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传第一百六十三

  ○汪若海张运柳约李舜臣孙逢吉章颖商飞卿刘颖徐邦宪  汪若海,字东叟,歙人。未弱冠,游京师,入太学。靖康元年,金人侵扰,朝廷下诏求知兵者,若海应诏,未三刻而文成,擢高等。时已割河北地。其年冬,再犯京师,若海谓:“河北国家重地,当用河北以揽天下之权,不可怯懦以自守,闭关养敌,坐受其敝。”属康王起兵相州,乃上书枢密曹辅,请立王为大元帅,拥兵镇抚河北,以掎金人之后,则京城之围自解。辅大喜,即以其书进钦宗,用为参谋,遣如康王所。宰相何?执异议,以道梗为辞,不果遣。

  京城失守,若海述麟为书以献。及二帝北行,袖书抗粘罕,请存赵氏。缒而出,谒康王于济州,谓神器久虚,异姓僭窃,宜蚤即位,以图中兴。一日间三被顾问,补修职郎,充帐前差使。高宗既即位,推恩改承奉郎,迁江南经制使,转承事郎,监登闻检院。五府交辟,改属右府。

  朝廷以张浚宣抚川、陕,议未决。若海曰:“天下者,常山蛇势也,秦、蜀为首,东南为尾,中原为脊。今以东南为首,安能起天下之脊哉?将图恢复,必在川、陕。”乃往见浚,极谈终日,浚大惊,辟以自随,以亲老辞。继论军食,迕执政,通判沅州,以谗夺籍,谪英州。道出临川,时节制江夏军马李允文拥众数十万,跋扈不用朝命,朝廷命招讨使张俊屯江西,参谋官汤东野与若海故,得若海道中,喜甚。谓曰:“李允文怀反侧,非君莫能开其自新。”若海即驰往,谕以成败逆顺,示以朝廷威德,复谈三策以动之,辞旨明畅。允文大感悟,即举军东下。  若海复为书招其徒张用、曹成、李宏、马友同归朝廷。用一见,以其众二十万解甲效顺,惟成疑贰有他志,若海移书责之。成怒,将杀若海,若海夜宿王林军帐,以计得林军印,遂夺其众五千人。翼日,成遂遁。若海遗宏书,使刺成以自归;宏得书图成而力不胜,复走长沙刺友,群盗解散。若海遂以林五千人归招讨使张俊,俊乃班师凯旋,军容愈盛。

  时朝廷方出师,若海以为为国家者,当化盗贼为我用,不可失英雄为国患。因献平寇策,朝廷悉用之。其后李宏为刘忠所并,死长沙;刘忠为韩世忠所破,走刘豫;曹成走广而复降,湖湘遂安。寻复承务郎、监潭州南岳庙、通判辰州。

  绍兴九年,复三京,祗谒陵寝,事还,以前功,旬月四迁至承议郎、通判顺昌府。金人奄至,太尉刘锜甫至,众不满三万,遣人丐援于朝,无敢往者。若海毅然请行,具述锜明方略,善用兵,以偏师济之,必有成功,朝廷从之,金兵果败去。辟淮北宣抚司主管机宜文字。拓皋之役,复以劳两转至朝散郎、通判洪州,未上,丁内艰。服除,添差通判信州。秩满,迁湖北帅司参议。知道州,陛辞得对,上曰:“久不见卿,卿向安在?”授直秘阁、知江州,丁父忧。时方经略中原,朝廷议起若海,而若海死矣。  若海豁达高亮,深沈有度,耻为世俗章句学,为文操纸笔立就,蹈厉风发。高宗尝以片纸书若海名谕张浚曰:“似此人材,卿宜收拾。”会浚去国,不果召。

  张运,字南仲,信之贵溪人,唐宰相文瓘之后。父贯,右通直郎,累赠太中大夫。运年二十五,以太学生登宣和三年进士第,赐同上舍出身,调桂阳监蓝山县丞。县阙令,运摄县事。县与诸獠接壤,因俗为治,吏民安之。临武寇与诸獠合,大剽掠,运亲帅兵禽之。迁潭州攸县尉。高宗南渡,剧贼王在据岐山,潭帅征兵戍岳,运将二千人先至岳。贼平,改临江新淦丞。县新被兵,令不能支,沿江抚谕使张汇劾罢之,以运摄县事。运拨煨烬,考版籍,正租赋,数月之间,敝除而民定。

  绍兴五年,通判鼎州。贼杨么、黄诚拥众数万,残破城邑,跳梁湖北。高宗遣张浚以都督董师,岳飞以招讨举兵击之,贼率轻锐径趋武溪南兴,以临鼎州,城中大震。运与太守程昌宇勒兵登城,控扼上下,以张其势,贼宵溃。澧贼雷德进栅险称乱,帅檄运讨之。运将都统梁吉等率兵直捣其巢,破四二栅,降其众。

  移贰濡须。金人犯庐、寿等州,大将驻兵淮?需以拒之,运给饷未尝乏绝。岁余,以亲老还江东,寓居鄱。既而丁母及父忧,服除,起知桂阳监。五月而境内称治,与部使者奏升监为军。大修庠序之教,祠汉以来守令有功德于桂阳者卫飒、唐羌等七人于学,刻《续颜氏家训》、《四时纂要》等书,散之民间,使之修德而务本。召入对,除知达州。方大旱,入境而雨。奏除病民五事。

  召为度支郎中。临安楼店务钱岁三十余万缗,请以十万归省额。户部所储三佛齐国所贡乳香九万一千五百斤,直可百二十余万缗,请分送江、浙、荆湖漕司卖之,以籴军饷。及陈诸路纲运七弊,惩革十术,远近递输以均劳逸。事皆施行。兼枢密院检详,迁军器监。寻改大理少卿,请正两浙盐法,以宽私鬻之禁。绍兴永裕、昭慈二陵官地与民犬牙相入,请县重价听民持券献纳,以免误犯之罪。尤明于治狱,狱为之空。

  拜刑部侍郎,言:诸斥逐累赦未还者,宜从湔洗。诸申请条制,多重复牴牾,失于太烦。诸编置不以赦原、不以荫论之类,失于太重。外路刑狱三经翻异,移送大理,刀锯数施,非所以示远。及诸不便。皆从之。又请广储蓄,兴鼓铸,修屯田,作乡兵。亦皆听纳。兼权户部侍郎。时久雨伤蚕麦,及边报有警,诏侍从台谏陈弭灾御侮之策。运言:“天灾人事,有甚可畏而不足畏者,视吾政之修不修;有甚可忧而不足忧者,视吾自治之善不善。”及“宜边淮建三大镇以守之”。

  会金人渝盟,特迁户部侍郎,以专馈饷。丞相陈康伯议遣李宝自四明控制海道,众论纷纭,运直入赞决,以为上策,金人果败走。因上疏:“乞降诏抚将士,蠲租赋,遣信使,结豪杰,坚城守,督汉中将士趋关陕以制其后。置四镇三帅于两淮、襄汉之间以为内固,以图进取。”以御营随军都转运使从上劳师江上。及驾还,因入对,固请补外。乃授集英殿修撰,出知太平州。当兵饥疾疠之余,殚劳徕安辑之方,严斥堠攻守之备。理财赋,造战舰,缮甲兵,申禁令,民赖以安。

  孝宗既受禅,运亦请老,以敷文阁待制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寻授广东经略,不赴,乃复祠禄。乾道七年,鄱大饥,运首发粟二千石以振之,自是民争出粟以济。连上章致政,不许,以疾卒。赠少师、左光禄大夫,官其后三人。嘉定六年,赠开府仪同三司。

  柳约字元礼,秀州华亭人。大观三年上舍进士,试中学官,为霸州教授。徙睦州,入为辟雍正。迁博士,改宣议郎,充广亲宅宗子博士。约深于经学,属辞粹微,大为学者师慕。提举福建盐事,召对,论内外学政,次乞罢内外官到堂日投牒求官,以厚风俗。授秘书省校书郎,进著作佐郎、徽州司录,改通判宿州,召拜监察御史。靖康初,兼权殿中侍御史,论三镇不可弃。改尚书工部员外郎,进左司员外郎。父忧去官,服除,以直显谟阁充御营司参谋官,迁太常少卿。

  高宗将幸平江,约疏言“兵可进,毋退以示怯于敌。”乃以直龙图阁知台州,未赴,徙严州,兼浙西兵马都监、节制管内军马。当是时,金人大入,杜充拥众北去,列郡震恐,莫有奔问官守者。约于横溃中屹保孤城,悉力捍御。境内按堵,则慨然上书,请纠合诸郡克复吴会。上嘉其忠,进右文殿修撰,守郡如故。诏以军兴费出无艺,吏慢弗虔,柳约独谨赋输,率先程督,进秩一等。又诏:“约郡当兵冲,而能不辞难、不避事,益严列栅,保绥一方,朕甚嘉之。其以约充集英殿修撰。”召入对,奖劳再三,擢权户部侍郎。

  约于是感激尽言,凡例外宣索,皆执奏不进。论“吴并等罪未正,非所以厉臣节。诸大将提兵入觐,各名其家,将有尾大不掉之患”。皆人不敢言者。又言:“军兴科需百出,望官户名田过制者,与编户均一科敷。请增诸路酒钱,其半令提刑司桩管,以备军费。”皆从之。会高丽请修贡,议遣使报聘,上顾廷臣无出约右,加试户部侍郎充其选,且将大用。当路忌之,讽言者诬以事,罢为提举太平观。居七年,复秘阁修撰。

  金人归侵疆,起知蔡州,被命而往,一无顾避。既而金人渝平,传檄河南,守臣皆举城降,约独遣使数辈于武昌,得报而后返。未几,以敷文阁待制食祠禄。十有五年,卒。赠四官。

  约天性至孝,母病甚,泣祷于天,愿损寿以益亲寿。母寻愈,约竟先母两月卒。

  李舜臣,字子思,隆州井研人。生四年知读书,八岁能属文,少长通古今,推迹兴废,洞见根本,慨然有志于天下。  绍兴末,张浚视师江、淮,舜臣应诏上书,言:“乘舆不出,无以定大计,宜徙幸武昌。”又谓:“江东六朝皆尝取胜北方,不肯乘机争天下,宜为今日监。”著《江东胜后之鉴》十篇上之。中乾道二年进士第。时朝廷既罢兵,而为相者益不厌天下望。舜臣对策,论金人世仇,无可和之义,宰辅大臣不当以奉行文字为职业。考官恶焉,绌下第,调邛州安仁县主簿。岁大侵,饥民千百持鉏棘大呼,响震邑市,令惧闭门。舜臣曰:“此非盗也,何惧为?”亟出慰劳遣之。

  教授成都府。时虞允文抚师关上,辟置幕府,用举者改宣教郎、知饶州德兴县,专尚风化。民有母子昆弟之讼连年不决,为陈慈孝友恭之道,遂为母子兄弟如初。间诣学讲说,邑士皆称“蜀先生”。罢百姓预贷,偿前官积逋逾三万缗。民病差役,舜臣劝纠诸乡,以税数低昂定役期久近为义役。期年役成,民大便利。银坑罢虽久,小户犹敷银本钱,官为偿之。天申大礼助赏及军器所需,皆不以烦民。

  干办诸司审计司,迁宗正寺主簿,重修《裕陵玉牒》。当曾布、吕惠卿初用,必谨书,或谓非执政除免,格不应书。舜臣曰:“治忽所关,何可拘常法。”他所笔削类此。尤邃于《易》,尝曰:“《易》起于画,理事象数,皆因画以见,舍画而论,非《易》也。画从中起,乾坤中画为诚敬,坎离中画为诚明。”著《本传》三十三篇。朱熹晚岁,每为学者称之。所著书《群经义》八卷、《书小传》四卷、《文集》三十卷、《家塾编次论语》五卷、《镂玉余功录》二卷。子心传、道传、性传。以性传官二府,赠太师、追封崇国公。

  孙逢吉,字从之,吉州龙泉人也。隆兴元年进士第,授郴州司户。乾道七年,太常黄钧荐于丞相虞允文、梁克家,将处以学官,逢吉竟就常德教授以归。李焘、刘珙、郑伯熊、刘焞相继荐之,知萍乡县,以治最闻。除诸军审计司、国子博士。迁司农寺丞兼实录院检讨官。绍熙元年,迁秘书郎兼皇子嘉王府直讲。  二年春二月,雷雪之沴交作,诏求直言,疏八事:去蔽谀,亲讲读,伸论驳,崇气节,省用度,惜名器,拔材武,饬戎备。擢为右正言,建言:“都城之民,安居惮徙。宗戚营缮浸广,每建一第,撤民居数百,咨怨者多。”时亲王方更造楼观未已,闻之,亟令罢役。浙漕沈诜见逢吉,谢曰:“非正言,漕计殆不可支。”初,工部侍郎兼知临安府潘景珪结贵幸以进,司谏邓驲屡疏其罪,景珪反以计倾之,除驲匠监。逢吉曰:“优迁其官而罢言职,后来者且以言为戒。”两疏乞收驲新命,不报;并劾景珪胁持台谏,蔑视朝纲,景珪遂罢。在谏垣七十日,章二十上,词旨剀切,皆人所难言者。改国子司业,求去,为湖南提刑。以秘书监召,兼吏部侍郎。俄为孝宗攒宫按行事。  朱熹在经筵持论切直,小人共不便,潜激上怒,中批与祠。刘光祖与逢吉同在讲筵,吏请曰:“今日某侍郎轮讲,以疾告,孙侍郎居次,请代之。”逢吉曰:“常所讲《论语》,今安得即有讲义?”已而问某侍郎讲义安在,取观之,则讲《诗权舆篇》刺康公与贤者有始而无终,与逐朱熹事相类,逢吉欣然代之讲。因于上前争论甚苦。上曰:“朱熹言多不可用用。”逢吉曰:“熹议祧庙与臣不合,他所言皆正,未见其不可用。”浸失上意。

  会彭龟年论韩侂胄专僭,出补郡。逢吉入疏曰:“道德崇重,陛下所敬礼者无若朱熹,志节端亮,陛下所委信者无若彭龟年。熹既以论侂胄去,龟年复以论侂胄绌,臣恐贤者皆无固志。陛下所用皆庸鄙憸薄之徒,何以立国?”侂胄见而恶之。丞相赵汝愚既罢,侂胄专国。一日从臣扈从重华宫,上行礼毕,驾兴,扈从者出宫门上马,忽传呼侂胄至,扈从者却入,敛板甚恭。逢吉曰:“既出复入揖,臣子事君父之礼当如是耶?”不揖而去。

  会部中会食,吏密报优人王喜除阁职。逢吉即言:“于上前效朱侍讲进趋以儒为戏者,岂可令污阁职?”即抗疏力争之。同列密以告侂胄。时王喜之命实未出,遂以诬诋,出知太平州。丐祠,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起知赣州,已属疾,卒,谥献简。弟逢年、逢辰,皆有文学行义,时称“孙氏三龙。”

  章颖,字茂献,临江军人。以兼经中乡荐。孝宗嗣服,下诏求言,颖为万言书附驿以闻,礼部奏名第一,孝宗称其文似陆贽。调道州教授,作周敦颐祠。会宜章寇为乱,郡僚相继引去,颖独留。寇平,郡守以功入为郎,奏颖有协赞之功,可大用。乃召对,除太学录。礼部正奏第一人,初任即召对者自颖始。时枢密都承旨王抃以言者奉外祠。颖复言其风金使过求,欲己任调护以为功。孝宗谓其言太讦,久之不迁。及奏考试官,孝宗曰:“章颖可。”乃知上犹记其谠论也。顷之,迁太学博士。丁内艰,服阕,添差通判赣州,除太常博士。

  御史中丞何澹闻继母讣,引不逮事之文,颖定议解官,澹犹未决去,乞下侍从朝列集议。太学诸生攻之曰:“朝廷专设奉常,议礼之所由出也。今不从议礼所由出之地,反以议礼不公,而欲侍从朝列集议,岂将启逢迎希合,而为苟留进身之计乎?”除左司谏,时左相留正去,右相葛邲当国,颖论邲不足任大事,凡二十余疏。从官议欲超除颖,俾去言职,庶可两留。光宗曰:“是好谏官,何以迁之?”邲始出。颖屡疏请上问安重华宫,悉焚其稿。

  宁宗即位,除侍御史兼侍讲,寻权兵部侍郎。韩侂胄用事,颖侍经帏。上曰:“谏官有言及赵汝愚者,卿等谓何?”同列谩无可否,颖奏言:“天地变迁,人情危疑,加以敌人嫚侮,国势未安,未可容易进退大臣,愿降诏宣谕汝愚,无听其去。”不报。奏请待罪,与郡;御史劾颖阿党,罢。太学生周端朝等六人伏阙,辨汝愚被诬,且谓章颖言发于忠,首遭斥逐。端朝等皆被罪,自是党论遂起矣。

  颖家居久之,起知衢州,侍御史林行可劾罢之。寻知赣州,御史王益祥复劾,寝其命,再祠,需次知建宁府。侂胄诛,除集英殿修撰。累迁刑部侍郎兼侍讲,对延和殿,上叹曰:“卿为权臣沮抑甚久。”颖乞修改《甲寅龙飞事迹》诬笔。除吏部侍郎,寻迁礼部尚书,升侍读。诏颖以绍熙、庆元谯令宪《玉牒辨诬》,余端礼、赵彦逾《甲寅龙飞记》及赵汝愚当时所记事,考订削诬,从实上之。丐去,奉祠。以嘉定十一年卒,年七十八。

  颖操履端直,生平风节不为穷达所移。虽仕多偃蹇,而清议与之。方党论之兴,朱熹遣以书,略曰:“世道反覆,已足流涕;而握其事者怒犹未已,未知终安所至极耶?然宗社有灵,公论未泯,异日必有任是责者,非公吾谁望耶?”赠光禄大夫,谥文肃。

  商飞卿,字翚仲,台州临海人。淳熙初,由太学登进士第,任无为军教授,累官至工部郎官。时韩侂胄柄国,气焰薰灼,飞卿既至,未尝辄一造请,逾月即丐去,提举福建路常平茶盐事。擢监察御史,以言事迕侂胄,罢为奉常。请外,以秘阁修撰为荆湖南路转运判官。后改司农卿,总领江东、淮西军马钱粮。金陵故有帅、漕治所,合戎骑二帅、留钥、内侍,号六司,宴饮馈遗,费动万计。飞卿以身率俭,节缩浮苛,粮饷时敛散,稍稍以裕闻。开禧中,就擢户部侍郎。侂胄将举师,尝问饷计丰约,飞卿以实告。比调遣浩繁,不克支,属有旨俾飞卿军前传宣抚劳,值金兵大至,几不免,以忧卒。

  刘颖,字公实,衢州西安人。绍兴二十七年进士,调溧阳主簿。时张浚留守建康,金师初退,府索民租未入者,颖白浚言:“师旅之后,宜先抚摩,当尽蠲逋赋。”浚喜,即奏阁免,由是知之,遣其子栻与游。教授全州,改官知铅山县,以外艰去。再知常熟县,签判潭州。王佐为帅,负其能,盛气以临僚吏,颖约以中道,多屈而改为。及陈峒反,所擒贼多颖计策,帅上其功,曰:“签判宜居臣上。”召监进奏院,进太常寺主簿,迁丞,兼兵部郎官。

  提举浙西常平茶盐,还淀山湖,以泄吴松江,二水禁民侵筑,毋使逼塞大流,民田赖之。就迁提刑,以洗冤泽物为任,间诣狱,察不应系者纵遣之。御史以介僻劾罢。除江西运判。江州德化县田逃徙太半,守乞蠲税,不报。颖以见种之税均于荒莱,民愿耕者第减之,上供自若,而逃田尽复。

  除直秘阁、淮东转运副使。初,水败楚州城,修补未竟,刘超欲移筑,颖因接伴金国使,入对言:“国家何苦捐百万缗为军帅幸赏地邪?”光宗从之。除户部郎中、淮东总领。务场以额钞抵赏,阴耗饷计,二十年无知此弊者,颖究核得之,以所卖数论赏而总饷增羡,迁司农少卿、淮西总领。前主计者请自为都酿,抱净息而利赢余,其后稍亏,反以大军钱佐之,邀籴江、淮,回易如负贩状。颖以为失王人之体,遂罢之。内府宣限既迫,每移供军钱以应岁输。颖搜吏弊,汰冗员,分月纲解,自是不复那移。

  寻除直宝谟阁、江东运副、知平江府,皆未行。除宗正少卿,迁起居郎兼实录院检讨官,权户部侍郎,升同修撰。以疾丐祠,提举兴国宫。除集英殿修撰、知宁国府,改知绍兴府。未几,知平江府,径归,提举兴国宫。起知泉州,升华文阁待制,请兴国祠以归。兴国祠满,除敷文阁待制致仕。嘉定改元,召赴行在,落致仕,除刑部侍郎,辞,进龙图阁待制、知婺州。请老,以宝谟阁直学士致仕。六年,卒于家,年七十八。赠光禄大夫。

  在孝宗朝,人臣争承意自献。颖奏:“今日之失在轻听人言,昔之施为,今复弃置,大损盛德。”孝宗嘉纳之。光宗时,论人主难克而易流者四:曰逸豫无节,赐予无度,儒臣易疏,近幸易昵。宁宗时,学禁初起,党论日兴。颖奏:“愿陛下御之以道,容之以德,不然,元祐、崇、观之事可鉴也。”其言皆切中于时。

  自浙西请外,凡徙麾节十余年,有以淹速讯之,颖笑曰:“吾所欲也。”其在从班日,韩侂胄旧与周旋无间,方居中用事,而颖谢绝之。常言:“士以不辱身为重。”其为少宗正,而丞相赵汝愚适归,相遇于废寺,泥雨不能伸足,但僧床立语曰:“寄谢余参政,某虽去而人才犹在朝迁,幸善待之。”颖曰:“相公人才即参政人才也,使果贤,参政之责,非宰相之忧也。”余参政,端礼也。余继相,卒于善类多所全佑,颖之助云。

  徐邦宪,字文子,婺州义乌人。幼颖悟,从陈傅良究名物义理,以通史传百家之书。绍熙四年,试礼部,第一人登进士第。三迁为秘书郎。

  韩侂胄开兵端,同恶附和,无敢先发一语议其非者,邦宪独首言之。丐外,知处州,陛辞,力谏用兵不可太骤。再岁召还,言:“求名义以息兵,莫若因建储而肆赦,借殊常之恩,为弭兵之名,因行赦宥,大霈德泽。东委宣谕,西委宣抚,洗弄兵之咎,省戍边之师;发仓粟以赈饿殍,及农时而复民业。如此则建储之义,正与息兵相为表里也。”

  又上侂胄书,侂胄恶其言,嗾御史徐柟击之,镌秩罢祠。未几复官,除江西宪,改江东漕,以户部郎为淮西总领。侂胄已诛,尚书倪思举邦宪自代。召对,上言:“今日更化,未可与绍兴乙亥同论。秦桧专权,天下犹可以缉理,今侂胄专权,天下败坏尽矣。”除尚右郎兼太子侍讲,除左司,为金贺正使接伴。除宗正少卿,回权工部侍郎、知临安府。丐祠,知江州,奏乞郡,得节制屯戍兵,至郡疾,以宝谟阁待制致仕,卒于官,年五十七,谥文肃。

  论曰:汪若海、柳约仕于南渡播迁之时,其志将以尊君父,故读其《麟书》而悲之。张运、李舜臣职举事修,遗爱在民。孙逢吉、章颖辨正人之非邪,正学之非伪,君子哉!商飞卿、刘颖、徐邦宪皆有立于权臣柄国之日,卓乎不为势利所移,故能尔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