羲之传谓「王氏世事五斗米道」不虚矣。以右军之高明有识,不溺于老、庄之虚浮,而不免为天师所惑。盖其家世及妇家郗氏皆信道,右军又好服食养性,与道士许迈游,为之作传,述其灵异之迹甚多。迈亦五斗米道,即真诰所谓许先生者。右军盖深信学道可以登仙也。然真诰阐幽微云:「王逸少有事系禁中,已五年,云事已散。」是右军奉道,生不为杜子恭所佑;死乃为鬼所考。子猷、子敬,疾终不愈,五斗米师符祝无灵,而凝之恃大道鬼兵,反为孙恩所杀。奉道之无益,昭然可见;而东晋士大夫不慕老、庄,则信五斗米道,虽逸少、子敬犹不免,此儒学之衰,可为太息!
  〔二〕李详云:「案隋书经籍志道经有诸消灾度厄之法。依阴阳五行术数推人年命,书之如章表之仪,并具贽币,烧香陈读云:奏上天曹,请为陈厄。谓之上章。后汉书皇甫嵩传:『张角自称大贤良师,奉事黄老道,蓄养弟子,跪拜首过。』」
  〔三〕嘉锡案:淳化阁帖九有王献之帖云:「虽奉对积年,可以为尽日之欢。常苦不尽触额之畅。方欲与姊极当年之疋,以之偕老,岂谓乖别至此?诸怀怅塞实深,当复何由日夕见姊耶?俯仰悲咽,实无已已,惟当绝气耳!」黄伯思东观余论上谓当是与郗家帖,引世说此条为证,是也。
  〔四〕程炎震云:「新安公主,简文帝女也。见晋书孝武文李太后传,母徐贵人。初学记十引王隐晋书曰:『安禧皇后王氏,字神受,王献之女,新安公主生,即安帝姑也。』御览一百五十二引中兴书曰:『新安愍公主道福,简文第三女,徐淑媛所生,适桓济,重适王献之。』献之以选尚主,必是简文即位之后,此咸宁当作咸安。郗昙已前卒十余年,其离婚之故不可知。或者守道不笃,如黄子艾耶?宜其饮恨至死矣。」
  程氏又云:「『余姚』,晋书八十献之传、三十二后妃传并作『新安』,盖追封。」伤逝篇注曰:「献之以泰元十五年卒,年四十五。」
  殷仲堪既为荆州,〔一〕值水俭,食常五?盘,外无余肴。饭粒脱落盘席闲,辄拾以噉之。虽欲率物,亦缘其性真素。〔二〕每语子弟云:「勿以我受任方州,〔三〕云我豁平昔时意。今吾处之不易。贫者士之常,〔四〕焉得登枝而捐其本?尔曹其存之!」晋安帝纪曰:「仲堪,陈郡人,太常融孙也。车骑将军谢玄请为长史,孝武说之,俄为黄门侍郎。自杀袁悦之后,上深为晏驾后计,故先出王恭为北蕃。荆州刺史王忱死,乃中诏用仲堪代焉。」
  【笺疏】
  〔一〕程炎震云:「太元十七年,仲堪为荆州。」
  〔二〕嘉锡案:世说盛称仲堪之俭约,然晋书本传云:「仲堪少奉天师道,又精心事神,不吝财贿,而怠行仁义,啬于周急。」然则仲堪之俭,特鄙吝之天性耳。道藏「怀」字号唐王悬河三洞珠囊一,引道学传第十六卷云:「殷仲堪者,陈郡人也。为太子中庶子,少奉天师道,受治及正一,精心事法,不吝财贿。家有疾病,躬为章符,往往有应。乡人及左右或请为之,时行周救,弘益不少也。」与本传可以互证。俭于自奉,而侈于事神,将不为达士所笑乎?晋时士大夫奉天师道者,有琅邪王氏父子、郗愔郗昙兄弟及仲堪。此皆明着于本传者。其它史所不言,不知凡几。释宝唱比丘尼传一道容尼传曰:「简文帝先事清水道师。道师,京都所谓王濮阳也。」考御览六百六十六引太平经曰「濮阳者,不知何许人,事道专心,祈请皆验。晋简文废世子,无嗣,时使人祈请于阳」云云。比丘尼传所指必是此人。其事迹既附见于太平经中,则所谓清水道,即太平道也。御览六百七十一引上元宝经曰:「濮阳,曲水人。辞家学道,后授三元真一,游变人闲。」亦即此人。以一代帝王而所崇如此,可想见其势力之盛。晋之风俗,亦可知矣。
  〔三〕嘉锡案:广雅释诂云:「方,大也。」谓大州为方州,乃晋人常用之语。晋书王敦传云敦上疏曰「往段匹磾尚未有劳,便以方州与之」,是也。淮南览冥训云:「颛民生背方州,抱圆天。」注云:「方州,地。」班固典引云:「卓荦乎方州,羡溢乎要荒。」则谓四方诸州耳。均与此不同。
  〔四〕嘉锡案:说苑杂言篇云:「孔子见荣启期问曰:『先生何乐也?』对曰:『夫贫者,士之常也;死者,民之终也。处常待终,当何忧乎?』」家语六,本篇略同。
  初桓南郡、杨广共说殷荆州,宜夺殷觊南蛮以自树。〔一〕桓玄别传曰:「玄字敬道,谯国龙亢人,大司马温少子也。幼童中,温甚爱之。临终命以为嗣。年七岁,袭封南郡公,拜太子洗马、义兴太守。不得志,少时去职,归其国。与荆州刺史殷仲堪素旧,情好甚隆。」周祗隆安记曰:「广字德度,弘农人,杨震后也。」晋安帝纪曰:「觊字伯道,陈郡人。由中书郎出为南蛮校尉。觊亦以率易才悟著称,与从弟仲堪俱知名。」中兴书曰:「初,仲堪欲起兵,密邀觊,觊不同。杨广与弟佺期劝杀觊,仲堪不许。」觊亦即晓其旨,尝因行散,〔二〕率尔去下舍,便不复还。内外无预知者,意色萧然,远同斗生之无愠。〔三〕时论以此多之。春秋传曰:「楚令尹子文,斗氏也。」论语曰:「令尹子文,三仕为令尹,无喜色;三已之,无愠色。」
  【笺疏】
  〔一〕程炎震云:「仲堪夺殷觊南蛮事,在隆安元年。」
  〔二〕嘉锡案:散者,寒食散也。巢氏诸病源候论六寒食散发候篇引皇甫谧云:「服药后宜烦劳。若羸着床,不能行者,扶起行之,亦谓之行药。」文选二十二有鲍明远行药诗。详见余寒食散考。
  〔三〕张文檒螺江日记续编四曰:「世说载殷觊去官,而称曰『远同斗生之无愠』,前未有称子文为斗生者。此与夏侯太初称乐毅为乐生同属创造。又刘峻广绝交论『罕生逝而国子悲』,谓罕虎也。夏侯湛作羊秉叙『岂非司马生之所惑』,谓司马子长也。江淹上建平王书『直生岂疑于盗金』,谓直不疑也。赵至与嵇茂齐书『梁生适越、登岳长谣』,谓梁鸿也。前此未有此称,以此见古人行文,随兴所至,不必尽有所本。陆机豪士赋序『伊生抱明,允以婴戮』,称伊尹为伊生,更奇。」嘉锡案:秦汉人称人为生,皆尊之之意。史记儒林传曰:「言诗,于齐则辕固生;言尚书,自济南伏生;言礼,自鲁高堂生;言易,自菑川田生;言春秋,于齐鲁自胡母生。」索隐云:「自汉以来,儒者皆号生,亦先生者省字呼之耳。」是也。六朝人为文沿用此例,称古人为某生,犹之先生云尔。或为省字,或欲便文,此修词常法,未足深讶。而张氏讥其创造,引为大奇,可谓「少所见,多所怪」矣!
  王仆射在江州,为殷、桓所逐,奔窜豫章,〔一〕存亡未测。徐广晋纪曰:「王愉字茂和,太原晋阳人,安北将军坦之次子也。以辅国司马,出为江州刺史。愉始至镇,而桓玄、杨佺期举兵以应王恭,乘流奄至,愉无防,惶遽奔临川,为玄所得。玄篡位,迁尚书左仆射。」王绥在都,既忧戚在貌,居处饮食,每事有降。时人谓为试守孝子。中兴书曰:「绥字彦猷,愉子也。少有令誉。自王浑至坦之,六世盛德,〔二〕绥又知名,于时冠冕,莫与为比。位至中书令、荆州刺史。桓玄败后,与父愉谋反,伏诛。」〔三〕
  【校文】
  「既忧戚在貌」「戚」,景宋本及沈本俱作「戚」。
  注「自王浑」「浑」,景宋本作「泽」,是。
  【笺疏】
  〔一〕程炎震云:「隆安二年八月,江州刺史王愉奔于临川。」
  〔二〕李慈铭云:「案王浑当作王泽。泽生昶、昶生湛、湛生承、承生述、述生坦之。正得六世。若浑,乃昶之长子,湛之兄,于坦之为从曾祖,安得有六世?晋书王绥传云:『自昶父汉雁门太守泽,已有名称。忱又秀出,绥亦著称。八叶继轨,轩冕莫与为比焉。』可证浑当作泽。以字形相近而误,各本皆同。王应麟小学绀珠氏族类载王昶至坦之,五世盛德。而注引世说注中兴书,亦作王浑。则南宋时已误。」
  〔三〕李慈铭荀学斋日记丙集上曰:「晋书愉传,言愉之诛,以潜结司州刺史温详谋作乱。而宋书武帝纪言绥以高祖起自布衣,甚相凌忽。又以桓氏甥有自疑之志,遂被诛。又王谌谓其兄谧亦曰:『王驹无罪而诛,此是翦除胜己,以绝人望。』驹,愉小字也。是潜结谋乱之言,亦刘裕所诬,非其实事。此皆晋书之疏也。安帝纪亦止言刘裕诛王愉王绥等,不云愉等谋乱。」嘉锡案:南史宋武帝纪曰:「初,荆州刺史王绥以江左冠族,又桓氏之甥,素甚陵帝。至是及其父尚书左仆射愉有自疑志,并及诛。」魏书王慧龙传曰:「初刘裕微时,愉不为礼;及得志,愉合家见诛。」与宋书合。而中兴书谓其谋反。盖凡易代之际,以触忤新朝受害者,史官相承,不曰谋反;即曰作乱。王愉父子,自因忤刘裕被杀。中兴书为宋湘东太守何法盛所撰,书本朝开国时事,自不能无曲笔。晋、宋、魏书修于异代,故皆直着其轻侮刘裕。李氏谓愉父子潜结温详,为裕之诬辞。然通鉴一百十三于义熙三年书「尚书左仆射王愉及子荆州刺史绥谋袭裕,事泄,族诛」,则愉、绥似实有谋,特不知温公别有所本否耳。愉为桓玄仆射,不可谓无罪。绥之事亲,无愧孝子,而亦为玄中书令(见本传)。建康实录十一引裴子野曰:「桓敬道坐盗社稷,王谧以民望镇领,王绥、谢混以后进光辉。」是绥为玄所宠用,亦一贼党也。盖魏晋士大夫止知有家,不知有国。故奉亲思孝,或有其人;杀身成仁,徒闻其语。王祥、何曾之流,皆不免党篡。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竟成虚言。六代相沿,如出一辙,而国家亦几胥而为夷。爰及唐、宋,正学复明,忠义之士,史不绝书。故得常治久安,而吾中国亦遂能灭而复兴,亡而复存。览历代之兴亡,察其风俗之变迁,可以深长思矣。嘉锡又案:晋书王愉传曰:「刘裕义旗建,加前将军。愉既桓氏婿,父子宠贵,又尝轻侮刘裕,心不自安。潜结司州刺史温详,谋作乱,事泄被诛。子孙十余人皆伏法。」此即中兴书所谓「绥与父愉谋反」也。
  桓南郡玄也。既破殷荆州,收殷将佐十许人,咨议罗企生亦在焉。〔一〕玄别传曰:「玄克荆州,杀殷道护及仲堪参军罗企生、鲍季礼,皆仲堪所亲仗也。」桓素待企生厚,将有所戮,先遣人语云:「若谢我,当释罪。」企生答曰:「为殷荆州吏,今荆州奔亡,存亡未判,我何颜谢桓公?」中兴书曰:「企生字宗伯,豫章人。殷仲堪初请为府功曹,桓玄来攻,转咨议参军。仲堪多疑少决,企生深忧之,谓其弟遵生曰:『殷侯仁而无断,事必无成。成败天也,吾当死生以之。』及仲堪走,文武并无送者,唯企生从焉。路经家门,遵生绐之曰:『作如此分别,何可不执手?』企生回马授手,遵生便牵下之,谓曰:『家有老母,将欲何行?』企生挥泣曰:『今日之事,我必死之。汝等奉养,不失子道,一门之内,有忠与孝,亦复何恨!』遵生抱之愈急,仲堪于路待之。企生遥呼曰:『今日死生是同,愿少见待!』仲堪见其无脱埋,策马而去。俄而玄至,人士悉诣玄,企生独不往而营理仲堪家。或谓曰:『玄性猜急,未能取卿诚节,若遂不诣,祸必至矣!』企生正色曰:『我殷侯吏,见遇以国士,不能共殄丑逆,致此奔败,何面目就桓求生乎?』玄闻,怒而收之。谓曰:『相遇如此,何以见负?』企生曰:『使君口血未干,而生此奸计,自伤力劣,不能翦定凶逆,我死恨晚尔!』玄遂斩之。时年三十有七,众咸悼之。」〔二〕既出市,桓又遣人问欲何言?答曰:「昔晋文王杀嵇康,而嵇绍为晋忠臣。王隐晋书曰:「绍字延祖,谯国铚人。父康有奇才俊辩。绍十岁而孤,事母孝谨,累迁散骑常侍。惠帝败于荡阴,百官左右皆奔散,唯绍俨然端冕,以身卫帝。兵交御辇,飞箭雨集,遂以见害也。」从公乞一弟以养老母。」桓亦如言宥之。桓先曾以一羔裘与企生母胡,胡时在豫章,企生问至,即日焚裘。〔三〕
  【笺疏】
  〔一〕程炎震云:「隆安三年十二月,桓玄袭江陵,害殷仲堪。」
  〔二〕嘉锡案:观中兴书所载企生对桓玄之语,词严义正,生气凛然。在有晋士大夫间,不愧朝阳之鸣凤。而临终不免逊词乞怜者,徒以有老母故也。忠孝之道,于斯两全。虽所事非人,有惭择木,君子善善从长,可无深责尔矣。
  〔三〕宋书五十胡藩传曰:「藩字道序,豫章南昌人也。祖随,散骑常侍。父仲任,治书侍御史。藩参郗恢征虏军事。时殷仲堪为荆州刺史,藩外兄罗企生为仲堪参军。藩请假还,过江陵,省企生。仲堪要藩相见,接待甚厚,藩因说仲堪曰:『桓玄意趣不常,每怏怏于失职。节下崇待太过,非将来之计也。』仲堪色不悦,藩退而谓企生曰:『倒戈授人,必至之祸。若不早规去就,后悔无及。』玄自夏口袭仲堪,藩参玄后军军事。仲堪败,企生果以附从及祸。」嘉锡案:据此,则企生母盖胡随之女藩之姑也。
  王恭从会稽还,周祗隆安记曰:「恭字孝伯,太原晋阳人。祖父蒙,司徒左长史,风流标望。父蕴,镇军将军,亦得世誉。」恭别传曰:「恭清廉贵峻,志存格正。起家著作郎,历丹阳尹、中书令。出为五州都督前将军,青、兖二州刺史。」王大看之。王忱,小字佛大。晋安帝纪曰:「忱字符达,北平将军坦之第四子也。甚得名于当世,与族子恭少相善,齐声见称。仕至荆州刺史。」见其坐六尺簟,因语恭:「卿东来,故应有此物,可以一领及我。」恭无言。大去后,即举所坐者送之。既无余席,便坐荐上。后大闻之甚惊,曰:「吾本谓卿多,故求耳。」对曰:「丈人不悉恭,恭作人无长物。」
  吴郡陈遗,〔一〕未详。家至孝,母好食铛底焦饭。遗作郡主簿,〔二〕恒装一囊,每煮食,辄贮录焦饭,归以遗母。后值孙恩贼出吴郡,晋安帝纪曰:「孙恩一名灵秀,琅邪人。叔父泰,事五斗米道,以谋反诛。恩逸逃于海上,聚众十万人,攻没郡县。后为临海太守辛昺斩首送之。」〔三〕袁府君山松别见。即日便征,〔四〕遗已聚敛得数斗焦饭,未展归家,遂带以从军。战于沪渎,败。军人溃散,逃走山泽,皆多饥死,遗独以焦饭得活。时人以为纯孝之报也。〔五〕
  【笺疏】
  〔一〕御览四百十一引宋躬孝子传曰:「陈遗吴郡人,少为郡吏。」
  〔二〕嘉锡案:宋躬孝子传及南史均止云「少为郡吏」,不知其为主簿也。
  〔三〕隋志有晋临海太守辛德远集五卷。新唐志有辛昺集四卷。文廷式补晋书艺文志六云:「德远盖昺字,唐人讳昺,故称其字也。」嘉锡案:晋书孙恩传作辛景,亦避讳改字。
  晋书安帝纪:「元兴元年三月,临海太守辛景击孙恩,斩之。」又孙恩传:「恩复寇临海,临海太守辛昺讨破之。恩穷蹙赴海自沈。」嘉锡案:辛景即辛昺,盖唐人修史时避讳改之。
  宋书高祖纪:「元兴三年,兖州刺史辛禺怀贰。会北青州刺史刘该反,禺求征该,次淮阴,又反。禺长史羊穆之斩禺,传首京师。」湘潭孙虨宋书考论云:「禺、昺字形相似,盖即一人。」嘉锡案:元兴元年三月,桓玄总百揆。二年十二月,篡位。辛昺若于三年为兖州刺史,则必玄所用。御览三百三十七有辛昺洛戍时与桓郎笺曰:「桓振武令下官将千二百人袭□营。」振武者,桓石民也。则昺乃桓氏旧部,宜其降后复叛矣。
  〔四〕程炎震云:「隆安五年,袁山松死于沪渎。」
  〔五〕宋躬孝子传又曰:「母昼夜涕泣,目为失明。耳无所闻。遗还入户,再拜号咽,母豁然有闻见。」嘉锡案:陈遗见南史孝义传,较此为详。考法苑珠林四十九、御览四百十一引宋躬孝子传,广记百六十二引孝子传,并有陈遗事。字句大同小异。盖同引一书也。南史云:「母昼夜泣涕,目为失明,耳无所闻。遗还入户,再拜号咽,母豁然即明。」此事世说所无,而宋躬传有之。盖即南史所本。且不独此一事而已。凡孝义传中所载,如贾恩、丘杰、孙棘、何子平、王虚之、华宝、韩灵敏诸人,无不采自宋躬书者。考之类聚、御览所引,便可见矣。宋躬孝子传二十卷,隋书经籍志著录,不详时代。两唐志作宗躬。姚振宗隋志考证二十、据南齐书孔稚圭传,永明中有廷尉监宋躬。南史袁彖传有江陵令宗躬。隋志别集类有齐平西咨议宗躬集。因以考得其仕履。今案:南史王虚之传中有齐永明闲事,则宋躬书即着于齐代。临川已不及见。世说此条,必别有所本。孝标注中不言遗母目瞽复明,盖亦未睹其书也。南史称宋初吴郡人陈遗,则遗之遭难不死虽在晋末,而其人实卒于宋初。考世说所载多魏、晋之事,其下逮宋朝者,不过王谧、傅亮、谢灵运数人而已。皆名士之冠绝当时者。遗南土寒人,仕纔州郡,独蒙纪录,褎然为一代称首。盖因其纯孝足贯神明,不以微贱而遗之也。自中原云扰,五马南浮,虽王纲解纽,风教陵夷,而孝弟之行,独为朝野所重。自晋至梁,撰孝子传者,隋志八家,九十八卷;两唐志又益二家,三十四卷。其它传记所载,犹复累牍连篇。伦常赖以维系,道德由之不亡。故虽江左偏安,五朝递嬗,犹能支拄二百七十余年,不为胡羯所吞噬。至于京、洛沦陷,北俗腥膻,而索虏鲜卑,亦复用夏变夷。终乃鸱鸮革音,归我至化。而其国亦入版图。胡汉种族不同,而孝乃为人之本。然则处晦盲否塞之秋,而欲拨乱世反之正者,其可不加之意也哉。
  孔仆射为孝武侍中,豫蒙眷接烈宗山陵。孔时为太常,形素羸瘦,着重服,竟日涕泗流涟,见者以为真孝子。续晋阳秋曰「孔安国字安国,会稽山阴人,车骑愉第六子也。少而孤贫,能善树节,以儒素见称。历侍中、太常、尚书,迁左仆射、特进,卒。」
  吴道助、附子兄弟,居在丹阳郡。后遭母童夫人艰,道助,坦之小字。附子,隐之小字也。吴氏谱曰:「坦之字处靖,濮阳人。〔一〕仕至西中郎将功曹。父坚,取东苑童侩女,名秦姬。」朝夕哭临。及思至,〔二〕宾客吊省,号踊哀绝,路人为之落泪。韩康伯时为丹阳尹,母殷在郡,每闻二吴之哭,辄为凄恻。语康伯曰:「汝若为选官,当好料理此人。」〔三〕康伯亦甚相知。韩后果为吏部尚书。大吴不免哀制,〔四〕小吴遂大贵达。〔五〕郑缉孝子传曰「隐之字处默,少有孝行,遭母丧,哀毁过礼。时与太常韩康伯邻居,康伯母扬州刺史殷浩之妹,聪明妇人也。隐之每哭,康伯母辄辍事流涕,悲不自胜,终其丧如此。谓康伯曰:『汝后若居铨衡,当用此辈人。』后康伯为吏部尚书,乃进用之。」晋安帝纪曰:「隐之既有至性,加以廉洁,奉禄颁九族,冬月无被。桓玄欲革岭南之弊,以为广州刺史。去州二十里有贪泉,世传饮之者其心无厌。隐之乃至水上,酌而饮之,因赋诗曰:『石门有贪泉,一歃重千金。试使夷、齐饮,终当不易心。』为卢循所攻,还京师。历尚书、领军将军。」晋中兴书曰:「旧云:往广州,饮贪泉,失廉洁之性。吴隐之为刺史,自酌贪泉饮之,题石门为诗云云。」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云:『濮阳鄄城人,魏侍中质六世孙。』」
  〔二〕李慈铭云:「案『思至』二字有误,各本皆同。晋书作『每至哭临之时,恒有双鹤惊叫。及祥练之夕,复有群雁俱集』。疑此『思至』二字,当作『周忌』,思、周,形近;至、忌,声近。」
  〔三〕元李治敬斋古今黈十曰:「料理之语,见于世说者三:韩康伯母闻吴隐之兄弟居丧孝,语康伯曰:『汝若为选官,当好料理此人。』王子猷为桓温车骑参军,温谓子猷曰:『卿在府日久,比当相料理。』卫展在江州,知旧投之,都不料理。料理者,盖营护之意,犹今俚俗所谓照顾□当耳。石林以为『料理』犹言谁何,料多作平音。作平音固是,其言谁何则非也。谁何乃诃喝禁御之谓。」嘉锡案:李以营护照顾释料理,似也。然与桓车骑之语意不合,且车骑是桓冲非温也。南史陈本纪论引梁末童谣云:「黄尘污人衣,皁荚相料理。」以皁荚浣衣,而谓之料理,岂可解为照顾乎?考释玄应一切经音义十四曰:「撩理,音力条反。通俗文云:『理乱谓之撩理。』又说文云:『撩,理也。』谓撩捋整理也。今多作料量之料字也。」释慧琳一切经音义三十七曰:「撩理,上了雕反,顾野王云:『撩谓整理也。』」此两音义所引,乃料理之本义。盖撩通作料,训为整理,故凡营护其人,与整治其事物,皆可谓之料理也。钱大昕恒言录二曰「料理,双声字。」
  翟灏通俗编十二云:「按料字平声,韩退之诗:『为逢桃树相料理。』康与之诗:『东风着意相料理。』黄庭坚诗:『平生习气难料理。』皆可证。今俗读如字。」
  〔四〕程炎震云:「哀制,谓服中也。不免哀制,似谓不胜丧。然晋书云坦之后为袁真功曹。」类聚二十引宗躬孝子传曰:「吴坦之,隐之兄也。母葬,夕设九饭祭,坦之每临一祭,辄号痛断绝,至七祭,吐血而死。」嘉锡案:此即世说所谓大吴不免哀制也。晋书哀帝纪隆和元年二月,以龙骧将军袁真为西中郎将,监护豫、司、并、冀四州诸军事、豫州刺史,镇汝南。桓温传太和四年,温率西中郎将袁真北伐,温军败绩,归罪于真。表废为庶人。吴坦之之为西中郎将参军,当不出此数年中。韩康伯平生历官,本传无年月。考建康实录九:伯累迁至吏部尚书,改授太常。孝武帝太元五年八月卒。则伯之官吏部,最早亦不过太元之初,上距袁真之废免,凡六、七年矣。坦之盖不待府废,已丁忧罢官,哭母以死。故康伯不及用也。程氏谓后为袁真功曹,殊失之不考。
  〔五〕群书治要三十引晋书曰:「吴隐之字处默,濮阳人也。早孤,事母孝谨,爱敬着于色养,几灭性于执丧。居近韩康伯家,康伯母贤明妇人,每闻隐之哭,临馔辍餐,当织投杼,为之悲泣,如此终其丧。谓伯曰:『汝若得在官人之任,当举如此之徒。』及伯为吏部,超选隐之,遂阶清级,为龙骧将军,广州刺史。」按治要所引晋书,不着姓名。张聪咸经史质疑录与阮侍郎论晋逸史例曰:「梁陈以下至唐初,凡引史者单称晋书,皆臧氏书也。」

  言语第二
  边文礼见袁奉高,闳也。失次序。〔一〕文士传曰:「边让字文礼,陈留人。才俊辩逸,大将军何进闻其名,召署令史,以礼见之。让占对闲雅,声气如流,坐客皆慕之。让出就曹,时孔融、王朗等并前为掾,共书剌从让,让平衡与交接。后为九江太守,为魏武帝所杀。」奉高曰:「昔尧聘许由,面无怍色,皇甫谧曰:「由字武仲,阳城槐里人也。尧舜皆师而学事焉,后隐于沛泽之中,尧乃致天下而让焉。由为人据义履方,邪席不坐,邪?不食,闻尧让而去。其友巢父闻由为尧所让,以为污己,乃临池洗耳。池主怒曰:『何以污我水?』由于是遁耕于中岳颍水之阳,箕山之下,终身无经天下色。死葬箕山之巅,在阳城之南十里。尧因就其墓,号曰箕山公神,以配食五岳,世世奉祀,至今不绝也。」先生何为颠倒衣裳?」文礼答曰:「明府初临,尧德未彰,是以贱民颠倒衣裳耳。」按:袁闳卒于太尉掾,未尝为汝南,斯说谬矣。〔二〕
  【笺疏】
  〔一〕嘉锡案:失次序谓举止失措,故下文云「颠倒衣裳」。
  〔二〕程炎震云:「案范书袁闳未尝为太尉掾,益明此注闳字是阆之误。汉时吏民通称守相为明府,注中汝南字当作陈留,文礼,陈留浚仪人也。」
  徐孺子稚也。年九岁,尝月下戏。人语之曰:「若令月中无物,当极明邪?」五经通议曰:「月中有兔、蟾蜍者何?月,阴也;蟾蜍,亦阴也;而与兔并明,阴系于阳也。」徐曰:「不然,譬如人眼中有瞳子,无此必不明。」
  孔文举融也。年十岁,随父到洛。时李元礼有盛名,为司隶校尉,诣门者皆俊才清称及中表亲戚乃通。文举至门,谓吏曰:「我是李府君亲。」〔一〕既通,前坐。元礼问曰:「君与仆有何亲?」对曰:「昔先君仲尼与君先人伯阳,有师资之尊,是仆与君奕世为通好也。」元礼及宾客莫不奇之。太中大夫陈韪后至,人以其语语之。韪曰:「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文举曰:「想君小时,必当了了!」韪大踧踖。续汉书曰:「孔融,字文举,鲁国人,孔子二十四世孙也。〔二〕高祖父尚,巨鹿太守。父宙,泰山都尉。」融别传曰:「融四岁,与兄食梨,辄引小者。人问其故?答曰:『小儿,法当取小者。』年十岁,随父诣京师。河南尹李膺有重名,融欲观其为人,遂造之。膺问:『高明父祖,尝与仆周旋乎?』融曰:『然。先君孔子与君先人李老君,同德比义,而相师友。则融与君累世通家也。』〔三〕众坐莫不叹息,佥曰:『异童子也!』太中大夫陈韪后至,同坐以告。韪曰:『人小时了了者,长大未必能奇。』融应声曰:『即如所言,君之幼时,岂实慧乎?』膺大笑,顾谓融曰:『长大必为伟器。』」〔四〕
  【校文】
  注「辄引小者」「引」,沈本作「取」。
  【笺疏】
  〔一〕嘉锡案:府君,汉人本以称太守。今元礼为司隶校尉,亦有此称者,盖司隶比二千石,有府舍,故得通称之也。
  〔二〕孔宙碑云:「君讳宙字季将,孔子十九世之孙也。」嘉锡案:宙为十九世,则融不得为二十四世,续汉书误也。后汉书本传作二十世孙,不误。
  〔三〕嘉锡案:御览四百六十三引范晔后汉书叙孔融李膺事,与此注所引融别传及今本范书孔融传,字句小异,且于「累世通家也。」下增出一段云:「膺大悦,引坐,谓曰:『卿欲食乎?』融曰:『须食。』膺曰:『教卿为客之礼:主人问食,但让不须』。融曰:『不然,教君为主之礼:但置于食,不须问客。』膺惭,乃叹曰:『吾将老死,不见卿富贵也。』融曰:『公殊未死。』膺曰『如何?』融曰:『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向来公所言未有善也,故知未死。』膺甚奇之。后与膺谈论百家经史,应答如流,膺不能下之。」凡百二十七字。既非范蔚宗书所有,考魏志崔琰传注引续汉书,亦无此一段,不知为何书之误。惟类林杂说五辩捷篇与御览同无与膺谈论以下,而多与陈炜往复语,作「『小时了了,大不能佳。』融曰:『观君小时,定当了了。』炜甚踧踖」。与世说合。而与马、范书皆不同。然不引书名,莫得而考也。
  〔四〕程炎震云:「文举以建安十三年死,年五十六,则十岁为延熹六年。通鉴以李膺自河南尹输作左校系之延熹八年,盖元礼尹京历三年也,其为司隶校尉则在八年以后矣。范书亦称河南尹与续汉书同。孝标引续汉书盖隐以驳正本文也。若李贤注引孔融家传云太尉李固则误甚,延熹六年太尉是杨秉。又魏书崔琰传注引续汉书作十余岁。」嘉锡案:孝标注中所引河南尹李膺云,乃孔融别传,非续汉书也,程氏误矣。
  孔文举有二子,大者六岁,小者五岁。昼日父眠,小者床头盗酒饮之。大儿谓曰:「何以不拜?」答曰:「偷,那得行礼!」
  孔融被收,中外惶怖。时融儿大者九岁,小者八岁。二儿故琢钉戏,〔一〕了无遽容。融谓使者曰:「冀罪止于身,二儿可得全不?」儿徐进曰:「大人岂见覆巢之下,复有完卵乎?」寻亦收至。〔二〕魏氏春秋曰:「融对孙权使有讪谤之言,坐弃市。二子方八岁、九岁,融见收,奕棋端坐不起。左右曰:『而父见执。』二子曰:『安有巢覆而卵不破者哉!』遂俱见杀。」世语曰:「魏太祖以岁俭禁酒,融谓酒以成礼,不宜禁。由是惑众,太祖收寘法焉。二子龆龀见收,顾谓二子曰:『何以不辟?』二子曰:『父尚如此,复何所辟?』」裴松之以为世语云融儿不辟,知必俱死,犹差可安。孙盛之言,诚所未譬。八岁小儿,能悬了祸患,聪明特达,卓然既远,则其忧乐之情,固亦有过成人矣。安有见父被执,而无变容,奕棋不起,若在暇豫者乎?昔申生就命,言不忘父,不以己之将死而废念父之情也。父安尚犹若兹,而况颠沛哉!盛以此为美谈,无乃贼夫人之子与?盖由好奇情多,而不知言之伤理也。
  【校文】
  注「安有巢覆而卵不破者哉」「覆」,景宋本及沈本俱作「毁」。
  【笺疏】
  〔一〕周亮工因树屋书影三曰:「金陵童子有琢钉戏,画地为界,琢钉其中,先以小钉琢地,名曰签,以签之所在为主。出界者负,彼此不中者负,中而触所主签亦负。按孔北海被收时,两郎方为琢钉戏,乃知此戏相传久矣。」
  〔二〕后汉书融传以为融妻子皆被诛,女年七岁,男年九岁,方奕棋,融被收而不动。又言曹操尽杀之,女谓兄曰:「若死者有知,得见死者,岂非至愿。」乃延颈就刑,颜色不变。与世说诸书又异。赵一清三国志注补十二曰:「晋书羊祜传『祜前母孔融女,生兄发』,则戮不及嗣,可知裴世期之言为有征也。」嘉锡案:世期未尝辩戮不及嗣。融子未必不死。赵氏之言,独可驳范书耳。嘉锡又案:说苑权谋篇云:「覆巢毁卵,则凤凰不翔。」家语困誓篇同,「毁」作「破」。
  颍川太守髡陈仲弓。〔一〕按寔之在乡里,州郡有疑狱不能决者,皆将诣寔,或到而情首,或中途改辞,或托狂悸,皆曰「宁为刑戮所苦,不为陈君所非。」岂有盛德感人若斯之甚,而不自卫,反招刑辟,殆不然乎?此所谓东野之言耳!〔二〕客有问元方:「府君何如?」元方曰:「高明之君也。」「足下家君何如?」曰:「忠臣孝子也。」客曰:「易称『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王廙注系辞曰:「金至坚矣,同心者,其利无不入。兰芳物也,无不乐者。言其同心者,物无不乐也。」何有高明之君而刑忠臣孝子者乎?」元方曰:「足下言何其谬也!故不相答。」客曰:「足下但因伛为恭不能答。」〔三〕元方曰:「昔高宗放孝子孝己,帝王世纪曰:「殷高宗武丁有贤子孝己,其母蚤死,高宗惑后妻之言,放之而死,天下哀之。」〔四〕尹吉甫放孝子伯奇,〔五〕琴操曰:「尹吉甫,周卿也,有子伯奇,母死更娶。后妻生子曰伯邽。乃谮伯奇于吉甫,于是放伯奇于野。宣王出游,吉甫从,伯奇乃作歌,以言感之。宣王闻之曰:『此孝子之辞也。』吉甫乃求伯奇于野,而射杀后妻。」董仲舒放孝子符起。未详。唯此三君,高明之君;唯此三子,忠臣孝子。」客惭而退。〔六〕
  【校文】
  「足下但因伛为恭」「为恭」下,景宋本袁本俱有「而」字。
  【笺疏】
  〔一〕嘉锡案:后汉书陈寔传云:「少作县吏,县令邓邵奇之,听受业太学。后令复召为吏,乃避隐阳城山中。时有杀人者,同县扬吏以疑寔,县遂逮系。考掠无实,而后得出。」此逮系仲弓者乃许令,而非颍川太守。传又云:「除太丘长,解印绶去。及后逮捕党人,事亦连寔。余人多逃避求免,寔曰:『吾不就狱,众无所恃。』乃请囚焉。遇赦得出。」
  〔二〕嘉锡案:范书陈寔传云:「寔在乡闾,平心率物,其有争讼,辄求判正。晓譬曲直,退无怨者。至乃叹曰:『宁为刑戮所加,不为陈君所短。』」与此注事同而文异。孝标盖别有所本。
  〔三〕嘉锡案:左氏昭七年传:「正考父佐戴、武、宣,三命兹益共。故其鼎铭云:『一命而偻,再命而伛,三命而俯。』」御览四百三十二引作「滋益恭」,并引贾逵曰:「俯恭于伛,伛恭于偻。」此言因己问及君父,元方乃不得不虚词褒扬,本非诚意。犹之人有病伛者,其容不得不俯,因遂谬为恭敬,非其心之实然也。
  〔四〕嘉锡案:战国策秦一曰:「孝己爱其亲,天下欲以为子。」注:「孝己,殷王高宗戊丁之子也。」又燕一曰:「孝如曾参孝己,则不过养其亲。」庄子外物篇曰:「人亲莫不欲其子之孝,而孝未必爱,故孝己忧而曾参悲。」荀子性恶篇曰:「天非私曾、骞、孝己而外众人也。然而曾、骞、孝己独厚于孝之实,而全于孝之名者,何也?以綦于礼义故也。」又大略篇曰:「虞舜、孝己孝而亲不爱,比干、子胥忠而君不用。」文选长笛赋注引尸子云:「孝己事亲,一夜而五起,视衣厚薄,枕之高下也。」诸书只言其孝,其被放事,惟见于帝王世纪。故孝标引以为注。文选注同。
  〔五〕张澍养素堂集十一尹吉甫子伯奇考云:「水经注扬雄琴清英曰:『尹吉甫子伯奇至孝,后母谮之,自投江中,衣落带藻。忽梦见水仙赐其美药,思惟养亲,扬声悲歌,船人闻而学之。吉甫闻船人之声,疑似伯奇,援琴作子安之操。』澍案琴操亦言之。江阳今泸州,子云蜀人,以此事叙入江阳,是以尹氏为江阳人也。郑樵氏族略云:『尹氏少昊之子,封于尹城,因以为氏。子孙世为周卿士,食采于尹。』今汾州有尹吉甫墓,在南皮县西三十里,高三丈。则吉甫之非蜀人,灼然矣。曹植恶鸟论言吉甫杀伯奇,未尝投江,则失之。说苑独云:『王国君前母子伯奇,后母子伯封。』亦异闻也。」嘉锡案:水经江水注「绵水至江阳县方山下入江」引扬雄琴清英云云,故张氏谓雄以尹吉甫为江阳人也。御览九百二十三,引陈思王植恶鸟论曰:「昔尹吉甫信后妻之谗而杀孝子伯奇,其弟伯封求之不得,作黍离之诗。俗传云:吉甫后悟,追伤伯奇,出游于田,见异鸟鸣于桑,其声噭然。吉甫心动曰:『无乃伯奇乎?是吾子,栖吾舆;非吾子,飞勿居。』言未卒,鸟寻声而栖其盖。吉甫命后妻载弩射之,遂射杀后妻以谢之。」案琴清英、琴操均不言伯奇之死,而恶鸟论乃以为被杀。考家语弟子解:「曾参告其子曰:『高宗以后妻杀孝己,尹吉甫以后妻放伯奇。』」汉书中山靖王胜传曰:「斯伯奇所以流离,比干所以横分也。师古曰:『伯奇,周尹吉甫之子也,事后母至孝。后母谮之于吉甫,吉甫欲杀之,伯奇乃亡走山林。』」师古此注,必有所本。后汉书郅恽传:「恽说太子曰:『昔高宗明君,吉甫贤臣,及有纤介,放逐孝子。』」风俗通二云:「曾子失妻而不娶,曰:『吾不及用(尹之误)吉甫,子不如伯奇。以吉甫之贤,伯奇之孝,尚有放逐之败,我何人哉?』」以此诸书考之,伯奇原未尝死,而张氏翻以曹植不言其投江为失实,吾不知其何说也。御览四百六十九,引韩诗曰:「黍离,伯封作也。」与恶鸟论合。刘注引琴操作伯邽,今本又作伯邦,皆伯封传写之误耳。张氏所引说苑,乃今本佚文,似出汉书注,检之未得,俟再考。
  〔六〕程炎震云:「寔尝逮系,又以党事请囚,遇赦得出。盖缘此而增饰之耳。」
  荀慈明与汝南袁阆相见,荀爽,一名谞。汉南纪曰:「谞文章典籍无不涉,时人谚曰:『荀氏八龙,慈明无双。』潜处笃志,征聘无所就。」张璠汉纪曰:「董卓秉政,复征爽,爽欲遁去,吏持之急。起布衣,九十五日而至三公。」〔一〕问颍川人士,慈明先及诸兄。阆笑曰:「士但可因亲旧而已乎?」慈明曰:「足下相难,依据者何经?」阆曰:「方问国士,而及诸兄,是以尤之耳。」慈明曰:「昔者祁奚内举不失其子,外举不失其雠,以为至公。春秋传曰:「祁奚为中军尉,请老,晋侯问嗣焉。称解狐,其雠也。将立之而卒。又问焉。对曰:『午也可。』其子也。君子谓祁奚可谓能举善矣。称其雠不为谄,立其子不为比。」公旦文王之诗,不论尧舜之德,而颂文武者,亲亲之义也。〔二〕春秋之义,内其国而外诸夏。且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不为悖德乎?」〔三〕
  【校文】
  「依据者何经」「经」,景宋本及沈本俱作「因」。
  注「祁奚为中军尉」景宋本及沈本俱无「尉」字。按应有,两本盖偶脱。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此处袁阆下无注,可知前所云袁闳,皆袁阆之讹。故孝标注例已见于前者,不复注也。」袁宏后汉纪二十六曰:「献帝初,董卓荐爽为平原相。未到官,征为光禄勋。至府三日,迁司空。当此之时,忠正者慷慨,而怀道者深嘿。爽既解祸于董卓之朝,又旬日之闲位极人臣。君子以此讥之。」
  〔二〕嘉锡案:毛诗序「文王,文王受命作周也」。其诗只颂文王,不及武王,而云颂文武者,盖统文王之什言之。陆德明释文云:「文王至灵台八篇,是文王之大雅;下武至文王有声二篇,是武王之大雅。」至慈明以为公旦所作,则毛诗无文,疑出三家诗遗说。
  〔三〕刘盼遂曰:「(末)二句为孝经圣治章语。」
  祢衡被魏武谪为鼓吏,〔一〕正月半试鼓。衡扬枹为渔阳掺檛,〔二〕渊渊有金石声,四坐为之改容。典略曰:「衡字正平,平原般人也。」文士传曰:「衡不知先所出,逸才飘举。少与孔融作尔汝之交,时衡未满二十,融已五十。敬衡才秀,共结殷勤,不能相违。以建安初北游,或劝其诣京师贵游者,衡怀一刺,遂至漫灭,竟无所诣。融数与武帝笺,称其才,帝倾心欲见。衡称疾不肯往,而数有言论。帝甚忿之,以其才名不杀,图欲辱之,乃令录为鼓吏。后至八月朝会,大阅试鼓节,作三重阁,列坐宾客。以帛绢制衣,作一岑牟,一单绞及小?。鼓吏度者,皆当脱其故衣,着此新衣。次传衡,衡击鼓为渔阳掺檛,蹋地来前,蹑□脚足,〔三〕容态不常,鼓声甚悲,音节殊妙。坐客莫不慷慨,知必衡也。既度,不肯易衣。吏呵之曰:『鼓吏何独不易服?』衡便止。当武帝前,先脱?,次脱余衣,裸身而立。徐徐乃着岑牟,次着单绞,后乃着?。毕,复击鼓掺槌而去,颜色无怍。武帝笑谓四坐曰:『本欲辱衡,衡反辱孤。』至今有渔阳掺檛,自衡造也。〔四〕为黄祖所杀。」孔融曰:「祢衡罪同胥靡,不能发明王之梦。」皇甫谧帝王世纪曰:「武丁梦天赐己贤人,使百工写其象,求诸天下。见筑者胥靡,衣褐于傅岩之野,是谓傅说。」张晏曰:「胥靡,刑名。胥,相也;靡,从也。谓相从坐轻刑也。」魏武惭而赦之。
  【笺疏】
  〔一〕嘉锡案:旧唐书李纲传曰:「魏武使祢衡击鼓。衡先解朝服,露体而击之。云不敢以先王法服为伶人之衣」云云。据其所言,则非为吏所呵而着鼓吏之服也,与后汉书及文士传皆不合,不知所出何书。抱朴子外篇四十七弹祢篇曰:「曹公尝切齿欲杀之,然复无正有入死之罪,又惜有杀儒生之名,乃谪作鼓吏。衡了无悔情耻色,乃缚角于拄,口就吹之,乃有异声,并摇?击鼓。闻者不知其一人也。而论更剧,无所顾忌。寻亡走投荆州牧刘表。」嘉锡又案:此与渔阳参挝之说不同,与范书本传操送往刘表之事亦异,当别有所本。
  〔二〕李慈铭云:「案掺檛后汉书作参挝,章怀注曰:『参挝足击鼓之法,槌及挝并击鼓杖也。』注引文士传亦作参挝。其下掺檛作参槌。章怀音参,七甘反。以音七绀反读去声者为非。惠氏补注引杨文公谈苑载祢衡鼓歌曰:『边城晏关渔阳掺,黄尘萧萧白日暗。』又引徐锴曰:『参,音七鉴反,三檛鼓也。以其三檛鼓故,因谓之参。』案古诚有蹋鼓之法,然此既云扬枹,则非足击可知,疑徐说为是。」
  〔三〕李氏又云:「案后汉书注引文士传作『蹑馺足脚』。馺,说文:『马行相及也。』玉篇:『先合切,马行?。』广韵:『苏合切,马行疾。』集韵:『悉合切。』西京赋:『馺娑骀荡。』案蹑馺盖本作蹑趿。说文:『趿,进足有所拾取也。』馺趿通借字。后汉书作蹀?而前。蹑趿、蹀?皆迭韵字,行貌也。蹀?亦作蹀躞,皆以马之行状人之行。西京赋作馺娑,双声字也。□是误字。李本作鼓,乃不知而妄改矣。」
  〔四〕嘉锡案:后汉书祢衡传注云:「臣贤案:搥及挝,并击鼓杖也。参挝是击鼓之法,而王僧孺诗云:『散度广陵音,参写渔阳曲。』而于其诗自音云:参,音七绀反。后诸文人,多同用之。据此诗意,则参曲奏之名,则挝字入于下句,全不成文。其云复参挝而去。是知参挝二字当相连而读。参字音为去声,不知何所凭也。参,七甘反。」详章怀注意,盖王僧孺音七绀反者,是以掺为鼓曲之名,如琴之名操,笛之名弄。章怀因后汉书及文士传皆参挝二字连读,不以僧孺之说为然。意谓参挝即是以鼓杖三击鼓,故曰参挝是击鼓之法。莼客先生偶据监本后汉书是字误作足,遂谓章怀解为以足击鼓。又从而辩其非是,可谓郢书而燕说之矣。至于惠栋补注所引谈苑,乃从能改斋漫录卷三稗贩得之,而又误其句读,遂有所谓「祢衡鼓歌,似是衡所自作」。以后汉人而作唐人歌行,尤为可笑。今录漫录原文于下,云:「杨文公谈苑载徐锴仕江南为中书舍人。校秘书时,吴淑为校理,古乐府中有掺字,淑多改作操。盖以为章草之变。锴曰:『不可,非可以一例。若渔阳掺,音七鉴反,三挝鼓也。祢衡作渔阳掺挝。古歌云:「边城晏开渔阳掺,黄尘萧萧白日暗。」』淑叹服之。」漫录所引谈苑如此。徐锴所谓古歌,疑即唐人李颀听觱篥歌,本作「忽然更作渔阳掺,黄云萧条白日暗」。传写偶有不同耳。恶睹所谓祢衡鼓歌者乎!锴谓掺音七鉴反,是用王僧孺之说。而解为三挝鼓,则又与章怀之意同。音义两不相应,亦非定论。漫录又曰:「余按诗遵大路篇云:『掺执子之袪兮。』陆德明音所览反及所斩反。葛屦篇『掺掺女手』。则又音以所衔、所感、息廉三反。则掺字符非一义。桓谭新论有微子掺、箕子掺,乃知掺者,古已有之。」嘉锡以为新论两掺字皆操字之误,非鼓曲之掺。姑并录之以备考。谈苑语亦见履斋示儿编卷二十三引。
  南郡庞士元闻司马德操在颍川,〔一〕故二千里候之。至,遇德操采桑,士元从车中谓曰:「吾闻丈夫处世,当带金佩紫,焉有屈洪流之量,而执丝妇之事。」蜀志曰:「庞统字士元,襄阳人。少时朴钝,未有识者。颍川司马徽有知人之鉴,士元弱冠往见徽,徽采桑树上,坐士元树下,共语,自昼至夜。〔二〕徽异之曰:『生当为南州士人之冠冕。』由是渐显。」襄阳记曰:「士元,德公之从子也。年少未有识者,唯德公重之。年十八,使往见德操,与语,叹曰:『德公诚知人,实盛德也。』后刘备访世事于德操,德操曰:『俗士岂识时务,此闲自有伏龙、凤雏。』谓诸葛孔明与士元也。」华阳国志曰:「刘备引士元为军师中郎将,从攻洛,〔三〕为流矢所中,卒。时年三十八。」德操曰:司马徽别传曰:「徽字德操,颍川阳翟人。有人伦鉴识,居荆州。知刘表性暗,必害善人,乃括囊不谈议时人。〔四〕有以人物问徽者,初不辨其高下,每辄言佳。其妇谏曰:『人质所疑,君宜辨论,而一皆言佳,岂人所以咨君之意乎?』徽曰:『如君所言,亦复佳。』〔五〕其婉约逊遁如此。尝有妄认徽猪者,〔六〕便推与之。后得其猪,叩头来还,徽又厚辞谢之。刘表子琮往候徽,遣问在不?会徽自锄园,琮左右问:『司马君在邪?』徽曰:『我是也。』琮左右见其丑陋,骂曰:『死佣,将军诸郎欲求见司马君,汝何等田奴,而自称是邪!』徽归,刈头着帻出见。琮左右见徽故是向老翁,恐,向琮道之。琮起,叩头辞谢。徽乃谓曰:『卿真不可,然吾甚羞之。此自锄园,唯卿知之耳。』有人临蚕求簇箔者,徽自弃其蚕而与之。或曰:『凡人损己以赡人者,谓彼急我缓也。今彼此正等,何为与人?』徽曰:『人未尝求己,求之不与将惭。何有以财物令人惭者!』人谓刘表曰:『司马德操,奇士也,但未遇耳。』表后见之,曰:『世闲人为妄语,此直小书生耳。』其智而能愚皆此类。荆州破,为曹操所得,操欲大用,会其病死。」〔七〕「子且下车,子适知邪径之速,不虑失道之迷。昔伯成耦耕,不慕诸侯之荣;庄子曰:「尧治天下,伯成子高立为诸侯,禹为天子,伯成辞诸侯而耕于野。禹往见之,趋就下风而问焉。子高曰:『昔尧治天下,不赏而民劝,不罚而民畏。今子赏罚而民且不仁,德自此衰,刑自此立。夫子盍行邪?毋落吾事!』」原宪桑枢,不易有官之宅。家语曰:「原宪字子思,宋人,孔子弟子。居鲁,环堵之室,茨以生草,蓬户不完,桑枢而瓮牖,上漏下湿,坐而弦歌。子贡轩车不容巷,往见之,曰:『先生何病也?』宪曰:『宪闻无财谓之贫,学而不能行谓之病。今宪贫也,非病也。夫希世而行,比周而友,学以为人,教以为己。仁义之慝,舆马之饰,宪不忍为也。』」何有坐则华屋,行则肥马,侍女数十,然后为奇。此乃许、父许由、巢父。所以慷慨,夷、齐所以长叹。孟子曰:「伯夷、叔齐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恶声,与乡人居,若在涂炭,盖圣人之清也。」虽有窃秦之爵,〔八〕千驷之富,古史考曰:「吕不韦为秦子楚行千金货于华阳夫人,请立子楚为嗣。及子楚立,封不韦洛阳十万户,号文信侯。」以诈获爵,故曰窃也。论语曰:「齐景公有马千驷,民无德而称焉。」孔安国曰:「千驷,四千匹。」不足贵也!」士元曰:「仆生出边垂,〔九〕寡见大义。若不一叩洪锺,伐雷鼓,则不识其音响也。」〔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庞统之卒,通鉴系之建安十九年,则弱冠是初平、建安闲,司马德操当已在荆州,不在颍川矣。或是自襄阳往江陵也。」
  〔二〕书钞九十八引荆州先贤传云:「庞士元师事司马德操,蚕月躬采桑,士元与之谈,遂移日忘餐。」
  〔三〕李慈铭云:「案洛当作雒,续汉志广汉郡有雒县,为刺史治。」
  〔四〕嘉锡案:山谷内集卷十三注引「括囊」下有「畏慎」二字。
  〔五〕嘉锡案:类林杂说二儒行篇引文士传:「司马徽字德操,颍川人,有大度,不说人之短长。所谘请,莫问吉凶,悉称好,终不言恶。有乡人往见徽。徽问安否?乡人云:『子死。』徽曰:『好。』其妻责之:『以君有乡人,故语问之。云何闻人死知其好?』徽答曰:『如卿之言亦好。』」与别传不同。文士传,晋张骘作。魏志王粲传注称骘虚伪妄作,则其书不足据也。
  〔六〕嘉锡案:山谷内集十戏答王定国题门绝句云:「白鸥入群颇相委。」注云:「委,谓谙识也。世说司马徽人有委认徽猪者。」则任渊在北宋时所见本是「委」。非「妄」字。
  〔七〕程炎震云:「蜀志云年三十六。」
  〔八〕嘉锡案:窃秦者,谓不韦以吕易嬴,有窃国之谋也。史记不韦传云:「不韦取邯郸诸姬绝好善舞者与居,知有身,子楚请之,不韦欲以钓奇,乃遂献其姬。姬自匿有身,至大期时生子政。子楚立,是为庄襄王。三年薨,太子政立,尊不韦为相国,号称仲父。」此所谓窃秦之爵也。若不韦之为子楚谋为嗣,虽以诈获爵,然于子楚不为无功,不得谓之窃。
  〔九〕嘉锡案:襄阳之在汉世,不得谓之边垂,此明是魏、晋人语。
  〔一〕嘉锡案:据蜀志注引襄阳记,德公称司马德操为水镜,是德公甚服德操之为人。德操尝径入德公室,呼其妻子使作黍,其妻子皆罗列拜于堂下,奔走供设。则二人交谊之深可知。士元以年少通家子承命往见,岂得不下车拜伏,而顾安坐车中呼而与之语乎?孔明尝拜德公,又拜士元之父。士元与孔明比德齐名,不应傲慢如此也。且士元雅有人伦之鉴,故与陆绩、顾劭、全琮一见即加以品题。德操之为人,士元当闻之已熟,岂有于高士之前进其鄙陋之说,劝其「带金佩紫」者乎?若其言果如此,则亦不足为南州士人之冠冕,德操必不叹为盛德矣。观其问答,盖仿客难、解嘲之体,特缩大篇为短章耳。此必晋代文士所拟作,非事实也。
  刘公干以失敬罹罪,〔一〕典略曰:「刘桢字公干,东平宁阳人。建安十六年,世子为五官中郎将,妙选文学,使桢随侍太子。酒酣坐欢,乃使夫人甄氏出拜,坐上客多伏,而桢独平视。他日公闻,乃收桢,减死输作部。」文士传曰:「桢性辩捷,所问应声而答。坐平视甄夫人,配输作部,使磨石。武帝至尚方观作者,见桢匡坐正色磨石。武帝问曰:『石何如?』桢因得喻己自理,跪而对曰:『石出荆山悬岩之巅,外有五色之章,内含卞氏之珍。磨之不加莹,雕之不增文,禀气坚贞,受之自然。顾其理枉屈纡绕而不得申。』帝顾左右大笑,即日赦之。」文帝问曰:「卿何以不谨于文宪?」桢答曰:「臣诚庸短,亦由陛下纲目不疏。」魏志曰:「帝讳丕,字子桓,受汉禅。」按诸书或云桢被刑魏武之世,〔二〕建安二十年病亡。后七年文帝乃即位。而谓桢得罪黄初之时,谬矣。
  【笺疏】
  〔一〕杭世骏道古堂集二十一论刘桢曰:「桢以平视输作,颜之推着家训,而訾以为屈强(家训文章篇曰:「刘桢屈强输作。」)吾以为此不足以服桢也。恒人之情,有所忮忌,则必迁之他事以泄其不平之气。矧魏武为奸人之雄乎?甄氏之美,其欲之也久矣。『今年破贼正为奴』(语见惑溺篇),是于父子之闲特忍情抑怒,默而已焉。而五官乃命之出拜坐客,非所谓『逢彼之怒』耶?桢亦不幸而遘此也。或曰:子亦有所征乎?曰:有,一征之于郦氏之注水经:太祖乘步,牵车乘城,降阅簿作。诸徒咸敬,而桢抠坐磨石不动。石如何性之对,则真可谓屈强矣。太祖非惟不罪,而且为复其文学(见水经谷水注引文士传)。非前刻于桢而后独宽也。所妒于甄氏者既久,则其气平也。于桢何尤焉。一征之于裴氏之注三国志:吴质别传曰:文帝尝召质及曹休欢会,命郭后出见质等。帝曰:『卿仰谛视之。』夫桢以平视而输作,则郭后可以不令出见,而帝顾曰『卿仰谛视之』。则桢之平视,固非五官将所不悦也。吾故曰:魏武特借之以泄怒也。」嘉锡案:杭氏谓魏武妒其子之纳甄氏而迁怒于桢,此臆测之词,未必合于当时情事。惟所引吴质事,颇可以见丕之出其妻妾以见群臣,固自数见不鲜,故录之以相证。
  〔二〕程炎震云:「或当作咸。文选南都赋注:『咸以折盘为七盘。』胡氏考异以咸当为或。是咸或相混,可反证也。魏志云二十二年卒,此或别有据,然云后七年文帝即位,亦不合。盖传写误耳。」嘉锡案:「或云」当作「咸云」,各本皆误。
  锺毓、锺会少有令誉。魏书曰:「毓字稚叔,颍川长社人,相国繇长子也。年十四,为散骑侍郎,机捷谈笑有父风,仕至车骑将军。」年十三,魏文帝闻之,语其父锺繇魏志曰:「繇字符常,家贫好学,为周易、老子训。历大理、相国,迁太傅。」曰:「可令二子来。」于是敕见。毓面有汗,帝曰:「卿面何以汗?」毓对曰:「战战惶惶,汗出如浆。」复问会:「卿何以不汗?」对曰:「战战栗栗,汗不敢出。」〔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此似谓毓、会年并十三也。考毓传云『年十四为散骑侍郎,机捷谈笑有父风。太和初,蜀相诸葛亮围祁山。明帝欲亲西征,毓上疏』云云。则太和之初,年出十四矣。会为其母传,自云黄初六年生会。则十三岁是景初元年,不惟不及文帝,繇亦前卒七年矣。此语诬甚。」
  赵一清三国志注补十三曰:「今志无此语。」嘉锡案:魏志疑魏书之误。
  锺毓兄弟小时,值父昼寝,因共偷服药酒。其父时觉,且托寐以观之。毓拜而后饮,会饮而不拜。魏志曰:「会字士季,繇少子也。敏惠夙成。中护军蒋济着论,谓观其眸子,足以知人。会年五岁,繇遣见济。济甚异之,曰:『非常人也!』及壮,有才数,精练名理,累迁黄门侍郎。诸葛诞反,文王征之,会谋居多,时人谓之子房。拜镇西将军。伐蜀,蜀平,进位司徒。自谓功名盖世,不可复为人下。谓所亲曰:『我淮南已来,画无遗策,四海共知,持此欲安归乎?』遂谋反,见诛,时年四十。」既而问毓何以拜,毓曰:「酒以成礼,不敢不拜。」又问会何以不拜,会曰:「偷本非礼,所以不拜。」〔一〕
  【校文】
  「药酒」北堂书钞卷八十五作「散酒」。
  注「持此」景宋本及沈本俱作「将此」。
  「偷本非礼」北堂书钞「偷」下有「酒」字。
  【笺疏】
  〔一〕嘉锡案:此与本篇孔文举二子盗酒事略同,盖即一事,而传闻异辞。
  魏明帝为外祖母筑馆于甄氏。〔一〕魏本传曰:「帝讳叡,字符仲,文帝太子。以其母废,未立为嗣。文帝与俱猎,见子母鹿,文帝射其母,应弦而倒。复令帝射其子,帝置弓泣曰:『陛下已杀其母,臣不忍复杀其子。』文帝曰:『好语动人心。』遂定为嗣。是为明帝。」魏书曰:「文昭甄皇后,明帝母也。父逸,上蔡令。烈宗即位,追封上蔡君。嫡孙象袭爵,象薨,子畅嗣,起大第,车驾亲自临之。」既成,自行视,谓左右曰:「馆当以何为名?」侍中缪袭曰:文章叙录曰:「袭字熙伯,东海兰陵人。有才学,累迁侍中、光禄勋。」「陛下圣思齐于哲王;罔极过于曾、闵。此馆之兴,情锺舅氏,宜以『渭阳』为名。」秦诗曰:「渭阳,康公念母也。康公之母,晋献公之女。文公遭骊姬之难,未反而秦姬卒。穆公纳文公,康公时为太子,赠送文公于渭之阳,念母之不见也。我见舅氏,如母存焉。」按魏书:帝于后园为象母起观,名其里曰渭阳。然则象母即帝之舅母,非外祖母也。且「渭阳」为馆名,亦乖旧史也。
  【笺疏】
  〔一〕金楼子著书篇曰:「洛城之前,犹有甄侯之馆。」
  何平叔云:「服五石散,非唯治病,亦觉神明开朗。」魏略曰:「何晏字平叔,南阳宛人,汉大将军进孙也。或云何苗孙也。尚主,又好色,故黄初时无所事任。正始中,曹爽用为中书,主选举,宿旧者多得济拔。为司马宣王所诛。」秦丞相寒食散论曰:〔一〕「寒食散之方虽出汉代,而用之者寡,靡有传焉。魏尚书何晏首获神效,由是大行于世,服者相寻也。」
  【笺疏】
  〔一〕文廷式纯常子枝语卷四云:「此乃秦承祖之误。承祖医书,隋志著录甚多,严铁桥以愍帝曾嗣封秦王,为丞相,因以入之,非也。」
  嵇中散语赵景真:嵇绍赵至叙曰:「至字景真,代郡人。汉末,其祖流宕客缑氏。令新之官,至年十二,与母共道傍看,母曰:『汝先世非微贱家也,汝后能如此不?』至曰:『可尔耳。』归便求师诵书,蚤闻父耕叱牛声,释书而泣。师问之,答曰:『自伤不能致荣华,而使老父不免勤苦。』年十四,入太学观,时先君在学写石经古文,〔一〕事讫去。遂随车问先君姓名。先君曰:『年少何以问我?』至曰:『观君风器非常,故问耳。』先君具告之。至年十五,阳病,数数狂走五里三里,为家追得,又炙身体十数处。年十六,遂亡命,径至洛阳,求索先君不得。至邺,沛国史仲和是魏领军史涣孙也,至便依之,遂名翼,字阳和。先君到邺,至具道太学中事,便逐先君归山阳经年。至长七尺三寸,洁白黑发,赤唇明目,鬓须不多,〔二〕闲详安谛,体若不胜衣。先君尝谓之曰:『卿头小而锐,瞳子白黑分明,视瞻停谛,有白起风。』至论议清辩,有从横才,然亦不以自长也。孟元基辟为辽东从事,在郡断九狱,见称清当。自痛弃亲远游,母亡不见,吐血发病,服未竟而亡。」〔三〕「卿瞳子白黑分明,有白起之风,严尤三将叙曰:「白起,平原君劝赵孝成王受冯亭,王曰:『受之,秦兵必至,武安君必将,谁能当之者乎?』对曰:『渑池之会,臣察武安君小头而面锐,瞳子白黑分明,视瞻不转。小头而面锐者,敢断决也;瞳子白黑分明者,见事明也;视瞻不转者,执志强也。可与持久,难与争锋。廉颇为人,勇鸷而爱士,知难而忍耻,与之野战则不如,持守足以当之。』王从其计。」恨量小狭。」赵云:「尺表能审玑衡之度,周髀曰:「夏至,北方二万六千里,冬至,南方十三万五千里,日中树表则无影矣。周髀长八尺,夏至日,晷尺六寸。髀,股也;晷,句也。正南千里,句尺五寸;正北千里,句尺七寸。周髀之书也。」寸管能测往复之气;吕氏春秋曰:「黄帝使伶伦自大夏之西、昆仑之阴,取竹之嶰谷生,其窍厚薄均者,断两节,闲而吹之,以为黄锺之管。制十二笛,以听凤凰之鸣。雄鸣六,雌鸣六,以为律吕。」续汉书律历志曰:「十二律之变,至于六十,以律候气。候气之法:为室三重,户闭,涂衅必周,密布缇幔,以木为案,加律其上,以葭莩灰抑其内,为气所动者,其灰散也。以此候之。」何必在大,但问识如何耳!」
  【校文】
  注「雌鸣六」「鸣」,景宋本及沈本俱作「亦」。
  【笺疏】
  〔一〕嘉锡案:此谓嵇康写石经古文者。魏正始中立石经,为古文、篆、隶三体。康游太学见之,因传写其古文也。朱彝尊经义考二百八十八曰:「晋书赵至云年十四,诣洛阳,游太学,遇嵇康写石经。嵇绍亦曰:『先君写石经古文。』然则正始石经,实康等所书也。」全祖望鲒埼亭集外编二十三石经考异序亦曰:「正始石经亦出于?,嵇康等祖之。嵇绍曰:『先君在太学写石经古文。』即是正始闲事。」嘉锡又案:二家之说皆非。黄生字诂曰:「说文:『写,传置也。』礼记:『器之溉者不写,其余皆写。』注谓『传之器中』是也。盖传此器之物于他器,谓之写。因借传此本书,书于他本,亦谓之写。古云『杀青缮写』。又云『一字三写,乌焉成马』。又云『在官写书,亦是罪过』。皆此义也。今人以书字为写字,讹而不辨久矣。」黄氏此言,至为精确,然则不得因嵇康写古文,便谓石经为康所书亦明矣。且即以赵至传证之,传云:「太康中赴洛,方知母亡,恸哭流血而卒,时年三十七。」虽不知其确卒于何年,姑以太康元年起算,上数三十七年为正始五年。其十四岁,则陈留王奂之甘露二年也。三体石经之立久矣,尚待至此时始书之乎?此其显而易见者。朱全二家之说,皆不细考之过也。嘉锡又案:春渚纪闻六曰:「古人作字,谓之字画。所谓画者,盖有用笔深意。作字之法,要笔直而字圆。若作画则无有不圆,如锥画沙是也。不知何时改作写字。写训传,则是传模之谓,全失秉笔之意也。又弈棋,古亦谓之行棋。行字亦有深意,不知何时改作着棋。着如着帽、着履,皆训容也。不知于棋有何干涉也?且写字、着棋,天下至俗无理之语,而并贤愚皆承其说,何也?」何薳为何去非之子,不过洛学之余,而能以写字为不然,其言深合语训。清儒动谓宋人不知学,乃其言且开黄生之先,竹垞、谢山不免为其所笑也。
  〔二〕嘉锡案:御览三百六十八引赵志自叙曰:「志长七尺四寸,洁白黑发,明眉赤唇,髭鬓不多。」其文与此同。赵志盖即赵至,则嵇绍此文,即本之至自叙也。
  〔三〕李详云:「刘注所引赵至叙,今以晋书九十二赵至传稍疏异同于下:『十二』,传作『十三』。『径至洛阳』,传作『亡到山阳』。『遂名翼、字阳和,先君到邺,至具道太学中事,便逐先君归山阳』,传作『游邺,与康相遇,随康还山阳。改名浚,字允元』。『孟元基辟为辽东从事,在郡断九狱』,传作『幽州三辟部从事,断九狱见称』。『未竟而亡』,传作『卒时年三十七』。」
  司马景王东征,魏书曰:「司马师字子元,相国宣文侯长子也。以道德清粹,重于朝廷,为大将军、录尚书事。毋丘俭反,师自征之,薨谥景王。」取上党李喜,以为从事中郎。因问喜曰:「昔先公辟君不就,今孤召君,何以来?」喜对曰:「先公以礼见待,故得以礼进退;明公以法见绳,喜畏法而至耳!」晋诸公赞曰:「喜字季和,上党铜鞮人也。少有高行,研精艺学。宣帝为相国,辟喜,喜固辞疾。景帝辅政,为从事中郎,累迁光禄大夫,特进。赠太保。」
  邓艾口吃,〔一〕语称艾艾。魏志曰:「艾字士载,棘阳人,少为农人养犊。年十二,随母至颍川,读故太丘长碑文曰『言为世范,行为士则』。〔二〕遂名范,字士则。后宗族有同者,故改焉。每见高山大泽,辄规度指画军营处所,时人多笑焉。后见司马宣王,三辟为掾,累迁征西将军。伐蜀,蜀平,进位太尉。为卫瓘所害。」晋文王戏之曰:「卿云艾艾,定是几艾?」对曰:「凤兮凤兮,故是一凤。」〔三〕朱凤晋纪曰:「文王讳昭,字子上,宣帝次子也。」列仙传曰:「陆通者,楚狂接舆也。好养性,游诸名山。尝遇孔子而歌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后入蜀,在峨嵋山中也。」
  【校文】
  「口吃」景宋本及沈本俱作「口吃」。
  注「司马宣王三辟为掾」案止当作「司马宣王辟为掾」,景宋本误增「帝」字,后人删之,又误增「三」字。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吃当作吃。说文:『吃,语蹇难也。』玉篇始有吃字,云:『啖,吃也。』后人遂分别口吃之吃为吃,啖吃之吃为吃。其实古祗有吃无吃也。故啖吃字可仍作吃,而口吃字不可作吃。三国魏志邓艾传作吃不误。」
  〔二〕程炎震云:「『言为世范,行为士则』。魏志二十八艾传作『言文为世范,行为士则』。此脱『文』字,然所引亦误。文选五十八载碑『文为德表,范为士则』。」
  〔三〕嘉锡案:此出裴启语林,见御览四百六十四引。
  嵇中散既被诛,向子期举郡计入洛,文王引进,问曰:「闻君有箕山之志,何以在此?」对曰:「巢、许狷介之士,不足多慕。」〔一〕王大咨嗟。向秀别传曰:「秀字子期,河内人。少为同郡山涛所知,又与谯国嵇康、东平吕安友善,并有拔俗之韵,其进止无不同,而造事营生业亦不异。常与嵇康偶锻于洛邑,与吕安灌园于山阳,不虑家之有无,外物不足怫其心。弱冠着儒道论,弃而不录,好事者或存之。或云是其族人所作,困于不行,乃告秀,欲假其名。秀笑曰:『可复尔耳。』后康被诛,秀遂失图。乃应岁举,到京师,诣大将军司马文王,文王问曰:『闻君有箕山之志,何能自屈?』秀曰:『常谓彼人不达尧意,本非所慕也。』一坐皆说,随次转至黄门侍郎、散骑常侍。」〔二〕
  【校文】
  注「无不同」「不同」,景宋本及沈本俱作「固必」。
  注「不虑家之有无」「之」,景宋本及沈本俱作「人」。
  【笺疏】
  〔一〕庄子逍遥游:「尧让天下于许由,曰:『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犹尸之,吾自视缺然,请致天下。』许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郭象注曰:「夫能令天下治,不治天下者也。故尧以不治治之,非治之而治者也。今许由方明既治,则无所代之,而治实由尧,故有子治之言。宜忘言以寻其所况,而或者遂云治之而治者尧也;不治而尧得以治者,许由也。斯失之远矣。」夫治之由乎不治,为之出乎无为也。取于尧而足,岂借之许由哉?若谓拱默乎山林之中,而后得称无为者,此庄、老之谈所以见弃于当涂。当涂者自必于有为之域而不反者,斯由之也。嘉锡案:庄生曳尾涂中,终身不仕,故称许由,而毁尧、舜。郭象注庄,号为特会庄生之旨。乃于开卷便调停尧、许之闲,不以山林独往者为然,与漆园宗旨大相乖谬,殊为可异。姚范援鹑堂笔记五十以此为向秀之注,引秀答司马昭语为证。且曰:「郭象之注,多本向秀。此疑鉴于叔夜菲薄汤、武之言,故称山林、当涂之一致,对物自守之偏?,盖逊避免祸之辞欤?」嘉锡以为姚氏之言似矣,而未尽是也。观文学篇注引向、郭逍遥义,始末全同。今郭注亦具载之。则此篇之注出于向秀固无疑义。但文学篇注又引秀别传曰:「秀与嵇康、吕安为友,注庄子既成,以示二子。」是向秀书成之时,嵇康尚无恙。姚氏谓「鉴于叔夜菲薄汤、武之言」者,非也。或者后来有所改定耶?要之魏、晋士大夫虽遗弃世事,高唱无为,而又贪恋禄位,不能决然舍去。遂至进退失据,无以自处。良以时重世族,身仕乱朝,欲当官而行,则生命可忧;欲高蹈远引,则门户靡托。于是务为自全之策。居其位而不事其事,以为合于老、庄清静玄虚之道。我无为而无不为,不治即所以为治也。魏志王昶传载昶为兄子及子作名字,且以书戒之,略曰:「夫人为子之道,莫大于宝身全行,以显父母。欲使汝曹立身行己,遵儒者之教,履道家之言,故以玄默冲虚为名。欲使汝顾名思义,不敢违越也。夫能屈以为伸,让以为得,弱以为强,鲜不遂矣。若夫山林之士,夷、叔之伦,甘长饥于首阳,安赴火于绵山,虽可以激贪励俗,然圣人不可为,吾亦不愿也。」昶之言如此,可以见魏、晋士大夫之心理矣。向子期之举郡计入洛,虽或怵于嵇中散之被诛,而其以巢、许为不足慕,则正与所注逍遥游之意同。阮籍、王衍之徒所见大抵如此,不独子期一人藉以逊词免祸而已。嘉锡又案:晋书刘毅传:「文帝辟为相国掾,辞疾,积年不就,时人谓毅忠于魏氏。而帝以其顾望,将加重辟,毅惧,应命。」司马昭之待士如此,宜向子期之惧而失图也。
  〔二〕晋书本传曰:「后为散骑侍郎,转黄门侍郎。散骑常侍在朝不任职,容迹而已。」劳格晋书校勘记卷中曰:「案任恺传:『庾纯、张华、温颙、向秀、和峤之徒,皆与恺善;杨珧、王恂、华廙等,充所亲敬。于是朋党纷然。』则秀实系奔竞之徒,乌得云容迹而已哉!」嘉锡案:子期入任恺之党,诚违老氏和光同尘之旨;然恺与庾纯、张华、和峤之徒,皆忠于晋室,秀与之友善,不失为君子以同德为朋。劳氏讥为奔竞,未免稍过。
  晋武帝始登阼,探策得「一」。晋世谱曰:「世祖讳炎,字安宇,咸熙二年受魏禅。」王者世数,系此多少。帝既不说,群臣失色,莫能有言者。侍中裴楷进曰:〔一〕「臣闻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帝说,群臣叹服。王弼老子注云:「一者,数之始,物之极也。各是一物,所以为主也。各以其一,致此清、宁、贞。」〔二〕
  【校文】
  注「安宇」沈本作「安世」,与晋书武帝纪合。
  【笺疏】
  〔一〕程炎震云:「御览卷一天部引晋书云:『吏部郎中裴楷。』亦与今晋书不同。据今晋书楷传,楷时已自吏部郎转中书郎。」
  〔二〕王弼本老子第三十九章云:「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嘉锡案:河上公本作「侯王得一以天下为正」。
  满奋畏风。在晋武帝坐,北窗作琉璃屏,实密似疏,奋有难色。〔一〕帝笑之。荀绰冀州记曰:「奋字武秋,高平人,魏太尉宠之孙也。性清平有识,自吏部郎出为冀州刺史。」晋诸公赞曰「奋体量清雅,有曾祖宠之风,迁尚书令,为荀顗所害。」〔二〕奋答曰:「臣犹吴牛,见月而喘。」〔三〕今之水牛,唯生江淮间,故谓之吴牛也。南土多暑,而此牛畏热,见月疑是日,所以见月则喘。
  【校文】
  「琉璃屏」景宋本及沈本俱作「琉璃扇屏风」。
  注「有曾祖宠之风」「曾」字误衍。
  【笺疏】
  〔一〕嘉锡案:「难」,山谷内集注八引作「寒」。
  〔二〕程炎震云:「案奋为上官己所杀,见晋书周馥传。在惠帝永兴元年,荀顗死久矣。此荀顗字必误。文选沈约奏弹王源文注引干宝晋纪曰:『苗愿杀司隶校尉满奋。』明是苗愿字误为荀顗也。御览三百七十八引异苑曰:『晋司隶校尉高平满奋,字武秋。丰肥,肤肉溃裂,每至暑夏,辄膏汗流溢。有爱妾,夜取以燃照,炎灼发于屋表。奋大恶之,悉盛而埋之。暨永嘉之乱,为胡贼所烧,皎若烛光。』案奋之死,不至永嘉。上官己之乱,亦非胡贼。异苑殊误。」
  〔三〕嘉锡案:事类赋卷一引风俗通曰:「吴牛望见月则喘,使之苦于日月,怖而喘焉。」满奋之言,盖出于此。嘉锡又案:此出郭子,见御览一百八十八引。
  诸葛靓在吴,于朝堂大会。晋诸公赞曰:「靓字仲思,琅邪人,司空诞少子也。雅正有才望。诞以寿阳叛,遣靓入质于吴,以靓为右将军、大司马。」孙皓问:「卿字仲思,为何所思?」对曰:「在家思孝,事君思忠,朋友思信,如斯而已。」
  【校文】
  「如斯而已」「而已」下沈本有「矣」字。
  蔡洪洪集录曰:「洪字叔开,吴郡人,有才辩,初仕吴朝。太康中,本州岛从事,举秀才。」王隐晋书曰:「洪仕至松滋令。」〔一〕赴洛,洛中人问曰:「幕府初开,群公辟命,求英奇于仄陋,采贤俊于岩穴。君吴楚之士,亡国之余,有何异才,而应斯举〔二〕?」蔡答曰:「夜光之珠,不必出于孟津之河;旧说云:「隋侯出行,有蛇斩而中断者,侯连而续之,蛇遂得生而去。后衔明月珠以报其德,光明照夜同昼,因曰隋珠。」左思蜀都赋所谓「隋侯鄙其夜光也」。盈握之璧,不必采于昆仑之山。韩氏曰:「和氏之璧,盖出于井里之中。」大禹生于东夷,文王生于西羌,按孟子曰:「舜生于诸冯,东夷人也;文王生于岐周,西戎人也。」则东夷是舜非禹也。圣贤所出,何必常处。昔武王伐纣,迁顽民于洛邑,尚书曰:「成周既成,迁殷顽民,作多士。」孔安国注曰:「殷大夫心不则德义之经,故徙于王都,迩教诲也。」得无诸君是其苗裔乎?」按华令思举秀才入洛,与王武子相酬对,皆与此言不异,无容二人同有此辞。疑世说穿凿也。〔三〕
  【笺疏】
  〔一〕隋志云:「梁有松滋令蔡洪集二卷,录一卷,亡。」
  〔二〕李慈铭云:「案太平广记俊辩类引刘氏小说,载晋蔡洪赴洛。洛中人问曰云云,与此一字不异。其下载又问洪,吴旧姓何如?答曰:『吴府君圣朝之盛佐』云云。刘氏小说亦义庆所作。旧唐书经籍志载刘义庆小说十卷,其吴府君以下云云,亦见此书赏誉门。惟首云『有问秀才吴旧姓何如』,不言是问蔡洪。孝标注曰:『秀才蔡洪也。』其余语异同,别识彼卷。」嘉锡案:孝标注于此条以华令思之对王武子,与此言不异,疑世说为穿凿。于赏誉篇「有问秀才吴旧姓」条,则引蔡洪集与刺史周俊书以证其异同。明此二条所出不同,本非一事。广记所引小说,强相联贯,非也。隋志小说家于殷芸小说外,又有小说五卷,不着撰人。两唐志始有小说十卷,题为刘义庆,未知可据否?考直斋书录解题十一有唐刘餗小说三卷。然则广记所引,未必定是义庆书也。
  〔三〕程炎震云:「御览四百六十四引文士传亦作华谭。」嘉锡案:书钞七十九引晋中兴书云:「华谭举秀才,至洛,王济嘲之。」又引干宝晋纪云「周浚举华谭为秀才,王武子嘲之」云云。其问答之辞,与世说颇异,而意同。唐修晋书,采入华谭传。又称谭尝荐干宝于朝。则谭之言行,宝当知之甚详。宝实良史,必不阿所好,剿袭蔡洪之辞以为谭语。宜乎孝标以世说为穿凿也。
  诸名士共至洛水戏。竹林七贤论曰:「王济诸人尝至洛水解禊事。明日,或问济曰:『昨游,有何语议?』济云云。」〔一〕还,乐令广也。问王夷甫曰:「今日戏乐乎?」虞预晋书曰:「王衍字夷甫,琅邪临沂人,司徒戎从弟,父乂,平北将军。夷甫蚤知名,以清虚通理称,仕至太尉,为石勒所害。」王曰:「裴仆射善谈名理,混混有雅致;〔二〕晋惠帝起居注曰:「裴頠字逸民,河东闻喜人,司空秀之少子也。」冀州记曰:「頠弘济有清识,稽古善言名理。履行高整,自少知名。历侍中、尚书左仆射,为赵王伦所害。」张茂先论史汉,靡靡可听;〔三〕晋阳秋曰:「华博览洽闻,无不贯综。世祖尝问汉事,及建章千门万户。华画地成图,应对如流,张安世不能过也。」我与王安丰戎也。说延陵、子房,亦超超玄箸。」晋诸公赞曰:「夷甫好尚谈称,为时人物所宗。」
  【笺疏】
  〔一〕李详云:「案晋书王戎传作或问王济云云。御览三十引竹林七贤论:王济尝解褉洛水,明日,或问王云云。两书皆属济,与此不同。」嘉锡案:孝标注引七贤论,正所以着其与世说不同,审言置刘注不言,而必旁引御览,何也?
  〔二〕李慈铭云:「案混混读如孟子原泉混混之混。」
  〔三〕御览引七贤论作「裴逸民叙前言往行,衮衮可听」。
  王武子、晋诸公赞曰:「王济字武子、太原晋阳人,司徒浑第二子也。有俊才,能清言。起家中书郎,终太仆。」孙子荆、文士传曰:「孙楚字子荆,太原中都人也。」晋阳秋曰:「楚,骠骑将军资之孙,南阳太守弘之子。乡人王济,豪俊公子,为本州岛大中正,访问弘为乡里品状,济曰:『此人非乡评所能名,吾自状之曰:「天才英特,亮拔不群。」』〔一〕仕至冯翊太守。」各言其土地人物之美。王云:「其地坦而平,其水淡而清,其人廉且贞。」孙云:「其山嶵巍以嵯峨,〔二〕其水□渫而扬波,〔三〕其人磊呵而英多。」按:三秦记、语林载蜀人伊籍称吴土地人物,与此语同。
  【笺疏】
  〔一〕程炎震云:「魏志孙资传注引晋阳秋云:『访问关求楚品状。』晋书楚传云:『访问铨邑人品状。』此注云:『访问弘为邑人品状。』盖衍『弘』字。天才二语,文选五十四辨命论,六十竟陵王行状注,两引郭子作『孙楚状王济』,盖传闻异辞。御览二百六十五引郭子较选注为详,仍是王状孙,非孙状王也。」
  李慈铭云:「案弘字误。晋书孙楚传作『访问铨邑人品状,至楚,济曰:「此人非卿所能目,吾自为之。」乃状楚曰』云云。访问者,魏、晋制,中正以下,皆设访问。晋书刘卞传:『卞入太学试经,为台四品吏,访问令写黄纸一鹿车,卞曰:「刘卞非为人写黄纸者也。」访问怒,言于中正,退为尚书令史。』」
  〔二〕文选十一鲁灵光殿赋云:「瞻彼灵光之为状也,则嵯峨嶵嵬,峞巍?□。」张载注曰:「皆其形也。」李善注曰:「皆高峻之貌。」古文苑十二董仲舒山川颂云:「山则巃嵷?嶊,嵬□嶵巍。」章樵注曰:「嶵,才贿反。巍嵬字平声,并高峻崇积貌。」
  〔三〕嘉锡案:慧琳一切经音义四十六大智度论音云:「字林:浃渫,谓冰冻(原误东)相着也。论文作甲,非体也。」据慧琳言,则大智度论作甲渫,盖即□渫之省写。□字说文所无。当作浃渫。此云「□渫而扬波」,盖状波动之貌,如冰冻之相着也。
  文选八上林赋「水玉磊砢」,郭璞注曰:「水玉,水精也。磊砢,魁礨貌也。」
  乐令女适大将军成都王颖。虞预晋书曰:「乐广字彦辅,南阳人。清夷冲旷,加有理识。累迁侍中、河南尹。在朝廷用心虚淡,时人重其贞贵,代王戎为尚书令。」八王故事曰:「司马颖字叔度,世祖第十九子,封成都王、大将军。」王兄长沙王执权于洛,晋百官名曰:「司马乂字士度,封长沙王。」八王故事曰:「世祖第十七子。」遂构兵相图。长沙王亲近小人,远外君子,凡在朝者,人怀危惧。乐令既允朝望,加有婚亲,群小谗于长沙。长沙尝问乐令,乐令神色自若,徐答曰:「岂以五男易一女?」〔一〕晋阳秋曰:「成都王之起兵,长沙王猜广,广曰:『宁以一女而易五男?』乂犹疑之,遂以忧卒。」由是释然,无复疑虑。〔二〕
  【校文】
  「既允朝望」「允」,景宋本及沈本俱作「处」。
  【笺疏】
  〔一〕通鉴八十五胡注曰:「谓附颖,则五男被诛。」
  〔二〕嘉锡案:晋阳秋谓「乂犹疑之」,而世说以为「无复疑虑」,盖传闻异辞。颖以大安二年起兵讨乂,而乐广即卒于次岁永兴元年正月。则晋阳秋谓广以忧卒,信矣。故晋书本传不从世说。
  陆机诣王武子,晋阳秋曰:「机字士衡,吴郡人。祖逊,吴丞相。父抗,大司马。机与弟云并有俊才。司空张华见而说之,曰:『平吴之利,在获二俊。』」机别传曰:「博学善属文,非礼不动。入晋,仕著作郎,至平原内史。」武子前置数斛羊酪,指以示陆曰:「卿江东何以敌此?」陆云:「有千里莼羹,但未下盐豉耳!〔一〕」
  【笺疏】
  〔一〕黄朝英缃素杂记三云:「陆机曰:『千里莼羹,末下盐豉。』所载此而已。及观世说曰:『千里莼羹,但未下盐豉耳!』或以谓千里、末下皆地名,是未尝读世说而妄为之说也。或以谓千里者,言其地之广,是盖不思之甚也。如以千里为地之广,则当云莼菜,不当云羹也。或以谓莼羹不必盐豉,乃得其真味,故云未下盐豉。是又不然。盖洛中去吴有千里之远,吴中莼羹自可敌羊酪。第以其地远未可卒致,故云但未下盐豉耳。意谓莼羹得盐豉尤美也。此言近之矣。今询之吴人信然。」(杂记于此下仍以千里、末下为地名,自驳其前说。详审文义,乃后人评语,混入正文,非原书所有。今不取。)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八引艺苑雌黄云:「作晋史者取世说之语,而删去两字,但云『千里莼羹,未下盐豉』。故人多疑之。或言千里、未下皆地名,或言自洛至吴有千里之遥,是皆不然。盖千里,湖名也。千里湖之莼菜,以之为羹,其美可敌羊酪,然未可猝至,故云『但未下盐豉耳』!子美有别贺兰铦诗云:『我恋岷下芋,君思千里莼。』以『岷下』对『千里』,则千里为湖名可知。酉阳杂俎酒食品,亦有千里莼」(按见杂俎卷七)。王楙野客丛书十云:「湖人陈和之言千里地名,在建康境上,其地所产莼菜甚佳。计末下亦必地名。缃素杂记、渔隐丛话皆引世说之言,谓末下当云未下。仆谓末下少见出处,千里莼言者甚多。如南史载沈文季谓崔祖思曰:『千里莼羹,非关鲁卫。』梁太子启曰:『吴愧千里之莼,蜀惭七菜之赋。』吴均移曰:『千里莼羹,万丈名脍。』千里之莼,其见称如此。」嘉锡案:陆机此事,出于郭子。书钞一百四十四、御览八百五十八及八百六十一引郭子,均作「千里莼羹,未下盐豉」。世说采用郭子,嫌其语意不明,增加数字耳。艺苑雌黄以为晋书删世说者,非也。六朝、唐人均以千里莼为一物,杜甫又以对岷下之芋,则千里自当是地名。蔡梦弼艹堂诗笺二十三曰:「千里者,吴石塘湖名也。」石塘湖不知在何县?太平寰宇记九十曰:「溧阳县千里湖产莼,陆机云『千里莼羹,未下盐豉』,即此。」景定建康志十八曰:「千里湖在溧阳县东南十五里,至今产美莼,俗呼千里渰,与故县渰相连。」是千里湖确有其地,与野客丛书在建康境之说合。然御览一百七十引舆地志曰:「吴大帝以陆逊为华亭侯,以其所居为封也。华亭谷出佳鱼、蒪菜,故陆机云『千里蒪羹,未下盐豉』。」则所谓千里湖者,似当在华亭,而不在溧阳。及考之诸书,华亭谷水,却无千里湖之名。疑不能明,存以俟考。要之,千里之为地名,乃唐、宋相承之旧说,不可易也。世说云:「但未下盐豉耳!」语意明白,无烦曲解。齐民要术八曰:「食脍鱼、莼羹、芼羹之菜,莼为第一。唯芼莼而不得着葱□及米糁葅醋等,莼尤不宜咸。羹熟,即下清冷水。大率羹一斗,用水一升,多则加之益羹,清隽甜美。(吉石盦影宋本作羹,误。)悉不得搅,搅则鱼莼碎,令羹浊而不得好。」又引食经曰:「莼羹鱼长二寸,唯莼不切。鲤鱼冷水入莼,白鱼冷水入莼,沸入鱼与咸豉。」又云:「鱼半体熟,煮三沸,浑下莼与豉汁渍盐。」此皆作莼羹必下盐豉之证也。陆云「但未下盐豉」者,言莼羹之浓滑甜美,足敌羊酪。但以二物相较,则羊酪乃未下盐豉之莼羹耳。盖酪味纯甜,莼下盐豉则其味咸,与酪不类矣。不明言酪不如莼,而言外自见莼味尤在酪上,此所以为名对也。徒以唐修晋书采用郭子较世说少二虚字,而宋时刻本又或误未下为末下,(今涵芬楼影印宋刻本尚不误。)于是异说纷然,以末下为地名。夷考其实,则古今并无此地,乃在无何有之乡。建康志从而为之说曰「或说千当作芊,末当作秣。千末皆省文也。秣下即秣陵」云云。无论秣陵之称末下,绝不见于他书,且由未而之末,由末而之秣,一字数变,以伸其说。穿凿附会,亦已甚矣!信如所言,则千里莼羹与末下盐豉,乃是两物。不知水煮盐豉,是何美味?士衡乃举以敌羊酪,宁不为伧人所笑哉!齐民要术六有作酪法:「牛羊乳皆得别作,和作,随作意。」陆游剑南诗稿卷二十七戏咏山阴风物自注云:「莼菜最宜盐豉,所谓『未下盐豉』者,言下盐豉则非羊酪可敌,盖盛言莼菜之美尔。」嘉锡案:自来解释此两句,惟此说最确。
  嘉锡案:明末人徐树丕识小录卷三云:「千里,湖名,其地莼菜最佳。陆机答谓未下盐豉,尚能敌酪;若下盐豉,酪不能敌矣。」徐氏此解极妙,与余意合。
  中朝有小儿,父病,行乞药。主人问病,曰:「患疟也。」主人曰:「尊侯明德君子,何以病疟?」俗传行疟鬼小,多不病巨人。故光武尝谓景丹曰:「尝闻壮士不病疟,大将军反病疟耶?」答曰:「来病君子,所以为疟耳。」
  【校文】
  注「光武」下,景宋本及沈本俱有「皇帝」二字。
  崔正熊诣都郡。都郡将姓陈,〔一〕问正熊:「君去崔杼几世?」答曰:「民去崔杼,如明府之去陈恒。」晋百官名曰:「崔豹字正熊,燕国人,惠帝时官至太傅丞。」〔二〕
  【笺疏】
  〔一〕嘉锡案:都郡将者,以他郡太守兼都督本郡军事也。
  〔二〕李慈铭云:「案太傅无丞,当是仆字之误。」
  元帝始过江,朱凤晋书曰:「帝讳叡,字景文。祖?,封琅邪王,父恭王瑾嗣。帝袭爵为琅邪王。少而明惠,因乱过江起义,遂即皇帝位。谥法曰:始建国都曰元。」谓顾骠骑曰:「寄人国土,心常怀惭。」荣跪对曰:「臣闻王者以天下为家,是以耿、亳无定处,帝王世纪曰:「殷祖乙徙耿,为河所毁,今河东皮氏耿乡是也。盘庚五迁,复南居亳,今景亳是也。」九鼎迁洛邑。春秋传曰:「武王克商,迁九鼎于洛邑。」今之偃师是也。愿陛下勿以迁都为念。〔一〕」
  【笺疏】
  〔一〕嘉锡案:顾荣卒于元帝未即位以前,不当称陛下。世说此条已为敬胤所驳,见汪藻考异。
  庾公造周伯仁。虞预晋书曰:「周顗字伯仁,汝南安城人,扬州刺史浚长子也。」晋阳秋曰:「顗有风流才气,少知名,正体嶷然,侪辈不敢媟也。汝南贲泰渊通清操之士,尝叹曰:『汝颍固多贤士,自顷陵迟,雅道殆衰,今复见周伯仁。伯仁将祛旧风,清我邦族矣。』举寒素,累迁尚书仆射,为王敦所害。」伯仁曰:「君何所欣说而忽肥?」庾曰:「君复何所忧惨而忽瘦?」伯仁曰:「吾无所忧,直是清虚日来,滓秽日去耳。」
  过江诸人,每至美日,辄相邀新亭,〔一〕藉卉饮宴。丹阳记曰:「新亭,吴旧立,先基崩沦。隆安中,丹阳尹司马恢之徙创今地。」周侯顗也。中坐而叹曰:「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二〕皆相视流泪。唯王丞相导也。愀然变色曰:「当共戮力王室,克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对?」春秋传曰:「楚伐郑,诸侯救之。郑执郧公锺仪献晋,景公观军府,见而问之曰:『南冠而絷者为谁?』有司对曰:『楚囚也。』使税之。问其族,对曰:『伶人也。』『能为乐乎?』曰:『先父之职,敢有二事。』与之琴,操南音。范文子曰:『楚囚,君子也。乐操土风,不忘旧也。君盍归之?以合晋、楚之成。』」
  【校文】
  注「使税之」「税」,景宋本及沈本俱作「脱」。
  【笺疏】
  〔一〕程炎震云:「御览一百九十四引丹阳记曰:京师三亭。新亭,吴旧亭也。故基沦毁。隆安中,有丹阳尹司马恢移创今地。谢石创征虏亭。三吴缙绅创冶亭。并太元中。」演繁露续集卷二云:「案此所言,乃王导正色处,则凡晋、宋闲新亭,已非吴时新亭矣。」
  〔二〕赵绍祖通鉴注商四曰:「按王导传本作『有江山之异』。此大概言神州陆沈,非复一统之旧,故诸名士闻之伤心,相视流涕。通鉴偶易作江河,注遂为之傅会,乃使情味索然。」
  李慈铭云:「案孙氏志祖曰:『通鉴八十七作「举目有江河之异」。胡三省注云:「言洛都游宴多在河滨,而新亭临江渚也。」解江河二字最明析。世说改江河作山河,殊无义。晋书王导传作江山亦非。』」陈援庵通鉴胡注表微校雠篇云:「江河,世说新语作山河。太平御览一九四所引同。晋书王导传,宋本作江河,明监本、汲古阁本、清殿本均作江山。赵绍祖读误本晋书,先入为主,故以江山为是,以江河为『情味索然』。不知温公、身之所据之晋书,自作江河,何得谓通鉴偶易?又何得谓胡注傅会?」
  说郛卷二十引周密浩然斋意抄云:「风景不殊,举目有山河之异。此江左新亭语,寻常读去,不晓其语。盖洛阳四山围,伊、洛、瀍、涧在中。时建康亦四山围,秦淮直其中,故云耳。所以李白诗曰『山似洛阳多』。许浑诗云『只有青山似洛中』。」嘉锡案:方舆胜览引曾极金陵百咏,其新亭题下自注与此略同。密盖即用极说也。嘉锡又案:敦煌唐写本残类书客游篇引世说,「美日」作「暇日」。新亭上有「出」字,「正自有山河之异」句作「举目有江山之异」,与晋书合,知唐人所见世说固作「江」。本篇袁彦伯叹曰:「江山辽落,居然有万里之势。」知「江山」为晋人常语,不必改作「江河」也。
  卫洗马初欲渡江,形神惨悴,语左右云:「见此芒芒,不觉百端交集。苟未免有情,亦复谁能遣此!」晋诸公赞曰:「卫玠字叔宝,河东安邑人。祖父瓘,太尉。父恒,黄门侍郎。」玠别传曰:「玠颖识通达,天韵标令,陈郡谢幼舆敬以亚父之礼。论者以为出王眉子、平子、武子之右。世咸谓『诸王三子,不如卫家一儿』。娶乐广女。裴叔道曰:『妻父有冰清之姿,婿有璧润之望,所谓秦晋之匹也。』为太子洗马。〔一〕永嘉四年,南至江夏,与兄别于梁里涧,语曰:『在三之义,人之所重,今日忠臣致身之道,可不勉乎?』行至豫章,乃卒。」〔二〕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洗马之洗,读为先,去声。此官始于东汉。续汉志:『太子洗马,比六百石,员十六人。太子出,则当直者前导威仪。』盖洗马犹前马。国语:『越王亲为夫差前马。』见汉书如淳注,引作『先马』,云『先或作洗』。韩非子云:『身执戈为吴王洗马。』洗者,先之借字也。」
  〔二〕御览四百八十九引晋中兴书曰:「卫玠兄璪,时为散骑侍郎,内侍怀帝。玠以天下将乱,移家南行,母曰:『我不能舍仲宝而去也。』玠启喻深至,为门户大计,母涕泣从之。临别,玠谓璪曰:『在三之义,人之所重。今可谓致身授命之日,兄其勉之!』乃扶将老母,转至豫章。而洛城失守,璪没焉。」嘉锡案:今晋书玠传略同。然则叔宝南行,纯出于不得已。明知此后转徙流亡,未必有生还之日。观其与兄临诀之语,无异生人作死别矣。当将欲渡江之时,以北人初履南土,家国之忧,身世之感,千头万绪,纷至沓来,故曰不觉百端交集,非复寻常逝水之叹而已。
  顾司空未知名,诣王丞相。丞相小极,〔一〕对之疲睡。顾思所以叩会之,顾和别传曰:「和字君孝,吴郡人。祖容,吴荆州刺史。父相,晋临海太守。和总角知名,族人顾荣雅相器爱,曰『此吾家之骐骥也,必振衰族。』累迁尚书令。」因谓同坐曰:「昔每闻元公顾荣。道公协赞中宗,〔二〕保全江表,邓粲晋纪曰:「导与元帝有布衣之好,知中国将乱,劝帝渡江,求为安东司马,政皆决之,号仲父。晋中兴之功,导实居其首。」体小不安,令人喘息。」丞相因觉,谓顾曰:「此子珪璋特达,〔三〕机警有锋。」
  【笺疏】
  〔一〕程炎震云:「小极字亦见本书文学篇『中朝有怀道之流』条。汉书匈奴传:『匈奴孕重堕犊,罢极,苦之。』师古曰:『极,困也。』魏志华陀传:『人体欲得劳动,但不得当使极耳。』又晋书顾和传云『赠侍中司空』,此注未备,恐有脱文」
  〔二〕程炎震云:「王导初为扬州,以和为从事,在元帝时,安得称中宗?宜张南漪讥之也。」
  〔三〕刘盼遂曰:「按小戴记聘义:『珪璋特达,德也。』郑注:『惟有德者,无所不达,不有须而成也。』王丞相引礼文以赞顾,盖用郑义,谓顾不须绍介自足通达也。」
  会稽贺生,体识清远,言行以礼。贺循别见。〔一〕不徒东南之美,尔雅曰:「东南之美者,有会稽之竹箭焉。」实为海内之秀。〔二〕
  【笺疏】
  〔一〕循事见规箴篇「元帝时廷尉张闿」条注。
  〔二〕李慈铭云:「案会稽贺生上,疑有脱文。晋书顾和传以不徒东南之美二句,皆是王导目和语。」嘉锡案:此不知何人之言,世说自他书摘出,失其本末耳。
  刘琨虽隔阂寇戎,志存本朝,王隐晋书曰:「琨字越石,中山魏昌人。祖迈,有经国之才。父璠,光禄大夫。琨少称俊朗,累迁司徒长史、尚书右丞。迎大驾于长安,以有殊勋,封广武侯。年三十五,出为并州刺史,为段日磾所害。」谓温峤曰:「班彪识刘氏之复兴,马援知汉光之可辅。汉书叙传曰:「彪字叔皮,扶风人,客于天水。陇西隗嚣有窥觎之志,彪作王命论以讽之。」东观汉记曰:「马援字文渊,茂陵人。从公孙述、隗嚣游,后见光武曰:『天下反复,盗名字者不可胜数,今见陛下寥廓大度,同符高祖,乃知帝王自有真也。』帝甚壮之。」今晋阼虽衰,天命未改。吾欲立功于河北,使卿延誉于江南。子其行乎?」温曰:「峤虽不敏,才非昔人,明公以桓、文之姿,建匡立之功,岂敢辞命!」虞预晋书曰:「峤字太真,太原祁人。少标俊清彻,英颖显名,为司空刘琨左司马。是时二都倾覆,天下大乱,琨闻元皇受命中兴,慷慨幽、朔,志存本朝。使峤奉使,峤喟然对曰:『峤虽乏管、张之才,而明公有桓、文之志,敢辞不敏,以违高旨?』以左长史奉使劝进,累迁骠骑大将军。」
  【校文】
  注「尚书右丞」景宋本「书」下有「左」字。
  注「殊勋」景宋本及沈本俱作「异勋」。疑宋人刻书避晏殊名改。
  温峤初为刘琨使来过江。〔一〕于时江左营建始尔,纲纪未举。温新至,深有诸虑。既诣王丞相,陈主上幽越,社稷焚灭,山陵夷毁之酷,有黍离之痛。温忠慨深烈,言与泗俱,丞相亦与之对泣。叙情既毕,便深自陈结,丞相亦厚相酬纳。既出,欢然言曰:「江左自有管夷吾,此复何忧?」史记曰:「管仲夷吾者,颍上人。相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语林曰:「初温奉使劝进,晋王大集宾客见之。温公始入,姿形甚陋,合坐尽惊。既坐,陈说九服分崩,皇室弛绝,晋王君臣莫不歔欷。及言天下不可以无主,闻者莫不踊跃,植发穿冠。王丞相深相付托。温公既见丞相,便游乐不住,曰『既见管仲,天下事无复忧。』」
  【笺疏】
  〔一〕文选劝进表注引王隐晋书曰:「温峤字泰真,太原人也。刘琨假守左长史西台,除司空右司马。五年,琨使诣江南。」嘉锡案:?帝建兴五年,即元帝建武元年。
  王敦兄含为光禄勋。含别传曰:「含字处弘,琅邪临沂人。累迁徐州刺史、光禄勋,与弟敦作逆,伏诛。」敦既逆谋,〔一〕屯据南州,含委职奔姑孰。邓粲晋纪曰:「初,王导协赞中兴,敦有方面之功。敦以刘隗为闲己,举兵讨之。故含南奔武昌,朝廷始警备也。」〔二〕王丞相诣阙谢。中兴书曰:「导从兄敦,举兵讨刘隗,导率子弟二十余人,旦旦到公交车,泥首谢罪。」司徒、丞相、扬州官僚问讯,〔三〕仓卒不知何辞。顾司空时为扬州别驾,〔四〕援翰曰:「王光禄远避流言,明公蒙尘路次,群下不宁,不审尊体起居何如?」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逆谋』当是『谋逆』误倒。」
  〔二〕程炎震云:「南州解在本篇『宣武移镇南州』条下。然敦以太宁二年,下屯于湖,自领扬州牧,故姑孰得蒙州称。若永昌元年,但进兵芜湖,未据姑孰。刘注引邓粲晋纪,足以正本文之失也。」
  〔三〕程炎震:「永昌元年,王敦叛时,导为司空,不为司徒。至成帝咸康四年,改司徒为丞相,以导为之。去永昌之元,十六七年矣。此司徒丞相四字,徒当作空,丞相二字当衍,止是司空扬州西府官僚耳。」
  〔四〕通典三十二云王丞相集有教曰:「顾和理识清敏,劭今端古,宜得其才,以为别驾。」
  郗太尉拜司空,〔一〕语同坐曰:「平生意不在多,值世故纷纭,遂至台鼎。朱博翰音,实愧于怀。」〔二〕汉书曰:〔三〕「朱博字子元,杜陵人。为丞相,临拜,延登受策,有大声如锺鸣。上问扬雄,李寻对曰:〔四〕『洪范所谓鼓妖者也。人君不聪,空名得进,则有无形之声。』〔五〕博后坐事自杀。」〔六〕故序传曰:「博之翰音,鼓妖先作。」易中孚曰:「上九,翰音登于天,贞凶。」王弼注曰:「翰,高飞也。飞者,音飞而实不从也。」〔七〕
  【校文】
  注「飞者音飞」上「飞」字景宋本作「音」。
  【笺疏】
  〔一〕程炎震云:「咸和四年,郗鉴为司空。」
  〔二〕嘉锡案:鉴志存谦退,故其言如此。御览二百七引晋中兴书曰:「郗鉴为太尉,虽在公位,冲心愈约。劳谦日庂,诵翫坟索。自少及长,身无择行。家本书生,后因丧乱,解中从戎,非其本愿。常怀慨然。」可与此条相印证。
  〔三〕注文汉书,系指五行志也。
  〔四〕「李寻对曰」,汉书作「寻对曰」。
  〔五〕「则有无形之声」,汉书作「有声无形,不知所从生」。
  〔六〕「博后坐事自杀」,汉书作「博坐为奸谋自杀」。
  〔七〕嘉锡案:王弼魏人,其注似未可以解汉书。然观李寻谓博「空名得进,有声无形」,亦有音飞而实不从之义。则班固之意,当与王弼无大异也。周易集解十二中孚上九象曰:「翰音登于天,何可长也。」侯果曰:「穷上失位,信不由中。以此申命,有声无实。中实内丧,虚华外扬,是翰音登天也。巽为鸡,鸡曰翰音,虚音登天,何可久也。」可与汉书相发明。
  高坐道人不作汉语,〔一〕或问此意,简文曰:「以简应对之烦。」高坐别传曰:「和尚胡名尸黎密,西域人。传云国王子,以国让弟,遂为沙门。永嘉中,始到此土,止于大市中。和尚天姿高朗,风韵遒迈。丞相王公一见奇之,以为吾之徒也。周仆射领选,抚其背而叹曰:『若选得此贤,令人无恨。』俄而周侯遇害,和尚对其灵坐,作胡祝数千言,音声高畅,既而挥涕收泪,其哀乐废兴皆此类。性高简,不学晋语。诸公与之言,皆因传译。然神领意得,顿在言前。」塔寺记曰:「尸黎密冢曰高坐,在石子冈。常行头陀,卒于梅冈,即葬焉。晋元帝于冢边立寺,因名高坐。」〔二〕
  【校文】
  注「冢曰」景宋本作「宋曰」者是。「宋曰」犹云「汉曰」、「晋曰」,谓以中国语译西域语也。沈本作「家曰」,亦非。
  【笺疏】
  〔一〕宋周必大二老堂杂志五引高僧传,载高坐事,自注云:「疑若今时谓僧为上坐。」
  〔二〕嘉锡案:高僧传一帛尸梨蜜传与注所引高坐别传略同。惟云「晋咸康中卒,春秋八十余。蜜常在石子冈东行头陀,既卒,因葬于此。成帝怀其风,为树剎冢所。后有关右沙门来游京师,乃于冢处起寺,陈郡谢混赞成其业,追旌往事,仍曰高座寺也」。与注所引塔寺记大异。咸康是成帝年号,蜜既卒于咸康,则立寺者是成帝,而非元帝明矣。」
  周仆射雍容好仪形,诣王公,初下车,隐数人,〔一〕王公含笑看之。既坐,傲然啸咏。王公曰:「卿欲希嵇、阮邪?」答曰:「何敢近舍明公,远希嵇、阮!」邓粲晋纪曰:「伯仁仪容弘伟,善于俛仰应答,精神足以荫映数人。深自持,能致人,而未尝往焉。」
  【笺疏】
  〔一〕刘盼遂曰:「隐数人,解者多谓隐为荫映,非也。隐即□之借字。说文?部:『□,有所依也。从?工,读与隐同。』故□亦可用隐为之。孟子『隐几而卧』,赵注:『隐,倚也。』本书贤媛篇:『韩康伯母隐古几毁坏。』是隐作依解之证。而隐依亦声转也。仆射之隐数人,盖谓凭依数人而行耳。本书雅量篇:『子敬神色恬然,徐唤左右,扶凭而出,不异平常。』『顾和始作扬州从事』条注引语林曰:『周侯饮酒已醉,着白祫,凭两人来诣丞相。』宋书五行志一:『谢灵运每出入,自扶接者常数人。民间谣曰:『四人挈衣裙,三人捉就席。』是南朝人士出入扶依人者,自成见惯。仆射之下车隐数人,亦犹是矣。」周祖谟曰:「隐释为依,极是。但不必谓隐为□之借字也。」嘉锡案:庄子齐物论「南郭子綦,隐几而坐」。释文云:「隐,冯也。」邓粲晋纪所谓「伯仁精神,足以荫映数人」。别是一义,与世说语本不相蒙。若因此释隐为荫映则误矣。
  庾公尝入佛图,见卧佛,涅盘经云:「如来背痛,于双树闲北首而卧,故后之图绘者为此象。」曰:「此子疲于津梁。」〔一〕于时以为名言。
  【笺疏】
  〔一〕国语晋语二曰:「公子夷吾私于公子絷曰:『亡人苟入,且入河外列城五,岂谓君无有,亦为君之东游津梁之上,无有急难也。』」注云:「津,水也。梁,桥也。」尔雅释天曰:「箕斗之闲,汉津也。」注云:「箕,龙尾。斗,南斗。天汉之津梁。」嘉锡案:此譬喻之言,谓佛说法接引,普渡众生,咸登觉岸,如济水之有津梁也。高僧传七载僧肇答刘遗民书曰:「领公远举,乃是千载之津梁。」意与此同。晋书孔愉传,安帝隆安中下诏曰:「领军将军孔安国,可以本官领东海王师,必能导达津梁,依仁游艺。」以津梁喻师道,其义一也。
  挚瞻曾作四郡太守,大将军户曹参军,复出作内史,挚氏世本曰:「瞻字景游,京兆长安人,太常虞兄子也。父育,凉州刺史。瞻少善属文,起家著作郎。中朝乱,依王敦为户曹参军。历安丰、新蔡、西阳太守。〔一〕见敦以故坏裘赐老病外部都督。瞻谏曰『尊裘虽故,不宜与小吏。』敦曰:『何为不可?』瞻时因醉,曰:『若上服皆可用赐,貂蝉亦可赐下乎?』敦曰:『非喻,所引如此,不堪二千石。』瞻曰:『瞻视去西阳,如脱屣耳!』敦反,〔二〕乃左迁随郡内史。」年始二十九。尝别王敦,敦谓瞻曰:「卿年未三十,已为万石,亦太蚤。」瞻曰:「方于将军,少为太蚤;比之甘罗,已为太老。」挚氏世本曰:「瞻高亮有气节,故以此答敦。后知敦有异志。建兴四年,与第五琦据荆州以距敦,竟为所害。」〔三〕史记曰:「甘罗,秦相茂之孙也。年十二,而秦相吕不韦欲使张唐相燕,唐不肯行,甘罗说而行之。又请车五乘以使赵,还报秦,秦封甘罗为上卿,赐以甘茂田宅。」
  【校文】
  注「西阳太守」「太守」,景宋本及沈本俱作「内史」。
  注「第五琦」「琦」,景宋本及沈本俱作「猗」。
  【笺疏】
  〔一〕案世说言曾作四郡太守,而此只有三郡,疑有脱字。
  〔二〕李慈铭云:「案反当是怒字之误。是时敦未反也。其后与第五猗拒敦被害,时敦方为元帝所倚任。晋书周访传至称为『贼帅杜曾、挚瞻、胡混等』,则其冤甚矣。」嘉锡案:瞻以大兴二年五月被害,王敦至永昌元年正月始举兵反,在瞻死后一年有余。方瞻未死之时,敦固元帝之亲信大臣也。而此已云敦反者,盖第五猗奉愍帝命来镇荆州,而敦自以其从弟廙为荆州刺史,发兵拒猗。是抗天子之命吏,故书之以反,非谓其反元帝也。然如此书法,亦太不为元帝留余地矣。
  〔三〕嘉锡案:建兴四年,为愍帝之末。明年元帝即位,改元建武。晋书元帝纪云:「建武元年八月,荆州刺史第五猗为贼帅杜曾所推,遂与曾同反。周访讨曾,大破之。」与挚氏世本年月不合。周访传云:「时梁州刺史张光卒,愍帝以侍中第五猗为征南大将军,监荆、梁、益、宁四州,出自武关。贼率杜曾、挚瞻、胡混等并迎猗,奉之。」叙事较元纪为详,而又不着年月。通鉴八十九叙杜曾迎猗事于建兴三年,盖据华阳国志八。张光之死,在建兴元年九月,约计必数月之后,朝廷始得闻之。及出镇,闲关赴任,逮其至达武关,当在是年耳。至于杜曾、挚瞻之与猗并力,不必同在一时。晋书特因周访之破曾在建武元年,遂总叙之于此。其实瞻之与猗距敦,不妨自在建兴之末。故晋书、通鉴及挚氏世本年月虽不合,似矛盾而非矛盾也。元帝纪又曰:「大兴二年五月甲子,梁州刺史周访及杜曾战于武当,斩之,擒第五猗。」周访传云:「王敦以从弟廙为荆州刺史,讨曾大败。曾遂逐廙,径造沔口,大为寇害。元帝命访击之。进至沌阳,访亲鸣鼓,将士皆腾跃奔走,曾遂大溃。访夜追之,鼓行而进,遂定汉、沔。曾等走固武当。」此即元纪建武元年八月事也。又云:「访谓僚佐曰:『今不斩曾,祸难未已。』于是出其不意,又击破之。曾遁走,访部将苏温收曾诣军,并获第五猗、胡混、挚瞻等,送于王敦。又白敦,说猗逼于曾,不宜杀。敦不从而斩之。」此即元纪大兴二年五月事也。世本既言瞻以距敦被害,则必与第五猗同时死矣。晋书及通鉴九十一竟不言瞻所终,则未考孝标之注也。瞻为王敦参军,当在建兴四年以前。吴士鉴晋书斠注五十八谓猗为敦所斩,而瞻则敦用为参军,非也。李慈铭越缦堂日记二十三册,光绪元年九月二十四日记云:「晋书周访传,有贼率挚瞻。考世说注引挚氏世本,瞻固晋之忠臣。第五猗受愍帝之命,由侍中出为荆州刺史。时元帝已有江表之地,而长安旋没于刘聪。愍帝被虏,猗特不顺于元帝,与华轶、周馥同科。元帝之讨灭猗等,正与汉光武之杀谢躬无异。而晋书元帝纪遽书猗与杜曾同反,已为乖误,至王敦此时方为元帝所倚信,未有反迹。要之,挚瞻自以忤敦而死,而名为贼帅,何其谬耶!」
  梁国杨氏子,九岁,甚聪惠。孔君平王隐晋书曰:「孔坦字君平,会稽山阴人。善春秋,有文辩。?太子舍人,累迁廷尉卿。」诣其父,父不在,乃呼儿出,为设果。果有杨梅,孔指以示儿曰:「此是君家果。」儿应声答曰:「未闻孔雀是夫子家禽。」〔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御览三百八十五,四百六十四引郭子同。五百二十八引郭子作杨修、孔融。」李慈铭云:「案金楼子捷对篇作杨子州答孔永语。太平广记诙谐门引启颜录作晋杨修答孔君平。」嘉锡案:杨德祖非晋人,晋亦不闻别有杨修,启颜录误也。敦煌本残类书曰:「杨德祖少时与孔融对食梅。融戏曰:『此君家。』祖曰:『孔雀岂夫子家禽?』」与诸书又不同。皆一事而传闻异辞。
  孔廷尉以裘与从弟沈,孔氏谱曰:「沈字德度,会稽山阴人。祖父奕,全椒令。父群,鸿胪卿。沈至琅邪王文学。」沈辞不受。廷尉曰:「晏平仲之俭,祠其先人,豚肩不掩豆,犹狐裘数十年,刘向别录曰:「晏平仲名婴,东莱夷维人。事齐灵公、庄公,以节俭力行重于齐。」礼记曰:「晏平仲祀其先人,豚肩不掩豆,君子以为俭也。」又曰:「晏子一狐裘三十年,晏子焉知礼?」注:「豚,俎实也。豆,径尺。言并豚之两肩不能掩豆,喻少也。」卿复何辞此?」于是受而服之。
  佛图澄与诸石游,〔一〕澄别传曰:「道人佛图澄,不知何许人,出于炖煌,好佛道,出家为沙门。永嘉中,至洛阳,值京师有难,潜遁草泽间。石勒雄异好杀害,因勒大将军郭默略见勒。以麻油涂掌,占见吉凶。数百里外听浮图铃声,逆知祸福。勒甚敬信之。虎即位,亦师澄,号大和尚。自知终日,开棺无尸,唯袈裟法服在焉。」林公曰:「澄以石虎为海鸥鸟。」赵书曰:「虎字季龙,勒从弟也。征伐每斩将搴旗。勒死,诛勒诸儿,袭位。」庄子曰:「海上之人好鸥者,每旦之海上,从鸥游,鸥之至者数百而不止。其父曰『吾闻鸥鸟从汝游,取来玩之。』明日之海上,鸥舞而不下。」〔二〕
  【校文】
  注「开棺无尸」「尸」,景宋本及沈本俱作「尸」。
  注「来玩之」「玩」,景宋本作「翫」。
  【笺疏】
  〔一〕封氏见闻记卷八云:「邢州内丘县西,古中丘城寺有碑,后赵石勒光初五年所立也。碑云:『太和上佛图澄愿者,天竺大国罽宾小王之元子,本姓湿。所以言湿者,思润里国,泽被无外,是以号之为湿。』按高僧名僧传、晋书艺术传,佛图澄并无此姓。今云姓湿,亦异闻也。」
  〔二〕程炎震云:「今庄子无鸥鸟事,乃在列子黄帝篇耳。然宋书六十七谢灵运山居赋云:『抚鸥□而悦豫。』其自注亦云:『庄周云:「海人有机心,鸥鸟舞而不下。」』疑今本庄子有佚文也。」嘉锡案:汉书艺文志庄子五十二篇,今郭象注本止三十三篇,逸者多矣。刘注所引,逸篇之文也。列子伪书,袭自庄子耳。困学纪闻十、读书脞录续编三所辑庄子逸文甚多,独失载此条,盖偶未检。
  谢仁祖年八岁,〔一〕谢豫章鲲子别见。将送客,尔时语已神悟,自参上流。诸人咸共叹之曰:「年少一坐之颜回。」仁祖曰:「坐无尼父,焉别颜回?」晋阳秋曰:「谢尚字仁祖,陈郡人,鲲之子也。龆龀丧兄,哀恸过人。及遭父丧,温峤唁之,尚号叫极哀。既而收涕告诉,有异常童。峤奇之,由是知名,仕至镇西将军、豫州刺史。」
  【笺疏】
  〔一〕程炎震云:「尚生于永嘉二年戊辰,鲲以永昌元年壬午卒,尚时年十五。」
  陶公疾笃,〔一〕都无献替之言,朝士以为恨。陶氏叙曰:「侃字士衡,其先鄱阳人,后徙寻阳。侃少有远概纲维宇宙之志。察孝廉入洛,司空张华见而谓曰:『后来匡主宁民,君其人也。』刘弘镇沔南,取为长史,谓侃曰:『昔吾为羊太傅参佐,见语云:「君后当居身处。」今相观,亦复然矣。』累迁湘、广、荆三州刺史,加羽葆鼓吹,封长沙郡公、大将军。赞拜不名,剑履上殿。进太尉,赠大司马,谥桓公。」按王隐晋书载侃临终表曰:「臣少长孤寒,始愿有限,过蒙先朝?世异恩。臣年垂八十,位极人臣,启手启足,当复何恨!但以余寇未诛,山陵未复,所以愤慨兼怀,唯此而已!犹冀犬马之齿,尚可少延,欲为陛下北吞石虎,西诛李雄,势遂不振,良图永息。临书振腕,涕泗横流。伏愿遴选代人,使必得良才,足以奉宣王猷,遵成志业。则虽死之日,犹生之年。」有表若此,非无献替。仁祖闻之曰:「时无竖刁,故不贻陶公话言。」吕氏春秋曰:「管仲病,桓公问曰:『子如不讳,谁代子相者?竖刁何如?』管仲曰『自宫以事君,非人情,必不可用!』后果乱齐。」时贤以为德音。
  【校文】
  注「临书振腕」「振」,景宋本及沈本俱作「扼」。
  【笺疏】
  〔一〕程炎震云:「咸和九年陶侃薨。」
  竺法深在简文坐,刘尹问:「道人何以游朱门?」答曰:「君自见其朱门,贫道如游蓬户。」高逸沙门传曰:「法师居会稽,皇帝重其风德,遣使迎焉,法师暂出应命。司徒会稽王天性虚澹,与法师结殷勤之欢。师虽升履丹墀,出入朱邸,泯然旷达,不异蓬宇也。」或云卞令。别见。〔一〕
  【笺疏】
  〔一〕嘉锡案:高僧传卷四竺道潜传作潜常于简文处遇沛国刘恢,恢嘲之曰「道士何以游朱门」云云。与此不同者,刘惔与刘恢实即一人,故彼作刘恢,而此称刘尹,说详赏誉篇「庾稚恭与桓温书」条下。
  孙盛为庾公记室参军,中兴书曰:「盛字安国,太原中都人。博学强识,?著作郎,浏阳令。庾亮为荆州,以为征西主簿,累迁秘书监。」从猎,将其二儿俱行。庾公不知,忽于猎场见齐庄,时年七八岁。庾谓曰:「君亦复来邪?」应声答曰:「所谓『无小无大,从公于迈』。」〔一〕
  【笺疏】
  〔一〕嘉锡案:二语乃诗鲁颂泮宫篇语。
  孙齐由、齐庄二人小时诣庾公,公问:「齐由何字?」答曰:「字齐由。」公曰:「欲何齐邪?」曰:「齐许由。」晋百官名曰:「孙潜字齐由,太原人。」中兴书曰:「潜,盛长子也。豫章太守殷仲堪下讨王国宝,潜时在郡,逼为咨议参军,固辞不就,遂以忧卒。」「齐庄何字?」答曰:「字齐庄。」公曰:「欲何齐?」曰:「齐庄周。」公曰:「何不慕仲尼而慕庄周?」对曰:「圣人生知,故难企慕。」庾公大喜小儿对。孙放别传曰:「放字齐庄,监君次子也。年八岁,太尉庾公召见之。放清秀,欲观试,乃授纸笔令书,放便自疏名字。公题后问之曰:『为欲慕庄周邪?』放书答曰:『意欲慕之。』公曰:『何故不慕仲尼而慕庄周?』放曰:『仲尼生而知之,非希企所及;至于庄周,是其次者,故慕耳。』公谓宾客曰:『王辅嗣应答,恐不能胜之。』卒长沙王相。」〔一〕
  【笺疏】
  〔一〕书钞一百三十八引孙放别传曰:「庾公建学校,君年最幼,入为学生,班在诸生后。公问:『君何独居后?』答曰:『不见船柂乎?在后所以正舡也。』」
  张玄之、顾敷,是顾和中外孙,皆少而聪惠。和并知之,而常谓顾胜,亲重偏至,张颇不?。敷别见。续晋阳秋曰:「张玄之字祖希,吴郡太守澄之孙也。少以学显,?吏部尚书,出为冠军将军、吴兴太守。会稽内史谢玄同时之郡,论者以为南北之望。玄之名亚谢玄,时亦称南北二玄,卒于郡。」于时张年九岁,顾年七岁,和与俱至寺中。见佛般泥洹像,弟子有泣者,有不泣者,和以问二孙。玄谓「被亲故泣,不被亲故不泣」。敷曰:「不然,当由忘情故不泣,不能忘情故泣。」大智度论曰:「佛在阴庵罗双树闲入般涅盘,卧北首,〔一〕大地震动。诸三学人,佥然不乐,郁伊交涕。诸无学人,但念诸法,一切无常。」
  【校文】
  「被亲」「被」,景宋本及沈本俱作「彼」。
  「不被」景宋本及沈本俱作「彼不」。
  注「卧北首」「卧」,景宋本及沈本俱作「床」。
  注「诸三」景宋本作「诸二」。
  【笺疏】
  〔一〕慧琳一切经音义廿五曰:「般者,音补末反,此梵语也。准经翻为入也。涅盘,此翻为圆寂也。」希麟续一切经音义十曰:「泥洹,或云般泥洹,或云泥越,或云般涅盘,或但云涅盘。此云圆寂。」法云翻译名义集五曰:「肇师涅盘论曰:秦言无为,亦名灭度。言其大患永灭,超度四流。法华、金刚皆云灭度。奘三藏翻为圆寂,贤首云:德无不备称圆,障无不尽称寂。」
  庾法畅造庾太尉,〔一〕握麈尾至佳,〔二〕公曰:「此至佳,那得在?」法畅曰:「廉者不求,贪者不与,故得在耳。〔三〕」法畅氏族所出未详。法畅着人物论,自叙其美云:「悟锐有神,才辞通辩。」
  【笺疏】
  〔一〕嘉锡案:庾法畅当作康法畅。
  〔二〕嘉锡案:今人某氏(忘其名氏)日本正仓院考古记曰:「麈尾有四柄,此即魏、晋人清谈所挥之麈。其形如羽扇,柄之左右傅以麈尾之毫,绝不似今之马尾拂麈。此种麈尾、恒于魏、齐维摩说法造像中见之。最初者,当始于云冈石窟魏献文帝时代造营之第五洞,洞内后室中央大塔二层四面中央之维摩。厥后龙门滨阳洞中,洞正面上部右面之维摩。天龙山第三洞,东壁南端之维摩。又瑞典西伦氏中国雕刻集中所载,北魏正始元年、孝昌三年,北齐天保八年诸石刻中维摩所持之麈尾,几无不与正仓院所陈者同形。不过依时代关系,形式略有变化。然皆作扇形也。陈品中有?柄麈尾。柄,柿木质。牙装剥落,尾毫尚存少许。今陈黑漆函中,可想见其原形。」
  〔三〕嘉锡案:高僧传四康僧渊传云:「晋成之世,与康法畅、支敏度等俱过江。畅亦有才思,善为往复,着人物始义论等。畅常执麈尾行。每值名宾,辄清谈尽日。庾元规谓畅曰:『此麈尾何以常在?』畅曰云云。」考晋代沙门,无以庾为姓者。康为西域胡姓。然晋人出家,亦从师为姓。故孝标以为疑。后文学篇注于康僧渊亦云:「氏族所出未详。」足证二人皆姓康矣。
  庾稚恭为荆州,庾翼别传曰:「翼字稚恭,颍川鄢陵人也。少有大度、时论以经略许之。兄太尉亮薨、朝议推才,乃以翼都督七州。进征南将军、荆州刺史。」〔一〕以毛扇上武帝。〔二〕武帝疑是故物。傅咸羽扇赋序曰:「昔吴人直截鸟翼而摇之,风不减方圆二扇,而功无加,然中国莫有生意者。灭吴之后,翕然贵之,无人不用。」按庾怿以白羽扇献武帝,帝嫌其非新,反之,不闻翼也。〔三〕侍中刘劭曰:文字志曰:「劭,字彦祖,彭城丛亭人。祖讷,司隶校尉。父松,成皋令。劭博识好学,多艺能,善草隶。初仕领军参军,太傅出东,劭谓京洛必危,乃单马奔扬州。历侍中、豫章太守。」「柏梁云构,工匠先居其下;管弦繁奏,锺、夔先听其音。锺,锺期也。夔,舜乐正。稚恭上扇,以好不以新。」庾后闻之曰:「此人宜在帝左右。」〔四〕
  【笺疏】
  〔一〕嘉锡案:文馆词林四百五十七:张望江州都督庾翼碑铭云:「建元二年,康帝晏驾。俄而季兄司空薨逝,乃授都督江、荆、司、冀、雍、梁、益七州诸军事,征西将军领护南蛮校尉,刺史如故。」据碑,亮薨后翼先督三州,进督六州,又连转督三州五州,冰薨后乃督七州。注所引别传有删节,又碑乃晋书穆帝纪、翼本传均作征西将军。此作征南误。
  〔二〕李慈铭云:「案武帝当作成帝。晋书庾怿传言是怿上成帝。成与武字形相似也。各本皆误。」
  〔三〕嘉锡案:类聚卷六十九引语林,正作成帝。御览卷七百二误作城帝。书钞一百三十四引嵇含羽扇赋序曰:「吴楚之士,多执鹤翼以为扇。虽曰出自南鄙,而可以遏阳隔暑。大晋附吴,迁其羽扇,御于上国。」与傅咸序可以互证。演繁露曰:「诸葛武侯挥白羽扇,指麾三军。顾荣征陈敏,自以羽扇挥之。敏众大溃。晋中兴征说曰『旧羽扇翮用十毛,王敦始省改止用八毛。其羽翮损少,飞翥不终,此其兆也。』据此语以求其制度,则是取鸟羽之白者,插扇柄中,全而用之,不细析也。」嘉锡又案:傅咸言直截鸟翼而摇之,正谓用全翮。今之羽扇犹如此。知其制古今不异,想南宋时不甚行用,故程泰之重费考证耳。
  〔四〕嘉锡案:「此人宜在帝左右」,此出语林,见御览卷七百二引。
  何骠骑亡后,何充别见。〔一〕征褚公入。既至石头,王长史、刘尹同诣褚。褚曰:「真长何以处我?」真长顾王曰:「此子能言。」褚因视王,王曰:「国自有周公。」晋阳秋曰:「充之卒,议者谓太后父裒宜秉朝政,裒自丹徒入朝。吏部尚书刘遐劝裒曰『会稽王令德,国之周公也,足下宜以大政付之。』裒长史王胡之亦劝归藩,于是固辞归京。」〔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永和二年何充卒。」
  〔二〕李慈铭云:「案褚裒先以都督徐、兖二州刺史,假节镇京口。此处京下脱一『口』字,各本皆脱。」
  桓公北征经金城,见前为琅邪时种柳,皆已十围,慨然曰:「木犹如此,人何以堪!」攀枝执条,泫然流泪。〔一〕桓温别传曰:「温字符子,谯国龙亢人,汉五更桓荣后也。父彝,有识鉴。温少有豪迈风气,为温峤所知,累迁琅邪内史,进征西大将军,镇西夏。时逆胡未诛,余烬假息,温亲勒郡卒,建旗致讨,清荡伊、洛,展敬园陵。薨,谥宣武侯。」
  【笺疏】
  〔一〕李详云:「晋书桓温传作『自江陵北伐』,即采此条。钱少詹大昕晋书考异云:『宋书州郡志:「晋乱,琅邪国人随元帝过江千余户。太兴三年立怀德县。成帝咸康元年,桓温领郡,镇江乘之蒲洲上,求割丹阳之江乘县立郡。」则温所治之琅玡在江南之江乘。金城亦在江乘。今上元县北境也。温自江陵北伐,何容取道江南邪?』又案郝懿行晋宋书故:『金城是琅邪郡下小地名,控镇南北。而晋书地理志无之。宋书州郡志亦无此县,唯南琅邪郡下云:成帝咸康元年,桓温领郡云云。而世说言语篇桓公北征云云。温北征乃自江陵,何由至琅邪之金城?此世说误耳。』」
  刘盼遂曰:「案通鉴晋纪:穆帝永和十二年,温自江陵北伐。海西公太和四年,温发姑孰伐燕。金城泣柳事,当在太和四年之行。由姑孰赴广陵,金城为所必经。攀枝流涕,当此时矣。唐修晋书误系此事于永和十二年北伐之役,可谓大误。温于永和十二年之役,北伐姚襄,由江陵赴洛阳,浮汉北上。宁容迂道丹阳?此一不合也。太初四年枋头之役,温时已成六十之叟,览此树之葱茏,伤大命之未集,故抚今追昔,悲不自胜。若洛阳之役,在兹十年前,正温强武之时,宁肯颓唐若是?此二不合也。缘晋书致误,由于采攗世说及庾信枯树赋而未加以核校,故有此失。钱氏考异亦止考其不合,而未能求其合也。」嘉锡案:建康实录九引图经云:「金城,吴筑,在今县城东北五十里。中宗于此立琅玡郡也。」通鉴九十七:康帝建元二年,以褚裒为左将军、都督兖州、徐州之琅玡诸军事。兖州刺史,镇金城。注云:「金城在江乘之蒲洲。琅玡侨郡,亦以为治所。」景定建康志十五云:「晋元帝于江乘之金城立琅邪郡,在旧江宁县东北五十里。」又卷二十引旧志:「金城在城东二十五里,吴筑。今上元县金城乡地名金城戍,即其地。」并附考证云「吴后主宝鼎二年,以灵舆法驾迎神于明陵。后主于金城门外露宿。晋大兴中,王氏举兵反,将军刘隗军于金城。咸康中,桓温出镇江东之金城。后温北伐,经金城,见为琅邪时所种柳」云云。然则金城即南琅邪郡治,先有金城,而后有琅邪。钱氏谓琅邪、金城皆在江乘,郝氏以金城为琅邪郡下小地名,皆非也。钱氏又云:「晋书桓温传:『温自江陵北伐,行经金城,见少为琅邪时所种柳皆已十围。』乃因庾信枯树赋有『昔年移柳,依依汉南』之语。遂疑金城为汉南地耳。不知赋家寓言,多非其实。即以此赋言之,殷仲文为东阳太守,在桓玄事败之后。而篇末乃言『桓大司马闻而叹曰』,岂非子虚亡是之谈乎?此事出世说言语篇,但云北征,本无江陵字。」嘉锡以为:此非独唐修晋书之误,其先盖亦有所承也。何以言之?建康实录自卷五至卷十,皆叙东晋之事,与今晋书异同极伙,不知本之何家。其卷九桓温附传「寻又北伐,经金城」云云,虽不言自江陵北伐,然叙在大破姚襄于伊水之前,与今晋书合。此必臧荣绪诸家有采用世说,而误以金城为在汉南者。故庾信摭以入赋。唐修晋书又因袭之耳。赋家固多寓言,亦何必悠谬其词,移之千里哉!至于世说所叙,本无可疑。而郝氏不加详考,强指为误,则其史学不精之过也。
  简文作抚军时,尝与桓宣武俱入朝,更相让在前。宣武不得已而先之,因曰:「伯也执殳,为王前驱〔一〕。」卫诗也。殳,长一丈二尺,无刃。简文曰:「所谓『无小无大,从公于迈』。〔二〕」
  【笺疏】
  〔一〕伯也执殳二句,见诗伯兮篇。
  〔二〕无小无大二句,见诗鲁颂泮宫篇。
  顾悦与简文同年,〔一〕而发蚤白。中兴书曰:「悦字君叔,晋陵人。初为殷浩扬州别驾。浩卒,上疏理浩。或谏以浩为太宗所废,必不依许,悦固争之,浩果得申,物论称之。后至尚书左丞。」简文曰:「卿何以先白?」对曰:「蒲柳之姿,望秋而落;松柏之质,经霜弥茂。」〔二〕顾凯之为父传曰:「君以直道陵迟于世。入见王,王发无二毛,而君已斑白,问君年,乃曰:『卿何偏蚤白?』君曰:『松柏之姿,经霜犹茂;臣蒲柳之质,望秋先零。受命之异也。』王称善久之。」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晋书作顾悦之。」程炎震云:「简文崩时年五十三。」
  〔二〕学林五云:「尔雅曰:『柽,河柳。杨,蒲柳。』所谓蒲柳者,乃柳之一种,其名为蒲柳,是一物也。春秋左氏传曰:『董泽之蒲,可胜既乎?』杜预注曰:『蒲柳可以为箭。』崔豹古今注曰『蒲柳,水边生,叶似青杨,亦名蒲杨。』马融广成颂曰:『树以蒲柳,被以绿莎。』用蒲柳对绿莎,不误也。晋书:『顾悦之与简文帝同年,而发早白。帝问其故?对曰:「松柏之姿,经霜犹茂;蒲柳之质,望秋先零。」』以松柏对蒲柳,意谓蒲草与柳为二物也,误矣。杜子美重过何氏诗曰:『手自移蒲柳,家纔足稻梁。』亦以蒲柳为二物,盖循悦之误也。」嘉锡案:晋书及世说皆用顾凯之所撰家传,非史臣所自记。晋、唐诗文,虽尚骈偶,然只须字面相对。非如宋人四六必求,铢两悉称也。如观国说,顾悦之既不知蒲柳之为一物,而杜诗又沿其误,则试问如学林卷八所举杜诗「天上鸣鸿雁,池中足鲤鱼。浪传乌鹊喜,深得鹡鸰诗」。皆以二物对一物,又沿谁之误乎?如其必不可对也,岂其诗律极细之老杜,尚不之知?必待一素无诗名之王观国吹毛而求疵乎?然则顾悦之与杜子美皆未尝误也。观国能考证而不知文义,遽妄议古人,殊为可哂!以其说蒲柳尚详,故仍录之,备参考焉。
  桓公入峡,绝壁天悬,腾波迅急。晋阳秋曰:「温以永和二年,率所领七千余人伐蜀,拜表辄行。」乃叹曰:「既为忠臣,不得为孝子,如何?」汉书曰:「王阳为益州刺史,行部至邛僰九折阪,叹曰:『奉先人遗体,奈何数乘此险!』以病去官。后王尊为刺史,至其阪,问吏曰:『非王阳所畏之道邪?』吏曰:『是!』叱其驭曰:『驱之,王阳为孝子,王尊为忠臣。』」
  初,荧惑入太微,寻废海西。晋阳秋曰:「泰和六年闰十月,荧惑守太微端门。十一月,大司马桓温废帝为海西公。」晋安帝纪曰:「桓温于枋头奔败,知民望之去也,乃屠袁真于寿阳。既而谓郗超曰:『足以雪枋头之耻乎?』超曰:『未厌有识之情也。公六十之年,败于大举,不建高世之勋,未足以镇厌民望。』因说温以废立之事。时温夙有此谋,深纳超言,遂废海西。」〔一〕简文登阼,复入太微,帝恶之。徐广晋纪曰:「咸安元年十二月,荧惑逆行入太微,至二年七月,犹在焉。帝惩海西之事,心甚忧之。」时郗超为中书在直。中兴书曰:「超字景兴,高平人,司空愔之子也。少而卓荦不羁,有旷世之度。累迁中书郎、司徒左长史。」引超入曰:「天命修短,故非所计,政当无复近日事不?」超曰:「大司马方将外固封疆,内镇社稷,必无若此之虑。臣为陛下以百口保之。」帝因诵庾仲初诗庾阐从征诗也。曰:「志士痛朝危,忠臣哀主辱。」声甚凄厉。郗受假还东,帝曰:「致意尊公,家国之事,遂至于此!由是身不能以道匡卫,思患预防,愧叹之深,言何能喻?」因泣下流襟。〔二〕续晋阳秋曰:「帝外压强臣,忧愤不得志,在位二年而崩。」
  【校文】
  注「枋头之耻乎」「乎」,景宋本作「耳」。
  注「外压强臣」「压」,景宋本作「厌」。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安帝纪,安字误。考隋书经籍志,不载有晋诸帝之纪。此注所引,亦止有安帝。盖其书唐初已亡。然海西被废之事,不应载于安帝之纪,所未喻也。隋志载陆机、干宝、曹嘉之、邓粲、刘谦之、王韶之、徐广、郭季产八家晋纪。旧唐志陆机晋纪作晋帝纪要。皆荀悦汉纪之类,非以一帝为一纪也。此注所引有邓粲纪。」嘉锡案:李说误甚。隋志有晋纪十卷,宋吴兴太守王韶之撰。章宗源考证二曰:「宋书王韶之传:父伟之,少有志尚,当世诏命表奏,辄自书写。泰元隆安时事,小大悉撰录之。韶之因此私撰晋安帝阳秋。既成,时人谓宜居史职。即除著作佐郎,使续后事,迄义熙九年。善叙事,辞论可观,为后代嘉史。」南史萧韶传曰:「昔王韶之为隆安纪十卷。说晋末之乱。」史通杂述篇曰:「若王韶之晋安陆记,此之谓偏记者也。」世说注、初学记所引,并题韶之晋安帝纪。新、旧唐志则称韶之崇安记。
  〔二〕程炎震云:「文选三十八任昉为齐明帝让宣城公第一表注引孙盛晋阳春秋曰:『郗超假还东,简文帝谓之曰:「致意尊公,家国之事,遂至于此。」』是此文出于孙盛,而孝标不引。吾疑安国著书于枋头败后,未必及禅代事,或选注误耶?御览四百六十九引此文,则云郭子。」嘉锡案:隋志于晋阳秋下明注云「讫哀帝」,则其书不得有简文时事,无待繁言。选注「孙盛晋阳春秋」六字,乃檀道鸾续晋阳秋之误标,本条注可证。其所以不引此数语者,以其文与世说同,不须复引耳。通鉴一百三注曰:「此亦清谈,但情溢于言外耳。」
  简文在暗室中坐,召宣武。宣武至,问上何在?简文曰:「某在斯。」时人以为能。〔一〕论语曰:「师冕见,及阶,子曰:『阶也。』及席,子曰:『席也。』皆坐,子告之曰:『某在斯,某在斯。』」注:「历告坐中人也。」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能』下当有『言』字,各本皆脱。」
  简文入华林园,顾谓左右曰:「会心处,不必在远。翳然林水,便自有濠、濮闲想也。濠、濮,二水名也。庄子曰:「庄子与惠子游濠梁水上,庄子曰:『儵鱼出游从容,是鱼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邪?』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之不知鱼之乐也?』」「庄周钓在濮水,楚王使二大夫造焉,曰:『愿以境内累庄子。』庄子持竿不顾,曰:『吾闻楚有神龟者,死已三千年矣,巾笥而藏于庙。此宁曳尾于涂中,宁留骨而贵乎?』二大夫曰:『宁曳尾于涂中。』庄子曰:『往矣!吾亦宁曳尾于涂中。』」觉鸟兽禽鱼,自来亲人。」
  【校文】
  注「钓在濮水」「在」,沈本作「于」。
  注「吾亦宁曳尾于涂中」景宋本及沈本皆无「于」字。
  「觉鸟兽」「觉」上景宋本及沈本俱有「不」字。
  谢太傅语王右军曰:「中年伤于哀乐,与亲友别,辄作数日恶。」王曰:文字志曰:「王羲之字逸少,琅邪临沂人。父矿〔一〕,淮南太守。羲之少朗拔,为叔父廙所赏。善草隶,累迁江州刺史、右军将军、会稽内史。」「年在桑榆,〔二〕自然至此,正赖丝竹陶写。恒恐儿辈觉,损欣乐之趣。」〔三〕
  【校文】
  注「父矿」「矿」,景宋本作「旷」,是。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矿当作旷。晋书作旷,各本皆误。」
  〔二〕初学记一引淮南子曰:「日西垂景在树端,谓之桑榆。」注云:「言其光在桑榆树上。」嘉锡案:当是天文训之文,今本脱去。后汉书冯异传:「玺书劳异曰:『始虽垂翅回溪,终能奋翼黾池。可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李贤注:「淮南子曰:『至于衡阳,是谓隅中。』」又前书谷子云曰:「太白出西方六十日,法当参天。今已过期,尚在桑榆闲。」桑榆,谓晚也。
  〔三〕文选二十四张茂先答何劭诗曰:「自昔同寮寀,于今比园庐。衰夕近辱殆,庶几并悬舆。散发重阴下,抱杖临清渠。属耳听?鸣,流目翫儵鱼。从容养余日,取乐于桑榆。」右军之言,似出于此。散发岩阿与陶情丝竹,虽风趣不同,而所以欣然自乐,以遣余年,其致一也。谢安晚岁,虽期功之惨,不废妓乐。盖藉以寄兴消愁。王坦之苦相谏阻,而安不从。至谓「安北出户,不复使人思」,正愤其不能相谅耳。惟右军深解其意,故其言莫逆于心。案右军尝谏安浮文妨要,岂于此忽相阿谀?盖右军亦深于情者。读兰亭序,足以知其怀抱。本传言其誓墓之后,遍游名山,自言当以乐死。是其所好,不在声色,「丝竹陶写」之言,殆专为安石发也。然持论之正,终不及坦之。读者赏其名?可耳。
  支道林常养数匹马。〔一〕或言道人畜马不韵,支曰:「贫道重其神骏。」〔二〕高逸沙门传曰:「支遁字道林,河内林虑人,或曰陈留人,本姓关氏。少而任心独往,风期高亮,家世奉法。尝于余杭山沈思道行,泠然独畅。年二十五始释形入道。年五十三终于洛阳。」〔三〕
  【笺疏】
  〔一〕吴郡志九云:支遁庵在南峰,古号支硎山,晋高僧支遁尝居此。剜山为龛,甚宽敞。道林喜养骏马,今有白马?,云饮马处也。庵旁石上有马足四,云是道林飞步马迹也。
  〔二〕建康实录八引许玄度集曰:「遁字道林,常隐剡东山,不游人事,好养鹰马,而不乘放,人或讥之,遁曰:『贫道爱其神骏。』」
  〔三〕程炎震云:「道林安得终于洛阳!下卷伤逝门引支遁传云:『太和元年终于剡之石城山。』高僧传则云:『先经余姚坞山中住,晋太和元年闰四月四日,终于所住,因葬焉。』」
  刘尹与桓宣武共听讲礼记。桓云:「时有入心处,便觉咫尺玄门。」刘曰:「此未关至极,自是金华殿之语。」〔一〕汉书叙传曰:「班伯少受诗于师丹。大将军王凤荐伯于成帝,宜劝学,召见宴昵,〔二〕拜为中常侍。时上方向学,郑宽中、张禹朝夕入说尚书、论语于金华殿,诏伯受之。」
  【校文】
  注「宴昵」景宋本作「宴昵」。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之字误。」嘉锡案:刘尹意谓所听者,不过儒生为帝王说书之常谈。非其至也。「之」字不误。
  〔二〕李慈铭云:「案汉书作『召见宴昵殿』。张注:『亲戚宴饮会同之殿也。』」
  羊秉为抚军参军,少亡,有令誉。夏侯孝若为之叙,极相赞悼。羊秉叙曰:「秉字长达,太山平阳人。汉南阳太守续曾孙。大父魏郡府君,即车骑掾元子也。〔一〕府君夫人郑氏无子,乃养秉。龆龀而佳,小心敬慎。十岁而郑夫人薨,秉思容尽哀,俄而公府掾及夫人并卒,秉群从父率礼相承,人不闲其亲,雍雍如也。仕参抚军将军事,将奋千里之足,挥冲天之翼,惜乎春秋三十有二而卒。昔罕虎死,子产以为无与为善,自夫子之没,有子产之叹矣!亡后有子男又不育,是何行善而祸繁也?岂非司马生之所惑欤?」羊权为黄门侍郎,侍简文坐。帝问曰:「夏侯湛别见。作羊秉叙绝可想。〔二〕是卿何物?有后不?」羊氏谱曰:「权字道舆,徐州刺史悦之子也。仕至尚书左丞。」〔三〕权潸然对曰:「亡伯令问夙彰,而无有继嗣。虽名播天听,然胤绝圣世。」帝嗟慨久之。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魏郡府君,羊祉也。车骑掾者,羊繇也。但晋书羊祜传、言魏郡太守祉为京兆太守秘之子。据此叙称大父,是祉与秘皆续之子。则祉为秘弟,疑晋书误也。」
  〔二〕嘉锡案:湛事见文学篇「夏侯湛作周诗」条注。
  〔三〕李慈铭云:「案悦当作忱。卷中方正篇两见,皆作忱。宋书羊欣传亦言『曾祖忱,晋徐州刺史』。」
  王长史与刘真长别后相见,〔一〕王长史别传曰:「蒙字仲祖,太原晋阳人。其先出自周室,经汉、魏,世为大族。祖父佐,北军中候。父讷,〔二〕叶令。蒙神气清韶,年十余岁,放迈不群。弱冠检尚,风流雅正,外绝荣竞,内寡私欲。辟司徒掾、中书郎,以后父赠光禄大夫。」王谓刘曰:「卿更长进。」答曰:「此若天之自高耳。」〔三〕语林曰:「仲祖语真长曰:『卿近大进。』刘曰『卿仰看邪?』王问何意?刘曰:『不尔,何由测天之高也。』」
  【笺疏】
  〔一〕历代名画记五曰:「王蒙字仲祖,晋阳人。放诞不羁,书比庾翼。丹青特妙,颇希高达。常往驴肆家画?车,自云:『我嗜酒、好肉、善画,但人有饮食、美酒、精绢,我何不往也?』特善清言,为时所重。卒时年三十九。官至司徒左长史。」原注云:「事见中兴书。」
  〔二〕嘉锡案:容止篇注引王氏谱云:「讷父祜,散骑常侍。」晋书王湛传云:「峤字开山,(湛族孙)父佑,以才智称,为杨骏腹心。骏之排汝南王亮,退卫瓘,皆佑之谋也。位至北军中候。」王蒙传亦云:「佑,北军中候。」杨骏传云:「济(骏弟)与兄珧,深虑盛满,乃共切谏。骏斥出王佑为河东太守。」隋志有晋散骑常侍王佑集三卷,录一卷。两唐志均作王祜。其人名及官职,互有不同如此。吴士鉴作王蒙传注,谓佐为佑之讹。又误作祜。官名则各举其一,其说是也。讷事见容止篇「周侯说王长史父」条。
  〔三〕李慈铭云:「案人虽妄甚,无敢以天自比者。晋人狂诞,习为大言。所诩精理玄辞,大率摭袭佛老。浮文支语,眩惑愚蒙。盛自矜标,相为欺蔽。王、刘清谈宗主,风流所归。真长识元子之野心,戒车牛之祷疾。在于俦辈,最为可称。而有此谵言,至为愚妄。临川载之,无识甚矣。」
  程炎震云:「天之自高,用庄子田子方篇语,刘氏失注。」
  庄子:「老聃曰:『至人之于德也,不修而物不能离焉。若天之至高,地之至厚,日月之自明,夫何修焉?』」
  刘尹云:「人想王荆产佳,此想长松下当有清风耳。」荆产,王微小字也。王氏谱曰:「微字幼仁,琅邪人。祖父乂,平北将军。父澄,荆州刺史。微历尚书郎、右军司马。」〔一〕
  【校文】
  注诸「微」字,沈本俱作「徽」。晋书澄传云:「次子徽,右军司马。」则作徽者是。
  王仲祖闻蛮语不解,茫然曰:「若使介葛卢来朝,故当不昧此语。」春秋传曰:「介葛卢来朝鲁,闻牛鸣曰:『是生三牺,皆用之矣。其音云。』问之而信。」杜预注曰:「介,东夷国。葛卢,其君名也。」
  刘真长为丹阳尹,〔一〕许玄度出都就刘宿。〔二〕续晋阳秋曰:「许询字玄度,高阳人,魏中领军允玄孙。总角秀惠,众称神童,长而风情简素,司徒掾辟,〔三〕不就,蚤卒。」床帷新丽,饮食丰甘。许曰:「若保全此处,殊胜东山。」刘曰:「卿若知吉凶由人,吾安得不保此!」春秋传曰:「吉凶无门,唯人所召。」王逸少在坐曰:「令巢、许遇稷、契,当无此言。」二人并有愧色。
  【校文】
  「就刘宿」景宋本及沈本俱无「刘」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刘惔为尹,晋书不着何年。德行篇云:『刘尹在郡,临终绵惙。』惔传亦云『卒官』。传又记孙绰诣褚裒,言及惔流涕事。按裒以永和五年卒,则惔之死,必先于裒。而简文辅政在永和二年,知惔之为尹,亦在二年以后,五年以前矣。晋书王羲之传叙此于永和十一年去官之后,殊谬。」嘉锡案:惔传云:「简文帝初作相,与王蒙并为谈客,累迁丹阳尹。」故程氏以为惔为尹必在简文辅政之后,然不引本传语,意殊不明。建康实录八云:「永和三年十二月,以侍中刘惔为丹阳尹。」然则无烦考证矣。
  〔二〕李慈铭云:「案许询晋书无传。宋高似孙剡录引晋中兴书云:『父旼,元帝渡江,迁会稽内史,因居焉。』又引许氏谱云:『玄度母华轶女。』」
  玄度至建业,刘尹为于郡立斋以处之。详见后「刘尹云」条。又案:越缦堂日记第二十一册五十六叶云:「晋书无许询支遁等传。名言佳事,刊落甚多。盖以鸠摩罗什、佛图澄皆有道术,故入之艺术传。遁既缁流,而以风尚著称,无类可归,遂从阙略。然不列询于隐逸,又何说乎?若收许询,便可附入道林。因及释道安、竺法深、慧远诸人,标举胜会,亦自可观,作史者所不当遗也。许询,剡录有传,集晋书、世说及晋阳秋、中兴书而成者。」嘉锡案:剡录传末有「入剡山,莫知所止。或以为升仙」数语,乃御览五百三所引中兴书,其文本兼叙高阳许询、丹阳许玄二人之事。此数语乃玄事也。而高似孙误属之询。知其所辑,不可尽据矣。文选三十一江文通拟许征君自序诗,李善注引晋中兴书曰:「高阳许询,字玄度。寓居会稽,司徒蔡谟辟不起。询有才藻,善属文,时人士皆钦爱之。」唐无名氏文选集注六十二引公孙罗文选抄曰:「征为司徒掾,不就。故号征君。好神游,乐隐遁之事。祖式,濮阳太守。父助,山阴令。」隐录云:「询总角奇秀,众谓神童。隐在会稽幽究山,与谢安、支遁游处,以弋钓啸咏为事。」建康实录八曰:「询字玄度,高阳人。父归,以琅玡太守随中宗过江,迁会稽内史,因家于山阴。询幼冲灵,好泉石,清风朗月,举酒永怀。中宗闻而征为议郎,辞不受职。遂托迹,居永兴。肃宗连征司徒掾,不就。乃策杖披裘,隐于永兴西山。凭树构堂,萧然自致。至今此地,名为萧山。遂舍永兴、山阴二宅为寺。家财珍异,悉皆是给。既成,启奏。孝宗诏曰:『山阴旧宅,为祗洹寺。永兴新居,为崇化寺。』既而移皋屯之岩,常与沙门支遁及谢安石、王羲之往来。至今皋屯呼为许玄度岩也。」嘉锡案:合此三书,玄度生平可以见矣。刘注引续晋阳秋,惟云允玄孙,不及其祖父。唐书宰相世系表云:「许允,魏中领军镇北将军。三子:殷、动、猛。允孙式。式子贩,字仲仁,晋司徒掾。子询,字玄度。」与续晋阳秋言允玄孙者合。考魏志夏侯尚传附许允事。裴注引世语曰:「允二子:奇、猛。猛幽州刺史。」则唐表谓允三子者误。又引晋诸公赞曰:「猛子式,字仪祖,有才干。至濮阳内史、平原太守。」则玄度之祖式,乃猛之子。可以补唐表之阙。惟其父之名乃有旼、助、归、贩四字之不同。考元和姓纂六、古今姓氏书辩证二十三、上声八语,均作「式子皈」,即归字。与建康实录合。其作旼、作助、作贩者,皆以形近致误也。其官亦当以实录言会稽内史者为是。唐表言司徒掾,乃误以玄度之官,加之其父耳。
  〔三〕嘉锡案:注「司徒掾辟」当作「辟司徒掾」,各本皆误倒。
  王右军与谢太傅共登冶城。扬州记曰:「冶城,吴时鼓铸之所。吴平,犹不废。王茂弘所治也。」谢悠然远想,有高世之志。王谓谢曰:「夏禹勤王,手足胼胝;帝王世纪曰:「禹治洪水,手足胼胝。世传禹病偏枯,足不相过,今称禹步是也。」文王旰食,日不暇给。尚书曰:「文王自朝至于日昃,不遑暇食。」今四郊多垒,礼记曰:「四郊多垒,卿大夫之辱也。」宜人人自效。而虚谈废务,浮文妨要,恐非当今所宜。」〔一〕谢答曰:「秦任商鞅,二世而亡,战国策曰:「卫商鞅,诸庶孽子,名鞅,姓公孙氏。〔二〕少好刑名学,为秦孝公相,封于商。」岂清言致患邪?」〔三〕
  【校文】
  注「卫商鞅诸庶孽子」景宋本及沈本作「卫鞅卫诸庶孽子也」。
  【笺疏】
  〔一〕程炎震云:「王、谢冶城之语,晋书载于安石执政时,诚误。晋略列传二十七谢安传,作『咸康中,庾冰强致之。会羲之亦为庾亮长史,入都,共登冶城』云云。其自注曰:『安执政,羲之已歾。』递推上年,惟是时二人共在京师。考庾冰为扬州,传不记其年。据本纪,当是咸康五年,王导薨后。其明年正月一日,庾亮亦薨。如周说,则王、谢相遇必于是年矣。然是年安石方二十岁,传云弱冠诣王蒙,为所赏。中经司徒府辟,又除佐著作郎。恐庾冰强致,非当年事。右军长安石十七岁,方佐剧府,鞅掌不遑。下都游憩,事或有之,无缘对未经事任之少年,而责以自效也。吾意是永和二三年间右军为护军时事。安石虽累避征辟,而其兄仁祖方镇历阳,容有下都之事,且年事既长,不能无意于当世,故右军有此言耳。过此以往,则右军入东,不至京师矣。」
  〔二〕李慈铭云:「案史记商君传:『商君者,卫之诸庶孽公子也。名鞅,姓公孙氏。』若战国策,无此语。魏策但载公孙痤曰:『痤御庶子公孙鞅。』又秦策魏鞅下高诱注云:『卫公子叔痤之子也。』」嘉锡案:疑刘子误史记为战国策耳。此处卫与商鞅字又误倒,各本皆同。
  〔三〕姚鼐惜抱轩笔记五云:「晋书谢安传载安登石头远想,羲之规之。按逸少誓墓之后,未尝更入都,而安之仕进,在逸少去官后。安在官而有远想遗事之过,逸少安得规之?此事出于世说,则世说之妄也。唐时执笔者盖乏学识,故其取舍皆谬。」
  谢太傅寒雪日内集,与儿女讲论文义。俄而雪骤,公欣然曰:「白雪纷纷何所似?」兄子胡儿曰:胡儿,谢朗小字也。续晋阳秋曰:「朗字长度,安次兄据之长子。安蚤知之。文义艳发,名亚于玄,仕至东阳太守。」「撒盐空中差可拟。」兄女曰:「未若柳絮因风起。」〔一〕公大笑乐。即公大兄无奕女,左将军王凝之妻也。王氏谱曰:「凝之字叔平,右将军羲之第二子也。历江州刺史、左将军、会稽内史。」晋安帝纪曰:「凝之事五斗米道。孙恩之攻会稽,凝之谓民吏曰:『不须备防,吾已请大道,许遣鬼兵相助,贼自破矣。』既不设备,遂为恩所害。」妇人集曰:「谢夫人名道蕴,有文才。所著诗、赋、诔、颂传于世。」〔二〕
  【笺疏】
  〔一〕宋陈善扪虱新话三云:「撒盐空中,此米雪也。柳絮因风起,此鹅毛雪也。然当时但以道韫之语为工。予谓诗云:『相彼雨雪,先集维霰。』霰即今所谓米雪耳。乃知谢氏二句,当各有谓,固未可优劣论也。」嘉锡案:二句虽各有谓,而风调自以道韫为优。
  〔二〕丁国钧晋书校文四曰:「道韫名韬元,见唐陈子良辩正论注。」嘉锡案:唐释法琳辨正论七云:「谢氏通魂,见亡子而祈福。」子良注引晋录曰:「琅玡王凝之夫人,陈郡谢氏,名韬元,奕女也。清心玄旨,姿才秀远。丧二男,痛甚,六年不开帷幕。忽见二儿还,钳锁大械,劝母自宽,云:『罪无得脱,惟福德可免耳。』具叙诸苦,母为祈福,冀获福佑也。」广记三百二十引幽冥录、法苑珠林四十五兴福篇引冥祥记,均有王凝之夫人谢氏见二亡儿事。但无「夫人名韬元」及「清心」以下二语。此所引晋录不知何书,疑是何法盛晋中兴书鬼神录也,所叙荒诞不足据。而道韫之名,则诸书所未闻。故从丁氏说,录之于此,以补孝标注所未备焉。晋书安帝纪:「隆安三年十一月甲寅,妖贼孙恩陷会稽,内史王凝之死之。」嘉锡案:羲之七子,晋书附传者五人,均不言年若干。考其次第,凝之第二,见此注。献之第七,见品藻篇「桓玄为太傅」条。伤逝篇注曰:「献之以泰元十二年卒,年四十五。」凝之之年,当较献之十年以长。其死难时,献之卒已十二年,则凝之寿当六十有余,且七十矣。道韫之年,盖与相若,故晋书列女传言其为献之解围时,施青绫步障自蔽。及嫠居会稽,见太守刘柳,乃簪髻素褥,坐于帐中。柳束修整带,造于别榻。则因年事已老,无嫌于后生也。
  王中郎令伏玄度、习凿齿王中郎传曰:「坦之字文度,太原晋阳人。祖东海太守承,清淡平远。父述,贞贵简正。坦之器度淳深,孝友天至,誉辑朝野,标的当时。累迁侍中、中书令,领北中郎将,徐、兖二州刺史。」中兴书曰:「伏滔,字玄度,平昌安丘人。少有才学,举秀才。大司马桓温参军,领大著作,掌国史,游击将军,卒。习凿齿字彦威,襄阳人。少以文称,善尺牍。桓温在荆州,辟为从事。历治中别驾,迁荥阳太守。」论青、楚人物。滔集载其论略曰:〔一〕「滔以春秋时鲍叔、管仲、隰朋、召忽、轮扁、宁戚、麦丘人、逢丑父、晏婴、涓子;〔二〕战国时公羊高、孟轲、邹衍、田单、荀卿、邹奭、莒大夫、田子方、檀子、鲁连、淳于髡、盼子、田光、颜歜、黔子、于陵仲子、王叔、〔三〕即墨大夫;前汉时伏征君、终军、东郭先生、〔四〕叔孙通、万石君、东方朔、安期先生;后汉时大司徒伏三老、江革、逢萌、禽庆、承幼子、徐防、薛方、郑康成、周孟玉、刘祖荣、临孝存、侍其、元矩、孙宾硕、刘仲谋、刘公山、王仪伯、郎宗、祢正平、刘成国;〔五〕魏时管幼安、邴根矩、华子鱼、徐伟长、任昭先、伏高阳。此皆青士有才德者也。凿齿以神农生于黔中,邵南咏其美化,春秋称其多才,汉广之风,不同鸡鸣之篇,子文、叔敖,羞与管仲比德。接舆之歌凤兮,渔父之咏沧浪,汉阴丈人之折子贡,市南宜僚、屠羊说之不为利回,鲁仲连不及老莱夫妻,田光之于屈原,邓禹、卓茂无敌于天下,管幼安不胜庞公,〔六〕庞士元不推华子鱼,何、邓二尚书,独步于魏朝,乐令无对于晋世。昔伏羲葬南郡,少昊葬长沙,舜葬零陵。比其人,则准的如此;论其土,则群圣之所葬;考其风,则诗人之所歌;寻其事,则未有赤眉黄巾之贼。此何如青州邪?」滔与相往反,凿齿无以对也。临成,以示韩康伯。康伯都无言,王曰:「何故不言?」韩曰:「无可无不可。」马融注论语曰:「唯义所在。」
  【校文】
  注「于陵仲子」「仲子」,景宋本及沈本俱作「子仲」。
  【笺疏】
  〔一〕隋志有晋伏滔集十一卷并目录,注云:「梁五卷,录一卷。」
  〔二〕轮扁,见庄子天道篇。宁戚,见齐语。麦丘人,见韩诗外传十,新序四。涓子,汉书艺文志道家有蜎子十三篇。注云:「名渊,楚人。」史记孟荀传有环渊,亦云楚人。而列仙传云:「涓子者,齐人也。钓于荷泽,隐于宕山。」此以为青州人物,盖从列仙传。
  〔三〕颜歜,见齐策。黔子,渚宫旧事五作慎子。王叔,旧事作王斗,见齐策。
  〔四〕东郭先生,见汉书蒯通传。
  〔五〕李慈铭云:「案后汉书:伏湛官大司徒,其兄子恭官司空,肃宗以为三老。案后汉书:承宫字少子,琅邪人。案王应麟姓氏急就章注引七录:汉有博士侍其生。」嘉锡案:承幼子,后汉书有承宫,字少子,琅玡姑幕人。疑即此人。薛方,字子容,齐人,见汉书鲍宣传。孟玉名璆,临济人,见后汉书陈蕃传。刘祖荣名宠,东莱牟平人,见后汉书循吏传。临孝存,北海人,见后汉书郑玄及孔融传。孙宾硕名嵩,北海安丘人,见后汉书郑玄及赵岐传,作宾石。盖古字通用。刘公山名岱,附见后汉书刘宠传。王仪伯当作伯仪,党锢传序有王章,在八厨之列。又云:「王璋字伯仪,东莱曲城人,少府卿。」章与璋盖即一人。郎宗字仲绥,北海安丘人,附子顗传。明翻宋本释名有陈道人题记,引馆阁书目云:「汉征士北海刘熙,字成国,撰。」熙见蜀志许慈传吴志程秉及薛综韦曜传,均不载爵里及字。隋志梁有谥法三卷,后汉安南太守刘熙注,未知即一人否。
  〔六〕任昭先名嘏,乐安人。见后汉书郑玄传及魏志王昶传。「青士」,士旧事作土。「邵南」,邵旧事作召。「管仲」,仲旧事作晏。「汉阴丈人之折子贡」,折旧事作见与。市南宜僚,见左氏哀十六年传及庄子徐无鬼。屠羊说,见庄子让王及韩诗外传八。老莱夫妻,见列女传。「之于屈原」,之于旧事作不及。庞公,旧事作司马德操。
  刘尹云:「清风朗月,辄思玄度。」〔一〕晋中兴士人书曰:「许珣能清言,于时士人皆钦慕仰爱之。」
  【笺疏】
  〔一〕唐释道宣三宝感通录一引地志曰:「晋时高阳许询诣建业,见者倾都。刘恢为丹阳尹,有名当世。日数造之,叹曰:『今见许公,使我遂为轻薄京尹。』于郡立斋以处之。至于梁代,此屋犹在。许掾既反,刘尹尝至其斋曰:『清风朗月,何尝不恒思玄度矣。』」嘉锡案:刘恢,即刘惔也。真长之名,惔恢互出。说见赏誉篇「庾稚恭与桓温书」条下。
  荀中郎在京口,晋阳秋曰:「荀羡字令则,颍川人,光禄大夫崧之子也。清和有识裁,少以主婿为驸马都尉。是时殷浩参谋百揆,引羡为援,频莅义兴、吴郡,超授北中郎将、徐州刺史,以蕃屏焉。」中兴书曰:「羡年二十八,出为徐、兖二州。中兴方伯之少,未有若羡者也。」登北固望海云:〔一〕南徐州记曰:「城西北有别岭入江,三面临水,高数十丈,号曰北固。」「虽未睹三山,便自使人有凌云意。若秦、汉之君,必当褰裳濡足。」史记封禅书曰:「蓬莱、方丈、瀛洲此三山,世传在海中,去人不远。尝有至者,言诸仙人不死药在焉。黄金白银为宫阙,草物禽兽尽白,望之如云。及至,反居水下。欲到,即风引船而去,终莫能至。秦始皇登会稽,并海上,冀遇三神山之奇药。汉武帝既封泰山,无风雨变至,方士更言蓬莱诸药可得,于是上欣然东至海,冀获蓬莱者。」
  【笺疏】
  〔一〕嘉定镇江志六云:「北固山即今府治。」
  谢公云:「贤圣去人,其闲亦迩。」子侄未之许。公叹曰:「若郗超闻此语,必不至河汉。」超别传曰:「超精于理义,沙门支道林以为一时之俊。」庄子曰:「肩吾问于连叔曰:『吾闻言于接舆,大而无当,往而不反。怪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
  【校文】
  注「怪怖」「怪」,沈本作「惊」。
  支公好鹤,住剡东□山。支公书曰:「山去会稽二百里。」有人遗其双鹤,少时翅长欲飞。支意惜之,乃铩其翮。鹤轩翥不复能飞,乃反顾翅,垂头视之,如有懊丧意。林曰:「既有凌霄之姿,何肯为人作耳目近玩?」养令翮成置,使飞去。〔一〕
  【笺疏】
  〔一〕吴郡志九云:「支遁庵在南峰,古号支硎山。晋高僧支遁尝居此,剜山为龛,甚宽敞。道林又尝放鹤于此。今有亭基。」
  谢中郎经曲阿后湖,问左右:「此是何水?」中兴书曰:「谢万字万石,太傅安弟也。才气高俊,蚤知名,历吏部郎、西中郎将、豫州刺史、散骑常侍。」答曰:「曲阿湖。」太康地记曰:「曲阿本名云阳,秦始皇以有王气,凿北坑山以败其势,截其直道,使其阿曲,故曰曲阿也。吴还为云阳,今复名曲阿。」谢曰:「故当渊注渟着,纳而不流。」
  【校文】
  注「北坑山」「北」,沈本作「地」。
  晋武帝每饷山涛恒少。谢太傅安也。以问子弟,车骑玄也。答曰:「当由欲者不多,而使与者忘少。」谢车骑家传曰:「玄字幼度,镇西奕第三子也。神理明俊,善微言。叔父太傅尝与子侄燕集,问:『武帝任山公以三事,任以官人。至于赐予,不过斤合。当有旨不?』玄答:『有辞致也。』」
  谢胡儿语庾道季:道季,庾龢小字。徐广晋纪曰:「龢字道季,太尉亮子也。风情率悟,以文谈致称于时。历仕至丹阳尹,兼中领军。」「诸人莫当就卿谈,〔一〕可坚城垒。」庾曰:「若文度来,我以偏师待之;康伯来,济河焚舟。」春秋传曰:「秦伯伐晋,济河焚舟。」杜预曰:「示必死。」
  【笺疏】
  〔一〕文廷式纯常子枝语卷十四云:「莫字揣摩之词,意与或近。秦桧言『莫须有』之莫字,正与此同。俗语约莫,亦揣度之词。」
  李弘度常叹不被遇。中兴书曰:「李充字弘度,江夏郢人也。祖康、〔一〕父矩,皆有美名。充初辟丞相掾、记室参军,以贫,求剡县,迁大著作、中书郎。」殷扬州殷浩别见。知其家贫,〔二〕问:「君能屈志百里不?」李答曰:「北门之叹,久已上闻。卫诗:北门,刺仕不得志也。穷猿奔林,岂暇择木!」〔三〕遂授剡县。〔四〕
  【笺疏】
  〔一〕程炎震云:「康字误,当作秉。」
  全晋文五十三李秉家诫下严可均注曰:「世说言语篇注引晋中兴书:李充祖康。彼康字,亦秉之误。」嘉锡案:严氏说详见德行篇「司马文王」条。
  〔二〕李详云:「晋书李充传事属褚裒非殷也。」嘉锡案:晋书所据,自与世说不同,未可以彼非此。
  〔三〕左氏哀十一年传曰:「孔文子之将攻大叔也,访于仲尼。仲尼曰:『胡簋之食,则尝学之矣,甲兵之事,未之闻也。』退,命驾而行,曰:『鸟则择木,木岂能择鸟?』」
  〔四〕程炎震云:「剡,御览四百八十五作鄮。」
  王司州至吴兴印渚中看。王胡之别传曰:「胡之字修龄,琅邪临沂人,王廙之子也。〔一〕历吴兴太守,征侍中、丹阳尹、秘书监,并不就。拜使持节,都督司州诸军事、西中郎将、司州刺史。」吴兴记曰:「于潜县东七十里,有印渚,渚傍有白石山,峻壁四十丈。印渚盖众溪之下流也。印渚已上至县,悉石濑恶道,不可行船;印渚已下,水道无险,故行旅集焉。」〔二〕叹曰:「非唯使人情开涤,〔三〕亦觉日月清朗。」
  【笺疏】
  〔一〕法书要录十,王羲之致司空高平郗公书:「尊叔廙,平南将军、荆州刺史、侍中、骠骑将军、武陵康侯,夫人雍州刺史济阴郗诜女。诞颐之、胡之、耆之、美之。」
  〔二〕御览引吴兴记与此详略互异。有云:「印渚山上承浮溪水。」
  〔三〕程炎震云:御览四十六引吴兴记「情」上有「心」字,当据补。
  谢万作豫州都督,〔一〕新拜,当西之都邑,相送累日,谢疲顿。于是高侍中往,中兴书曰:「高崧字茂琰,广陵人。父悝,光禄大夫。崧少好学,善史传,累迁吏部郎、侍中,以公累免官。」径就谢坐,因问:「卿今仗节方州,当疆理西蕃,何以为政?」谢粗道其意。高便为谢道形势,作数百语。谢遂起坐。高去后,谢追曰:「阿酃故麤有才具。」阿酃,崧小字也。谢因此得终坐。
  【笺疏】
  〔一〕程炎震云:「谢万为豫州,在升平二年。」
  袁彦伯为谢安南司马,安南,谢奉,别见。〔一〕都下诸人送至濑乡。将别,既自凄惘,叹曰:「江山辽落,居然有万里之势。」续晋阳秋曰:「袁宏字彦伯,陈郡人,魏郎中令焕六世孙也。祖猷,侍中。父勖,临汝令。宏起家建威参军,安南司马记室。〔二〕太傅谢安赏宏机捷辩速,自吏部郎出为东阳郡,乃祖之于冶亭,时贤皆集。安欲卒迫试之,执手将别,顾左右取一扇而赠之。宏应声答曰:『辄当奉扬仁风,慰彼黎庶。』合坐叹其要捷。性直亮,故位不显也。在郡卒。」〔三〕
  【校文】
  注「魏郎中令焕六世孙也」「焕」,沈本作「涣」。
  【笺疏】
  〔一〕嘉锡案:奉见雅量篇「谢安南免吏部尚书」条。
  〔二〕程炎震云:「今晋书宏传云:『累迁大司马桓温府记室』。此有脱文。」
  〔三〕李详云:「晋书宏传:『太元初,卒于东阳,年四十九。』」
  孙绰赋遂初,〔一〕筑室畎川,自言见止足之分。中兴书曰:「绰字兴公,太原中都人。少以文称,历太学博士、大著作、散骑常侍。」遂初赋叙曰:「余少慕老庄之道,仰其风流久矣。却感于陵贤妻之言,怅然悟之。乃经始东山,建五亩之宅,带长阜,倚茂林,孰与坐华幕击锺鼓者同年而语其乐哉!」斋前种一株松,恒自手壅治之。高世远时亦邻居,〔二〕世远,高柔字也。别见。语孙曰:「松树子非不楚楚可怜,但永无栋梁用耳!」孙曰:「枫柳虽合抱,亦何所施?」〔三〕
  【笺疏】
  〔一〕文选集注六十二公孙罗文选钞引文录云:「于时才华之士,有伏滔、庾阐、曹毗、李充,皆名显当世。绰冠其道焉。故温、]、王、庾诸公之薨,非兴公为文,则不刻石也。」
  〔二〕嘉锡案:轻诋篇注曰「高柔字世远」,宋本作崇者,非。又案:彼注引孙统为柔集叙曰:「柔营宅于伏川。」「伏川」盖「畎川」之误。则柔与绰正是邻居。统乃绰兄,故为柔集作叙。李慈铭云:「案晋书但作邻人。」
  〔三〕嘉锡案:兴公为孙子荆之孙。高柔之言,乃斥其祖之名以戏之。孙答语中当亦还斥高柔祖父之名,但不可考耳。
  桓征西治江陵城甚丽,〔一〕盛弘之荆州记曰:「荆州城临汉江,临江王所治。王被征,出城北门而车轴折,父老泣曰:『吾王去不还矣!』从此不开北门。」〔二〕会宾僚出江津望之,云「若能目此城者有赏。」顾长康时为客,在坐,目曰:「遥望层城,丹楼如霞。」桓即赏以二婢。
  【校文】
  「目曰」「目」,景宋本及沈本俱作「因」。
  【笺疏】
  〔一〕程炎震云:「案恺之传:恺之虽尝入温府,而始出即为大司马参军,是不及温为征西时矣。此征西当是桓豁。温既内镇,豁为荆州。宁康元年温死,豁进号征西将军,太元二年卒。桓冲代之,则移镇上,明不治江陵。」嘉锡案:渚宫旧事五云:「温治江陵城,甚丽。」则唐人不以为桓豁。舆地纪胜六十四云:「自桓温于江陵营城府,此后尝以江陵为荆州理所。」自注云:「此据元和郡县志。」又云:「今治所,桓温所筑城也。」舆地广记二十七江陵府云:「今郡城晋桓温所筑,有龙山汉江。」是自宋以前,地理书皆以此城为温所筑,相承无异说。考晋书哀帝纪云:「兴宁元年五月,加征西大将军桓温侍中、大司马、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则温虽为大司马,未尝去征西之号也。程氏之言,似是而非矣。
  〔二〕李慈铭云:「案注引荆州记王被征云云,亦见汉书临江闵王传。王即景帝栗太子也。」渚宫旧事四云:「至今江陵北门塞而不开,盖伤王之不令终也。」
  王子敬语王孝伯曰:「羊叔子自复佳耳,然亦何与人事?」晋诸公赞曰:「羊祜字叔子,太山平阳人也。世长吏二千石,至祜九世,以清德称。为儿时,游汶滨,有行父止而观焉,叹息曰:『处士大好相,善为之,未六十,当有重功于天下。即富贵,无相忘。』遂去,莫知所在。累迁都督荆州诸军事。自在南夏,吴人说服,称曰羊公,莫敢名者。南州人闻公丧,号哭罢市。」故不如铜雀台上妓。」〔一〕魏武遗令曰:「以吾妾与妓人皆着铜雀台上,施六尺床繐帷,月朝十五日,辄使向帐作伎。」
  【笺疏】
  〔一〕嘉锡案:子敬吉人辞寡,亦复有此放诞之言,有愧其父多矣。
  林公见东阳长山曰:〔一〕「何其坦迤!」会稽土地志曰:「山靡迤而长,县因山得名。」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地理志:扬州东阳郡有长山县。李申耆曰:『今金华县。』续汉志会稽郡乌伤县注:越绝书曰:『有常山,古圣所采药,高且神。』英雄交争记曰:『初平三年分县南乡为长山县。』御览四十七引郡国志曰:『长山相连三百余里,一名金华山。』又引吴录地理志曰:『常山,仙人采药处,谓之长山。』」
  顾长康从会稽还,〔一〕人问山川之美,顾云:「千岩竞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丘渊之文章录曰「顾恺之字长康,晋陵人。父说,尚书左丞。恺之,义熙初为散骑常侍。」
  【校文】
  注「父说」景宋本「说」作「悦」。
  【笺疏】
  〔一〕寰宇记九十六引此作刘义庆俗说,盖误。任渊山谷内集注四曰:「按艺文类聚引世说,顾恺之为虎头将军。然今世说不载。而历代名画记云『恺之小字虎头』,未知孰是。」嘉锡案:古时将军,不闻有虎头之号。南齐书曹虎传云:「本名虎头,世祖以虎头名鄙,敕改之。」是六朝人固有以虎头为名字者,疑名画记之说是也。
  简文崩,孝武年十余岁立,至暝不临。宋明帝文章志曰:「孝武皇帝讳昌明,简文第三子也。初,简文观谶书曰:『晋氏阼尽昌明。』及帝诞育,东方始明,故因生时以为讳,而相与忘告。简文问之,乃以讳对。简文流涕曰:『不意我家昌明便出。』帝聪惠,推贤任才,年三十五崩。」左右启「依常应临」。帝曰:「哀至则哭,何常之有!」
  孝武将讲孝经,谢公兄弟与诸人私庭讲习。续晋阳秋曰:「宁康三年九月九日,帝讲孝经。仆射谢安侍坐,吏部尚书陆纳兼侍中卞耽读,黄门侍郎谢石、吏部袁宏兼执经,中书郎车胤、丹阳尹王混摘句。」车武子难苦问谢,车胤别见。谓袁羊曰:「不问则德音有遗,多问则重劳二谢。」袁羊,乔小字也。袁氏家传曰:「乔字彦升,陈郡人。父瑰,光禄大夫。乔历尚书郎、江夏相。从桓温平蜀,封湘西伯、益州刺史。」袁曰:「必无此嫌。」车曰:「何以知尔?」袁曰:「何尝见明镜疲于屡照,清流惮于惠风。」〔一〕
  【校文】
  注「王混」景宋本及沈本俱作「王温」。
  【笺疏】
  〔一〕程炎震云:「袁乔从桓温平蜀,寻卒。在永和中,安得至孝武宁康时乎?此必袁虎之误。上注明引袁宏,此注乃指为袁乔。数行之中,便不契勘,刘注似此,非小失也。彦升,晋书作彦叔,名字相应,则升为是。」嘉锡案:晋书乔附其父瑰传,云「乔卒,温甚悼惜之」。考桓温以宁康元年卒,乔卒又在其前。自不得与于宁康三年讲经之会,程说是也。
  王子敬云:「从山--上行,会稽土地志曰:「邑在山阴,故以名焉。」山川自相映发,使人应接不暇。若秋冬之际,尤难为坏。」会稽郡记曰:「会稽境特多名山水,峰崿隆峻,吐纳云雾。松栝枫柏,擢干竦条,潭壑镜彻,清流泻注。王子敬见之曰:『山水之美,使人应接不暇。』」〔一〕
  【笺疏】
  〔一〕刘盼遂曰:「戏鸿堂帖载子敬杂帖云:『镜湖澄澈,清流写注,山川之美,使人应接不暇。』较世说为详备。注引会稽郡记文,与杂帖相合。殆取子敬文所缀欤?」
  谢太傅问诸子侄:「子弟亦何预人事,而正欲使其佳?」诸人莫有言者,车骑答曰:谢玄。「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阶庭耳。」〔一〕
  【笺疏】
  〔一〕嘉锡案:此出语林,见类聚八十一引。
  道壹道人好整饰音辞,〔一〕王珣游严陵濑诗叙曰:「道壹姓竺氏,名德。」沙门题目曰:「道壹文锋富赡,孙绰为之赞曰:『驰骋游说,言固不虚。〔二〕唯兹壹公,绰然有余。譬若春圃,载芬载敷。条柯猗蔚,枝干扶疏。』」从都下还东山,经吴中。已而会雪下,未甚寒。诸道人问在道所经。壹公曰:「风霜固所不论,乃先集其惨淡。郊邑正自飘瞥,林岫便已皓然。」
  【笺疏】
  〔一〕高僧传五曰:「竺道壹姓陆,吴人也。少出家,贞正有学业。琅玡王珣兄弟深加敬事。晋太和中,出都,止瓦官寺。从汰公受学。数年之中,思彻渊深,讲倾都邑,为时论所宗,晋简文皇帝深所知重。及帝崩,汰死,壹乃还东,止虎邱山。郡守琅玡王荟于邑西起嘉祥寺,请居僧首。后暂往吴之虎丘山。以晋隆安中遇疾而卒,春秋七十有一矣。」
  〔二〕程炎震云:「高僧传五作『驰辞说,言因缘不虚』,是也。」嘉锡案:本注文义为长,高僧传妄有改窜,不可从。
  张天锡为凉州刺史,称制西隅。既为苻坚所禽,用为侍中。后于寿阳俱败,至都,张资凉州记曰:「天锡字纯嘏,安定乌氏人,张耳后也。曾祖轨,永嘉中为凉州刺史,值京师大乱,遂据凉土。天锡篡位,自立为凉州牧。苻坚使将姚苌攻没凉州,天锡归长安,坚以为侍中、比部尚书、归义侯。从坚至寿阳,坚军败,遂南归。拜散骑常侍、西平公。」中兴书曰:「天锡后以贫拜庐江太守。薨,赠侍中。」为孝武所器。每入言论,无不竟日。颇有嫉己者,于坐问张:「北方何物可贵?」张曰:「桑椹甘香,鸱鸮革响。诗鲁颂曰:「翩彼飞鸮,集于泮林。食我桑椹,怀我好音。」淳酪养性,人无嫉心。」〔一〕西河旧事曰:「河西牛羊肥,酪过精好,但写酪置革上,都不解散也。」
  【笺疏】
  〔一〕书钞五十八引臧荣绪晋书曰:「张天锡字纯嘏,为苻融征南司马。谢安等大破苻坚于淮肥,天锡于阵归国,诏以为散骑常侍左员外。」
  顾长康拜桓宣武墓,〔一〕作诗云:「山崩溟海竭,鱼鸟将何依。」〔二〕宋明帝文章志曰:「恺之为桓温参军,甚被亲昵。」人问之曰:「卿凭重桓乃尔,哭之状其可见乎?」顾曰:「鼻如广莫长风,眼如悬河决溜。」春秋考异邮曰:「距不周风四十五日,广莫风至。广莫者,精大备也。盖北风也,一日寒风。」或曰:「声如震雷破山,泪如倾河注海。」〔三〕
  【校文】
  注「亲昵」景宋本作「亲昵」。
  【笺疏】
  〔一〕嘉锡案:陆游入蜀记云:「太平州正据姑熟溪北,桓温墓亦在近郊。有石兽石马,制作精妙。又有碑,悉刻当时车马衣冠之类。极可观,恨不一到也。」南齐书周山图传云:「永徽三年,迁淮南太守。盗发桓温?,大获宝物。客窃取以遗山图,山图不受,簿以还官。」则虽当时故谬其处,后终不免被发矣。是亦奸雄之报也。
  〔二〕程炎震云:「文选二十三谢灵运庐陵王墓下作注引顾恺之拜桓宣王墓诗曰:『远念羡昔存,抚坟哀今亡。』盖别一首。御览五百五十六引谢绰宋拾遗记曰:『桓温葬姑熟之青山,平坟不为封域。于墓傍开隧立碑,故谬其处,令后代不知所在。』」
  〔三〕嘉锡案:恺之父悦尝上疏理殷浩,为时所称。见本篇注引晋中兴书及晋书殷浩传。浩乃温之所废,而悦为之讼冤,则与温异矣。恺之身为悦子,怀温入幙之遇,忘其问鼎之奸。感激伤恸,至于如此。此固可见温之能牢笼才俊,而当时士大夫之不识名义,亦已甚矣!恺之痴人,无足深责尔。
  毛伯成既负其才气,常称:「宁为兰摧玉折,不作萧敷艾荣。」〔一〕征西寮属名曰:「毛玄字伯成,颍川人。仕至征西行军参军。」
  【笺疏】
  〔一〕离骚曰:「人好恶其不同兮,惟此党人其独异。户服艾以盈要兮,谓幽兰其不可佩。」又曰:「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为此萧艾也。」
  范宁作豫章,〔一〕中兴书曰:「宁字武子,慎阳县人。博学通览,累迁中书郎、豫章太守。」八日请佛有板。〔二〕众僧疑,或欲作答。有小沙弥在坐末曰:「世尊默然,则为许可。」众从其义。〔三〕
  【笺疏】
  〔一〕程炎震云:「高僧传六慧持传曰:『豫章太守范宁,请讲法华毗昙。』王珣与范宁书云:『远公持公孰愈?』范答书云:『诚为难兄难弟也。』」嘉锡案:范武子湛深经术,粹然儒者。尝深疾浮虚,谓王弼、何晏之罪,深于桀、纣。其识高矣。而亦拜佛讲经,皈依彼法。盖南北朝人,风气如此。韩昌黎所谓不入于老,则入于佛也。辩正论七信毁交报篇、陈子良注引孔琼别传云「吏部尚书孔琼,字彦宝,素不信佛。因与范泰四月八日至瓦官寺共放生忏悔。死后数旬,托梦与兄子云『吾本不信佛,因与范泰放生,乘一善力,今得脱苦』云云。泰即宁之子,宋书本传言其暮年事佛甚精。今观此事,始知范氏不惟世奉三宝;乃至八日请佛,亦复传为家风。其行持之笃如此。然则彼之着论诋毁王、何,殆犹不免入主出奴之见也乎。
  〔二〕八日,盖四月八日也。岁华纪丽二引荆楚岁时记云:「荆楚以四月八日,诸寺各设会,香汤浴佛,共作龙华会,以为弥勒下生之征也。」又云:「荆楚人相承此日迎八字之佛于金城。设榻幢,歌鼓,以为法华会。」玉烛宝典四云:「后人每二月八日巡城围绕,四月八日行像供养。」王国维简牍检署考云:「至汉中叶,而简策之用尚盛。至言事通问之文,则全用版奏。虽蔡伦造纸后犹然。晋人承制拜官,则曰版授,抗章言事,则曰露版。」嘉锡案:请佛而用板者,盖亦露版之类。所以表至敬,犹之礼佛之文,亦称为疏也。
  〔三〕程炎震云:「高僧传十一杯度传云:『时湖沟有朱文殊者,谓度曰:「弟子脱舍身没苦,愿见救度。脱在好处,愿为法侣。」度不答。文殊喜曰:「佛法默然,己为许矣。」』」
  司马太傅斋中夜坐,孝文王传曰:「王讳道子,简文皇帝第五子也。封会稽王,领司徒、扬州刺史,进太傅。为桓玄所害,赠丞相。」于时天月明净,都无纤翳。太傅叹以为佳。谢景重在坐,续晋阳秋曰:「谢重字景重,陈郡人。父朗,东阳太守。重明秀有才会,终骠骑长史。」答曰:「意谓乃不如微云点缀。」太傅因戏谢曰:「卿居心不净,乃复强欲滓秽太清邪?」
  王中郎甚爱张天锡,〔一〕问之曰:「卿观过江诸人经纬,江左轨辙,有何伟异?后来之彦,复何如中原?」张曰:「研求幽邃,自王、何以还;因时修制,荀、乐之风。」荀顗、荀勖修定法制,乐则未闻。〔二〕王曰:「卿知见有余,何故为苻坚所制?」张资凉州记曰:「天锡明鉴颖发,英声少着。」答曰:「阳消阴息,故天步屯蹇;否剥成象,岂足多讥?」
  【笺疏】
  〔一〕程炎震云:「坦之卒于宁康三年,天锡以淝水败来降,不及见矣。此王中郎,盖别是一人。」
  〔二〕嘉锡案:乐谓乐广也。广未尝修定法制,故云「未闻」。
  谢景重女适王孝伯儿,二门公甚相爱美。谢女谱曰「重女月镜,适王恭子愔之。」谢为太傅长史,被弹;王即取作长史,带晋陵郡。太傅已构嫌孝伯,不欲使其得谢,还取作咨议。外示絷维,而实以乖闲之。及孝伯败后,太傅绕东府城行散,丹阳记曰:「东府城西,有简文为会稽王时第,东则孝文王道子府。道子领扬州,仍住先舍,故俗称东府。」僚属悉在南门要望候拜,时谓谢曰:「王宁异谋,阿宁,王恭小字也。云是卿为其计。」谢曾无惧色,敛笏对曰:「乐彦辅有言:『岂以五男易一女?』」太傅善其对,因举酒劝之曰:「故自佳!故自佳!」
  【校文】
  注「谢女谱」当是「谢氏谱」之误。
  桓玄义兴还后,见司马太傅,太傅已醉,坐上多客,问人云:「桓温来欲作贼,如何?」〔一〕晋安帝纪曰:「温在姑孰,讽朝廷,求九锡。谢安使吏部郎袁宏具其草,以示仆射王彪之。彪之作色曰:『丈夫岂可以此事语人邪?』安徐问其计。彪之曰:『闻其疾已笃,且可缓其事。』安从之,故不行。」桓玄伏不得起。谢景重时为长史,举板答曰:「故宣武公黜昏暗,登圣明,功超伊、霍。纷纭之议,裁之圣鉴。」太傅曰:「我知!我知!」即举酒云:「桓义兴,劝卿酒。」桓出谢过。檀道鸾论之曰:「道子可谓易于由言,谢重能解纷纭矣。」〔二〕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桓温下当有一『晚』字。晋书作『桓温晚涂欲作贼』可证。各本皆脱。」
  〔二〕李慈铭云:「案桓温桀逆,罪不容诛。当日王珣既被偏知,感恩短簿。谢公名德,亦以温府司马进身,故新亭之迎,九锡之议,当时懔懔,亦以不速毙为忧。乃至告终,哀荣备尽,盖王、谢二族,世执晋柄,终怀顾己之私,莫发不臣之迹。据晋书范宏之传,宏之申雪殷浩,因列桓温移鼎之迹,一疏甫上,遂为王珣所仇,终身沦谪。盖诸臣既各持其门户,孝武亦私感其援立,简文隐忍相安,终成灵宝之篡。观此景重之答,动以废昏立明,借口归功,道子即举酒相劝。其君臣幽隐,已喻之深。道鸾尚称谢重能解纷纭,何其无识!终晋之世、昌言温罪者,惟宏之上会稽王书、与王珣书,辞气伉直,不畏强御,一人而已。」
  御览四百九十七引檀道鸾晋书(按当作晋阳秋)曰:「桓玄诣会稽王道子。道子已醉,对玄张目瞩四座云:『桓温作贼!』玄见此醉势难测,伏地流汗。」嘉锡案:据此,则玄之伏不能起。不徒以道子直斥温名,加以大逆,使之无地自容而已,直恐其醉中暴怒,于座上收缚,或牵出就刑,故惧而流汗耳。嘉锡又案:桓玄飞扬跋扈,包藏祸心,蜷伏爪牙,观衅而动,能早除之固善。然道子昏庸,见不及此。本无杀之之意,而乘醉肆詈,辱及所生。使之羞愤难堪,是时四坐动容,主宾交窘。景重出而转圜,实足息一时之纷纠。其言宣武废昏立明,不过权词解围耳。使道子果欲正温不臣之罪,固当奏之孝武,明发诏令,岂容失色于杯酒闲乎?道鸾就事立论,未为大失;莼客之评,藉端牵涉,窃所不取。至于谢傅处置桓氏,实具苦心。若于温身后便削夺官爵,除其?典,不知何以处桓冲。设竟激之生变,如庾亮之于苏峻,小朝廷何堪再扰乎?莼客云云,又不审时势之言也。惟其论王珣、范宏之处,颇有可采,故仍存之。
  晋书儒林传云:「范弘之字长文,安北将军汪之孙。为太学博士。时卫将军谢石薨,请谥。弘之议宜谥曰襄墨公。又论殷浩宜加赠谥,不得因桓温之黜,以为国典。仍多叙温移鼎之迹。时谢族方显,桓宗犹盛。尚书仆射王珣,温故吏也,素为温所宠。三怨交集,乃出弘之为余杭令。将行,与会稽王道子笺曰:『桓温事迹,布在天朝。逆顺之情,暴之四海。举朝嘿嘿,未有唱言者。是以顿笔按气,不敢多云。王珣以下官议殷浩谥不宜暴扬桓温之恶。珣感其提拔之恩,怀其入幙之遇。托以废黜昏闇,建立圣明,自谓此事足以明其忠贞之节。明公试复以一事观之,若温忠为社稷,诚存本朝,何不奉还万机,退守屏藩?方提勒公王,匡总朝廷,又逼胁袁宏,使作九锡。备物光赫,其文具存。朝廷畏怖,莫不景从。惟谢安、王坦之以死守之。故得稽留耳。今主上亲览万机,明公光赞百揆,复不于今大明国典,作制百代。不审复欲待谁?愿明公远览殷周,近察汉魏。虑其所以危,求其所以安。如此而已。』」嘉锡案:谢石薨于太元十三年十二月。弘之谥议,当上于十四年。至其为殷浩请谥,不知何时。本传言其为王珣及谢氏所怨,出为余杭令。故通鉴一百七叙于十六年九月,以王珣为左仆射、谢琰为右仆射之时。盖是也。越一年,而桓玄出守义兴,其或者庙堂之上,颇为弘之说所动欤?余尝推勘纪传,察玄之出处,则孝武太元之闲,政府用人之得失,亦有可言者。自宁康元年,录尚书大司马桓温薨,其二年,仅命仆射谢安总关中书事。尚书无录公者凡三年。太元元年,始进安中书监、录尚书事。八年,命琅邪王道子录尚书六条事,以谢石为尚书令。然政柄犹在于安。至十年八月,安薨,道子加领扬州刺史、录尚书。自是始专政,而谢石为尚书令如故。十三年十二月,石卒。十四年九月,以左仆射陆纳为令。桓玄至是二十二岁矣,尚未出仕。盖十五年九月以吴郡太守王珣为尚书仆射(珣传作右仆射),领吏部。谢安夙疑之而不用。安死,而政府犹沿其雅意也。十六年始拜太子洗马。其为珣所援引,较然甚明。观范弘之传,言珣之护持桓氏,及珣本传,言珣卒后,玄与道子书,悼叹之深,(此书见御览二百十一引晋中兴书及三百八十引谢安别传)可见二人互相交结。则玄之出仕,必珣所引用,其故可知也。及十七年出玄补外,珣仍握选政而不能救,是必出于谢琰之意,而道子从之。珣迫于录公,故不能抗耳。玄自义兴还后,上疏自辩曰:「自顷权门日盛,丑政实繁。咸称述时旨,互相扇附。以臣之兄弟,皆晋之罪人;臣等复何理苟存圣世?」(玄传)玄此时羽毛未丰,忧危方盛,必不敢指斥相王。当代大臣,家世足当权门之目者,非谢氏而谁?称述时旨者,言石、琰等祖述安之意旨也。则玄之不得志,始终为安兄弟父子所扼,又可知矣。琰虽恶范弘之,而于其暴扬桓温之恶,未必不采纳其言。道子于众中辱玄,言桓温晚来欲作贼,殆亦有弘之所上之书存于胸中,故乘酒兴,不觉倾吐而出也。然春秋传不云乎,当其时,不能治也。后之人何罪?东晋君臣,畏桓氏之强,于温之死,方宠以殊礼,称为伊、霍。道子身为辅相,朝野具瞻,既不能用弘之之言,大明国典;复不能慎其嚬笑,知玄之雄豪可疑,而无术以制之,加以挫辱,使之愧耻,无以自容。徒一旦得志,肆其愤毒。遂致父子俱死人手,为天下笑,非不幸也。
  晋书桓玄传云:「玄常负其才地,以雄豪自处。朝廷疑而未用。年二十三,始拜太子洗马。时议谓温有不臣之迹,故折玄兄弟而为素官。太元末,出为义兴太守,郁郁不得志。尝登高望震泽叹曰:『父为九州岛伯,儿为五湖长。』弃官归国。」嘉锡案:玄死于元兴三年,年三十六(见本传)。其二十三时,乃晋孝武太元十六年也。建康实录九云:「太元十七年九月,除南郡公桓玄义兴太守。」太元凡二十一年,则十七年不得谓之末。晋书误也。玄其时年二十四,其自义兴还,不知何时。魏书岛夷桓玄传云:「玄出为义兴太守,不得志,少时去职。」考释宝唱比丘尼传一云:「荆州刺史王忱死,烈宗意欲以王恭代之。时桓玄在江陵,知殷仲堪弱才,乃遣使凭妙音尼为堪图州。」检孝武纪,太元十七年十月,王忱卒。十一月以殷仲堪为荆州刺史。玄以九月出为太守,旋去职,还都,见道子。而十月已在江陵,则其到义兴任,不过十许日耳。玄擅自去官,而道子不问,亦不复用,又从而挫辱之,宜玄之益不自安,切齿于道子矣(见道子传)。通鉴一百八以为玄先诣道子,后出补义兴太守,亦误也。嘉锡又案:御览三百八十七引续晋阳秋曰:「桓玄尝诣会稽王道子。道子已醉,对玄张眼属四坐云:『桓温作贼!』玄见此辞势难测,伏席流汗。长史谢重敛板正色曰:『故大司马公废昏立明,功全社稷。风尘之论,宜绝圣听。』」孝标以其与世说无大异,故但存其论说。然其言仍可供参考,爰复录之于此。
  宣武移镇南州,〔一〕制街衢平直。人谓王东亭曰:王司徒传曰:「王珣字符琳,丞相导之孙,领军洽之子也。少以清秀称。大司马桓温辟为主簿,从讨袁真,封交趾望海县东亭侯,累迁尚书左仆射、领选、进尚书令。」「丞相初营建康,无所因承,而制置纡曲,方此为劣。」晋阳秋曰:「苏峻既诛,大事克平之后,都邑残荒。温峤议徙都豫章,以即丰全。朝士及三吴豪杰,谓可迁都会稽,王导独谓『不宜迁都。建业,往之秣陵,古者既有帝王所治之表,又孙仲谋、刘玄德俱谓是王者之宅。今虽凋残,宜修劳来旋定之道,镇静群情。且百堵皆作,何患不克复乎!』终至康宁,导之策也。」东亭曰:「此丞相乃所以为巧。江左地促,不如中国;若使阡陌条畅,则一览而尽。故纡余委曲,若不可测。」〔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文选二十二殷仲文南州桓公九井作一首注引水经注曰:『淮南郡之于湖县南,所谓姑孰,即所谓南州矣。』案赵一清曰:『今本水经注沔水篇无此文。』」
  程氏又云:「晋书哀帝纪:『兴宁二年五月,以桓温为扬州牧,录尚书事。八月,温至赭圻,遂城而居之。』通鉴:『兴宁三年,移镇姑孰。』盖遥领扬州牧,州府即随之而移。以姑孰在建康南,故得南州之名,如西州之比矣。」
  〔二〕嘉锡案:景定建康志十六云:「今台城在府城东北,而御街迤逦向南,属之朱雀门。」则其势诚纡回深远不可测
  桓玄诣殷荆州,殷在妾房昼眠,左右辞不之通。桓后言及此事,殷云:「初不眠,纵有此,岂不以『贤贤易色』也。」孔安国注论语曰:「言以好色之心好贤人则善。」
  桓玄问羊孚:羊氏谱曰:「孚字子道,泰山人。祖楷,尚书郎。父绥,中书郎。孚历太学博士、州别驾、太尉参军。年四十六卒。」「何以共重吴声?」羊曰:「当以其妖而浮。」
  谢混问羊孚:「何以器举瑚琏?」晋安帝纪曰:「混字叔源,陈郡人,司空琰少子也。文学砥砺立名。累迁中书令、尚书左仆射。坐党刘毅伏诛。」论语:「子贡问曰:『赐也何如?』子曰:『汝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琏也。』」郑玄注曰:「黍稷器。夏曰瑚,殷曰琏。」羊曰:「故当以为接神之器。」
  桓玄既篡位,〔一〕后御床微陷,群臣失色。侍中殷仲文进曰:续晋阳秋曰:「仲文字仲文,陈郡人。祖融,太常。父康,吴兴太守。仲文闻玄平京邑,弃郡投焉。〔二〕玄甚说之,引为咨议参军。〔三〕时王谧见礼而不亲,卞范之被亲而少礼。其宠遇隆重,兼于王、卞矣。及玄篡位,以佐命亲贵,厚自封崇。舆马器服,穷极绮丽,后房妓妾数十,丝竹不绝音。性甚贪吝,多纳贿赂,家累千金,常若不足。玄既败,先投义军。累迁侍中尚书。以罪伏诛。」「当由圣德渊重,厚地所以不能载。」时人善之。〔四〕
  【校文】
  注「咨议」景宋本作「咨议」。
  【笺疏】
  〔一〕程炎震云:「元兴二年,桓玄篡位。」
  〔二〕程炎震云:「晋书云:『仲文为新安太守,弃众投玄。』此处盖有脱文。」
  〔三〕文选集注六十二江文通拟殷东阳兴瞩诗注引王韶晋纪云「仲文少有才,美容貌,桓玄姊夫。玄甚悦之,引为咨议参军。」
  〔四〕李慈铭云:「案此学裴楷『天得一以清』之言,而取媚无稽,流为狂悖。晋武帝受禅,至惠而衰,得一之征,实为显著。灵宝篡逆,覆载不容,仲文晋臣,谬称名士。而既弃朝廷所授之郡、复忘其兄仲堪之仇。蒙面丧心,敢诬厚地。犬彘不食,无忌小人。临川之简编,夸其言语,无识甚矣!」
  桓玄既篡位,将改置直馆,问左右:「虎贲中郎省,应在何处?」有人答曰:「无省。」当时殊忤旨。问:「何以知无?」答曰:「潘岳秋兴赋叙曰:『余兼虎贲中郎将,寓直散骑之省。』岳别见。其赋叙曰:「晋十有四年,余年三十二始见二毛,以太尉掾兼虎贲中郎将,寓直散骑之省。高阁连云,阳景罕曜。仆野人也,猥厕朝列,譬犹池鱼笼鸟!有江湖山薮之思。于是染翰操纸,慨然而赋。于时秋至,故以秋兴命篇。」玄咨嗟称善。刘谦之晋纪曰:「玄欲复虎贲中郎将,疑应直与不,访之僚佐,咸莫能定。参军刘简之对曰:〔一〕『昔潘岳秋兴赋叙云:「余兼虎贲中郎将,寓直于散骑之省。」以此言之,是应直也。』玄欢然从之。」此语微异,又答者未知姓名,故详载之。
  【校文】
  「殊忤旨」「殊」,景宋本及沈本俱作「绝」。
  【笺疏】
  〔一〕程炎震云:「刘简之文选十三秋兴赋注引作刘荀之,御览二百四十一引作刘兰之,皆误也。简之者,谦之之兄,彭城吕人,见宋书刘康祖传。」嘉锡案:姚振宗隋志考证三十九以简之为即本书方正篇之刘简,误也。简之弟名谦之、虔之,简弟名耽,非一人明矣。隋志:梁有晋太尉咨议刘简之集十卷亡。
  谢灵运好戴曲柄笠,丘渊之新集录曰:「灵运,陈郡阳夏人。祖玄,车骑将军。父涣,秘书郎。灵运历秘书监、侍中、临川内史。以罪伏诛。」〔一〕孔隐士谓曰:「卿欲希心高远,何不能遗曲盖之貌?」〔二〕宋书曰:「孔淳之字彦深,鲁国人。少以辞荣就约,征聘无所就。元嘉初,散骑郎征,不到,隐上虞山。」谢答曰:「将不畏影者,〔三〕未能忘怀。」庄子云:「渔父谓孔子曰:『人有畏影恶迹而去之走者,举足逾数而迹逾多,走逾疾而影不离,自以尚迟,疾走不休,绝力而死。不知处阴以休影,处静以息迹,愚亦甚矣!子修心守真,还以物与人,则无异矣。不修身而求之人,不亦外事者乎?』」
  【校文】
  注「以罪伏诛」景宋本及沈本俱无「以罪」二字。
  【笺疏】
  〔一〕晋书谢玄传曰:「子瑍嗣,秘书郎,早卒。子灵运嗣。瑍少不惠,而灵运文藻艳逸。玄尝称曰:『我尚生瑍,瑍那得不生灵运?』」嘉锡案:玄以晋孝武帝太元十三年卒,年四十六,而据宋书谢灵运传灵运以宋文帝元嘉十年于广州弃市,年四十九。以此推之,当生于太元十年。玄卒之时,灵运尚不满四岁,甫能牙牙学语,何从知其文藻艳逸乎?宋书作「瑍生而不慧,灵运幼便颖悟,玄甚异之,谓亲知曰:『我乃生瑍,瑍那得生灵运』」,是也。晋书妄加改窜,遂成语病耳。诗品上云:「灵运生于会稽,旬日而谢玄亡。」此又传闻之谬,与晋书所言两失之矣。
  〔二〕程炎震云:「晋书艺术陈训传云:『周亢问训以官位,训曰:「酉年当有曲盖。」后亢果为金紫将军。』蜀志诸葛亮传注:『亮南征,赐曲盖一。』吴志孙峻传注:『留赞解曲盖印绶付子弟以归。』」程氏又云:「古今注:『曲盖,太公所作也。武王伐纣,大风折盖。太公因折盖之形而制曲盖焉。战国常以赐将帅,自汉朝乘舆用四,谓为□輗盖。有军号者赐其一也。』」
  俞樾春在堂随笔八云:「古今注:太公因折盖之形而制曲盖焉。曲盖之制,于古无征。余观冯氏金石索载嘉祥刘村洪福院汉画像石,有周公辅成王像。成王居中,旁一人执盖,其盖折而下垂。此正古曲盖之制。盖太公因折盖而制曲盖,自当曲而下垂。若曲而上,则失其义矣。世人罕知此制,故特表出之。」嘉锡案:崔豹之书名古今注,其舆服注一篇,皆考当时之制,而证之于古。然则有军号者方得赐曲盖,晋制盖与汉同。笠者,野人高士之服,而曲柄笠,笠上有柄,曲而后垂,绝似曲盖之形。灵运好戴之,故淳之讥其虽希心高远,而不能忘情于轩冕也。灵运以为惟畏影者乃始恶迹,心苟漠然不以为意,何迹之足畏?如淳之言,将无犹有贵贱之形迹存于胸中,未能尽忘乎?
  李慈铭云:「案『将不』者犹言『将毋』也,即今所谓『得无』。」
  世说新语笺疏

  世说新语卷上之下
  政事第三
  陈仲弓为太丘长,时吏有诈称母病求假。事觉收之,令吏杀焉。主簿请付狱,考众奸。仲弓曰:「欺君不忠,病母不孝。不忠不孝,其罪莫大。考求众奸,岂复过此?」陈寔已别见。〔一〕
  【笺疏】
  〔一〕晋书熊远传,远上疏曰:「选官用人,不料实德,称职以违俗见讥,虚资以从容见贵。当官者以理事为俗吏,奉法为苛刻,尽礼为谄谀,从容为高妙,放荡为达士,骄蹇为简雅。」
  陈仲弓为太丘长,有劫贼杀财主主者,〔一〕捕之。未至发所,道闻民有在草不起子者,〔二〕回车往治之。主簿曰:「贼大,宜先按讨。」仲弓曰:「盗杀财主,何如骨肉相残?」〔三〕按后汉时贾彪有此事,不闻寔也。〔四〕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下主字疑衍,当云『有劫贼杀财主者』为一句。」
  〔二〕李详云:「淮南子本经训『剔孕妇』,高诱注:『孕妇,?身将就草之妇。』高诱去太丘时不远,在草、就草,皆谓汉季坐蓐俗称。」
  刘盼遂曰:「按草为妇人分娩时藉荐之具。晋书惠贾皇后传:『后诈有身,内 物为产具,遂取妹夫韩寿子养之。』元帝纪『生于洛阳,所籍 如始刈。』 亦草也。高僧传四:『于法开尝投人家,值妇人在草甚急。开针之,须臾,羊膜裹儿而出。』今沇沂之闲谓小儿始生曰落草。」嘉锡案:金匮要略卷下附方云:「千金三物黄芩汤,治妇人在草蓐自发露得风。」世说所云「在草」,即谓在草蓐也。今千金方三只云「在蓐」,无草字。然由此可知凡医书言在蓐即在草矣。
  〔三〕翟灏通俗编二十三曰:「周礼:『朝士凡民同货财者。』疏云:『同货财,谓财主出债,与生利还主,则同有货财。』又『凡属责者』,疏云:『谓有人取他责乃别转与人,使子本依契而还财主。』世说『盗杀财主,何如骨肉相残』。按古云财主,俱对债者而言,非若今之泛称富室。」嘉锡案:左传云「盗憎主人」,主即对盗而言。以其富有赀财,致为盗所劫,故谓之财主。虽非泛指富室,然与周礼疏所言出债生利之财主不同。翟说微误。
  〔四〕后汉书党锢传云:「贾彪字伟节,补新息长。小民贫困,多不养子。彪严为其制,与杀人同罪。城南有盗劫害人者,北有妇人杀子者。彪出,案发,而掾吏欲引南。彪怒曰:『贼寇害人,此则常理;母子相残,逆天违道。』遂躯车北行,案验其罪。城南贼闻之,亦面缚自首。」嘉锡案:仲弓、伟节,同时并有此事,何其相类之甚也?疑为陈氏子孙剽取旧闻,以为美谈,而临川误以为实。然观孝标之注,固已疑之矣。
  陈元方年十一时,陈纪已见。候袁公。袁公问曰:「贤家君在太丘,远近称之,何所履行?」元方曰:「老父在太丘,强者绥之以德,弱者抚之以仁,恣其所安,久而益敬。」袁宏汉纪曰:「寔为太丘,其政不严而治,百姓敬之。」袁公曰:「孤往者尝为邺令,正行此事。不知卿家君法孤?孤法卿父?」检众汉书,袁氏诸公,未知谁为邺令?故阙其文以待通识者。元方曰:「周公、孔子,异世而出,周旋动静,万里如一。周公不师孔子,孔子亦不师周公。」〔一〕
  【笺疏】
  〔一〕嘉锡案:古文苑十九邯郸淳后汉鸿胪陈君碑云:「年七十有一,建安四年六月卒。」以此推之,当生于汉顺帝永建四年。其十一岁,则永和四年也。后汉书陈纪传虽不言卒于何年,然云「建安初,袁绍为太尉,让于纪,纪不受。年七十一卒」,与碑未尝不合。陈寔传云:「司空黄琼辟选理剧,补闻喜长。旬月,以期丧去官。复再迁,除太丘长。」考桓帝纪元嘉元年冬闰月(闰十一月),太常黄琼为司空。二年十一月免。上距永和四年,十二、三年矣。又延熹四年五月前太尉黄琼所选举,要不出元嘉、延熹之间,其除太丘长,又当在其后一、二年。元方若于年十一时见袁公,安得问其家君太丘之政乎?此必魏、晋闲好事者之所为,以资谈助,非实事也。
  贺太傅作吴郡,初不出门。吴中诸强族轻之,乃题府门云:「会稽鸡,不能啼。」环济吴纪曰:「贺邵字兴伯,会稽山阴人。祖齐,父景,并历美官。〔一〕邵历散骑常侍,出为吴郡太守。后迁太子太傅。」贺闻故出行,至门反顾,索笔足之曰:「不可啼,杀吴儿!」于是至诸屯邸,〔二〕检校诸顾、陆役使官兵及藏逋亡,〔三〕悉以事言上,罪者甚众。陆抗时为江陵都督,吴录曰:「抗字幼节,吴郡人,丞相逊子,孙策外孙也。为江陵都督,累迁大司马、荆州牧。」故下请孙皓,然后得释。
  【校文】
  注「并历美官」「美」,景宋本及沈本俱作「吴」。
  【笺疏】
  〔一〕吴志贺齐传云:「齐字公苗,封山阴侯,迁后将军,假节领徐州牧。子达及弟景,皆有令名,为佳将。」注引会稽典录曰:「景为灭贼校尉,早卒。」
  〔二〕嘉锡案:说文云:「邸,属国舍。」慧琳一切经音义三十九引仓颉篇云:「邸,市中舍也。」汉书文帝纪注云:「郡国朝宿之舍在京师者,率名邸。」屯邸者,于时顾、陆诸子弟多将兵屯戍于外,而其居舍在吴郡,故谓之屯邸,如吴志顾承传「承为吴郡西部都尉,屯军章坑」是也。
  〔三〕嘉锡案:藏逋亡者,丧乱之时,赋繁役重,人多离其本土,逃亡在外,辄为势家所藏匿,官不敢问。观本篇「谢公时,兵冢逋亡」条注所引续晋阳秋,便可知矣。
  山公以器重朝望,年踰七十,犹知管时任。虞预晋书曰:「山涛字巨源,河内怀人。祖本,郡孝廉。父曜,冤句令。〔一〕涛蚤孤而贫,少有器量,宿士犹不慢之。年十七,〔二〕宗人谓宣帝曰:『涛当与景、文共纲纪天下者也。』〔三〕帝戏曰:『卿小族,那得此快人邪?』好庄、老,与嵇康善。为河内从事,与石鉴共传宿,涛夜起蹋鉴曰:『今何等时而眠也!知太傅卧何意?』鉴曰:『宰相三日不朝,与尺一令归第,君何虑焉?』涛曰:『咄!石生,无事马蹄闲也。』投传而去,果有曹爽事,遂隐身不交世务。累迁吏部尚书、仆射、太子少傅、司徒。年七十九薨,谥康侯。」贵胜年少,若和、裴、王之徒,并共言咏。有署阁柱曰:「阁东,〔四〕有大牛,和峤鞅,裴楷秋,王济剔嬲不得休。」〔五〕王隐晋书曰:「初,涛领吏部,潘岳内非之,密为作谣曰:『阁东,有大牛,王济鞅,裴楷秋,和峤刺促不得休。』」竹林七贤论曰:「涛之处选,非望路绝,故贻是言。」或云:潘尼作之。〔六〕文士传曰:「尼字正叔,荥阳人。祖最,尚书左丞。父满,平原太守。并以文学称。尼少有清才,文词温雅。初应州辟,终太常卿。」
  【校文】
  注「冤句」「冤」,沈本作「宛」。
  「并共言咏」「言」,景宋本作「宗」。
  注「祖最」「最」,景宋本作「勖」。
  【笺疏】
  〔一〕嘉锡案:冤句,晋书本传作宛句。元和姓纂卷四亦云「山辉宛句令」,然考诸史地志,济阴郡有冤句县,作「宛」者非。
  〔二〕吴承仕曰:「涛年十七为黄初二年。」嘉锡案:山涛之年,吴氏以晋书本传言「太康四年薨,年七十九」推知之也。
  〔三〕李慈铭云:「案宗人下当有脱字。晋书言涛与宣穆后有中表亲。宣穆后者,司马懿夫人张氏也。此云景、文者,指懿子师、昭,乃后人追述之辞。然对父而生称其子之谥,有以见预书之无法。」嘉锡案:景、文谓懿子景帝师,文帝昭也。按晋书本纪:师以魏正元二年卒,年四十八,当生于汉建安十三年。昭以咸熙二年卒,年五十五,当生于建安十六年。下数至魏文帝黄初二年,师才十四岁,昭十一岁耳。纵令早慧夙成,亦安知其它日必能纲纪天下?且懿是年始为侍中尚书右仆射,柄用方新,勋名尚浅,虽有不臣之心,而反形未具,外人恶能测其心腹,知其必能父子相继,盗弄天下之柄耶?虞预之言,明出傅会,理不可信。唐修晋书弃而不取,当矣。
  〔四〕程炎震云:「晋书潘岳传云『阁道东』,此及注文并当有道字。晋书五行志:『永兴二年七月甲午,尚书诸曹火起,延崇礼闼及阁道。』盖阁道与尚书省相近,故岳得题其柱耳。」文选陆士衡答贾谧诗注引谢承后汉书曰:「承父婴,为尚书侍郎,每读高祖及光武之后将相名臣策文通训,条在南宫,秘于省阁。唯台郎升复道取急,因得开览。」嘉锡案:汉、晋台阁之制殆相似。
  〔五〕考工记輖人云:「故登阤者,倍任者也。犹能以登及其下阤也。不援其邸,必緧其牛后。」郑注:「阤,阪也。倍任,用力倍也。」惠士奇礼说十四曰:「说文『马尾□,今之般緧』,则般緧在马尾,故曰緧其后。緧一作秋。释名曰:『秋,遒也。在后遒追,使不得却缩也。』潘岳疾王济、裴楷,乃题阁道为谣曰:『阁道东,有大牛,王济鞅,裴楷?。』夹颈为鞅,后遒为?。言济在前,楷在后也。」嘉锡案:惠氏所用乃今晋书潘岳传,故与孝标所引王隐书不尽同。岳意以大牛比山涛,言其为人所牵制,不能自主也。黄生义府下曰:「世说『剔嬲不得休』,方言云:『妯,扰也。』嵇康绝交书:『嬲之不置。』注:『擿娆也。』剔嬲即妯扰,即擿娆。」
  李详云:「黄生义府引作踢嬲,方言:『妯,娆也。』嵇康绝交书『嬲之不置』,注,擿娆也。踢嬲即擿娆。又按胡氏绍煐文选笺证:说文:娆,苛也。段注:谓嬲乃娆之俗。众经音义引三仓:嬲、娆同乃了切。嬲、娆一字。孙氏星衍以为嬲即袅字,盖娆为本字,别作袅。草书作□,遂误而为嬲。」嘉锡案:宋、明本俱作剔嬲,黄生清初人,未必别见古本,不足据也。
  〔六〕程炎震云:「山涛以太康四年卒。此事当在咸宁太康闲。涛传曰:『太康初,自尚书仆射迁右仆射,掌选如故。』时和峤为中书令,裴楷、王济并为侍中也。潘岳尝为尚书郎,盖在其时。岳传载于河阳怀令之闲,或有别本。潘尼则于太康中始举秀才,为太常博士,疑不及涛时矣。」
  贾充初定律令,晋诸公赞曰:「充字公闾,襄陵人。父逵,魏豫州刺史。充起家为尚书,迁廷尉,听讼称平。晋受禅,封鲁郡公。充有才识,明达治体,加善刑法,由此与散骑常侍裴楷共定科令,蠲除密网,以为晋律。薨,赠太宰。」与羊祜共咨太傅郑冲。王隐晋书曰:「冲字文和,荥阳开封人。有核练才,清虚寡欲,喜论经史,草衣缊袍,不以为忧。累迁司徒、太保。晋受禅,进太傅。」冲曰:「皋陶严明之旨,非仆闇懦所探。」羊曰:「上意欲令小加弘润。」冲乃粗下意。续晋阳秋曰:「初,文帝命荀勖、贾充、裴秀等分定礼仪律令,皆先咨郑冲,然后施行也。」
  【校文】
  注「充起家为尚书」沈本「充」下有「早知名」三字;「书」下有「郎」字。案晋书本传作「尚书郎」。
  山司徒前后选,〔一〕殆周遍百官,举无失才。凡所题目,皆如其言。唯用陆亮,是诏所用,与公意异,争之不从。亮亦寻为贿败。〔二〕晋诸公赞曰:「亮字长兴,河内野王人,太常陆乂兄也。性高明而率至,为贾充所亲待。山涛为左仆射领选,涛行业即与充异,自以为世祖所敬,选用之事,与充咨论,充每不得其所欲。好事者说充:『宜授心腹人为吏部尚书,参同选举。若意不齐,事不得谐,可不召公与选,而实得叙所怀。』充以为然。乃启亮公忠无私。涛以亮将与己异,又恐其协情不允,累启亮可为左丞相,非选官才〔三〕。世祖不许,涛乃辞疾还家。亮在职果不能允,坐事免官。」
  【校文】
  注「左丞相」「相」,沈本作「初」。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选上当脱一领字。晋书作『前后选举,周遍内外,而并得其才』。」
  〔二〕嘉锡案:赏誉篇注引山涛启事曰「吏部郎史曜出处缺当选。涛荐阮咸,诏用陆亮」,可与此条互证。此出王隐晋书见书钞六十。
  〔三〕嘉锡案:晋无左丞相,且安有不可为吏部尚书而可为丞相者?「相」字明是误字,作「初」是也。
  嵇康被诛后,山公举康子绍为秘书丞。〔一〕山公启事曰:「诏选秘书丞。涛荐曰:『绍平简温敏,有文思,又晓音,当成济也。犹宜先作秘书郎。』诏曰:『绍如此,便可为丞,不足复为郎也。』」晋诸公赞曰:「康遇事后二十年,绍乃为涛所拔。」王隐晋书曰:「时以绍父康被法,选官不敢举。年二十八,山涛启用之,世祖发诏,以为秘书丞。」绍咨公出处,竹林七贤论曰:「绍惧不自容,将解褐,故咨之于涛。」公曰:「为君思之久矣!天地四时,犹有消息,而况人乎?」〔二〕王隐晋书曰:「绍字延祖,雅有文才,山涛启武帝云云。」
  【笺疏】
  〔一〕程炎震云:「绍十岁而孤。康死于魏景元四年,则绍年二十八,是晋武太康元年。」
  〔二〕嘉锡案:绍自为山涛所荐,后遂死于荡阴之难。夫食焉不避其难。既食其禄,自不得临难苟免。绍之死无可议,其失在不当出仕耳。御览四百四十五引王隐晋书曰:「河南郭象着文,称嵇绍父死非罪,曾无耿介,贪位死闇主,义不足多。曾以问]公曰:『王裒(原误褒,下同)之父,亦非罪死,裒犹辞征,绍不辞用,谁为多少?』]公曰:『王胜于嵇。』或曰:『魏、晋所杀,子皆仕宦,何以无非也?』答曰:『殛鲧兴禹。禹不辞兴者,以鲧犯罪也。若以时君所杀为当耶?则同于禹。以不当耶?则同于嵇。』又曰:『世皆以嵇见危授命。』答曰:『纪信代汉高之死,可谓见危授命。如嵇偏善其一可也。以备体论之,则未得也。』」郭象之言甚善,不可以人废言。]鉴、王隐之论,尤为词严义正。由斯以谈,绍固不免于罪矣。劝之出者岂非陷人于不义乎!所谓「天地四时,犹有消息」,尤辩而无理。大抵清谈诸人,多不明出处之义。
  日知录十三曰:「有亡国,有亡天下,亡国与亡天下奚辨?曰: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魏、晋人之清谈,何以亡天下?是孟子所谓杨、墨之言使天下无父无君而入于禽兽者也。昔者嵇绍之父康被杀于晋文王,至武帝革命之时,而山涛荐之入仕。绍时屏居私门,欲辞不就。涛谓之曰:『为君思之久矣!天地四时,犹有消息,而况于人乎?』一时传诵以为名言,而不知其败义伤教,至于率天下而无父也。夫绍之于晋,非其君也。忘其父而事其非君,当其未死,三十余年之闲,为无父之人,亦已久矣。而荡阴之死,何足以赎其罪乎?且其入仕之初,岂知必有乘舆败绩之事,而可树其忠名,以盖于晚也。自正始以来,而大义之不明,遍于天下。如山涛者,既为邪说之魁,遂使嵇绍之贤,且犯天下之不韪而不顾。夫邪正之说,不容两立。使谓绍为忠,则必谓王裒为不忠,然后可也。何怪其相率臣于刘聪、石勒,观其故主青衣行酒,而不以动其心者乎?是故知保天下然后知保其国。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嘉锡案:顾氏之言,可谓痛切。使在今日有风教之责者,得其说而讲明之,尤救时之良药也。明诗纪事辛签卷五转引明李延是南吴旧话云:「夏存古十余岁,陈卧子适访其父。存古案头有世说,卧子问曰:『诸葛靓逃于厕中,终不见晋世祖,而嵇绍竟死荡阴之役,何以忠孝殊途?』存古拱手对曰:『此时当计出处。苟忆顾日影而谈琴,自当与诸葛为侣。』卧子叹曰:『君言先得吾心者。』」
  易丰卦彖曰:「日中则昊,月盈则食。天地盈虚,与时消息。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嘉锡案:山涛之言,义取诸此,以喻人之出处进退,当与时屈信,不可执一也。然绍父康无罪而死于司马昭之手。礼曰:「父之雠,弗与共戴天。」此而可以消息,忘父之雠,而北面于其子之朝,以邀富贵,是犹禽兽不知有父也。涛乃傅会周易,以为之劝,真可谓饰六艺以文奸言,此魏、晋人老、易之学,所以率天下而祸仁义也。
  王安期为东海郡,名士传曰:「王承字安期,太原晋阳人。父湛,汝南太守。承冲淡寡欲,无所循尚。累迁东海内史,为政清静,吏民怀之。避乱渡江,是时道路寇盗,人怀忧惧,承每遇艰险,处之怡然。元皇为镇东,引为从事中郎。」小吏盗池中鱼,纲纪推之。〔一〕王曰:「文王之囿,与众共之。孟子曰:「齐宣王问:『文王之囿,方七十里,有诸?若是其大乎?』对曰:『民犹以为小也。』王曰:『寡人之囿,方四十里,民犹以为大,何邪?』孟子曰:『文王之囿,刍荛者往焉,与民同之,民以为小,不亦宜乎?今王之囿,杀糜鹿者如杀人罪,是以四十里为阱于国中也,民以为大,不亦宜乎?』」池鱼复何足惜!」
  【笺疏】
  〔一〕程炎震曰:「文选三十六傅季友为宋公修张良庙教注曰:『纲纪,谓主簿也。教主簿宣之,故曰纲纪,犹今诏书称门下也。』虞预晋书:『东平主簿王豹白事,齐王曰:「况豹虽陋,故大州之纲纪也。」』」
  王安期作东海郡,吏录一犯夜人来。王问:「何处来?」云:「从师家受书还,不觉日晚。」王曰:「鞭挞宁越以立威名,恐非致理之本。」〔一〕吕氏春秋曰:「宁越者,中牟鄙人也。苦耕稼之劳,谓其友曰:『何为可以免此苦也?』其友曰:『莫如学也。学三十岁,则可以达矣。』宁越曰:『请以十五岁。人将休,吾不敢休;人将卧,吾不敢卧。』学十五岁而为周威公之师也。」使吏送令归家。
  【笺疏】
  〔一〕嘉锡案:致理当作致治,唐人避讳改之耳。
  成帝在石头,晋世谱曰:「帝讳衍,字世根,明帝太子。年二十二崩。」任让在帝前戮侍中锺雅、晋阳秋曰:「让,乐安人,诸任之后。随苏峻作乱。」雅别传曰:「雅字彦冑,颍川长社人,魏太傅锺繇弟仲常曾孙也。少有才志,累迁至侍中。」右卫将军刘超。晋阳秋曰:「超字世踰,琅邪人,汉成阳景王六世孙。封临沂慈乡侯,遂家焉。父征为琅邪国上将军。超为县小吏,稍迁记室掾、安东舍人。忠清慎密,为中宗所拔。自以职在中书,绝不与人交关书疏,闭门不通宾客,家无儋石之储。讨王敦有功,封零阳伯,为义兴太守。而受拜及往还朝,莫有知者,其慎默如此。迁右卫大将军。」帝泣曰:「还我侍中!」〔一〕让不奉诏,遂斩超、雅。雅别传曰:「苏峻逼主上幸石头,雅与刘超并侍帝侧匡卫,与石头中人密期拔至尊出,事觉被害。」事平之后,陶公与让有旧,欲宥之。许柳许氏谱曰「柳字季祖,高阳人。祖允,魏中领军。父猛,吏部郎。」刘谦之晋纪曰:「柳妻,祖逖子涣女。苏峻招祖约为逆,约遣柳以众会峻。既克京师,拜丹阳尹。后以罪诛。」儿思妣者至佳,诸公欲全之。许氏谱曰:「永字思妣。」若全思妣,则不得不为陶全让,于是欲并宥之。事奏,帝曰:「让是杀我侍中者,不可宥!」诸公以少主不可违,并斩二人。
  【校文】
  注「父征」「征」,景宋本作「微」。
  【笺疏】
  〔一〕程炎震云:「据文侍中下当脱右卫二字。晋书刘超传亦有,下同。」
  王丞相拜扬州,〔一〕宾客数百人并加沾接,人人有说色。唯有临海一客姓任语林曰:「任名颙,时官在都,预王公坐。」及数胡人为未洽,公因便还到过任边云:「君出,临海便无复人。」任大喜说。因过胡人前弹指云:「兰阇,兰阇。」〔二〕群胡同笑,四坐并欢。晋阳秋曰:「王导接诱应会,少有牾者。虽疏交常宾,一见多输写款诚,自谓为导所遇,同之旧昵。」
  【校文】
  注「时官在都」「官」,景宋本作「宦」。
  注「少有牾者」「牾」,景宋本作「迕」。
  注「旧昵」「昵」,景宋本作「昵」。
  【笺疏】
  〔一〕程炎震云:「王导拜扬州,一在建兴三年王敦拜江州之后;一在明帝太宁二年六月丁卯。此似是初拜时。」
  〔二〕朱子语类百三十六曰:「王导为相,只周旋人过一生。谓胡僧曰:『兰奢,兰奢。』乃胡语之褒誉者也。」嘉锡案:兰奢当作兰阇,盖记者之误。然朱子不言所以为褒誉之义。王伯厚又以为即兰若。考释慧琳一切经音义五云:「阿练若,或云阿兰若,或但云兰若,此土义译云寂静处,或云无诤地。所居不一,皆出聚落,一俱卢舍之外,远离喧噪,牛畜鸡犬之声寂静,安心修习禅定。」又二十一云:「阿兰若者,此翻为无诤声。谓说诸法本来湛寂无作义,因名其处为法阿兰若处,此中处者,即菩提场中是也。」释法云翻译名义集七云:「阿兰若大论翻远离处。萨婆多论翻闲静处。天台云:不作众事,名之为闲。无愦闹,故名之为静。或翻无诤,谓所居不与世诤。」慧琳、法云释兰若之义甚详,而不言及兰阇。伯厚谓兰阇即兰若,当别有所本。译音本无定字也。茂宏之意,盖赞美诸胡僧于宾客喧噪之地,而能寂静安心,如处菩提场中。然则己之未加沾接者,正恐扰其禅定耳。群胡意外得此褒誉,故皆大欢喜也。
  程炎震云:「困学纪闻二十云:『兰阇,即兰若也。』」
  陆太尉诣王丞相咨事,过后辄翻异。王公怪其如此,后以问陆。陆玩别传曰:「玩字士瑶,吴郡吴人。祖瑁,父英,仕郡有誉。玩器量淹雅,累迁侍中、尚书左仆射、尚书令,赠太尉。」陆曰:「公长民短,临时不知所言,既后觉其不可耳。」〔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此盖咸和中玩为尚书左仆射时,导以司徒录尚书事,故得咨事也。导犹领扬州刺史,故玩自称民。」嘉锡案:方正篇载导请婚于玩,而玩拒以义,不为乱伦之始,可见其意颇轻导。此答以「公长民短」,谦词耳。亦可谓居下不谄矣。
  丞相尝夏月至石头看庾公。庾公正料事,丞相云:「暑可小简之。」庾公曰:「公之遗事,天下亦未以为允。」〔一〕殷羡言行曰:「王公薨后,庾冰代相,网密刑峻。羡时行,遇收捕者于途,慨然叹曰:『丙吉问牛喘,似不尔!』尝从容谓冰曰:『卿辈自是网目不失,皆是小道小善耳。至如王公,故能行无理事。』谢安石每叹咏此唱。庾赤玉曾问羡:『王公治何似?讵是所长?』羡曰:『其余令绩,不复称论。然三捉三治,三休三败。』」
  【校文】
  注「网密刑峻」「密」,沈本作「繁」。
  注「讵是所长」「讵」,景宋本作「谁」。
  注「三捉三治」「捉」,沈本作「投」。
  【笺疏】
  〔一〕程炎震云:「此事当在成帝初,王导、庾亮参辅朝政时。陶侃所谓『君修石头,以拟老子』者也。苏峻乱后,亮卒于外任矣。」
  丞相末年,略不复省事,正封箓诺之。〔一〕自叹曰:「人言我愦愦,后人当思此愦愦。」〔二〕徐广历纪曰:「导阿衡三世,经纶夷险,政务宽恕,事从简易,故垂遗爱之誉也。」
  【笺疏】
  〔一〕嘉锡案:文选晋纪总论注引刘谦晋纪应詹表曰:「元康以来,望白署空,显以台衡之量。寻文谨案,目以兰熏之器。」导阿衡三世,而但封箓画诺,真所谓「望白署空」也。
  〔二〕翟灏通俗篇十五曰:「太玄经:『晓天下之愦愦,莹天下之晦晦。』」三国志蒋琬传:「杨敏毁琬,作事愦愦。」孙琳传:「骂其妻曰:『汝父愦愦,败我大事。』」广雅释训曰:「愦愦,乱也。」王念孙疏证曰:「前卷三云:愦,乱也。重言之则曰愦愦。大雅召旻篇:「溃溃回遹。」传云:『溃溃,乱也。』庄子大宗师篇云『愦愦然为世俗之礼。』溃与愦通。」
  陶公性检厉,〔一〕勤于事。晋阳秋曰:「侃练核庶事,勤务稼穑,虽戎陈武士,皆劝厉之。有奉馈者,皆问其所由。若力役所致,欢喜慰赐;若他所得,则呵辱还之。是以军民勤于农稼,家给人足。性纤密好问,颇类赵广汉。尝课营种柳,都尉夏施盗拔武昌郡西门所种。侃后自出,驻车施门,问:『此是武昌西门柳,何以盗之?』施惶怖首伏,三军称其明察。侃勤而整,自强不息。又好督劝于人,常云:『民生在勤,大禹圣人,犹惜寸阴,至于凡俗,当惜分阴。岂可游逸,生无益于时,死无闻于后,是自弃也。又老庄浮华,非先王之法言而不敢行。君子当正其衣冠,摄以威仪,何有乱头养望,自谓宏达邪?』」中兴书曰:「侃尝检校佐吏,若得樗蒲博弈之具,投之曰:『樗蒲,老子入胡所作,外国戏耳。围棋,尧、舜以教愚子。博弈,纣所造。诸君国器,何以为此?若王事之暇,患邑邑者,文士何不读书?武士何不射弓?』谈者无以易也。」作荆州时,〔二〕敕船官悉录锯木屑,不限多少,咸不解此意。后正会,值积雪始晴,听事前除雪后犹湿,于是悉用木屑覆之,都无所妨。官用竹皆令录厚头,积之如山。后桓宣武伐蜀,装船,悉以作钉。又云:尝发所在竹篙,有一官长连根取之,仍当足,乃超两阶用之。
  【校文】
  注「督劝于人」「于」,沈本作「他」。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检疑当作俭。」嘉锡案:检厉盖综核之意,检字不误。
  〔二〕类聚五十引王隐晋书曰:「陶侃为都督荆、雍、益、梁四州诸军事,是时荆州大饥,百姓多饿死。侃至秋熟,辄籴。至饥,复价粜之。士庶欢悦,咸蒙济赖。」
  何骠骑作会稽,〔一〕晋阳秋曰:「何充字次道,庐江人。思韵淹通,有文义才情。累迁会稽内史、侍中、骠骑将军、扬州刺史。赠司徒。」虞存弟謇作郡主簿,〔二〕孙统存诔叙曰:「存字道长,会稽山阴人也。祖阳,散骑常侍。父伟,州西曹。存幼而卓拔,风情高逸,历卫军长史、尚书吏部郎。」范汪棋品曰:「謇字道真,仕至郡功曹。」以何见客劳损,欲白断常客,使家人节量,择可通者作白事成,以见存。存时为何上佐,〔三〕正与謇共食,语云:「白事甚好,待我食毕作教。」食竟,取笔题白事后云:〔四〕「若得门庭长如郭林宗者,〔五〕当如所白。泰别传曰:「泰字林宗,有人伦鉴识。题品海内之士,或在幼童,或在里肆,后皆成英彦六十余人。自著书一卷,论取士之本,未行,遭乱亡失。」汝何处得此人?」謇于是止。〔六〕
  【校文】
  注「道真」沈本作「道直」。
  「欲白断常客」景宋本及沈本俱无「白」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职官志,郡属主簿为首,存犹为上佐,必是丞矣。通典三十三,晋成帝咸康七年,省诸郡丞,惟丹阳丞不省。知充作会稽在咸康七年以前也,证之充传亦合。」
  〔二〕书钞卷七十三引韦昭辨释名云:「主簿者,主诸簿书。簿,普也,普闻诸事也。」通典卷三十二云:「主簿一人,录门下众事,省署文书。」强汝询汉州郡县吏制考上云:「谢承书:『刘佑仕郡为主簿,郡守子常出钱付令买果,佑悉买笔、墨、书具与之。』吴录:『包咸为吴郡主簿,太守黄君行春,咸留守其郡。郎君缘楼探雀卵,咸杖之三十。』案此可见主簿为亲近吏,郡守家事亦关之也。」嘉锡案:虞謇欲为何充断常客,并使其家人节量者,正以主簿得普闻众事,且治郡守家政故也。强氏所引谢承书见刘佑本传注,吴录亦见书钞七十三。
  〔三〕嘉锡案:上佐盖谓治中也。治中与别驾并为州府要职,故称上佐。书钞卷三十八引语林曰「何公为扬州,虞存为治中」,是其证也。
  〔四〕嘉锡案:通典卷三十二云:「治中从事史一人,居中治事,主众曹文书。」然则治中之职主治文书,得为刺史作答教。故謇之白事,先以见存,而存遂取笔题其后也。
  〔五〕程炎震云:「庭当作亭。续汉志司隶校尉所属假佐二十五人,本注有门亭长。又每郡所属正门,有亭长一人。晋多仍汉制。职官志:州有主簿、门亭长等。郡有主簿,不言门亭长,而别有门下及门下吏。袁宏后汉纪延熹七年,史弼为河东太守。初至,?门下:有请,一无所通。常侍侯览遣诸生赍书求假盐税及有所属,门长不为通。此门长即门亭长之省文。知郡属之门下,即门亭长也。」嘉锡案:晋书李含传云:「安定皇甫商欲与结交,含拒而不纳,商恨焉。遂讽州以短檄,召含为门亭长。」此州门亭长之见于列传者。又光逸传曰:「初为博昌小吏,后为门亭长,迎新令至京师。」此县之门亭长也。州县皆有此职,则郡亦宜有之,程氏之言是也。
  〔六〕嘉锡案:品藻篇曰:「何次道为宰相,人有讥其信任不得其人。」注引晋阳秋曰:「充所昵庸杂,以此损名。」然则充之为人,乃不择交友者。其作会稽时,必已如此。虞謇盖嫌其宾客繁猥,故欲加以节量,不独虑其劳损而已。
  王、刘与林公共看何骠骑,骠骑看文书不顾之。晋阳秋曰:「何充与王蒙、刘惔好尚不同,由此见讥于当世。」王谓何曰:「我今故与林公来相看,〔一〕望卿摆拨常务,应对玄言,那得方低头看此邪?」何曰:「我不看此,卿等何以得存?」诸人以为佳。
  【校文】
  「玄言」景宋本及沈本俱作「共言」。
  【笺疏】
  〔一〕程炎震云:「康帝初,充以骠骑辅政,时支遁未尝至都。此林公字必是深公之误。高僧传四云『竺道潜字法深,司空何次道尊以师资之敬』,是其证也。浅人见林公,罕见深公,故辄改耳。」
  桓公在荆州,〔一〕全欲以德被江、汉,耻以威刑肃物。温别传曰:「温以永和元年自徐州迁荆州刺史,在州宽和,百姓安之。」令史受杖,正从朱衣上过。桓式年少,从外来,式,桓歆小字也。桓氏谱曰:「歆字叔道,温第三子,仕至尚书。」云:「向从阁下过,见令史受杖,上捎云根,下拂地足。」〔二〕意讥不着。桓公云:「我犹患其重。」
  【校文】
  「桓式年少」「式」,北堂书钞引作「武」,非。
  【笺疏】
  〔一〕嘉锡案:桓公,渚宫旧事五作桓冲。下文桓公云作冲云,与孝标注作桓温者不同。桓温自徐州迁荆州,在永和元年。桓冲亦自徐州迁荆州,则在太元二年。温与冲俱有别传。世说于温例称桓公,于冲只称车骑。以此考之,旧事为误。然云耻以威刑肃物,在州宽和,殊不类温之为人。桓式语含讥讽,亦不类以子对父,似此事本属桓冲,旧事别有所本。世说属之桓温,乃传闻异辞,疑不能明,俟更详考。
  〔二〕程炎震云:「金楼子立言下云:『桓玄子在荆州,耻以威刑为政。与令史杖,上捎云根,下拂地足,余比庶几焉。』盖用此文。然云根云云乃桓式语。梁元帝认为实事,毋亦如颜介所讥吴台之鹊耶?」
  简文为相,事动经年,然后得过。桓公甚患其迟,常加劝免。太宗曰:〔一〕「一日万机,那得速!」尚书皋陶谟:「一日万机。」孔安国曰:「几,微也。言当戒惧万事之微。」
  【笺疏】
  〔一〕嘉锡案:上称「简文」,下云「太宗」,一简之内,称谓互见,此左氏之旧法,世说亦往往有之。如言语篇「元帝始过江」条,上称顾骠骑,下称荣是也。
  山遐去东阳,〔一〕王长史就简文索东阳云:〔二〕「承藉猛政,故可以和静致治。」东阳记云:「遐字彦林,河内人。祖涛,司徒。父简,仪同三司。遐历武陵王友、东阳太守。」江惇传曰:「山遐为东阳,风政严苛,多任刑杀,郡内苦之。惇隐东阳,以仁恕怀物,遐感其德,为微损威猛。」
  【校文】
  注「山遐为东阳」景宋本「遐」下有「之」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遐传云『郡境肃然,卒于官』,与此不同。又云『康帝下诏』云云,然简文于穆帝时始辅政,遐或于永和初年去郡,旋卒耳。」
  〔二〕嘉锡案:方正篇云:「长史求东阳,抚军不用。后疾笃,临终命用之。」然则蒙虽有此求,而简文未之许也。
  殷浩始作扬州,〔一〕浩别传曰:「浩字渊源,陈郡长平人。祖识,濮阳相。父羡,光禄勋。浩少有重名,仕至扬州刺史、中军将军。」中兴书曰:「建元初,庾亮兄弟、何充等相寻薨,太宗以抚军辅政,征浩为扬州,从民誉也。」刘尹行,日小欲晚,便使左右取?,〔二〕人问其故?答曰:「刺史严,不敢夜行。」
  【笺疏】
  〔一〕嘉锡案:晋书穆帝纪永和二年三月,以殷浩为扬州刺史。浩传云:「浩频陈让,自三月至七月,乃受拜焉。」据建康实录八,永和三年十二月始以刘惔为丹阳尹,距浩受拜时已一年有半。而谓之始作者,盖浩尝以父忧去职,服阕复为扬州刺史。以其前后两任,至永和九年始被废去职,治扬颇久,故以初任为始作也。
  〔二〕程炎震云:「尔雅曰:『裳削幅谓之纀。』玉篇:『?,布木切,裳削幅也。』广韵一屋:『?,博木切。同纀。』晋书魏舒传:『?被而出。』音义曰:『房玉反。』陆纳传:『为吴兴太守,临发,?被而已。』」御览卷七百四引通俗文曰:「帛三幅曰帊,帊衣曰?。」通鉴一百十七注曰:「?,防玉翻帊也。以裹衣物。」魏舒「?被而出」,韩文「?被入直」。皆此义也。
  谢公时,兵冢逋亡,多近窜南塘,下诸舫中。〔一〕或欲求一时搜索,谢公不许,云:「若不容置此辈,何以为京都?」〔二〕续晋阳秋曰:「自中原丧乱,民离本域,江左造创,豪族并兼,或客寓流离,名籍不立。太元中,外御强氐,搜简民实,三吴颇加澄检,正其里伍。其中时有山湖遁逸,往来都邑者。后将军安方接客,时人有于坐言:宜纠舍藏之失者。安每以厚德化物,去其烦细。又以强寇入境,不宜加动人情。乃答之云:『卿所忧,在于客耳!然不尔,何以为京都?』言者有惭色。」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明帝纪:『太宁二年,破王敦军于南塘。』通鉴一百十五:『刘裕拒卢循,自石头出,屯南塘。』本书任诞篇祖逖曰:『昨夜复南塘一出。』」
  〔二〕嘉锡案:「京都」,御览一百五十五引作「京师」。按公羊桓九年传云:「京师者何?天子之居也。京者何?大也。师者何?众也。天子之居,必以众大之辞言之。」独断上云:「天子所居曰京师。京,水也。地下之众者,莫过于水;地上之众者,莫过于人。京,大;师,众也。故曰京师也。」据此二义,京师之所以为京师,正以其为众所聚,故谢公云尔。
  王大为吏部郎,王忱已见。尝作选草,临当奏,王僧弥来,聊出示之。僧弥,王?小字也。?别传曰:「?字季琰,琅邪人,丞相导孙,中领军洽少子。有才蓺,善行书,名出兄珣右,累迁侍中、中书令。赠太常。」僧弥得便以己意改易所选者近半,王大甚以为佳,更写即奏。〔一〕
  【校文】
  「王大甚以为佳」「王大」,景宋本及沈本俱作「主人」。
  【笺疏】
  〔一〕嘉锡案:此见王?意在奖拔贤能,不以侵官为虑。而王忱亦能服善,惟以人才为急,不以侵己之权为嫌。为王?易,为王忱难。
  王东亭与张冠军善。张玄已见。王既作吴郡,人问小令曰:续晋阳秋曰:「王献之为中书令,王?代之,时人曰『大小王令』。」「东亭作郡,风政何似?」答曰:「不知治化何如,唯与张祖希情好日隆耳。」〔一〕
  【笺疏】
  〔一〕嘉锡案:本书言语篇注引续晋阳秋,称玄之少以学显,论者以为与谢玄同为南北之望,名亚谢玄。可见玄之甚为时人所推服。小令为东亭之弟,不便直誉其兄,故举此以见意耳。
  殷仲堪当之荆州,王东亭问曰:「德以居全为称,仁以不害物为名。方今宰牧华夏,处杀戮之职,与本操将不乖乎?」殷答曰:「皋陶造刑辟之制,不为不贤;古史考曰:「庭坚号曰皋陶,舜谋臣也。舜举之于尧,尧令作士,主刑。」孔丘居司寇之任,未为不仁。」家语曰:「孔子自鲁司空为大司寇,三日而诛乱法大夫少正卯。」
  【校文】
  「王东亭问曰」「问」,沈本作「谓」。
  注「三日」景宋本作「七日」。

  文学第四
  郑玄在马融门下,融自叙曰:「融字季长,右扶风茂陵人。少而好问,学无常师。大将军邓骘召为舍人,弃,游武都。会羌虏起,自关以西道断。融以谓古人有言:『左手据天下之图,而右手刎其喉,愚夫不为。何则?生贵于天下也。岂以曲俗咫尺为羞,灭无限之身哉?』因往应之,为校书郎,出为南郡太守。」三年不得相见,高足弟子传授而已。尝算浑天不合,〔一〕诸弟子莫能解。或言玄能者,融召令算,一转便决,众咸骇服。及玄业成辞归,既而融有「礼乐皆东」之叹。高士传曰:「玄字康成,北海高密人。八世祖崇,汉尚书。」玄别传曰:「玄少好学书数,十三诵五经,好天文占候,风角隐术。年十七,〔二〕见大风起,诣县曰:『某时当有火灾。』至时果然,智者异之。年二十一,博极群书,精历数图纬之言,兼精算术。遂去吏,师故兖州刺史第五元。先就东郡张恭祖受周礼、礼记、春秋传。周流博观,每经历山川,及接颜一见,皆终身不忘。扶风马季长以英儒著名,玄往从之,参考同异。季长后戚,嫚于待士,玄不得见,住左右,自起精庐,既因绍介得通。时涿郡卢子干为门人冠首,〔三〕季长又不解剖裂七事,玄思得五,子?得三。季长谓子?曰:『吾与汝皆弗如也。』季长临别,执玄手曰:『大道东矣,子勉之!』后遇党锢,隐居著述,凡百余万言。大将军何进辟玄,乃缝掖相见。玄长八尺余,须眉美秀,姿容甚伟。进待以宾礼,授以几杖。玄多所匡正,不用而退。袁绍辟玄,及去,饯之城东,欲玄必醉。会者三百余人,皆离席奉觞,自旦及莫,度玄饮三百余桮,而温克之容,终日无怠。献帝在许都,征为大司农,行至元城卒。」〔四〕恐玄擅名而心忌焉。玄亦疑有追,乃坐桥下,在水上据屐。融果转式逐之,〔五〕告左右曰:「玄在土下水上而据木,此必死矣。」遂罢追,玄竟以得免。马融海内大儒,被服仁义。郑玄名列门人,亲传其业,何猜忌而行鸩毒乎?委巷之言,贼夫人之子。〔六〕
  【校文】
  注「自旦及莫」「莫」,景宋本作「暮」。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说文『筭长六寸。计数者,算数也』。是筭为筹筭实字,算为算数虚字,然古书多不分别。此处李本作算是也。」程炎震云:「『算浑天不合』以下,御览三百九十三引作语林。」
  〔二〕王鸣盛蛾术编卷五十八云:「十三岁为永和四年己卯,十七岁为汉安二年癸未。」
  〔三〕说郛六十六宋窦革酒谱引郑玄别传曰:「与卢子干相善,在门下七年,以母老归养。」
  〔四〕王鸣盛蛾术篇卷五十八云:「世说注『献帝在许都,征为大司农。行至元城卒』。案本传此事无年,而袁宏纪云建安三年,时康成年七十二。合之刘孝标所引别传献帝云云,则袁纪以为三年者是。若孝标所云『行至元城卒』,则大谬。本传于征为大司农乞还家下书五年,方叙袁绍逼康成随军,至元城疾笃不进,卒于元城。此五年事,何得以为三年征大司农事乎?」嘉锡案:此事诚谬,然是别传之谬,不应归过孝标。且别传为魏、晋人作,亦不当谬误至此。盖今本世说注为宋人所删改,非其旧也。
  〔五〕李慈铭云:「案史记日者传:『旋式正綦。』索隐曰:『式,即栻也。旋,转也。栻之形上圆象天,下方法地,用之则转。天纲加地之辰,故云旋栻。』周礼:『抱天时与太师同车。』郑司农注云:『抱式以知天时。』汉书艺文志有羡门式法二十卷。王莽传云:『天文郎按栻于前。』师古曰:『栻所以占时日天文,即今之用栻者也。音式。』」嘉锡案:李氏所引书,桂馥札朴三栻字条均已引之,但未引索隐及郑司农颜师古注耳。桂氏又云:「庾开府诗:『枫子留为式,桐孙待作琴。』广韵:『枫,木名,子可为式。』广雅:『曲道,栻梮也。梮有天地,所以推阴阳,占吉凶,以枫子枣心木为之。』」唐六典十四曰:「周礼:太史抱天时与太师同车。」郑司农云:「抱式以知天时也。今其局以枫木为天,枣心为地。刻十二辰,下布十二辰,以加占为常,以月将加卜时,视日辰阴阳,以立四课。」
  〔六〕蛾术编卷五十八云:「融欲害郑,未必有其事,而郑鄙融郄有之。盖融以侈汰为贞士所轻,载赵岐传注。郑虽师融,著述中从未引融语。独于月令注云:『俗人云:周公作月令,未通于古。』疏云:『俗人,马融之徒。』」程炎震云:「季长以章帝建初四年己卯生,年八十八。桓帝延熹九年丙午卒。康成以顺帝永建二年丁卯生,少季长四十八岁。季长卒时,康成年四十。」
  晋书儒林传序曰:「有晋始自中朝,迄于江左,莫不崇饰华竞,祖述玄虚。摈阙里之典经,习正始之余论。指礼法为流俗,目纵诞以清高。遂使宪章弛废,名教颓毁。五胡乘闲而竞逐,二京继踵以沦胥。运极道消,可为长叹息者矣。」
  南史儒林传序亦曰:「两汉登贤,咸资经术,洎魏正始以后更尚玄虚。公卿士庶,罕通经业。时荀顗、挚虞之徒,虽议创制,未有能易俗移风者也。自是中原横溃,衣冠道尽。」嘉锡案:此节盖采自语林,见御览三百九十三,非义庆之所杜撰也。广记二百十五引异苑,载有两说。前一说与此同,后一说云:「郑康成师马融,三载无闻,融鄙而遣还。玄过树阴假寐,见一老父,以刀开腹心,谓曰:『子可以学矣。』于是寤而即返,遂精洞典籍。融叹曰:『诗书礼乐,皆已东矣。』潜欲杀玄,玄知而窃去。融推式以筭玄,玄当在土木上,躬骑马袭之。玄入一桥下,俯伏柱上,融踟?桥侧云:『土木之闲,此则当矣。有水,非也。』从此而归。玄用免焉。」观语林异苑之所载,知此说为晋、宋闲人所盛传。然马融送别,执手殷勤,有礼乐皆东之叹,其爱而赞之如此,何至转瞬之闲,便思杀害!苟非狂易丧心,恶有此事?裴启既不免矫诬,义庆亦失于轻信。孝标斥为委巷之言,不亦宜乎?
  郑玄欲注春秋传,尚未成时,行与服子慎遇宿客舍,先未相识,服在外车上与人说己注传意。汉南纪曰:「服虔字子慎,河南荥阳人。少行清苦,为诸生,尤明春秋左氏传,为作训解。举孝廉,为尚书郎、九江太守。」〔一〕玄听之良久,多与己同。玄就车与语曰:「吾久欲注,尚未了。听君向言,多与吾同。今当尽以所注与君。」遂为服氏注。
  【笺疏】
  〔一〕后汉书本传云:「中平末拜九江太守,免,遭乱,行客病卒。」吴承仕经籍旧音序录曰:「汉书序例云:『尚书郎、高平令、九江太守。』案尚书郎、高平令,皆先时所历官也。后汉书朱隽传,陶谦等推隽共讨李傕,奏记于隽,称前九江太守服虔。时为初平三年,知虔官九江太守,首尾不过五年。隋书经籍志云:『春秋左氏传解谊三十一卷,汉九江太守服虔注。』惠栋后汉书补注十八云:『栋案:服氏解谊,僖十五年遇归妹之睽,文十二年在师之临,皆以互体说易,与郑氏合,世说所称为不谬矣。』郑珍郑学录三云:『按六艺论序春秋云:玄又为之注(自注见刘知几议)。』是康成实注左传,自言明甚。其所以世无郑注者,尽用所注之文与服子慎,而与服比注耳。义庆之言,为得其实。」嘉锡案:赵坦保甓斋札记言服注虽本郑氏,然有与郑违异者。曾朴补后汉书艺文志考二既历举服、郑之异义,又胪列其所以同,具详彼书,文繁不录。
  郑玄家奴婢皆读书。尝使一婢,不称旨,将挞之。方自陈说,玄怒,使人曳箸泥中。须臾,复有一婢来,问曰:「胡为乎泥中?」卫式微诗也。毛公曰:「泥中,卫邑名也。」答曰:「薄言往愬,逢彼之怒。」〔一〕卫、邶柏舟之诗。
  【笺疏】
  〔一〕迮鹤寿校蛾术编五十八注云:「『胡为乎泥中』云云,似晋人气习。且郑公厚德,安有曳婢泥中之事?小说家欲以矜郑,适以诬郑耳。」嘉锡案:此事别无证据,难以断其有无。特世说杂采群书,不皆实录,迮氏之言,意有可取,存以备考。
  丁晏郑君年谱云:「若夫义庆之说,婢曳泥而知书;乐天之诗,牛触墙而成字,小说傅会,亦无取焉。」马元调本白氏长庆集二十六双鹦鹉诗云:「『郑牛识字吾常叹,丁鹤能歌尔亦知』。自注引谚云:『郑玄家牛触墙成八字。』」嘉锡案:康成盖代大儒,盛名远播,流传逸事,遂近街谈。不惟婢解读书,乃至牛亦识字。然白傅之引鄙谚,虽有类于齐谐,而临川之着新书,实不同于燕说。且子政童奴,皆吟左氏(见论衡案书篇);刘琰侍婢,悉诵灵光(见蜀志)。斯固古人所常有,安见郑氏之必无?既不能悬断其子虚,亦何妨姑留为佳话。丁氏必斥其傅会,所谓「固哉高叟之为诗也!」
  服虔既善春秋,将为注,欲参考同异;闻崔烈集门生讲传,挚虞文章志曰:「烈字威考,高阳安平人,骃之孙,瑗之兄子也。灵帝时,官至司徒、太尉,封阳平亭侯。」遂匿姓名,为烈门人赁作食。每当至讲时,辄窃听户壁间。既知不能踰己,稍共诸生叙其短长。烈闻,不测何人,然素闻虔名,意疑之。明蚤往,及未寤,便呼:「子慎!子慎!」虔不觉惊应,遂相与友善。〔一〕
  【笺疏】
  〔一〕嘉锡案:崔烈见后汉书崔骃传。史但言其有重名于北州,入钱五百万为司徒,致有铜臭之讥,而不言其经学。然崔骃传言骃年十三,能通诗、易、春秋,博学有伟才。孔僖传亦称僖与崔骃同游太学,习春秋。崔瑗传言其好学,尽能传父之业。年十八,从侍中贾逵质正大义,逵善待之。逵固以左氏传名家者,然则崔氏盖世传左氏者也。烈承其家学,故亦以左传讲授,与服子慎共术同方,则其于春秋为不浅,得此可补史阙。知冀州名士,固非浪得虚声者矣。其后烈卒死李傕之难。烈子钧身讨董卓,旋欲因报父雠不得而卒。钧弟州平,从诸葛孔明游。奕世忠贞,无负于经学,所宜表而出之者也。
  锺会撰四本论,始毕,甚欲使嵇公一见。置怀中,既定,畏其难,怀不敢出,于户外遥掷,便回急走。〔一〕魏志曰:「会论才性同异,传于世。四本者:言才性同,才性异,才性合,才性离也。尚书傅嘏论同,中书令李丰论异,侍郎锺会论合,屯骑校尉王广论离。文多不载。」〔二〕
  【校文】
  「既定」「定」,沈本作「见」。
  「便回急走」「回」,景宋本及沈本俱作「面」。
  【笺疏】
  〔一〕程炎震云:「『便回』,御览三百六十五面门,又三百九十四走门均引作『面』字,是也。」
  〔二〕嘉锡案:南齐书王僧虔传载僧虔诫子书云:「才性四本,声无哀乐,皆言家口实。如客至之有设也,汝皆未经拂耳瞥目,岂有庖厨不修,而欲延大宾者哉?」清谈之重四本论如此,殆如儒佛之经典矣。
  何晏为吏部尚书,〔一〕有位望,时谈客盈坐,文章叙录曰:「晏能清言,而当时权势,天下谈士,多宗尚之。」魏氏春秋曰:「晏少有异才,善谈易、老。」王弼未弱冠往见之〔二〕。晏闻弼名,弼别传曰:「弼字辅嗣,山阳高平人。少而察惠,十余岁便好庄、老。通辩能言,为傅嘏所知。吏部尚书何晏甚奇之,题之曰:『后生可畏。若斯人者,可与言天人之际矣!』以弼补台郎。弼事功雅非所长,益不留意,颇以所长笑人,故为时士所嫉。又为人浅而不识物情。初与王黎、荀融善,黎夺其黄门郎,于是恨黎,与融亦不终好。正始中以公事免。其秋遇疠疾亡,〔三〕时年二十四。弼之卒也,晋景帝嗟叹之累日,曰:『天丧予!』其为高识悼惜如此。」〔四〕因条向者胜理语弼曰:「此理仆以为极,可得复难不?」弼便作难,一坐人便以为屈,于是弼自为客主数番,皆一坐所不及。
  【校文】
  「仆以为极」「为」下景宋本有「理」字。
  【笺疏】
  〔一〕魏志管辂传注引辂别传曰:「举为秀才,辂辞裴使君,使君言『何尚书神明精微,言皆巧妙,巧妙之志,殆破秋豪,君当慎之』。」又曰:「裴使君问:『何平叔一代才名,其实何如?』辂曰:『其才若盆盎之水,所见者清;所不见者浊。神在广博,志不务学,弗能成才。欲以盆盎之水,求一山之形,形不可得,则知由此惑。故说老、庄则巧而多华,说易生义则美而多伪。华则道浮,伪则神虚。得上才则浅而流绝,得中才则游精而独出。辂以为少功之才也。』
  裴使君曰:『诚如来论。吾数与平叔共说老、庄及易,常觉其辞妙于理,不能折之。又时人吸习,皆归服之焉,益令不了。相见得清言,然后灼灼耳。』」嘉锡案:传所谓裴使君者,裴徽也。辂与徽问答,在晏败之后,或不免诋之过当。然别传又曰:「裴冀州、何、邓二尚书及乡里刘太常颍川兄弟,辂自言与此五君共语,使人精神清发,?不暇寐。自此以下,殆白日欲寝矣。」是辂亦甚推服晏也。合裴徽与辂之言观之,盖晏之为人,妙于言而不足于理,宜其非王弼之敌矣。
  〔二〕经典释文序录曰:「其后谈论者,莫不宗尚玄言,唯王辅嗣妙得虚无之旨。」魏志锺会传注引弼传曰:「弼注易,颍川人荀融难弼大衍义。」
  〔三〕魏志荀彧传注引荀氏家传曰:「衍,彧第三兄。衍子绍。绍子融,字伯雅,与王弼、锺会俱知名,为洛阳令,参大将军军事。与弼、会论易、老义,传于世。」程炎震云:「御览二百二十一引傅子曰:『王黎为黄门郎,轩轩然得志,煦煦然自乐。』魏书锺会传注引作『正始十年,曹爽废,以事免』。于文为备。此注盖经删节,故『其秋』字无着落。且正始止于十年,不得云中也。」
  〔四〕李详云:「传为何劭撰,见魏志锺会传裴注引。今取较此注『十余岁便好庄、老』,彼作『年十余好老氏』。『题之曰后生可畏』,彼作『叹之曰仲尼称后生可畏』。『故为时士所嫉』,彼作『故时为士君子所忌』。『正始中以公事免』,彼作『正始十年曹爽废,以公事免』。『高识悼惜』,彼作『所惜』。弼传甚长,刘注才得二三耳。」焦循易余钥录一曰:「刘表以女妻王凯,生业。业生二子,长宏,次弼。凯为王粲族兄,粲二子被诛,业为粲嗣。然则王辅嗣为刘表外曾孙,而王粲之嗣孙也。刘表为荆州牧,开立学官,博求儒士,使宋衷等撰定五经章句。表撰易章句五卷、衷注易九卷,弼兄宏字正宗亦撰易义(原注见释文)。王氏之于易,盖渊源于刘表,而表则受学于王畅,畅为粲之祖父。刘表、王业皆山阳高平人。」
  何平叔注老子,始成,诣王辅嗣。见王注精奇,乃神伏曰:「若斯人,可与论天人之际矣!」因以所注为道德二论。〔一〕魏氏春秋曰:「弼论道约美不如晏,自然出拔过之。」
  【校文】
  注「自然出拔过之」「自」上景宋本及沈本俱有「然」字。
  【笺疏】
  〔一〕魏志锺会传注引弼别传曰:「其论道附会文辞不如何晏,自然有所拔,得多晏也。」嘉锡案:河上公及王弼老子注,皆以上卷为道经,下卷为德经,盖汉、魏旧本如此。平叔此论亦上篇言道,下篇言德,故为二论。隋志云:「梁有老子道德论二卷,何晏撰,亡。」旧唐志仍著录。新唐志于道家老子下有何晏讲疏四卷,又道德问二卷。疑道德问即道德论也。其书今亡。嘉锡又案:列子天瑞篇张湛注引何晏道论曰:「有之为有,恃?以生;事而为事,由?以成。夫道之而?语,名之而?名,视之而?形,听之而?声,则道之全焉。故能昭音向而出气物,包形神而章光影。玄以之黑,素以之白,矩以之方,规以之员。员方得形,而此无形,白黑得名,而此无名也。」此其论之仅存者。严可均全三国文三十九何晏集内未收,故具录之。观其持论,理甚肤浅,不及王注远矣。文心雕龙论说篇曰:「魏之初霸,术兼名法。傅嘏、王粲校练名理。迄至正始,务欲守文。何晏之徒,始盛玄论。于是聃、周当路,与尼父争涂矣。详观兰石之才性,仲宣之去代,辅嗣之两例,平叔之二论,并师心独见,锋颖精密,盖人伦之英也。」姚振宗隋志考证六曰:「王弼两例即易老略例。平叔二论即道德论也。」孙诒让札迻十二曰:「考晏有无为论,见晋书王衍传。又有无名论,见列子仲尼篇注。无为、无名皆道德经语,殆即二论之细目与?」
  王辅嗣弱冠诣裴徽,〔一〕永嘉流人名曰:「徽字文季,河东闻喜人,太常潜少弟也。仕至冀州刺史。」徽问曰:「夫无者,诚万物之所资,圣人莫肯致言,而老子申之无已,何邪?」弼别传曰:「弼父为尚书郎,裴徽为吏部郎,徽见异之,故问。」弼曰:「圣人体无,无又不可以训,故言必及有;老、庄未免于有,恒训其所不足。」〔二〕
  【笺疏】
  〔一〕魏志管辂传注引辂别传曰:「冀州裴使君才理清明,能释玄虚。每论易及老、庄之道,未尝不注精于严、瞿之徒也。」
  〔二〕陈澧东塾读书记十六曰:「辅嗣谈老、庄,而以圣人加于老、庄之上。然其所言圣人体无,则仍是老、庄之学也。犹后儒谈禅学而以圣人加于佛之上,然其所言圣学,则仍是禅学也。」嘉锡案:此出何劭为弼别传,见魏志锺会传注。
  傅嘏善言虚胜,魏志曰:「嘏字兰硕,北地泥阳人,傅介子之后也。累迁河南尹、尚书。嘏尝论才性同异,锺会集而论之。」傅子曰:「嘏既达治好正,而有清理识要,如论才性,原本精微,鲜能及之。司隶锺会年甚少,嘏以明知交会。」荀粲谈尚玄远。〔一〕粲别传曰:「粲字奉倩,颍川颍阴人,太尉彧少子也。粲诸兄儒术论议各知名。粲能言玄远,常以子贡称『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然则六籍虽存,固圣人之糠秕。能言者不能屈。」每至共语,有争而不相喻。裴冀州释二家之义,通彼我之怀,常使两情皆得,彼此俱畅。〔二〕粲别传曰:「粲太和初到京邑,与傅嘏谈,嘏善名理,而粲尚玄远,宗致虽同,仓卒时或格而不相得意。裴徽通彼我之怀,为二家释。顷之,粲与嘏善。」管辂传曰:「裴使君有高才逸度,善言玄妙也。」
  【笺疏】
  〔一〕程炎震云:「列子仲尼篇张湛注:荀粲谓傅嘏、夏侯玄曰:『子等在世,荣问功名胜我,识减我耳。』嘏、玄曰:『夫能成功名者,识也。天下孰有本不足而有余于末者耶?』答曰:『成功名者,志也,局之所弊也。然则志局自一物也,固非识之所独济。我以能使子等为贵,而未必能济子之所为也。』」
  〔二〕嘉锡案:此魏志管辂传注裴松之语也。古人引书往往以注为正文。
  3--
  何晏注老子未毕,见王弼自说注老子旨。何意多所短,不复得作声,但应诺诺。遂不复注,因作道德论。〔一〕文章叙录曰:「自儒者论以老子非圣人,绝礼弃学。晏说与圣人同,着论行于世也。」
  【校文】
  「但应诺诺」「诺诺」,景宋本及沈本俱作「之」。
  【笺疏】
  〔一〕嘉锡案:此与上文「何平叔注老子」条,一事两见。而一云始成,一云未毕,余亦小异。盖本出两书,临川不能定其是非,故并存之也。
  中朝时,有怀道之流,有诣王夷甫咨疑者。值王昨已语多,小极,不复相酬答,乃谓客曰:「身今少恶,〔一〕裴逸民亦近在此,君可往问。」晋诸公赞曰:「裴頠谈理,与王夷甫不相推下。」
  【笺疏】
  〔一〕焦循易余钥录十八曰:「尔雅云:『余,身也。』舍人云:『余,卑谦之身也。』郭璞云:『今人亦自呼为身。』按三国志张飞曰:『身是张益德也。』」
  裴成公作崇有论,〔一〕时人攻难之,莫能折。唯王夷甫来,如小屈。〔二〕时人即以王理难裴,理还复申。晋诸公赞曰:「自魏太常夏侯玄、步兵校尉阮籍等,皆着道德论。于时侍中乐广、吏部郎刘汉亦体道而言约,〔三〕尚书令王夷甫讲理而才虚,散骑常侍戴奥以学道为业,后进庾敳之徒皆希慕简旷。頠疾世俗尚虚无之理,故着崇有二论以折之。才博喻广,学者不能究。后乐广与頠清闲欲说理,而頠辞喻丰博,广自以体虚无,笑而不复言。」惠帝起居注曰:「頠着二论以规虚诞之弊。文词精富,为世名论。」〔四〕
  【笺疏】
  〔一〕嘉锡案:成公,裴頠谥也。其论全载晋书本传。
  群书治要三十引晋书曰:「頠深患时俗放荡,不尊儒术,魏末以来,转更增甚。何晏、阮籍素有高名于世,口谈浮虚,不遵礼法。尸禄耽宠,仕不事事。至王衍之徒,声誉太甚,位高势重,不以物务自婴,遂相放效,风教陵迟。頠着崇有之论,以释其薮。世虽知其言之益治,而莫能革也。朝廷之士,皆以遗事为高,四海尚宁,而有识者知其将乱矣。而夷狄遂沦中州者,其礼久亡故也。」嘉锡案:治要所引者,臧荣绪书也。其言痛切有识,足为成公张目。唐修晋书用之而删去「世虽知其言之益治」以下,不如原书远矣。
  〔二〕李详云:「如,似也。为句中助词。汉书袁盎传:『丞相如有骄主色。』颜注:『如,似也。』」
  〔三〕程炎震云:「刘汉当作刘漠,辨见赏誉第二十二条。」
  〔四〕魏志裴潜传注引陆机惠帝起居注云:「頠理具渊博,赡于论难。着崇有、贵无二论,以矫虚诞之弊。」嘉锡案:頠贵无论即附崇有论后。此引无「贵无」二字,盖宋人不考晋书,以为頠既「崇有」不应复「贵无」,遂妄行删去。不知崇有祇一篇,安得谓之二论乎?
  诸葛?年少不肯学问。〔一〕始与王夷甫谈,便已超诣。王叹曰:「卿天才卓出,若复小加研寻,一无所愧。」?后看庄、老,更与王语,便足相抗衡。王隐晋书曰:「?字茂远,琅邪人,魏雍州刺史绪之子。〔二〕有逸才,仕至司空主簿。」
  【笺疏】
  〔一〕倭名类聚钞卷一引本书黜免篇作「诸葛宏」,狩谷望之注曰:「王隐晋书:『?字茂远。』按?,臂上也。或作肱。宏,屋深响也,转训大也。依茂远之义,作宏似是。」
  〔二〕嘉锡案:绪仕魏,初为泰山太守,见魏志邓艾传。迁雍州刺史,受诏与邓艾、锺会同伐蜀,见陈留王纪及艾传。入晋为太常、崇礼卫尉,见锺会传注引百官名,注又引荀绰兖州记,但言绪子冲,冲子铨、玫,殊不及?。盖绰著书时?尚未知名耳。绪系出琅邪诸葛氏,当是龙、虎、狗三君之同族,但不知其亲属何如也。
  卫玠总角时问乐令「梦」,乐云「是想」。卫曰:「形神所不接而梦,岂是想邪?」乐云:「因也。未尝梦乘车入鼠穴,捣□噉铁杵,皆无想无因故也。」〔一〕周礼有六梦:一曰正梦,谓无所感动,平安而梦也。二曰噩梦,谓惊愕而梦也。三曰思梦,谓觉时所思念也。四曰寤梦,谓觉时道之而梦也。五曰喜梦,谓喜说而梦也。六曰惧梦,谓恐惧而梦也。按乐所言「想」者,盖思梦也。「因」者,盖正梦也。〔二〕卫思「因」,经日不得,遂成病。乐闻,故命驾为剖析之。卫既小差。乐叹曰:「此儿胸中当必无膏肓之疾!」春秋传曰:「晋景公有疾,求医于秦,秦伯使医缓为之。未至,公梦疾为二竖子。曰:『彼,良医也。惧伤我焉!』其一曰:『居肓之上,膏之下,若我何?』医至,曰:『疾不可为也!在肓之上,膏之下,攻之不可达,刺之不可及,药不至焉。』公曰:『良医也。』」注:「肓,鬲也。心下为膏。」
  【笺疏】
  〔一〕酉阳杂俎八曰:「夫瞽者无梦,则知梦者习也。愚者少梦,不独至人。问之驺皁,百夕无一梦也。」嘉锡案:瞽者目不见物,则无可想象;愚者不知用心,则不解想。可与乐令语相证明。
  〔二〕注文周礼六梦云云,乃以周礼春官占梦经注合引,凡谓字以下,皆注也。潜夫论梦列篇曰:「凡梦有直,有象,有精,有想,有人,有感,有时,有反,有病,有性。昔武王邑姜方震太叔,梦帝谓己,命尔子虞而与之唐。及生,手掌曰虞,因以为名。成王灭唐,遂以封之。此谓直应之梦也。人有所思,即梦其到;有忧,即梦其事。此谓记想之梦也。」嘉锡案:潜夫所谓直梦,盖即周礼之正梦。想梦即思梦也。
  庾子嵩读庄子,开卷一尺许便放去,曰:「了不异人意。」晋阳秋曰:「庾敳字子嵩,颍川人,侍中峻第三子。恢廓有度量,自谓是老、庄之徒。曰:『昔未读此书,意尝谓至理如此。今见之,正与人意暗同。』仕至豫州长史。」〔一〕
  【笺疏】
  〔一〕嘉锡案:今晋书敳传叙其仕履,祇云「迁吏部郎,参东海王越太傅军谘祭酒」,而其下乃有「豫州牧长史河南郭象善老、庄」云云。似以豫州长史属之郭象。然本篇注引文士传及今晋书郭象传,均云象辟司空掾、太傅主簿,不言为此官。则仕至豫州长史者,自是庾敳。晋书有脱误耳。且长史上不当称某州牧,牧字亦衍文也。
  客问乐令「旨不至」者,乐亦不复剖析文句,直以麈尾柄确几曰:「至不?」客曰:「至!」乐因又举麈尾曰:「若至者,那得去?」夫藏舟潜往,交臂恒谢,一息不留,忽焉生灭。故飞鸟之影,莫见其移;驰车之轮,曾不掩地。是以去不去矣,庸有至乎?至不至矣,庸有去乎?然则前至不异后至,至名所以生;前去不异后去,去名所以立。今天下无去矣,而去者非假哉?既为假矣,而至者岂实哉?于是客乃悟服。乐辞约而旨达,皆此类。〔一〕
  【笺疏】
  〔一〕嘉锡案:公孙龙子有指物论,谓物莫非指,而指非指。庄子天下篇载惠施之说曰「指不至,至不绝」,此客盖举庄子以问乐令也。陆德明释文引司马云:「夫指之取物,不能自至,要假物,故至也。然假物由指不绝也。一云指之取火以钳,刺鼠以锥。故假于物,指是不至也。」夫理涉玄门,贵乎妙悟,稍参迹象,便落言诠。司马所注,诚不如乐令之超脱。今姑录之,以存古义。其它家所释,咸无取焉。嘉锡又案:乐令未闻学佛,又晋时禅学未兴,然此与禅家机锋,抑何神似?盖老、佛同源,其顿悟固有相类者也。
  初,注庄子者数十家,莫能究其旨要。向秀于旧注外为解义,妙析奇致,大畅玄风。秀别传曰:「秀与嵇康、吕安为友,趣舍不同。嵇康傲世不羁,安放逸迈俗,而秀雅好读书。二子颇以此嗤之。后秀将注庄子,先以告康、安,康、安咸曰:『此书讵复须注〔一〕?徒弃人作乐事耳!』及成,以示二子。康曰:『尔故复胜不?』安乃惊曰:『庄周不死矣!』后注周易,〔二〕大义可观,而与汉世诸儒互有彼此,未若隐庄之绝伦也。」秀本传或言,秀游托数贤,萧屑卒岁,都无注述。唯好庄子,聊应崔譔所注,以备遗忘云。竹林七贤论云:「秀为此义,读之者无不超然,若已出尘埃而窥绝冥,始了视听之表。有神德玄哲,能遗天下,外万物。虽复使动竞之人顾观所徇,皆怅然自有振拔之情矣。」唯秋水、至乐二篇未竟而秀卒。秀子幼,义遂零落,然犹有别本。郭象者,为人薄行,有俊才。文士传曰:「象字子玄,河南人。少有才理,慕道好学,托志老、庄。时人咸以为王弼之亚,辟司空掾、太傅主簿。」见秀义不传于世,遂窃以为己注。乃自注秋水、至乐二篇,又易马蹄一篇,其余众篇,或定点文句而已。文士传曰:「象作庄子注,最有清辞遒旨。」后秀义别本出,故今有向、郭二庄,其义一也。〔三〕
  【校文】
  注「此书讵复须注」景宋本及沈本俱无「此」字。
  注「太傅主簿」景宋本及沈本俱作「太学博士」。
  【笺疏】
  〔一〕嘉锡案:书不须注,亦与禅宗意思相类。其实即庄生忘筌之旨,不当有「此」字。盖康、安之意,凡书皆不须注,不仅庄子也。陆象山所谓六经注我,亦是此意。
  〔二〕嘉锡案:秀周易注,隋志不著录。经典释文序录载张璠集解十二卷,集二十二家解。序云:依向秀本。并载二十二家名氏云:「向秀字子期,河内人,晋散骑常侍,为易义。」
  〔三〕嘉锡案:向秀庄子注今已不传,无以考见向、郭异同。四库总目一百四十六庄子提要尝就列子张湛注、陆氏释文所引秀义,以校郭注。有向有郭无者,有绝不相同者,有互相出入者,有郭与向全同者,有郭增减字句大同小异者。知郭点定文句,殆非无证。
  阮宣子有令闻,太尉王夷甫见而问曰:「老、庄与圣教同异?」对曰:「将无同?」〔一〕太尉善其言,辟之为掾。世谓「三语掾」。卫玠嘲之曰:「一言可辟,何假于三?」宣子曰:「苟是天下人望,亦可无言而辟,复何假一?」遂相与为友。〔二〕名士传曰:「阮修字宣子,陈留尉氏人。好老、易,能言理。不喜见俗人,时误相逢,即舍去。傲然无营,家无儋石之储,晏如也。琅邪王处仲为鸿胪卿,谓曰:『鸿胪丞差有禄,卿常无食,能作不?』修曰:『为复可耳。』遂为鸿胪丞、太子洗马。」
  【校文】
  注「鸿胪丞差有禄,卿常无食」沈本作「卿常无食,鸿胪丞差有禄」。
  【笺疏】
  〔一〕黄生义府下云:「将无者,然而未遽然之辞。谢太傅云『将无归』,晋人语度舒缓,类如此。后人妄意生解,总由不悉当时口语耳。」嘉锡案:此与演繁露之说合。
  演繁露续集卷五云:「不直云同而云将毋同者,晋人语度自尔也。庾亮辟孟嘉为从事,正旦大会,褚裒问嘉何在?亮曰:『但自觅之。』裒历观指嘉曰:『将毋是乎?』将毋者,犹言殆是此人也。意以为是而未敢自主也。其指孔、老为同,亦此义也。」王若虚滹南遗老集亦曰:『瞻意盖言同耳。将无云者,犹无乃、得无之类。荀晞从母子求为将,晞拒之曰:『吾不以王法贷人,将无后悔耶。』刘裕受禅,徐广攀晋帝车泣涕,谢诲谓之曰:『徐公得无小过?』皆是类也。」嘉锡案:雅量篇:「谢太傅泛海戏,风急浪猛。公徐云:『如此,将毋归?』」任诞篇:「谢安戏失车牛,便杖策步归,道逢刘尹曰:『安石将无伤?』」并可与此互证。盖「将毋」者,自以为如此,而不欲直言之,委婉其辞,与人商榷之语也。
  王若虚曰:「盖欲直言其同,而不必疑也。」
  方以智通雅卷五曰:「将毋、得亡、毋乃称,皆发问之声也。韩诗外传:客见周公,周公曰:『何以道旦?』曰:『入乎将毋?』曰:『请入。』曰:『坐乎将毋?』曰:『请坐。』曰:『疾言则翕翕,徐言则不闻,言乎将毋?』方言:『无写,谓相见驩喜,有得亡之意也。』庄子:子产曰:『子毋乃称。』左氏用以转语,庄、韩用以结句。古人善摹人之声音神状如此。阮千里曰:『将毋同?』本谓『得毋乃同乎』?犹言『能毋同也』?叶梦得为之解曰:『本自无同,何因有异。』此是东坡所谓『设械匿形,推堕滉漾』之伎俩耳。」
  〔二〕程炎震云:「御览二百九太尉掾门及三百九十言语门引卫玠别传载此事,均作阮千里。则是瞻,非修也。」嘉锡案:今晋书阮瞻传亦作「瞻见司徒王戎,戎问曰:『圣人贵名教,老、庄明自然,其旨同异?』瞻曰:『将无同?』」唐修晋书喜用世说,此独与世说不同,知其必有所考矣。御览二百九所引,先见类聚十九。
  裴散骑娶王太尉女。婚后三日,诸婿大会,晋诸公赞曰:「裴遐字叔道,河东人。父纬,〔一〕长水校尉。遐少有理称,辟司空掾、散骑郎。」永嘉流人名:「衍字夷甫,第四女适遐也。」当时名士,王、裴子弟悉集。郭子玄在坐,挑与裴谈。子玄才甚丰赡,始数交未快。郭陈张甚盛,裴徐理前语,理致甚微,四坐咨嗟称快。邓粲晋纪曰:「遐以辩论为业,善叙名理,辞气清畅,泠然若琴瑟〔二〕。闻其言者,知与不知,无不叹服。」王亦以为奇,谓诸人曰:「君辈勿为尔,将受困寡人女婿!」〔三〕
  【校文】
  「王裴子弟悉集」景宋本及沈本「弟」下俱有「皆」字。
  注「泠然若琴瑟」景宋本无「瑟」字。
  【笺疏】
  〔一〕嘉锡案:「纬」当作「绰」,见品藻篇第六条及晋书附裴楷传,又见后妃传下。
  〔二〕嘉锡案:晋、宋人清谈,不惟善言名理,其音响轻重疾徐,皆自有一种风韵。宋书张敷传云:「善持音仪,尽详缓之致。与人别,执手曰:『念相闻。』余响久之不绝。」裴遐之「泠然若琴瑟」,亦若此而已。
  〔三〕李详云:「案晋世寡人,上下通称,不以为僣。孙过庭书谱述王羲之语:『假令寡人耽之若此,未必谢之。』可为此条确证。张彦远法书要录引作『若吾耽之若此,未必谢之』。彦远与虔礼皆唐人,虔礼审晋世言语,故仍其旧;彦远改同俗称,便觉其陋。」
  卫玠始度江,见王大将军。敦别传曰:「敦字处仲,琅邪临沂人。少有名理,累迁青州刺史。避地江左,历侍中、丞相、大将军、扬州牧。以罪伏诛。」因夜坐,大将军命谢幼舆。晋阳秋曰:「谢鲲字幼舆,陈郡人。父衡,晋硕儒。鲲性通简,好老、易,善音乐,以琴书为业。避乱江东,为豫章太守,王敦引为长史。」鲲别传曰:「鲲四十三卒,赠太常。」玠见谢,甚说之,都不复顾王,遂达旦微言。王永夕不得豫。玠体素羸,恒为母所禁。尔夕忽极,于此病笃,遂不起。玠别传曰:「玠少有名理,善易、老,自抱羸疾,初不于外擅相酬对。时友叹曰:『卫君不言,言必入真。』〔一〕武昌见大将军王敦,敦与谈论,咨嗟不能自已。」
  【校文】
  注「言必入真」「真」,景宋本及沈本俱作「冥」。
  【笺疏】
  〔一〕程炎震云:「真,宋本作冥。疑本是玄字,与言为韵,宋人避讳作真,或作冥耳。本篇『司马太傅问谢车骑』条,亦有入玄字。」
  旧云:王丞相过江左,止道声无哀乐、嵇康声无哀乐论略曰:〔一〕「夫殊方异俗,歌笑不同。使错而用之,或闻哭而欢,或听歌而戚,然哀乐之情均也。今用均同之情,发万殊之声,斯非音声之无常乎?」养生、嵇叔夜养生论曰:〔二〕「夫虱箸头而黑,麝食柏而香,颈处险而瘿,齿居晋而黄。岂唯蒸之使重无使轾,芬之使香无使延哉?诚能蒸以灵芝,润以醴泉,无为自得,体妙心玄。庶与羡门比寿,王乔争年。何为不可养生哉?」言尽意,欧阳坚石言尽意论略曰:「夫理得于心,非言不畅。物定于彼,非名不辨。名逐物而迁,言因理而变,不得相与为二矣。苟无其二,言无不尽矣。」〔三〕三理而已。然宛转关生,无所不入。
  【校文】
  注「殊方」景宋本作「他方」。
  注「麝食柏」「食」,景宋本及沈本俱作「得」。
  注「无使延哉」「无」,景宋本作「勿」。
  【笺疏】
  〔一〕嘉锡案:此论全篇见嵇中散集五。
  〔二〕嘉锡案:论载文选五十三,嵇中散集四又有答向子期难养生论一首。
  〔三〕嘉锡案:艺文类聚十九引晋欧阳建言尽意论,较此注为详,文长不录。
  殷中军为庾公长史,按庾亮僚属名及中兴书,浩为亮司马,非为长史也。下都,王丞相为之集,桓公、王长史、王蓝田、王述别传曰:「述字怀祖,太原晋阳人。祖湛,父承,并有高名。述蚤孤,事亲孝谨,箪瓢陋巷,宴安永日。由是为有识所知,袭爵蓝田侯。」谢镇西并在。丞相自起解帐带麈尾,〔一〕语殷曰:「身今日当与君共谈析理。」既共清言,遂达三更。丞相与殷共相往反,其余诸贤,略无所关。既彼我相尽,丞相乃叹曰:「向来语,乃竟未知理源所归,至于辞喻不相负。正始之音,〔二〕正当尔耳!」明旦,桓宣武语人曰:「昨夜听殷、王清言甚佳,仁祖亦不寂寞,我亦时复造心,顾看两王掾,王蒙、王述,并为王导所辟。辄翣如生母狗馨。」〔三〕
  【笺疏】
  〔一〕嘉锡案:麈尾悬于帐带,故自起解之。御览七百三引世说曰:「王丞相常悬一麈尾,着帐中。及殷中军来,乃取之曰:『今以遗汝。』」今本无之,当是此处注文。惟不知所引何书耳。
  〔二〕嘉锡案:「正始之音」,日知录十三论之甚详,见赏誉下「王敦为大将军」条。
  〔三〕芦浦笔记一云:「予读世说,见晋人言多带馨字,只如今人说怎地。」嘉锡案:宋书前废帝纪:「太后怒曰:『将刀来剖我腹,那得生如此宁馨儿。』」建康实录十三引裴子野宋略作「那得生如此儿」,金楼子箴戒篇同。南史宋本纪中则作「那得生宁馨儿」,是「宁馨」之为「如此」,证之六朝、唐人之书而已足,无烦曲解矣。养新录四云:「宁馨之馨,可读仄声。方回听航船歌『五千斤蜡三千漆,宁馨时年欲夜行』是也。刘禹锡诗『几人雄猛得宁馨』,二字俱读平声。张谓诗『家无阿堵物,门有宁馨儿』,宁读去声,馨读平声。」嘉锡又案:馨语助词,犹宁馨也。宋以后笔记解宁馨者甚多,皆不能明备;惟郝懿行晋宋书故云:「晋书王衍传:『何物老妪,生宁馨儿。』宋书前废帝纪:『太后怒,语侍者:「将刀来剖我腹,那得生如此宁馨儿!」』今按宁馨,晋、宋方言即为如此之意。沈休文著书不得其解,妄有增加,翻为重复。后世词人喜用宁馨,有平去二音。而方以智通雅以宁馨为呼语词,谓今云能亨,此盖明季方音。证以今时语,或云那杭,或云?杭,皆宁馨二字之音转字变耳。又晋、宋人或言尔馨、如馨,或单言馨,此并语词及语余声也。世说文学篇:桓宣武语人曰:『顾看两王掾,辄翣如生母狗馨。』忿狷篇:王胡之雪中诣王螭,持其臂,螭拨其手曰:『冷如鬼手馨,强来捉人臂!』此皆单言馨者也。方正篇:刘尹语桓大司马曰:『使君如馨地,宁可战斗求胜?』容止篇注:王仲祖每揽镜自照曰:『王文开那生如馨儿!』此皆以如馨代宁馨。如读若女,即宁之转音也。文学篇刘尹目殷中军云:『田舍儿强学人作尔馨语。』品藻篇王丞相云:『与何次道语,唯举手指地曰:「正自尔馨!」』此又以尔馨代宁馨。尔读若你,亦宁之转音矣。」
  殷中军见佛经云:「理亦应阿堵上。」〔一〕佛经之行中国尚矣,莫详其始。牟子曰:〔二〕「汉明帝夜梦神人,身有日光,明日,博问群臣。通人傅毅对曰:『臣闻天竺有道者号曰佛,轻举能飞,身有日光,殆将其神也。』于是遣羽林将军秦景、博士弟子王遵等十二人之大月氏国,写取佛经四十二部,在兰台石室。」刘子政列仙传曰:「历观百家之中,以相检验,得仙者百四十六人,其七十四人已在佛经,故撰得七十。可以多闻博识者遐观焉。」如此,即汉成、哀之间,已有经矣。与牟子、传记便为不同。魏略西戎传曰:「天竺城中有临儿国。浮屠经云:『其国王生浮图。浮图者,太子也。父曰屑头邪,母曰莫邪。浮屠者,身服色黄,发如青丝,爪如铜。其母梦白象而孕。及生。从右胁出,而有髻,坠地能行七步。』天竺又有神人曰沙津。昔汉哀帝元寿元年,博士弟子景虑,受大月氏王使伊存口传浮屠经。曰复豆者,其人也。」汉武故事曰:「昆邪王杀休屠王,以其众来降,得其金人之神,置之甘泉宫。金人皆长丈余,其祭不用牛羊,唯烧香礼拜。上使依其国俗祀之。」此神全类于佛,岂当汉武之时,其经未行于中土,而但神明事之邪。故验刘向、鱼豢之说,佛至自哀、成之世明矣。然则牟传所言四十二者,其文今存非妄。盖明帝遣使广求异闻,非是时无经也。〔三〕
  【校文】
  注「故撰得七十」景宋本无「故」字。
  注「浮屠者」「屠」,景宋本及沈本俱作「图」。
  注「而但神明事之邪」「邪」,景宋本作「耳」。
  【笺疏】
  〔一〕刘盼遂曰:「阿堵二字,自来多昧其解。俞理初癸巳类稿卷七『等还音义』条引此事,谓等义为何等,又为此等,故通底又通堵。所谓阿堵、宁底,皆言此等也云云,其说迂曲。按阿为发声之词,堵即者字,同音互用。史记张释之传:『堵阳人也。』韦昭注:『堵音赭。』汉书张释之传师古注『堵音者』,是六朝旧音,堵读为者,故可互用。说文:『者,别事词也。』今人尚谓此为者,如者里、者回是也。俗书作这,无以下笔。古人语缓,故堵字上加阿,以足语气。犹名蒙者,自称阿蒙;言谁者,语作阿谁耳。阿字本自无意义也。知乎此,则殷中军之言『理亦应在阿堵上』,以宋、元语录例之,乃『名理应在者上』也。由此说推之,巧艺篇『顾长康画人』条『传神写照,正在阿堵』,即『传神写照,应在者里』也。规箴篇『王夷甫雅尚玄远』条『呼婢举阿堵物却』(从唐本改),即『呼婢举者物出去』也。雅量篇『桓公伏甲设馔』条注『明公何有壁闲置阿堵辈』,即『壁闲置者辈』也。如此乃至为明鬯易读,何劳俞氏以浙西方音证之耶?况王夷甫、殷渊源诸人,本非吴士乎。」嘉锡案:「阿堵」犹言「者个」也。解在规箴篇。「宁馨」、「阿堵」,叶大庆考古质疑六考之已详。
  〔二〕嘉锡案:牟子即牟子理惑论,原在释僧佑弘明集内,详见余所作理惑论检讨。
  〔三〕嘉锡案:今本列仙传无此语,广弘明集辨惑篇七引列仙传云:「吾搜检藏书,□寻太史创撰列仙图,自黄帝以下六代,迄到于今,得道者七百余人,向检虚实,定得一百四十六人。」又云:「其七十四人,已见佛经矣。」与孝标所引详略互有不同。今本无之,盖为后人所删节耳。详见余所著四库提要辩证道家类。牟子传记即谓理惑论,盖古人于五经之外,皆谓之传记。赵歧孟子题辞所谓「后罢传记博士,独立五经而已」,谓论语、孝经、孟子、尔雅也。牟子亦孟子之类,故称传记,说详检讨。
  谢安年少时,请阮光禄道白马论。孔丛子曰:「赵人公孙龙云:『白马非马。马者所以命形,白者所以命色。夫命色者非命形,故曰白马非马也。』」为论以示谢,于时谢不即解阮语,重相咨尽。阮乃叹曰:「非但能言人不可得,正索解人亦不可得!」中兴书曰:「裕甚精论难。」
  褚季野语孙安国褚裒、孙盛并已见。云:「北人学问,渊综广博。」孙答曰:「南人学问,清通简要。」支道林闻之曰:「圣贤固所忘言。自中人以还,北人看书,如显处视月;南人学问,如牖中窥日。」〔一〕支所言,但譬成孙、褚之理也。然则学广则难周,难周则识闇,故如显处视月;学寡则易核,易核则智明,故如牖中窥日也。
  【笺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