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以贼攻贼智本如神知法犯法秃而且毒
话说夜巡官巡哨,获得细作私书,连夜解到大营。宝珠暗喜,就把细作衣服剥下来。一刀斩讫,将私书改了两处,三更改作二更,又说松帅兵多将广,请公主多领人马,再请王驾接应,万无一失。改成了,仍然封好,叫一名精细小卒,更换衣服,投贼营下书,又在耳边吩咐许多说话。
小军直奔公主营门,贼人问了备细,即领去见了公主。公主将书拆看,问了小卒一番,并不疑惑,即传令二更去劫营,又差人知会父亲随后接应。安排已定,专候二更天行事。
再说宝珠次日升帐,唤齐众将,也布置一番,又传松勇吩咐几句。到晚,松勇、木纳庵请陶熔兄弟进中军讲话,说:“元帅今日替二位将军接风,大排筵宴。五百兵丁,也有犒赏,就在帐下饮酒。”约有二更,松勇等自去管正经不提。
这里公主领了许多兵将,人衔枚,马摘铃,从黑暗中冲来。是夜风雨又大,到了大营,就一哄而入。见中军灯烛辉煌,许多酒席,公主一马当先,只叫了一声苦,见陶熔弟兄、五百军士,一个个口角流涎,瘫在地下,动弹不得。
公主忙叫速退,只听四面八方,炮声隐隐。公主更慌,赶忙出营,望原路奔走。迎面遇见邱廉接应兵马,两军一撞,黑暗之中,兼又不敢开口去问,彼此认做敌军,大杀一阵,自家相并,绞做一团。宝珠又着几个军士,赶奔泉州城下,大叫道:“我家王爷、公主去劫营,被敌人困住,吩咐我们来求救,请帅爷亲自提兵去救,火速!火速!”说罢,忙忙的去了。
城上忙去报知元帅。花殿齐也知道陶熔二人诈降今夜劫营之事,得了这个消息,深信不疑。随即点齐大兵出城,就令几员偏将守城,自己飞奔来救。风雨之中,又点不住灯火,但见前面有兵马厮杀,只道就是敌军,不同青红皂白,赶进来就动手。邱廉、公主同众将杀得昏头搭脑,万料不到城里兵马出城,当他又是官兵,互相掩杀。三路军兵,拚命死斗,直到天明,才晓得自家人杀了一夜。宝珠不用一兵一将,伤了苗兵不计其数,城外两座大营,俱皆失去。
邱廉等招集残兵,合队入城,只见城门紧闭着。军士叫唤,忽听城上一声炮响,松筠公开搪箭板,倚定护心栏,指着下面笑道:“你们何必使这些诡计阴谋?徒然自寻苦吃呢,今日究竟如何?你们赶快整顿兵马,前来决个雌雄。如果知道利害,就下马投降。你这丫头,我少爷很喜欢他,你放明白些,送我做个小老婆,我就饶你们的狗命!”说罢,哈哈大笑。公主怒气冲天,就来攻城,一声炮响,矢石火包如雨点一般。邱廉等只得倒退,带领残兵败卒,奔回厦门扎营。
宝珠得胜回营,将陶熔、陶化斩首,五百人背剪起来,叫到面前道:“你家公主的诡计奸谋,总不出本帅所料,故将计就计,一战成功。今把陶熔、陶化二人首级与你等带回、教邱廉不必弄斧班门,早些洗头就戮!你家公主人品才能,我所深爱,你们去致意,着他早早投降,我这里断不加害。至于尔等五百人,本当斩首,但你等总有父母妻子,倚门倚间,听见打了败仗,一个个血泪皆枯,望穿双眼。本帅体好生之德,放你等回去,慰父母妻子之心,幸好作良民,不必再为贼诱也!”五百人泣谢而去。
宝珠传令移营,也过澎湖来,紧紧逼定。这厦门是个总路要口,宝珠攻打十余日,竟不能破。公主防守有法,宝珠无法可施。那日又去攻打,谁知贼兵不战自乱,就退下去了。众兵将争先向前,宝珠满心疑惑,暗想他这个隘口,死守半月有余,今日擅自退让,其中必定有因。传令众将,不许进营,违令者斩。止住众将士,自己一马当先,带领松勇同几个飞虎大将,绕营看了一遍,见中军土色不均,暗暗的好笑:“原来如此作怪,是赚我们的。”吩咐兵将,一个不准进中军营寨,都在四面驻扎。即点了几员大将,授以密计。
且说公主退十里安营,点齐将士伺候,着人远远探听。黄昏时候,只听对面火炮乱鸣,哀声不止,官军大乱,口称祸事,都说元帅才进中军歇马,忽然跌下陷坑,满营地雷齐发,好容易才救起来,受了重伤,又折了几员大将。元帅传令退回泉州养伤,拔寨连夜过湖。贼兵打听明白,忙报邱廉知道。公主大喜道:“果不出我所料!”传令各将帅,努力向前,务必捉住松小子,或得他首级者,可赏千金,封万户侯。
邱廉指挥众将齐出,果然见官兵纷纷而退。贼兵看得真切,方敢上前追赶。官军绕营望西北去了。邱廉吩咐紧追,正走之间,忽听四面炮声大震,伏兵齐起,大叫道:“贼囚休走!又中我元帅妙计矣!”贼兵经过利害的,久已胆唬寒了,听见说又中计,众人心里先慌,一个不敢当先,都是潮水一般的,望原路逃走。此时草木皆兵,只恨爷娘少生了双翅。
邱廉、公主还想迎敌,无如军无战心,不由自主,那里止喝得住?争先恐后,没命的奔逃。后面队伍被前军撞来,冲得七零八落,又不看路径,只顾飞跑。营中许多大坑堑,原是掘下来赚人的,谁知作法自毙,顷刻工夫,都已填满。后来的人,就在人身上跑了过去。官军又围拢来,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贼兵哭声不止,惨不可闻。花殿齐已受了重伤,邱廉身中两枪,犹死保住花殿齐奔走。公主金莲上,却带了一支箭,幸喜脚带缠得多,没有伤着皮肉,只好退守台湾。
公主暗想,此计原是赚人的,谁知反害了自己!又白白失去一个要道,岂非自寻苦吃?气得蛾眉要倒竖,凤眼圆睁。这些将士兵卒,胆都破了,替宝珠起了两个名号,叫做簪花太岁,又叫香粉孩儿,称松勇做飞天将军。说起这几个名号,个个寒心。从来行兵之道,原在胆壮气粗,如今贼人锐气馁尽,心胆都碎,格外不是对手了,邱廉等愁烦自不必说。
宝珠得了厦门,欢喜已极,就将前队扎在厦门,水军驻扎澎湖口。中军报说圣旨又到,宝珠忙出来迎接,着人去请墨卿来,一同接旨。先请天使进营,侯副帅到来开读。有人请了墨卿飞马到来,忙徘香案行礼,是皇上因宝珠屡次报捷,赉了两件黄马褂,两根紫绒缰来赏赐。虽未加品极,恩荣已到极顶了。松勇尽先游击,松筠分部行走,即用左郎补缺,后以知府用,先换顶戴,都赏花翎。其余有功,俱各升赏,不及细载。
大家谢恩,宽待天使,天使道:“主子屡接捷音,圣心大悦,二位经略的功劳,将来麒麟阁标名,封侯拜相,只在咫尺之间。”二人逊谢。墨卿道:“我真拜服,你这些机谋,那里来的?就是前日营中的埋伏,你如何就知道呢?”宝珠道:“身为大将,不知天时不明地理,不谙韬略,不识阵图,是庸才也”墨卿道:“你有这些学问,我在家全不知道,也不见你有甚异人之处。”宝珠笑而不言。
再说邱廉等退守台湾,心中纳闷,无计可施。忽报苗王差国师来助战,领五万人马,五百沙弥,还带了一位道士同来,花帅、邱廉迎将出来,进帐见礼。这国师叫做铁头佛,对花帅、邱廉道:“闻得元帅、天王屡败于松帅之手,老王爷着咱家前来稍助一臂。”又指着道土道:“这位炼师姓王,名平,炼得好剑术,能飞剑取入首级。咱家请他同来作个帮手,以助元帅成功。”花帅、邱廉称谢。
天明,铁头佛带领沙弥兵丁要战,前军忙禀元帅。宝珠问谁敢出马?李文龙讨令,飞马提刀而出,战了二十合、败回本阵。又换了庆勋,战个平手,不防铁头佛是会邪术的,念动真言。顷列天昏地暗,沙灰中无数兵马杀来,庆勋对面不看见,只得领兵倒退。铁头佛冲杀一阵,伤了好些兵了。次日,铁头佛又来讨战,松勇出迎,战了十合,和尚遮拦不住,松勇一刀当头砍下,砍了一个白迹,衭然有声,松勇大惊,回马就走。铁头佛又放出阴兵来赶杀,松勇又折了一阵,退回本营。
宝珠暗想这个邪术,如何破法?踌躇一会,唤了松勇、松筠、庆勋、木纳庵、兀里木、耶律木齐,齐至面前,吩咐一番。天明开兵,和尚又到来,松勇出马,斗了十余合就走。铁头佛口中念咒,黑气卷来,松勇望澎湖边飞跑。铁头佛领兵追来,约有五六里远,只听炮声不绝,两路伏兵齐起,每人手中都有个竹筒,汲着乌鸡黑犬血,迎面喷来。说又奇怪,一霎时雾散云收,空中纸人纸马纷纷坠地。
铁头佛见破了他的法,不觉大怒,正要冲杀,只见前面箭如飞蝗,后面炮如雨点,进退两难,又在湖边别无去路,反被手下人马挤住。铁头佛只得用禅杖乱打,苗兵、沙弥受伤落水者,不计其数,大半跪倒在地,口称愿降。铁头佛着忙,忽见小渔船一只,男女两个,在水面上慢慢摇来,铁头佛暗想,不如上船避避。大叫道:“渔船听者,快来渡我一渡,我有重赏。”渔船上答道:“岸上杀仗,我们害怕。”铁头佛道:“不妨,有我在此!”
渔人就摇拢来道:“和尚,你是出家人,兵荒马乱的,要到那里去?上流有经略的水师营船,不得过。”铁头佛道:“你不必多言,只要上船,就有生路了。”渔人道:“和尚身体太肥,我的船小,不要到中流翻掉了,那就累了我们。”铁头佛道:“休得胡言,我自然有赏。”就跳上小船。
渔人用竹篙一点,小船离岸有一箭之地。摇到湖心,渔人将篙子一侧,小船一歪,船底朝天,铁头佛落水,下面早有几个水军按着,用索子捆定,原来渔船上男女,都是靖海军装的,故意着松勇引他上路,又着众将破了他的法,逼他上船,却好捉住。
靖海军把和尚抬进大帐,宝珠吩咐提人。令字旗出来,和尚立而不跪。宝珠笑了一笑道:“这种贼秃,也不必同他多话,赏他一刀就罢了!”众军出营动手,竟杀他不死。来报元帅,说刀砍不入,请令定夺。宝珠大奇,同众将来看。松勇道:“我曾在他头上砍了一刀,刀口都迸坏了,没有能伤他。这个秃驴,必然是怪物!”
说罢,就同宝珠要了大小姐送的那支宝剑过来,认定和尚嘴里一戮,和尚就大叫一声,一个舌头全吐出来,有二尺多长,宝珠大笑,松勇又在和尚心口胸腹上,挥了几剑,割下光头,吩咐示众。看宝剑上,一点血迹没有。
少刻,松筠、兀里木等齐来缴令,将些降卒缚在营外请示,宝珠教一概斩首。紫云知道,着人传话出来,再三相劝,宝珠才肯放出众人,逐出营外。紫云一言之间,救活了千余人性命。
且说和尚首级挂在营门,贼营看见,忙报花帅等知道,众人大惊。王平怒道:“大王、元帅休慌!山人今夜三更,飞剑前去斩了松帅,彼军无主,自然一战成功矣!”邱廉与花殿齐听了,满心欢喜,谢了又谢,专候晚间要害松帅性命,不知可否成功,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