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清内地松帅喜成功征苗疆大兵齐出海

话说兵丁头顶大锅,冒箭冲突,松勇当先来战邱廉,斗了几合,回马就走。邱廉招呼人马随后赶来,松勇倒退四五里路。到了山弯里,一声炮响,兵丁将铁锅一齐丢在地下,邱廉领着马步兵,直追上前,马走快了,那里留得住?望锅上一冲,马蹄都陷定拔不出来,进退两难,连步兵都挤住了。松勇领兵杀回,松筠等在后一抄,前后夹攻,腹背受敌,山弯里又施展不开,杀得贼兵走投无路,尸积如山。邱廉弃马,杂在小军中,爬山越涧,逃回城里去了。
宝珠趁势将城围定,众贼胆都吓破,一夜数惊。花帅也知孤城难守,要想回兵,无如邱廉不放心女儿,立意不肯。又守三天,实在支持不住,只得开了城门,夺路而去。宝珠传令,紧紧追赶。十停人马,走了七停,一停投降,两停被杀。由诸罗、彰化、凤山等处,一直赶到淡水,七停贼兵中,伤去大半,童家弟兄来接应,苗兵争先上船,落水者不计其数,又把船爬翻了好几只。船上用刀乱砍,手臂却被砍断,哭声震天。
宝珠看见这种狼狈光景,心中也有些不忍,约退军士,吩咐一员偏将,飞马出来,口传号令大叫道:“苗兵听着,元帅体好生之德,穷寇勿追,放尔等一条生路,尔兵等不必惧怕,依次上船,好好回国,传谕苗王,教他早为预备,俺元帅随后来也。”苗兵听见方才放心,一个个歌功颂德,感激不尽,慢慢上船回苗疆去了。
宝珠领兵进台湾,着人搜捡羽党,办理善后事宜。由电报拜本入都,说全省疆土尽行恢复,内地没有一个贼兵,请旨出海,平定蛮方。就同墨卿驻扎台湾,训练士卒,养歇军兵。全省官员都来贺喜,这些地方恭应督抚趋奉的,也说不尽。
不日圣旨下来,着实慰劳,宝珠升协办大学士,赏戴双眼花翎;墨卿兵部尚书,赏戴花翎;松勇总镇衔,尽先副将;松筠尽先即补知府,赏加道衔;刘斌、木纳庵等有功将士,都有封赏;许炳章开复原官,连依仁都有议叙。宝珠、墨卿领众谢恩,择定十二月初八日出口,留下几员大将,协同地方官守各处城池海口,下谕督抚应付粮草,勿得违误,致于军令。着李文虎替刘斌代印,调刘斌随征。请公主暂住泉州。因赵瑾为人精细,着他领十员副将,做各路防御使,就将公主托他,暗暗留意。
点松勇为正先锋,刘斌为副将,松筠、木纳庵为左右先锋,统五万大军为前队。选五千少年精勇,蜀锦缠头,团花战袄,大红战裙,薄底战靴,各执绣旗一杆,号为锦衣军。又选五千名藤牌手,各穿元青(衤登)裤,裹足缠腿,护定马前马后,就留在船上,宿卫中军,派在二十四名飞虎大将部下领带。后来苗兵见了飞虎龙凤绣旗,都知松帅亲自临阵,人人骇怕,个个寒心,甚至于不战自乱者。这是后话,表过不提。
宝珠分拨已定,水陆大军都上了船,一列舳舻,千里蔽空,放了九通大炮,奏乐三番,摇旗擂鼓,出海而来。宝珠伏在紫云肩上,凭拦而立,看那外洋风景,大不相同。但见海阔天空,一望无际,冻云压地,波浪接天,军中大小战船,依次而进。宝珠心中爽快,顾紫云笑道:“大丈夫不当如是乎?”紫云瞅了一眼,含笑不言。
宝珠在船上无事,细看张山人的地图,暗想好个险峻地方!这狮子口,以及地户、天门两关,如何攻打呢?暗暗筹算,只好随机应变罢了。在路非止一日,那天已抵苗地住船。陆兵上岸,扎了大营,四面探看,不见一个苗兵。原来苗兵已被宝珠杀寒了,不敢出头,守定狮子口的隘口。
宝珠率领诸将,看这狮子口,好个险要所在,两面高山对峙,中间一条小路,只容一人一骑,四围都有乱山,更无别路。听见谷中金鼓齐鸣,人马喧杂,宝珠暗自着急,就这第一要口,把我就难住了,且回大营,再为商酌。再说花帅、邱廉那日败兵出海,邱廉就要回岛,花帅道:“我们兵马败回,小松必来征伐。大王且同回我国,再作良图。况我国山川险阻,小松若来送死,正可一战成功,以报前日之恨。”邱廉应许,同到苗疆。
殿齐走马回国,见了苗王,哭诉败兵之事,又替邱廉再三请命。苗王暗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人家既然杀来,也没有一个不对付之理。传旨仍着花殿齐为帅,教皇侄撒麻监军,又拨了几十员大将,二十万苗兵,前去迎敌。殿齐奉命,会合邱廉兵马,屯扎界口,二人畏宝珠如虎,不敢出兵,只得谷口立营,以为长守之策。
宝珠回船,心里斟酌,又把张山人的地图,展开观看,由狮子口进去,还有锦江、地户关、天门岭,是险要去处。过这几处,就离国都不远。其余虽有几个小关隘,可以不战而定。这狮子口是苗疆的门户。再看地图上,八面山冈,倒有一条小路,险不可言,人迹不到,其中毒蛇怪物,充实已满,而且荆棘丛生,人也不得进去,这一条路到狮子口背后,只有二十里。
宝珠看了一会,同紫云商量道:“虽有此路可通,但这般险僻,那个敢去呢?我是脚不能走,不然倒可以试他一试。如今都怪你替我裹得这一点子脚,教我寸步难行,才知道女人是真无用的。”紫云笑道:“你怪我干什么,我只知道你将来在衽席上交锋,谁知道你今日在疆场上战仗呢!”宝珠啐了一口,道:“我同你讲正经话,你倒来取笑我,你真不是个好人。”
紫云笑得格格如花枝乱颠。宝珠道:“我去走一遭罢。”紫云笑道:“小祖宗,你可别吓我罢!此刻不必预为愁烦,明日且去攻打,如万不得已,再派人去上这条道路,图个行险侥幸。”宝珠点头。次早天明,点兵进攻。众兵将一拥而入,谷里枪炮弓弩,乱放出来,这条窄路,有半里多长,众人施展不开,退又退不及,倒伤了许多军士。
明日宝珠吩咐众将用挡牌在前,虽可挡些弓矢枪皅,到底一夫挡关,万夫莫开,依然无功而回。一连三天,极力攻打,无如他这地势占好了,任你千军万马,全然无法可施。宝珠传令也就不叫攻打了。今日已是十二月二十八日,宝珠大张告示,歇军三日,庆贺新年,初三日开兵,并力征战,不破狮子口不许歇兵。满营布告,又挑着许多美酒,各营分送,欢声如雷。
晚间,宝珠传松勇进内舱,双膝跪下。慌得松勇也跪下来道:“少爷折杀我了,有话请起来讲,松勇在府里受太太、小姐、少爷厚恩,另眼着待,教我赴汤蹈火,都不敢辞,少爷何必如此?”先扶了宝珠起来,自己才敢站起身来。宝珠道:“我有一件事求你。”松勇道:“少爷言重了,无论军中将令,就是少爷的话,我敢违拗的么?”
宝珠道:“不是这等讲。这个狮子口是万万破不开的,破不开这隘口,如何进兵呢?我现在寻出一条小路,只有二十里,就到狮子口后路,但是幽僻异常,毒蛇怪兽,也不知多少,且有荆棘难行。我想来想去,别人万不能去托他,惟有你是我的心腹,只好仗你的威风,借主子的洪福,如能行险侥幸,是你的平蛮第一大功,我自然极力保举。我这几天大张告示,庆贺新年,不过是先安的人心,攻他个出其不意。你如肯去,我替筠儿做你个帮手,你道好不好?”这句话就是宝珠的奸诈之收拾人心法。
松勇听罢,忙道:“我去就是了。至于二少爷,万不可履此危地,太太亲生,只有一位少爷,倘有疏虞,如何是好呢?”宝珠深深一揖道:“足见你忠君爱主,公私两全。三十日午后,领五百精勇前去,二更到彼,三更天动手,我在外边点齐兵将,专候你信炮接应。”二人说定,松勇要出地图来看了一看,然后辞去。后日黄昏之后,宝珠选了刘斌、木纳庵等十员勇将,三千雄兵,八百名藤牌手,伏在谷口外边,专候动静,一齐进兵。
且说松勇三十日午刻,将自己训练的五百亲兵,传进营中,打开几坛好酒,备了许多美肴,同众席地而坐,大饮大嚼,喜笑欢呼。吃到未末申初,就将此事与众人说明,众人皆有难色。松勇忿然按剑而起道:“我身为大将,尚不惜死,尔等性命独尊贵乎?”众军唯唯听命。松勇道:“大丈夫死于疆场之上,以马革裹尸,方可留名千古。今日之事,有进无退,誓以一死报国!不同心者当斩而后行!”说罢,掣出剑来,怒目而视。
五百人齐声道:“愿随先锋效死!”松勇大喜,笑道:“贪生怕死者,非松家之军。”于是扎缚停当,带了绳索绒毡硝磺刀斧之类,奔小路来。松勇自己当先,领着五百人掘开乱石,进去果然荆棘如刺,怪石如刀,十分难走。松勇在前,拨开荆棘,不顾高下,望前乱奔,颠踣无数,松勇全无退志,极力向前。遇见无数蟒蛇猛兽,还有车轮大的虾蟆,用刀斧砍去,并不见血,流出白浆来,只得把枪炮乱打,硝黄乱烘。也有高不可攀处,也有深不见底处,就用绳索牵挂,或用绒毡裹住身躯,滚将下去。爬山越岭,迤逦而行,五百人也拼命追随,还伤了二、三十名军士。
二十里路,直走到三更天才到了。个个都有伤痕,或碰破头颅,戳伤脚趾,鲜血迸流,不知疼痛。松勇同众军喘息一会,定了神,放起三个信炮,发一声喊,飞奔杀来。松勇同这些兵丁,都是不顾生死来的,动起手来,怎肯放松?乱砍乱杀,眼都杀红了。松勇这两口刀,如同砍瓜切菜,周身脑浆护满,好似血人一般。
这里苗兵知道松营庆贺,并不开兵,大家欢喜放心,又是除夜,也就庆贺起来,吃得烂醉如泥,纵然防备,也不过阻住谷口,万不料背后有兵杀来。此时从睡梦中惊醒,只说将军从天上飞来,没一个拈得枪棒的,又听得招呼:“松勇来也!”就是那个飞天大将,都经过他的利害的,连那些兵器也不知在何处,抱头鼠窜而逃;有些醉汉动弹不得的,就被踹死。
宝珠在外候信,到三更还不见动静,深替松勇耽心。到了三更半后,才听见信炮发动,传令进兵,宝珠亲自督队,众将下马,各执挡牌短刀,直冲进谷口,里应外合,狮子口立破。花殿齐、邱廉醉卧帐中,听见人声鼎沸,官军杀进隘口,衣服都穿不及,幸喜众将保护上马,领苗兵败回锦江。
宝珠鸣金,不必追赶,获到马匹器械无数。就将大营移进狮子口驻扎,仍令墨卿监督后军,专折保举松勇,部下四百余人,皆有重赏。传令歇马三日,再为进兵。宝珠自回中军大帐,紫云、绿云也接进来。宝珠吩咐行厨,治了一樽酒,同紫云对酌。不知二人有何话讲,且看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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