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朝典故卷之十三 奉天靖難記三(明)不著撰人

  (奉天靖難記,四卷,撰者佚名。書成在永樂年間,今明太宗實錄卷一至卷九即在此書基礎上增改而成。)

  奉天靖難記三

  三十四年辛巳 正月辛酉朔,大軍回至威縣,遇真定賊帥以馬步二萬來邀。上以精騎數千沿途按伏,率十餘騎逼其陣誘之,謂曰:「我常獲爾眾即釋之,我數騎暫容過,無相阨也。」賊曰:「放爾是縱蝎。」眾即來追。上且鬥且卻,引入伏內,圍而盡殪之。

  乙丑,至深州,復遇真定賊帥以馬步三萬來邀。以騎兵千餘遙阨其歸路,上率精騎百餘先薄賊陣,賊勢動,大軍乘之,遂奔潰。皆望真定走,我騎兵要之,生擒監軍內侍長壽,并指揮、千百戶數十人,斬首萬餘級,獲馬三千餘匹,眾悉盡降,遣之。

  戊辰,大軍駐蠡縣,百姓苦賊虜掠,逃散出境。遣人招之復業,百姓聞上至,皆悅,趨就耕桑。

  丙子,師回北平。 丁丑,諸將以東昌無功,免冠頓首請罪。上曰:「爾等皆冠,其失在予,非爾等所致。予以爾等皆心膂之士,驍勇善戰,愛惜才難,每有小過,略而不問,馴至違律,廢棄前功。譬父母養子驕愛之過,縱其所為,久則不聽父母之命,此豈子之罪哉?然勝負兵家常事,今勝負相當,未為大失。爾等但勉圖後功,若復踵前轍,雖欲私宥,公法難原,天地神明亦所不容矣。」諸將咸惶恐流涕。壬午,陞燕山左護衛指揮使王真、燕山中護衛指揮使費瓛、指揮同知劉江、燕山右護衛指揮使白義為北平都司都指揮僉事。

  二月庚寅朔。戊戌,命僧修佛會,薦陣亡將士,上親為文祭之。祭畢,泣而言曰:「姦惡集兵,橫加戕害,圖危宗社。予不得已,起兵救禍,爾等皆攄忠秉義,誓同死生,以報我皇考之恩。今爾等奮力戰鬥,為我而死,吾恨不與偕,然豈愛此生?所以猶存視息者。以姦惡未除,大讐未報故也。不忍使宗社陵夷,令爾等憤悒於地下,興言痛悼,迫切予心。」乃脫所御袍於前焚之, (「乃脫所御袍於前焚之」,「乃」原作「及」,據明天一閣抄本改。) 諸將亟止之,上曰:「將士於予情義深厚,予豈能忘?吾焚此,亦示同死生,死者有知,鑒予此意。」焚訖,號痛不已,將士皆悲哭不止,觀者無不感動。諸陣亡家父兄子弟見者皆收淚曰:「人生百年,終必有死,而得主人哭祭如此,夫復何憾?我等當努力,上報國家,下為死者雪冤。」遂相率請從征自効。

  壬寅,上諭諸將曰:「賊勢鴟張,漸來見逼,今因其未出,先進師禦之,不可坐受其制。」乙巳,上率師南出禦賊,諭將士曰:「爾等懷忠奮勇,協力同心,臨陣斬敵,百戰百勝。比者東昌,纔戰即退,棄前累勝之功,可為深惜。夫懼死者必死,捐生者必生,若白溝河之戰,南軍怯懦,見戰即走,故得而殺之,所謂懼死者必死也。爾等刀鋸在前而不懼,鼎鑊在後而不慴,臨陣舍死,奮不顧身,故能出百死全一生,所謂捐生者必生也。舉此近事為喻,不必遠鑑于古,此實爾等所知也。有懼死退後者,是自求死。爾等毋恃累勝之功,漫不加警。有違紀律者,必殺無赦。恪遵予言,始終無怠,則事可以建功,可以成矣,其懋之哉!」

  己酉,駐兵保定,上會諸將議所向,咸曰:「定州軍民未集,城池未固,攻之可拔。」上曰:「野戰則易以成功,攻城則難於收効,况盛庸聚眾德州,吳傑、平安頡頑真定,相為掎角,攻城未拔,頓師城下,必合勢來援,堅城在前,強敵在後,勝負未可决也。今真定相拒德州二百餘里,我軍出其中,賊必迎戰,西來則先擊其西,東來則先擊其東。敗賊一軍,餘自破膽。」諸將曰:「二百里不為遠,我軍分兩賊間,彼合勢齊進,我腹背受敵。」上曰:「百里之外,勢不相及,兩陣相對,勝負在於呼吸之間,雖百步之內,不能相救,矧二百里邪?爾等無憚,試觀吾破之。」明日,移軍於紫圍八方,上所御素紅絨袍忽見白花如?雪狀,凝為龍紋,鱗鬣皆具,美如刺繡。諸將見者駭異,咸稽首曰:「龍為君象,天命攸歸,故有此嘉兆,必獲大捷。」上曰:「我與若等禦難求生,誠非得已。且帝王之興隆,曆數有在,豈可必得?但冀幼冲悔禍,姦惡伏誅,宗社再安,吾得仍守藩封,爾等亦各安其所。今兇焰方盛,社稷幾危,吾日夜深憂,乃不思自奮,而以此為異,是亡警懼之心而動安逸之萌也,吾恐蹈淪胥之患矣。」

  三月庚申朔,進軍緣滹沱河列營,當賊往來之衝。遣遊騎哨定州、真定,多為疑兵以誤之。辛未,聞盛庸軍至單家橋,上率師由陳家渡過河逆之,不見庸軍,恐其潛與真定軍合,往還渡河者數四,遇一虎,咆哮河側,遂殺之。上曰:「虎猛獸,格死之者,有勝賊之兆。」 己卯,偵知盛庸軍於夾河,進以迫之。庚辰,去賊營四十里駐兵。上語諸將曰:「賊每列陣,精銳在前,罷弱在後,明日與戰,以勁師當其前,摧其精銳,餘自震慴。中事常去賊五六里,列陣嚴整待之,我以精騎先薄其陣,繞其背而擊之,如掩扉之勢,推之使前,賊急行五六里,氣喘力乏,中軍俟其奔過,隨而擊之,我躡其後,乘勢逐北,賊眾必敗。慎勿逆擊之,賊必致死以期生也。」上飭諭諸將再三,猶恐其未解,復抽箭畫地,指授諸將。復恐審識未精,令中使列為隊,逐一教之,申令約束,至為詳備。 辛巳,令諸將列陣前進,午至夾河,盛庸亦列陣以待。上先以三騎覘賊陣,見其火車、火器,強弩、戰楯悉列陣前,遂掠賊軍而過。賊見三騎,即出千餘騎來追,上勒馬控矢以待,追騎將近,引弓射殪一人,賊懼而止,已而復來,又殪一人,如是再三,連殪其數人,賊不敢逼,乃以騎兵一萬連步卒五千薄賊陣。將交鋒, (「將交鋒」原作「鋒將交」,據明天一閣抄本改。) 步卒下馬,攻其左掖,賊擁盾層疊自蔽,我軍攻之不能入。上預作木矛?贊,長六七尺許,橫貫鐵釘於其端,釘末逆鈎,令勇士直前擲之,連貫其盾,亟不得出,動則相牽聯,不可以蔽,遂乘其空隙以攻之。賊被箭,遂棄盾走,倉卒發火器,俱不能着人,反燒其陣,賊眾亂。騎兵乘之而入,直擣其腹心,賊皆前奔。中軍將譚淵見塵起,遽出兵逆賊,敗師勢不可遏,淵鏖戰而死。朱能、張武等率大軍並進,上以勁騎掩殺賊背,衝貫陣中,與能等軍合,斬刈甚眾,殺其都指揮莊得、驍將楚智、皂旗張等。時昏黑,各斂軍還營。上以數十騎逼賊營而宿,天明視之,四面皆賊,左右曰:「亟出,勿為所圖。」上曰:「且休,無恐,吾正欲示輕賊,以沮其氣。」日高餘丈。上引馬鳴角,穿賊營從容而出,賊眾顧視驚愕,略不敢近。

  壬午,上諭諸將曰:「昨日譚淵見賊走,逆擊太早,不能成功,兵法所謂窮寇無遏,我先戒淵,令其整兵以待,俟賊奔過,順其勢而擊之,為是故也。然賊雖少挫,其鋒尚銳,必致死來鬥。大抵臨敵貴於審機變,識進退,須以計破之。今日賊來,爾等與戰,我以精騎往來陣間,賊有可乘之處,即突入擊之,兩陣相當,將勇者勝,此光武所以破王尋也。」遂整兵俟賊。至時我軍于東北,賊軍于西南,進與交戰,自辰達未,上臨陣督戰,將士人人踊躍爭進。乃張奇兵往來以衝之,賊軍退而復合者數四,兩軍兵刃相接,彼此戰疲,各坐而息。已而復起戰,相持不退,飛矢交下。忽東北風大起,塵埃漲天,沙礫擊面,賊軍眯目,咫尺不見。我軍乘風大呼,縱左右翼橫擊之,鉦鼓之聲震地,賊軍大敗,棄兵而走,斬首十餘萬級。追至滹沱河,溺水及踐蹋死者不可勝計。餘皆潰散,降者悉放遣之,盡獲其器械輜重,盛庸單騎走德州。上戰罷回營,埃塵滿面,將士不能識,及聞上聲,乃趨前來見。上每臨陣,出入陣間,決機應變,一見軍受敵,即馳赴之,諸將士遙見上旗幟,歡聲震動,莫不奮戈爭先,一以當百,故無不勝也。

  初,賊氣驕盈,謂此舉必見摧滅,各將金銀器皿及錦繡衣服,俟破北平城之日, (「俟破北平城之日」,「北」原作「敗」,據明天一閣抄本改。) 大為宴會。至是大敗,所將器物盡為我軍所得。癸未,以戰捷遣使回北平,至單家橋,見賊軍萬餘營於南岸,至晚來報。甲申,上率兵往擊其營, (「上率兵往擊其營」,「擊」原作「回」,據明天一閣抄本改。) 斬首數千級,溺死者甚眾。是日大軍移住樓子營。先是,吳傑等引軍來與盛庸合,未至八十里,聞盛庸敗,乃退回真定。上語諸將曰:「吳傑等若嬰城固守,則為上策,若軍出即歸,避我不戰,則為中策,若來求戰,則為下策也。今其必出下策,破之必矣。」諸將曰:「彼聞盛庸已敗,必不敢出。」上曰:「不然,吳傑、平安擁眾十萬,不得與盛庸合者,以我軍居中隔離其勢,今逗遛不出,有曠期失律,老師費財之責,然彼雖外示與盛庸合,其實忌盛庸先成功耳。盛庸戰敗,彼之所幸,蓋欲獨專其美,以圖僥倖之功,此其有必出者。我且散軍,托言取糧, (「托言取糧」,「托」原作「記」,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改。) 示以空虛。賊聞我軍散,必乘虛而來,我軍既出即回,嚴師以待之,必落我彀中矣。」是日散軍四出取糧,又發校尉荷擔抱嬰兒,佯作避兵者,散入真定城,報云大軍各散取糧,營無備。賊聞以為信然,乃出師欲掩我不備。

  閏三月庚寅朔。乙未,命都指揮鄭亨、李遠等將騎兵五千哨真定。丙申,鄭來報:吳傑軍滹沱河北,去我軍七十里。上曰:「賊不量力揣智,妄欲求戰,譬猶乳犬之犯虎,伏雌之搏狸,雖有鬥心,死隨之矣。且盛庸既敗,今彼復來,此天意欲兩敗之也。」遂飭諸軍渡河。時向暮,諸將請明旦渡,都指揮陸榮進言曰:「今日十惡大敗,兵家所忌,不可濟師。」上曰:「吾千里求戰,憂賊不出,百計以誘之,今其出在外,是賊送死之秋。夫時不再得,幾惟易失,今時幾如此,豈可緩也?借使緩之,賊退真定,城堅糧足,攻之不克,欲戰不應,欲退不能,是坐受其斃。若拘小忌,終誤大謀。」 (「終誤大謀」,「終」原作「欲」,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改。) 上遂策馬先渡,劉才執轡而言曰:「水深,騎從而渡,步軍輜重有渰沒之患。」上令騎由上流渡,步軍輜重從下渡,騎障遏上流,下流水淺,輜重畢渡。上先率騎兵三千循河西進,行二十里,果遇賊軍,遂退營于藁城。

  戊戌,與賊鋒略交,值晚,各收兵還營,上慮賊潛退,躬率數十騎逼賊營而宿,以綴賊軍。己亥,賊列方陣於西南,上見而笑謂諸將曰:「方陣四面受敵,豈能取勝?我以精兵攻其一隅,一隅敗,則其餘自潰。」乃以軍縻其三面,悉精銳攻其東北隅,與賊大戰。上以驍騎數百,循滹沱河繞出賊後,突入賊陣,大呼奮擊,矢下如雨,箭集上旗,有若蝟毛。平安陣間縛樓數丈,升高以望,上麾精騎衝其前,平安墜而下走,幾被獲。忽大風起,飛屋拔樹,賊眾力不能支,我軍四面蹙之,土崩瓦解,斬首六萬餘級,追奔直抵真定城下,殺死無算,俘降者悉釋之,盡獲其軍資器械,生擒都指揮鄧戩、陳鵬等,吳傑、平安僅得入城。翊日,遣人送旗回北平,諭太子曰:「謹藏之,以示後世子孫,使知今日禦禍艱難也。」都督顧成見旗而泣,謂太子曰:「臣自幼從軍,多歷戰陣,今老矣,未嘗見此戰也。」

  庚子,師渡滹沱河。 己酉,至順德。辛亥,至廣平,各郡縣官民望風來迎,曰:「不圖今日復見殿下。」乃受而遣之。 癸丑,至大名,官吏父老率眾來迎。時獲賊諜者,詢以姦惡,言齊泰、黃子澄等皆竄逐。上語左右曰:「若爾,則必有悔禍之心,其兵必解,而吾亦得以少釋其憾。」乃上書曰:竊惟二帝三生之治天下,無他術也,建用皇極而已。皇極者,大中至正之道也,以大中至正之道治天下,天下豈有不治者乎?大中至正之道,非人為之,蓋天理之所固有,為人君者持守而行之,則佞臣必遠,賢人不近而自近,九族不睦而自睦,百姓不均而自均,無所往而不當矣。洪範曰「無偏無黨,王道平平」,豈非大中至正之道也歟?若為其君者,蔽其聰明,不親政事,近佞臣,遠賢人,離九族,擾百姓,彰過失於天下。為臣者,逞姦邪,圖不軌,以危社稷。孰能舉二帝三王治天下之大經大法以陳於前哉!嘗觀漢唐以來,大有為之君,亦不出於二帝三王之道,故能長久者也。 (「故能長久者也」,「故」原作「不」,據明天一閣抄本改。)

  今昧帝王大中至正之道,且以誅滅親王為心,父皇太祖高皇帝賓天未及一月,聽流言而罪周王,破其家,滅其國。不旋踵而罪代王。湘王無罪,令其闔宮焚死。齊王無罪,降為庶人,拘囚京師。岷王削爵,流於漳州。至於二十五弟病不與藥,死即焚之,棄骸於江。嗚呼!彼姦臣者,其毒甚於虎狼。我父皇子孫幾何,能消幾日而盡害之至此,痛切于心。

  豈意禍幾日興日盛,我守國奉藩,遵禮畏義,本無一毫之犯,又結搆惡少,復來屠我,動天下之兵,騷四方之眾,直欲必滅而後已。夫兵不祥之器, (「夫兵不祥之器」,原無「兵」字,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補。) 聖人不得已而用之。本為保生民, (「本為保生民」,原無「民」字,據明天一閣抄本補。) 誅討姦惡,以報大讐。上荷天地祖宗神明冥加祐護,凡戰必勝,實非善用兵也。獨念兵甲不息,天下生靈塗炭,何日而已,為民父母,能不惕然而卹之哉?我之將士,日望寬恩,以遂其生,已嘗具奏, (「已嘗具奏」,原無「奏」字,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補。) 冀回其好生之心 (「冀回其好生之心」,原無「其」字,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補。) ,以免無罪而死於白刃之下者,上不能允。豈期姦臣進兵不已,屢戰屢敗,生靈何辜,遭此荼毒,肝腦塗地,我雖戰勝,哀感之心,寧有已乎?邇者側聞諸姦惡已見竄逐,雖未伏鈇鉞之誅,然亦可以少謝天人之怒,於此可見審之明而斷之果,可以復太祖之讐,可以全骨肉之恩,可以保天下於幾危,可以措社稷於悠久,故聞之不勝踊躍。誠如是,則非特我之幸,實社稷之幸,天下之幸也。惟日夜冀休兵之旨而竟無所聞。且四方之兵,調弄不止,是蓋不能無疑焉。且以姦臣之竄逐,其罪惡蓋以瞭然明白,曲直之情,雖三尺之童,不待言而知之,是兵可解,寃可刷,而恩可推也。何故執持不改,外示竄逐姦惡之名,而中實主屠害宗藩之志。

  往者自念無罪,而茅土見削,子孫不保,受屈萬世,寧俛首蒙耻,甘受芟夷,不顧宗廟子孫乎?見兵四集,心震膽掉,不知所為,左右彷徨,求貰死於旦夕,遂以兵自救。誠知以區區一隅之人,當天下之眾,鮮有不摧滅者,徒以須臾喘息,延緩歲月,冀或有回旋之日也。身親行陣,于今三年,賴天地眷佑,父皇母后聖靈保佑予躬,戰勝攻克。每見鋒鏑之下,死亡者眾,痛傷于心,故恒戒將士曰:「天下軍民,皆父皇赤子,驅迫戰鬥,彼何罪焉?甚毋殺之。吾畏死所以救死,彼之畏死,其情蓋同。」由是降者悉釋之,全活者不知幾千萬人矣。往者耿炳文以兵三十萬欲加戕滅,敗之于真定。既而李景隆兩動天下之兵,號百萬之眾,直來見殺。李景隆蓋趙括之流也,手握重兵,驕肆無謀,視我如囊中物,可採而有,曾無毫髮警懼之意。夫戰,孔子所慎,而李景隆易之,白面小兒,豈足以當大事?惟解飲酒挾妓,酣呼歌舞而已。故首敗之于鄭村壩,繼敗之于白溝河,追奔至于濟南,百萬之眾,兩戰淪沒,可謂極矣!按:天下無必勝之兵,有不可敗之將,將非其人,兵雖眾,不足恃也。蓋方、黃惟務集兵,不知選將,故耿文炳以三十萬而敗於真定,李景隆以數十萬而敗于北平,繼而鄭村壩、白溝河兩戰而百萬淪沒,是誠小兒輩將兵,兵無紀律,安足以禦大敵耶?胡輕視為探囊取物而易之也,卒之一敗塗地。眾不足恃,信矣!

  於此之時,冀或有開悟之萌,下責己之詔,引領南望,重增欷歔。未幾,盛庸以三十萬之眾復來見逼,庸本鄙夫,何足算也。夾河纔戰,一敗?釋。吳傑、平安以十萬繼進,略戰藁城,遂爾奔北,前後小大之戰,莫知其幾,然無一不敗之者,何也?蓋臣眾有必死之心,而無求生之望故也。

  臣每戰勝,愈加憂畏,恐鷸蚌相持,漁人收利。竊惟姦惡已逐,左右必皆忠良之臣,識勝負之機,或慮及此,必開心見誠,懲難悔禍,以解兵釁,休軍息民,保全骨肉。因循至今,而德州之兵日集,是必欲加屠害而後已。臣忝居叔父,肺腑至親,何苦見困如此?今天下之兵,數戰已盡,復聞召募民間子弟為兵,驅此白徒,以冒死地。又况饋運供需,百費勞弊,倘此一戰不勝,則勢危矣。誠不忍至此,伏望回心易慮,啟春育之仁,隆親親之義,復諸王之爵,休息兵馬,銷鋒鏑為農器,以安天下之軍民,使各遂其生,其恩莫大也。我父皇在天之靈,亦安寧慰悅矣。如不允所言,一旦社稷落奸臣之手,則貽笑萬世矣。夫大廈之傾,豈一木所能獨支,鵾鵬扶搖,非一翼所能獨運,自古帝王建萬世之基者,莫不以惇睦九族,崇重藩屏之所致也。且棄履道傍,尚或收之,而至親哀窮,寧無憐惻之者乎?故猶不敢自絕,披露腹心,獻書闕下,恭望下哀痛之詔,布曠蕩之恩,使得老守藩屏,効報朝廷,則基業有萬年之安,子孫亦享萬年之福矣。二帝三王大中至正之道,豈有加於此哉!冒凟威嚴,幸垂矜察。

  書至,允炆以示方孝孺,孝孺觀畢曰:「我欲弛其備而無由,是來正合機會。各處兵馬漸集,但雲南路遠未至。其軍久駐大名,暑雨為沴,不戰自困。因調遼東軍馬以攻永平,德州軍馬以擾北平,根本受敵,彼必速歸援, (「彼必速歸援」,「必」原作「此」,據明天一閣抄本改。) 我軍追躡,其破之在此一舉,事已垂成,機不可失。今遣人報之,往反之間,師已畢會。」允炆善其策,乃以大理少卿薛巖等齎詔至軍,陽言休兵。時方孝孺當草詔, (「時方孝孺當草昭」,「草」原作「筆」,據明天一閣抄本改。) 辭多不遜,允炆曰:「且婉其辭。」孝孺不從,曰:「不可以示弱。」見者謂孝孺曰:「若欲解兵釁,請更其辭。」孝孺咈然作色曰:「此豈淺丈夫所能知?」人遂無敢言者。又用小黃紙印間諜數千張付薛巖,令其至軍中散投于地,以搖惑我軍心。薛巖至半途,匿之不敢出。上讀詔,見辭語肆慢,笑語薛巖曰:「帝王之道,自有弘度,發號施令, (「發號施令」,「令」原作「行」,據明天一閣抄本改。) 昭大信於天下,豈可挾詐以祖宗基業為戲耶?」巖等俯伏惶恐。久之,上曰:「詔語如是,爾承命之言何如?」巖曰:「但欲殿下釋兵,來謝孝陵,則兵可息。」上曰:「宗藩阽危,禍難不已,社稷深憂,必執姦醜,獻俘太廟,以謝孝陵,我之願也。所典之兵,受之皇考,以為護衛,用備不虞,制度已定,難以更改,今欲釋兵,是以徒手待縛,此姦臣謬計,欲以欺人,雖三尺童子,不為所罔矣。」乃宴賞薛巖等,令其休息。上謂諸將曰:「吾觀薛巖等,言媚而視遠,此來覘我虛實,非求和,宜耀武以示之。」時各軍連營百餘里,戈甲旌旗,照耀原野,步騎參錯,隊伍整肅,或馳馬逐獵,或相與角力,人人意思安閑,鼓勇欲鬥。巖等見之懼,私相語曰:「前人來言,北軍疲敝且少,不足畏,今何若是之多!且人皆勇武,甚矣,人言不可信也。」巖等留數日,上遣其歸,謂之曰:「我皇考創業之基,誠為艱難,子孫承籍基業,當善保守。今羣小造禍,以危社稷,樂為詭誕,誠為可憂。若果有意息兵,當推誠見報,罷各處軍馬,吾即斂眾歸國,永為藩輔,毋用虛辭,以見悔也。」薛巖等還,方孝孺等問之,巖等備述上所言,且言上高明遠見,雅量豁達,坦懷接物,軍容整肅,上下一心,非用計所能間也。方孝孺等不然其言。

  五月己丑朔。癸卯,賊軍竊發,以擾我餉道。上遣指揮武勝等上書:

  閏三月二十四日,為息兵事,遣人上書闕下。蒙遣大理少卿薛巖等至軍見報,不敢稽留,即送其回,謹聽指麾。未能十日,而彰德、衛輝各處并德州軍馬邀我運糧官軍,殺死數百人,執指揮張彬等,此皆小人逞兇,不欲息兵,固欲結釁,以失信於天下。已嘗調兵追捕,後得總兵官四月二十日驛書一紙,促吳傑、平安領兵會合德州見逼。計使臣四月十六日離京,至二十日纔五日,又有會合軍馬之旨,遣使息兵,誠耶偽耶,豈行人之失辭耶,如此豈可憑信?張設機阱,以相掩陷,令人豈能相安,且欲令釋兵可乎,不可乎?德州、真定之兵朝散,我夕即斂師歸國。今兵勢四集,網羅方張,不能無畏,是兵决不可離,離則為人所禍,此不待明者而後知也。况欽奉父皇明訓,命節制北平、遼東、大寧、宣府軍馬,夫有所受, (「夫有所受」,原無「夫」字,據明天一閣抄本補。) 豈可委捐?若果以社稷為重,宗藩為心,宣大信於天下,何暇計此芥然之兵哉?以此觀之,誠知以計見縻,決無息兵之理,必欲屠滅而後已。

  思惟父皇創業艱難,子孫不保,於此之際,寧不寒心。今兵連禍結,天下頻年旱蝗,民不聊生。強凌弱,眾暴寡,餓民蠭聚,號嘯山林,相扇為盜,官府不能禁制,其勢滋蔓,勢有可畏。祖宗基業,將見危殆,所謂寒心者此也。抑未知慮至此否乎?夫天下神器也,得之甚難,而失之甚易。伏望戒謹於所易失,而持守於所難得,體上帝好生之德,全骨肉親親之義。我弟周王,久羈絕徼瘴癘之地,恐一旦憂鬱成疾,脫有不諱,則上拂父皇母后鍾愛之心,下負殘殺叔父之名,貽笑於萬萬載矣。昔漢文帝稱為賢君,尺布斗粟之謠,有損盛德,至今人得而議焉。誠願採擇所言,矜其懇切,早得息兵安民,以保宗祧,恩莫大焉。

  允炆見書,頗有感動,方孝孺在傍力爭曰:「今軍馬四集,不數日必有捷報,毋聽其言。」遂執武勝繫獄。

  六月戊子朔。辛酉,獲其諜者,言武膀等繫獄,上謂諸將曰:「我軍居此已三月,淹留顧望,以俟息兵之旨,今武膀既執,則其志不可轉,自古敵國往來,理無執使,但執使即為挑釁,其所為若此,是必欲見滅我矣。豈能匏繫於此,坐為人所制乎?彼軍萃德州,資糧所給,皆道徐、沛,謂輕騎數千燒其糧船,則德州饋餉不給,眾必瓦解。縱有求戰之心,我嚴師待之,以逸擊勞,以飽擊饑,必勝之道,勝之而後求和,或冀能從。」諸將皆曰:「善。」遂遣都指揮李遠等率騎兵六千,擾其餉道。上令遠軍皆易彼甲冑, (「上令遠軍皆易彼甲冑」,「彼」原作「被」,據明天一閣抄本改。) 使賊遙見不疑。又恐臨陣與賊相雜莫辨,令戰時各插柳枝一握于背以別之。遠等行,上戒之曰:「志在除姦安民,毋苦百姓。」

  壬申,李遠等如上旨,至濟寧、谷亭、沙河、沛縣,賊見殊不覺為我軍,乃燒賊糧船數萬餘艘、糧數百萬石、軍資器械不可勝計,河水盡熱,魚鼈皆浮死,賊運糧軍士盡散,京師大震,德州糧餉遂難,賊勢稍不震。乙亥,遠等回軍。壬午,賊裨將袁宇領步軍三萬來邀襲我軍,遠等伏于林間,以數十騎誘之,賊眾來追,伏兵突出擊之,賊軍大敗,斬首萬餘級,獲馬三千匹,袁宇僅以身免。

  七月戊子朔。 乙丑,擒殺彰德守兵千餘人。先是,賊將都督趙清守彰德,上遣數騎日往來城下,擾其樵採,賊來追則引而去,城中苦乏薪,拆屋為炊。上曰:「賊窘迫,遙見人少,必來追,吾必擒賊,使其閉門,賊不敢出。」乃伏兵於城傍山麓,仍遣數騎至城下以誘之,賊見果出眾來追,我騎誘入伏內,伏起,遂擒殺其眾,賊奔入城,由是不敢復出。癸巳,破尾尖寨。初,賊軍與民雜守是寨,諸將恐梗我餉道,請攻之,上曰:「尾尖寨路險窄,惟一人可上,元末亂離,鄉民嘯聚其間,雖數百人,而數萬兵不能破,今攻之未易拔,徒傷士卒,且姑緩之,以弛其心,用計破之,不勞力矣。」至是,用得一人知蹊徑者為鄉道,命都指揮張禮引兵千餘。乘月黑之夕往攻之。是夜微雨,禮以兵屯寨下,選勇士十餘人潛登繞出寨後,執其守關者殺之,留一人引導,直抵寨門,舉砲,賊眾驚亂。禮大呼語寨中曰:「我先鋒也,大軍已駐寨下。爾等速降則生,不降大軍且至,即破關,欲降無及矣。」遂皆下寨來降。引見上,飭軍散歸原伍,民遣復業。

  丙申,林縣守將率眾舉城來降。丁酉,上曰:「姦惡陽欲息兵,以延緩我師,德州消息無聞,賊必出兵擾我耕牧。」 (「賊必出兵擾我耕牧」,「牧」原作「收」,據明天一閣抄本改。) 乃遣都指揮劉江率騎兵千餘回北平,上戒江曰:「汝引兵渡滹沱河,由間道而行,廣張軍聲,多設間諜。若遇賊少,可擊則擊之,賊眾我寡,晝為疑兵,多引旌旗,相屬不絕,夜多火炬,使鉦鼓相應。賊必謂大軍回,懼而不進,汝急趨入北平。若賊來侵境,會守城軍共擊之。」江至北平,平安果以萬餘人至平村,離城五十里,剽掠人民。江出兵擊之,賊軍大敗,斬首數千級,俘獲千餘人,獲馬六百餘匹,平安以數騎走。

  戊戌,方孝孺曰:「今河北之兵未解,德州餉道已絕,三軍乏食,有星散之勢,甚可憂也。前者佯言息兵,用牽制之,諸將發機太早,致使乖迕,蓋用計術不能成功。今為間書,潛遣人齎與世子,使內生嫌疑,必移師北歸,則德州餉道不阻,徐為進取,可以成功。」允炆善其言,命方孝孺為書,遣錦衣衛千戶張安等為間書齎至北平。太子見書怒曰:「治天下以孝為先,孝者天地之常經,人心之所不冺。今幼君滅天理, (「今幼君滅天理」,「滅」原作「城」,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改。) 喪彛倫,變更祖法,信任奸邪,戕害骨肉,敗壞基業,躬為不孝,而導人為之可乎?天地神明在上,豈可欺也。」遂囚張安,命儀副袁煥馳報軍前,上曰:「大公至正之道不為,而行此奸邪悖逆之謀,豈能久乎?悔禍解兵,在移轉之間,何用勞心至此極耶!」

  壬寅,諜報大同賊將房昭,引兵入紫荊關,侵掠保定屬縣,悉驅人民上山結寨,民之強有力者,皆假以指揮千百戶之名,以威脅從,不從者被其戮。房昭據易州西水寨,在山中,四面極嶮峻,惟一徑攀緣而上,房昭欲守此為持久計,以窺伺我北平,上曰:「保定,北平股肱郡,豈可不討?」遂回師。八月丁巳朔,師渡滹沱河。丁卯,駐師于完縣,諸山寨之民悉來歸,撫安復業。命都指揮孟善鎮守保定。丙子,諜報真定賊將遣都指揮韋亮領兵萬餘,運糧接應房昭,上語諸將曰:「賊倚西水寨為固,其中薪水不乏,所缺者糧耳,使其饋餉得濟,賊未可破。」遂率馬步精兵三萬邀之。次日,至寨口,韋諒督運已入寨,乃令軍圍之。命都指揮朱榮等將兵五千圍真定。九月丁亥朔。 壬寅,上語諸將曰:「今圍寨急,真定聞之,必來援,賊喪敗之餘,其進不銳,我且以輕騎往定州,彼探知我去,必來,爾等候其至,即據險以待之,我回兵合勢擊之,無不敗者。敗賊援兵,寨兵勢孤,不攻自下,一舉而兩得。」時圍寨久,賊軍多南士,天漸寒,衣鞋不給。霜月之夜,上令軍士四面皆為吳歌,賊軍有潛下寨來降者,言曰:「眾聞歌慘悽,皆墮淚,有懷鄉之思,已無固守之志,咸欲來降,但為房昭等所制耳。」甲辰,上赴定州。

  十月丙辰朔,賊援軍至,上率精騎五千宵行。明日,巳時,與圍寨兵合。賊將都指揮華英、鄭琦以馬步三萬餘列陣于蛾眉山下。上縱兵擊之,令勇士卷斾登山,潛出賊後,大張旗幟。賊見驚駭,遂四散奔潰,我軍逐之,斬首萬餘級,墜崖而死者尤眾,獲馬千餘匹,擒都指揮華英、鄭琦、王恭,指揮詹忠等,惟房昭、韋諒遁去,後追殺千餘人,乃破其寨。 丙寅,班師回北平。 丙子,至涿州,大享將士。己卯,師回至北平。

  十一月乙酉朔,北平都司都指揮張信、布政司右布政郭資、按察司副使墨麟等上表曰:

  臣聞天生非常之君,必賦以非常之德,必受以非常之任,所以能平禍亂定天下于一,而安生民納之於仁壽之域也。昔者夏商之季,桀滔淫而成湯放之,紂沉湎而武王伐之,故易曰:「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夫征伐豈湯武所得已哉?所遇之時然耳。然湯武俱不失為聖人者,以其撥亂興治,措天下於袵席之安也。比者,幼主昏弱,狎昵小人,荒迷酒色。即位未幾,悉更太祖高皇帝成憲,拆壞後宮,燒毀太祖高皇帝、孝慈高皇后聖容,喪服未逾一月,即遣閹宦四出選擇美女。其所為不道,遂致姦惡擅權,扇殃逞禍,戕害宗親,圖危社稷,汨亂天下。殿下謹守藩封,小心寅畏,而幼主聽讒,興難搆兵,四起圍逼。殿下不得已起兵,以救須臾之禍,祇奉祖訓,誅討姦宄,清君側之惡,保全親親,奠安宗社,冀其改悔,惇骨肉之義。豈期幼冲心志蠱惑,牢不可回,必欲加害於殿下然後已。殿下應之以仁義之師,不嗜殺人,堂堂之陣,正正之旗,節制明而號令肅,故百戰百勝,此雖殿下神謀睿筭之所致,實以天命人心之所歸也。况殿下為太祖高皇帝、孝慈高皇后嫡子,太祖高皇帝常欲建立為儲貳,以承宗社之重。又况生而神明,靈應圖讖,文武仁孝,德冠百王,天之所生以為社稷生靈主,正在於今日。臣聞之,聖人動惟厥時,不違天命,使湯武有其時而不為,則桀紂之暴益甚,而蒼生之禍曷已?是終違乎天命也。湯武豈忍視斯民之塗炭而不解其倒懸哉?臣等伏望殿下遵太祖之心,循湯武之義,履登宸極之尊,慰悅萬方之望,則社稷幸甚,天下幸甚,臣等不勝惓惓之至。

  上覽表諭羣臣曰:「我之舉兵,所以誅姦惡,保社稷,救患難,全骨肉,豈有他哉?夫天位惟艱,焉可必得,此事焉敢以聞。 (「此事焉敢以聞」,「此」原作「必」,并缺下五字,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改、補。) 待奸惡伏辜,吾行周公之事,以輔孺子,此吾之志。爾等自今其勿復言。」

  丁亥,都督顧成與五軍總兵官丘福等復申前請,上不允。 己丑,寧王上表懇請,上以書堅卻之。

  壬辰,陞都指揮丘福、張信、劉才、鄭亨、李遠、張武、火真、陳圭為中軍都督府都督僉事。李彬、王忠、陳賢為右軍都督府都督僉事。徐忠、陳文為前軍都督府都督僉事。房寬為後軍都督府都督僉事。以後軍都督陳亨之子恭襲其父職。陞紀善金忠為右長史,其餘將校陞秩有差。癸巳,大享將士。己巳,上親為文祭陣亡將士及天下將士為姦惡驅之死于戰陣者。

  庚戌,釋擒獲遼東指揮王雄等七十一人還本衛。先是,遼東賊將楊文等領軍來圍永平,以遊兵萬餘鈔掠薊州、遵化諸郡縣,所得人民無老少皆烹食之。民有年百一十歲,亦被其殺。又竪樁于地,銳其末,坐乳兒其上,入其穀道以為戲,其淫刑酷虐無比,百姓苦之。守將郭亮來報,命都指揮劉江領軍往援。劉江行,上戒之曰:「賊聞我軍至,必遁回山海,慎勿追之。爾至永平,留月餘,卻大張旗幟,整飭隊伍,聲言回北平,緩行一二程,復卷旗幟,按兵甲,夜趨入永平。賊諜知爾歸,必復來為寇,驕肆不戒,爾師擊之,賊眾必敗。」江至永平,賊果遁,如上所言。出而復按甲入城中,賊果來侵,掠昌黎縣。江出兵掩擊之,大敗賊兵,斬首數千級,獲馬六百餘匹,生擒王雄等。至是,釋其歸,上諭雄等曰:「姦臣濁亂朝綱,廢成法,屠我諸王昆弟,以危社稷,苦軍虐民,肆毒于我,我之舉兵,為誅賊臣,救禍難,保全骨肉,以安天下。每戰擒獲將士,思其皆我皇考舊人,為姦臣驅迫戰鬥,蓋出於不得已,實非其本心,念其皆有父母妻子,朝夕盼望,悉放遣之。故今亦釋爾等。歸語楊文,所敵者在予一人,百姓男女老弱嬰兒何罪,淫刑慘酷,使人痛心,不忍聞也。夫善惡報應,捷於影響,楊文不有人禍,將必有天殃。」於是雄等叩頭流涕曰:「楊文誠得罪於天,無所逃其責,臣等愚昧,為其所誘,罪宜萬死。今蒙殿下再生之恩,當隕首為報。」乃賜以資糧而遣之。

  辛亥,韃靼可汗遣使來輸款。十二月乙卯朔,陞後軍都督府都督顧成為右都督。

  丙寅,上率師南征,諭將士曰:「靖禍難者,必在於安生民,誅亂賊者,必先於行仁義,生民有弗安,仁義有弗舉,惡在其能靖禍難哉?今予眾之出,為誅姦惡,扶社稷,安生民而已。予每觀賊軍初至,輒肆殺掠,噍類無遺,心甚憫之。思天下之人,皆我皇考赤子,姦惡驅迫,使夫不得耕,婦不得織,日夜不息,而又恣其兇暴,韭惟致毒於予,且復招怨於天下。今我有眾,明聽予言,當念百姓無罪,甚無擾之。苟有弗遵,一毫侵害良民者,殺無赦,其慎之。」壬午,大軍營於蠡縣,是日移營汊河。上召都督李遠語之曰:「今駐營於此,真定、德州必出遊兵偵我動靜,爾可領騎八百往哨,待其至擊之。」

  【王碩點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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