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以善书名家。

公元479年 本年
王氏以善书名家。

《南齐书•王僧虔传》说:“太祖善书,及即位,笃好不已。与僧虔赌书毕,谓僧虔曰:‘谁为第一?’僧虔曰:‘臣书第一,陛下亦第一。’上笑曰:‘卿可谓善自为谋矣。’示僧虔古迹十一帙,就求能书人名。僧虔得民间所有,帙中所无者,吴大皇帝、景帝、归命侯书,桓玄书,及王丞相导、领军洽、中书令珉、张芝、索靖、卫伯儒、张翼十二卷奏之。又上羊欣所撰《能书人名》一卷。”春泓按,王僧虔书法既有家学渊源,又有自己全面深入的研究心得,堪称杰出的书法家和书法理论家,他对书法倾注了极大的兴趣和心血,形成了自己独到的艺术观点。而人何以会对某种艺术产生如醉如痴的兴趣和情感,是因为从中可以找到生命的寄托,只有将生命寄托于某种艺术门类,才会在此种艺术中达到登峰造极的境地。而艺术门类繁多,从艺者若能臻于极致,其艺术的境界就不分彼此,实有殊途同归之妙。而生命超乎物质之上的需求是情感和审美,这也是一切文学艺术的本质。譬如曹丕《典论•论文》说:“而文非一体,鲜能备善。”意指文体众多,人所擅长者往往偏于某种文体,即使通才亦很少能各体兼备。其实这个“文”字可以引伸为“文艺”,稍有艺术天赋的人可以在某种文体甚或某种文艺门类中,寻找近于自己情性的一种,从而获得情感和审美的愉悦与满足,并无必要成为兼通之才。此时研究者会发现,某人对于自己所钟情的文学或艺术种类,一旦其实践或欣赏的水准由技进乎道,此时他所感悟到的真知灼见就接近了文艺的本体,所以庄子中“庖丁解牛”等世俗的工作尽与艺术相通,不同领域的艺术家亦可以异曲同工,所谓英雄所见略同也。有些文学艺术理论批评史的研究者尚需解蔽,其蔽在于不能知人论世。当一个外行谈论文艺之时,其实仅仅表现出无知;当然一个艺术外行如果他是一个重要的历史人物,其艺术上的无知也是值得研究的;而一个艺术家因某种障碍或企图(譬如政治等因素)而言不由衷之时,其言论是否代表了其真实思想则应审慎辨析。王僧虔是中国书法史上的重要人物,非但精于书艺,而且对秦汉魏晋书法发展史作出过精到的评判,故而他是由书法升华到“书道”的大家,书法成为其生命中的一部分,体现了其生命的最高追求和审美意识,他关于书法的理解,才代表了其文艺观最本质的内涵。按其《书赋》说:“情凭虚而测有,思沿想而图空,心经于则,目像其容,手以心麾,毫以手从,风摇挺气,妍孊深功。尔其隶明敏蜿蠖,绚蒨趍将,摛文篚缛,托韵笙篁。仪春等爱,丽景依光。沉若云郁,轻若蝉扬,稠必昂萃,约实箕张。垂端整曲,裁邪制方。或具美于片巧,或双兢于两伤。形緜靡而多态,气陵厉其如芒。故其委貌也必妍,献体也贵壮。迹乘规而骋势,志循检而怀放。”[2]此前古人在谈论文章之时,大多不能摆脱事功的羁绊,而这种价值观经常湮没了文章同时具有的抒情和审美价值,因此使得更突出抒情和审美功能的文章发展受到限制。这样的文章观是否属于士人的共识,是令人怀疑的,然在儒家思想的主导下,却似乎成为社会的主流观念。而书法爱好属于王僧虔躲避政治纷争的一种精神活动,尤其自晋宋玄学的洗礼,文艺更具有私人化的特质,在书艺之中,生命的本质充分地得以展现,理论与实践存在着“非知之难,实能之难也”的差异,但理论本身却更显示其人生之祈向,所以《书赋》仿照陆机文赋,能够直抵文艺之真谛。王氏首先就指出书法是抒情的艺术,奔涌于艺术家心底的情思借助手中的笔得以抒写出来,这就是书法的第一功能。“情凭虚而测有,思沿想而图空,心经于则,目像其容”,王氏受玄学“有无之辩”的影响,认为情感在书法中的表现,亦在“有生于无”的范畴;书法是体现情思的,王氏曰:“心经于则。”扬雄讲“诗人之赋丽以则”,“则”指有真实的情感内涵或思想倾向,然而挥洒翰墨却难以言指只可意会,意会实际上是一种高度浓缩的精神交流;书法是线条的艺术,除了抒情之外,它还具有无限的美感,譬如光影之明暗与质感之轻重,都可以现于腕底,操翰者由心至手以至于毫端,“摛文篚缛,托韵笙篁”[3],所谓“言不尽意”,犹如语言的尽头是音乐一样,书法拥有不可言说之美,这种美妙在于具象和抽象之间,“风摇挺气,妍孊深功”,风,可以与骨组合成为“风骨”一词,呈现出力度之美;而气,亦可以与韵组合,即“气韵”生动之谓也,总之,书法可以表现柔刚阴阳的生命力之美,其姿态万方,世间一切的美感尽可以为其所囊括,世间的风情万种亦可凭藉书法来表达。曹丕《典论•论文》讲“诗赋欲丽”,陆机文赋说“诗缘情而绮靡”,已经鲜明地标举出诗赋的美感特点,但是曹丕依然不忘“经国之大业”,陆机所兼顾的十种文体亦非尽属“缘情”、“绮靡”一系的。相比较之下,惟有王僧虔谈论书法,才彻底将艺术与政治功用脱钩,纯粹地将抒情和审美作为书法的艺术本体,堪称艺术观念的真正独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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