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

世说新语〔南朝宋〕刘义庆
  德行第一
  陈仲举言为士则,行为世范,登车揽辔,有澄清天下之志。为豫章太守,至,便问徐孺子所在,欲先看之。主薄白:「群情欲府君先入廨。」陈曰:「武王式商容之闾,席不暇暖。吾之礼贤,有何不可!」
  周子居常云:「吾时月不见黄叔度,则鄙吝之心已复生矣。」
  郭林宗至汝南,造袁奉高,车不停轨,鸾不辍轭;诣黄叔度,乃弥日信宿。人问其故,林宗曰:「叔度汪汪如万顷之陂,澄之不清,扰之不浊,其器深广,难测量也。」
  李元礼风格秀整,高自标持,欲以天下名教是非为己任。后进之士,有升其堂者,皆以为登龙门。
  李元礼尝叹荀淑、锺皓曰:「荀君清识难尚,锺君至德可师。」
  陈太丘诣荀朗陵,贫俭无仆役,乃使元方将车,季方持杖后从,长文尚小,载着车中。既至,荀使叔慈应门,慈明行酒,余六龙下食,文若亦小,坐着膝前。于时太史奏:「真人东行。」
  客有问陈季方:「足下家君太丘,有何功德,而荷天下重名?」季方曰:「吾家君譬如桂树生泰山之阿,上有万仞之高,下有不测之深;上为甘露所沾,下为渊泉所润。当斯之时,桂树焉知泰山之高,渊泉之深?不知有功德与无也。」
  陈元方子长文,有英才,与季方子孝先,各论其父功德,争之不能决。咨于太丘,太丘曰:「元方难为兄,季方难为弟。」
  荀巨伯远看友人疾,值胡贼攻郡,友人语巨伯曰:「吾今死矣,子可去!」巨伯曰:「远来相视,子令吾去,败义以求生,岂荀巨伯所行邪!」贼既至,谓巨伯曰:「大军至,一郡尽空,汝何男子,而敢独止?」巨伯曰:「友人有疾,不忍委之,宁以吾身代友人命。」贼相谓曰:「吾辈无义之人,而入有义之国。」遂班军而还,郡并获全。
  华歆遇子弟甚整,虽闲室之内,严若朝典。陈元方兄弟恣柔爱之道,而二门之里,两不失雍熙之轨焉。
  管宁、华歆共园中锄菜,见地有片金,管挥锄与瓦石不异,华捉而掷去之。又尝同席读书,有乘轩冕过门者,宁读如故,歆废书出看,宁割席分坐,曰:「子非吾友也!」
  王朗每以识度推华歆。歆蜡日,尝集子侄燕饮,王亦学之。有人向张华说此事,张曰:「王之学华,皆是形骸之外,去之所以更远。」
  华歆、王朗俱乘船避难,有一人欲依附,歆辄难之。朗曰:「幸尚宽,何为不可?」后贼追至,王欲舍所携人。歆曰:「本所以疑,正为此耳。既已纳其自托,宁可以急相弃邪?」遂携拯如初。世以此定华、王之优劣。
  王祥事后母朱夫人甚谨。家有一李树,结子殊好,母恒使守之。时风雨忽至,祥抱树而泣。祥尝在别床眠,母自往暗斫之。值祥私起,空斫得被。既还,知母憾之不已,因跪前请死。母于是感悟,爱之如己子。
  晋文王称阮嗣宗至慎,每与之言,言皆玄远,未尝臧否人物。
  王戎云:「与嵇康居二十年,未尝见其喜愠之色。」
  王戎、和峤同时遭大丧,具以孝称。王鸡骨支床,和哭泣备礼。武帝谓刘仲雄曰:「卿数省王、和不?闻和哀苦过礼,使人忧之。」仲雄曰:「和峤虽备礼,神气不损;王戎虽不备礼,而哀毁骨立。臣以和峤生孝,王戎死孝。陛下不应忧峤,而应忧戎。」
  梁王、赵王,国之近属,贵重当时。裴令公岁请二国租钱数百万,以恤中表之贫者。或讥之曰:「何以乞物行惠?」裴曰:「损有余,补不足,天之道也。」
  王戎云:「太保居在正始中,不在能言之流。及与之言,理中清远,将无以德掩其言。」
  王安丰遭艰,至性过人。裴令往吊之,曰:「若使一恸果能伤人,浚冲必不免灭性之讥。」
  王戎父浑,有令名,官至凉州刺史。浑薨,所历九郡义故,怀其德惠,相率致赙数百万,戎悉不受。
  刘道真尝为徒,扶风王骏以五百疋布赎之,既而用为从事中郎。当时以为美事。
  王平子、胡毋彦国诸人,皆以任放为达,或有裸体者。乐广笑曰:「名教中自有乐地,何为乃尔也?」
  郗公值永嘉丧乱,在乡里,甚穷馁。乡人以公名德,传共饴之。公常携兄子迈及外生周翼二小儿往食,乡人曰:「各自饥困,以君之贤,欲共济君耳,恐不能兼有所存。」公于是独往食,辄含饭两颊边,还,吐与二儿。后并得存,同过江。郗公亡,翼为剡县,解职归,席苫于公灵床头,心丧终三年。
  顾荣在洛阳,尝应人请,觉行炙人有欲炙之色,因辍己施焉,同坐嗤之。荣曰:「岂有终日执之,而不知其味者乎?」后遭乱渡江,每经危急,常有一人左右己,问其所以,乃受炙人也。
  祖光禄少孤贫,性至孝,常自为母吹爨作食。王平北闻其佳名,以两婢饷之,因取为中郎。有人戏之者曰:「奴价倍婢。」祖云:「百里奚亦何必轻于五□(羊殳)之皮邪?」
  周镇罢临川郡还都,未及上住,泊青溪渚,王丞相往看之。时夏月,暴雨卒至,舫至狭小,而又大漏,殆无复坐处,。王曰:「胡威之清,何以过此!」即启用为吴兴郡。
  邓攸始避难,于道中弃己子,全弟子。既过江,取一妾,甚宠爱。历年后,讯其所由,妾具说是北人遭乱,忆父母姓名,乃攸之甥也。攸素有德业,言行无玷,闻之哀恨终身,遂不复畜妾。
  王长豫为人谨顺,事亲尽色养之孝。丞相见长豫辄喜,见敬豫辄嗔。长豫与丞相语,恒以慎密为端。丞相还台,及行,未尝不送至车后。恒与曹夫人并当箱箧。长豫亡后,丞相还台,登车后,哭至台门;曹夫人作簏,封而不忍开。
  桓常侍闻人道深公者,辄曰:「此公既有宿名,加先达知称,又与先人至交,不宜说之。」
  庾公乘马有的卢,或语令卖去,庾云:「卖之必有买者,即当害其主,宁可不安己而移于他人哉?昔孙树敖杀两头蛇以为后人,古之美谈。效之,不亦达乎?」
  阮光禄在剡,曾有好车,借者无不皆给。有人葬母,意欲借而不敢言。阮后闻之,叹曰:「吾有车,而使人不敢借,何以车为?」遂焚之。
  谢奕作剡令,有一老翁犯法,谢以醇酒罚之,乃至过醉,而尤未已。太傅时年七八岁,着青布绔,在兄膝边坐,谏曰:「阿兄,老翁可念,何可作此!」奕于是改容曰:「阿奴欲放去邪?」遂遣之。
  谢太傅绝重褚公,常称「褚季野虽不言,而四时之气亦备。」
  刘尹在郡,临终绵□(啜口换忄),闻阁下祠神鼓舞,正色曰:「莫得淫祀!」外请杀车中牛祭神,真长曰:「丘之祷久矣,勿复为烦!」
  谢公夫人教儿,问太傅:「那得初不见君教儿?」答曰:「我常自教儿。」
  晋简文为抚军时,所坐床上,尘不听拂,见鼠行迹,视以为佳。有参军见鼠白日行,以手板批杀之,抚军意色不说。门下起弹,教曰:「鼠被害,尚不能忘怀,今复以鼠损人,无乃不可乎?」
  范宣年八岁,后园挑菜,误伤指,大啼。人问:「痛邪?」答曰:「非为痛,身体发肤,不敢毁伤,是以啼耳。」宣洁行廉约,韩豫章遗绢百匹,不受;减五十匹,复不受。
  如是减半,遂至一匹,既终不受。韩后与范同载,就车中裂二丈与范,云:「人宁可使妇无□(衤军)邪?」范笑而受之。
  王子敬病笃,道家上章应首过,问子敬:「由来有何异同得失?」子敬云:「不觉有余事,惟忆与郗家离婚。」
  殷仲堪既为荆州,值水俭,食常五碗盘,外无余肴,饭粒脱落盘席间,辄拾以啖之。虽欲率物,亦缘其性真素。每语子弟云:「勿以我受任方州,云我豁平昔时意,今吾处之不易。贫者,士之常,焉得登枝而捐其本?尔曹其存之。」
  初,桓南郡、扬广共说殷荆州,宜夺殷觊南蛮以自树。觊亦即晓其旨。尝因行散,率尔去下舍,便不复还,内外无预知者。意色萧然,远同斗生之无愠。时论以此多之。
  王仆射在江州,为殷、桓所逐,奔窜豫章,存亡未测。王绥在都,既忧戚在貌,居处饮食,每事有降。时人谓为「试守孝子」。
  桓南郡既破殷荆州,收殷将佐十许人,咨议罗企生亦在焉。桓素待企生厚,将有所戮,先遣人语云:「若谢我,当释罪。」企生答曰:「为殷荆州吏,今荆州奔亡,存亡未判,我何颜谢桓公?」既出市,桓又遣人问:「欲何言?」答曰:「昔晋文王杀嵇康,而嵇绍为晋忠臣。从公乞一弟以养老母。」桓亦如言宥之。桓先曾以一羔裘与企生母胡,胡时在豫章,企生问至,即日焚裘。
  王恭从会稽还,王大看之。见其坐六尺簟,因语恭:「卿东来,故应有此物,可以一领及我。」恭无言。大去后,既举所坐者送之。既无余席,便坐荐上。后大闻之,甚惊,曰:「吾本谓卿多,故求耳。」对曰:「丈人不悉恭,恭作人无长物。」
  吴郡陈遗,家至孝,母好食铛底焦饭,遗作郡主簿,恒装一囊,每煮食,辄伫录焦饭,归以遗母。后值孙恩贼出吴郡,袁府郡即日便征。遗已聚敛得数斗焦饭,未展归家,遂带以从军。战于沪渎,败。军人溃散,逃走山泽,皆多饥死,遗独以焦饭得活。时人以为纯孝之报也。
  孔仆射为孝武侍中,豫蒙眷接烈宗山陵。孔时为太常,形素羸瘦,着重服,竟日涕泗流涟,见者以为真孝子。
  吴道助、附子兄弟居在丹阳郡,后遭母童夫人艰,朝夕哭临。及思至,宾客吊省,号踊哀绝,路人为之落泪。韩康伯时为丹阳尹,母殷在郡,每闻二吴之哭,辄为凄恻,语康伯曰:「汝若为选官,当好料理此人。」康伯亦甚相知。韩后果为吏部尚书。大吴不免哀制,小吴遂大贵达。
  言语第二
  边文礼见袁奉高,失次序。奉高曰:「昔尧聘许由,面无怍色。先生何为颠倒衣裳?」文礼答曰:「明府初临,尧德未彰,是以贱民颠倒衣裳耳。」
  徐孺子年九岁,尝月下戏,人语之曰:「若令月中无物,当极明邪?」徐曰:「不然。譬如人眼中有瞳子,无此必不明。」
  孔文举年十岁,随父到洛。时李元礼有盛名,为司隶校尉。诣门者,皆俊才清称及中表亲戚乃通。文举至门,谓吏曰:「我是李府君亲。」既通,前坐。元礼问曰:「君与仆有何亲?」对曰:「昔先君仲尼与君先人伯阳有师资之尊,是仆与君奕世为通好也。」元礼及宾客莫不奇之。太中大夫陈韪后至,人以其语语之,韪曰:「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文举曰:「想君小时必当了了。」韪大□(足叔)□(足昔)。
  孔文举有二子,大者六岁,小者五岁。昼日父眠,小者床头盗酒饮之,大儿谓曰:「何以不拜?」答曰:「偷,那得行礼!」
  孔融被收,中外惶怖。时融儿大者九岁,小者八岁,二儿故琢钉戏,了无遽容。融谓使者曰:「冀罪止于身,二儿可得全不?」儿徐进曰:「大人岂见覆巢之下,复有完卵乎?」寻亦收至。
  颍川太守髡陈仲弓。客有问元方:「府君如何?」元方曰:「高明之君也。」「足下家君如何?」曰:「忠臣孝子也。」客曰:「易称:『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何有高明之君,而刑忠臣孝子者乎?」元方曰:「足下言何其谬也!故不相答。」客曰:「足下但因伛为恭而不能答。」元方曰:「昔高宗放孝子孝己,尹吉甫放孝子伯奇,董仲舒放孝子符起。唯此三君,高明之君;唯此三子,忠臣孝子。」客惭而退。
  荀慈明与汝南袁阆相见,问颍川人士,慈明先及诸兄。阆笑曰:「士但可因亲旧而已乎?」慈明曰:「足下相难,依据者何经?」阆曰:「方问国士,而及诸兄,是以尤之耳。」慈明曰:「昔者祁奚内举不失其子,外举不失其雠,以为至公。公旦文王之诗,不论尧、舜之德而颂文、武者,亲亲之义也。春秋之义,内其国而外诸夏。且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不为悖德乎?」
  祢衡被魏武谪为鼓吏,正月半试鼓,衡扬□(木包)为渔阳掺挝,渊渊有金石声,四坐为之改容。孔融曰:「祢衡罪同胥靡不能发明王之梦。」魏武惭而赦之。
  南郡庞士元闻司马德操在颍川,故二千里候之。至,遇德操采桑,士元从车中谓曰:「吾闻丈夫处世,当带金佩紫,焉有曲洪流之量,而执丝妇之事?」德操曰:「子且下车。
  子适知邪径之速,不虑失道之迷。昔伯成耦耕,不慕诸侯之荣;原宪桑枢,不易有官之宅。
  何有坐则华屋,行则肥马,侍女数十,然后为奇?此乃许、父所以慷慨,夷、齐所以长叹。
  虽有窃秦之爵,千驷之富,不足贵也。」士元曰:「仆生出边垂,寡见大义,若不一叩洪锺,伐雷鼓,则不识其音响也!」
  刘公干以失敬罹罪。文帝问曰:「卿何以不谨于文宪?」桢答曰:「臣诚庸短,亦由陛下纲目不疏。」
  锺毓、锺会少有令誉,年十三,魏文帝闻之,语其父锺繇曰:「可令二子来。」于是敕见。毓面有汗,帝曰:「卿面何以汗?」毓对曰:「战战惶惶,汗出如浆。」复问会:「卿何以不汗?」对曰:「战战栗栗,汗不敢出。」
  锺毓兄弟小时,值父昼寝,因共偷服药酒。其父时觉,且托寐以观之。毓拜而后饮,会饮而不拜。既而问毓何以拜,毓曰:「酒以成礼,不敢不拜。」又问会何以不拜,会曰:「偷本非礼,所以不拜。」
  魏明帝为外祖母筑馆于甄氏,既成,自行视,谓左右曰:「馆当以何为名?」侍中缪袭曰:「陛下圣思齐于哲王,罔极过于曾、闵。此馆之兴,情锺舅氏,宜以『渭阳』为名。」
  何平叔云:「服五石散,非唯治病,亦觉神明开朗。」
  嵇中散语赵景真:「卿瞳子白黑分明,有白起之风,恨量小狭。」赵云:「尺表能审玑衡之度,寸管能测往复之气。何必在大,但问识如何耳。」
  司马景王东争,取上党李喜,以为从事中郎。因问喜曰:「昔先公辟君不就,今孤召君,何以来?」喜对曰:「先公以礼见待,故得以礼进退;明公以法见绳,喜畏法而至耳。」
  邓艾口吃,语称「艾艾」。晋文王戏之曰:「卿云『艾艾』,定是几艾?」对曰:「『凤兮凤兮』,故是一凤。」
  嵇中散既被诛,向子期举郡计入洛,文王引进,问曰:「闻君有箕山之志,何以在此?」对曰:「巢、许狷介之士,不足多慕。」王大咨嗟。
  晋武帝始登阼,探策得「一」。王者世数,系此多少。帝既不说,群臣失色,莫能有言者。侍中裴楷进曰:「臣闻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帝说,群臣叹服。
  满奋畏风。在晋武帝坐,北窗作琉璃屏,实密似疏,奋有难色。帝笑之,奋答曰:「臣犹吴牛,见月而喘。」
  诸葛靓在吴,于朝堂大会。孙皓问:「卿字仲思,为何所思?」对曰:「在家思孝,事君思忠,朋友思信,如斯而已。」
  蔡洪赴洛,洛中人问曰:「幕府初开,群公辟命,求英奇于仄陋,采贤俊于岩穴。
  君吴、楚之士,亡国之余,有何异才而应斯举?」蔡答曰:「夜光之珠,不必出于孟津之河;盈握之璧,不必采于昆仑之山。大禹生于东夷,文王生于西羌。
  圣贤所出,何必常处。昔武王伐纣,迁顽民于洛邑,得无诸君是其苗裔乎?」
  诸名士共至洛水戏,还,乐令问王夷甫曰:「今日戏乐乎?」王曰:「裴仆射善谈名理,混混有雅致;张茂先论史、汉,靡靡可听;我与王安丰说延陵、子房,亦超超玄著。」
  王武子、孙子荆各言其土地人物之美。王云:「其地坦而平,其水淡而清,其人廉且贞。」孙云:「其山□(上山下罪)嵬以嵯峨,其水□(氵甲)渫而扬波,其人垒□(石可)而英多。」
  乐令女适大将军成都王颍,王兄长沙王执权于洛,遂构兵相图。长沙王亲近小人,远外君子,凡在朝者,人怀危惧。乐令既允朝望,加有婚亲,群小谗于长沙。长沙尝问乐令,乐令神色自若,徐答曰:「岂以五男易一女。」由是释然,无复疑虑。
  陆机诣王武子,武子前置数斛羊酪,指以示陆曰:「卿江东何以敌此?」陆云:「有千里莼羹,但未下盐豉耳。」
  中朝有小儿,父病,行乞药。主人问病,曰:「患疟也。」主人曰:「尊侯明德君子,何以病疟?」答曰:「来病君子,所以为疟耳。」
  崔正熊诣都郡,都郡将姓陈,问正熊:「君去崔杼几世?」答曰:「民去崔杼,如明府之去陈恒。」
  元帝始过江,谓顾骠骑曰:「寄人国土,心常怀惭。」荣跪对曰:「臣闻王者以天下为家,是以耿、亳无定处,九鼎迁洛邑,愿陛下勿以迁都为念。」
  庾公造周伯仁,伯仁曰:「君何所欣说而忽肥?」庾曰:「君复何所忧惨而忽瘦?」伯仁曰:「吾无所忧,直是清虚日来,滓秽日去耳。」
  过江诸人,每至美日,辄相邀新亭,藉卉饮宴。周侯中坐而叹曰:「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皆相视流泪。唯王丞相愀然变色曰:「当共戮力王室,克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对!」
  卫洗马初欲渡江,形神惨悴,语左右云:「见此芒芒,不觉百端交集。苟未免有情,亦复谁能遣此!」
  顾司空未知名,诣王丞相。丞相小极,对之疲睡。顾思所以叩会之,因谓同坐曰:「昔每闻元公道公协赞中宗,保全江表。体小不安,令人喘息。」丞相因觉,谓顾曰:「此子□(王圭)璋特达,机警有锋。」
  会稽贺生,体识清远,言行以礼。不徒东南之美,实为海内之秀。
  刘琨虽隔阂寇戎,志存本朝。谓温峤曰:「班彪识刘氏之复兴,马援知汉光之可辅。今晋祚虽衰,天命未改,吾欲立功于河北,使卿延誉于江南,子其行乎?」温曰:「峤虽不敏,才非昔人,明公以桓、文之姿,建匡立之功,岂敢辞命!」
  温峤初为刘琨使来过江。于时,江左营建始尔,纲纪未举。温新至,深有诸虑。既诣王丞相,陈主上幽越、社稷焚灭、山陵夷毁之酷,有黍离之痛。温忠慨深烈,言与泗俱;丞相亦与之对泣。叙情既毕,便深自陈结,丞相亦厚相酬纳。既出,欢然言曰:「江左自有管夷吾,此复何忧!」
  王敦兄含,为光禄勋。敦既逆谋,屯据南州,含委职奔姑孰。王丞相诣阙谢。司徒、丞相、扬州官僚问讯,仓卒不知何辞。顾司空时为扬州别驾,援翰曰:「王光禄远避流言,明公蒙尘路次,群下不宁,不审尊体起居何如?」
  郗太尉拜司空,语同坐曰:「平生意不在多,值世故纷纭,遂至台鼎。朱博翰音,实愧于怀。」
  高坐道人不作汉语。或问此意,简文曰:「以简应对之烦。」
  周仆射雍容好仪形。诣王公,初下车,隐数人,王公含笑看之。既坐,傲然啸咏。
  王公曰:「卿欲希嵇、阮邪?」答曰:「何敢近舍明公,远希嵇、阮!」
  庾公尝入佛图,见卧佛,曰:「此子疲于津梁。」于时以为名言。
  挚瞻曾作四郡太守、大将军户曹参军,复出作内史。年始二十九。尝别王敦,敦谓瞻曰:「卿年未三十,已为万石,亦太早。」瞻曰:「方于将军,少为太早;比之甘罗,已为太老。」
  梁国杨氏子九岁,甚聪惠。孔君平诣其父,父不在,乃呼儿出。为设果,果有杨梅。孔指以示儿曰:「此是君家果。」儿应声答曰:「未闻孔雀是夫子家禽。」
  孔廷尉以裘与从弟沈,沈辞不受。廷尉曰:「晏平仲之俭,祠其先人,豚肩不掩豆,犹狐裘数十年,卿复何辞此!」于是受而服之。
  佛图澄与诸石游,林公曰:「澄以石虎为海鸥鸟。」
  谢仁祖年八岁,谢豫章将送客。尔时语已神悟,自参上流。诸人咸共叹之,曰:「年少,一坐之颜回。」仁祖曰:「坐无尼父,焉别颜回?」
  陶公疾笃,都无献替之言,朝士以为恨。仁祖闻之,曰:「时无竖刁,故不贻陶公话言。」时贤以为德音。
  竺法深在简文坐,刘尹问:「道人何以游朱门?」答曰:「君自见朱门,贫道如游蓬户。」或云卞令。
  孙盛为庾公记室参军,从猎,将其二儿俱行,庾公不知,忽于猎场见齐庄,时年七八岁,庾谓曰:「君亦复来邪?」应声答曰:「所谓『无小无大,从公于迈』。」
  孙齐由、齐庄二人,小时诣庾公。公问齐由何字,答曰:「字齐由。」公曰:「欲何齐邪?」曰:「齐许由。」齐庄何字,答曰:「字齐庄。」公曰:「欲何齐?」曰:「齐庄周。」公曰:「何不慕仲尼而慕庄周?」对曰:「圣人生知,故难企慕。」庾公大喜小儿对。
  张玄之、顾敷是顾和中外孙,皆少而聪惠,和并知之,而常谓顾胜。亲重偏至,张颇不恹。于时张年九岁,顾年七岁,和与俱至寺中,见佛般泥洹像,弟子有泣者,有不泣者。和以问二孙。玄谓:「被亲故泣,不被亲故不泣。」敷曰:「不然。当由忘情故不泣,不能忘情故泣。」
  庾法畅造庾太尉,握麈尾至佳。公曰:「此至佳,那得在?」法畅曰:「廉者不求,贪者不与,故得在耳。」
  庾稚恭为荆州,以毛扇上武帝,武帝疑是故物。侍中刘劭曰:「柏梁云构,工匠先居其下;管弦繁奏,锺、夔先听其音。稚恭上扇,以好不以新。」庾后闻之,曰:「此人宜在帝左右。」
  何骠骑亡后,征褚公入。既至石头,王长史、刘尹同诣褚。褚曰:「真长何以处我?」真长顾王曰:「此子能言。」褚因视王,王曰:「国自有周公。」
  桓公北征,经金城,见前为琅邪时种柳,皆已十围,慨然曰:「木犹如此,人何以堪!」攀枝执条,泫然流泪。
  简文作抚军时,尝与桓宣武俱入朝,更相让在前,宣武不得已而先之,因曰:「伯也执殳,为王前驱。」简文曰:「所谓『无小无大,从公于迈。』」
  顾悦与简文同年,而发早白。简文曰:「卿何以先白?」对曰:「蒲柳之姿,望秋而落;松柏之质,经霜弥茂。」
  桓公入峡,绝壁天悬,腾波迅急,乃叹曰:「既为忠臣,不得为孝子,如何?」
  初,荧惑入太微,寻废海西,简文登阼,复入太微,帝恶之。时郗超为中书,在直。引超入曰:「天命修短,故非所计。政当无复近日事不?」超曰:「大司马方将外固封疆,内镇社稷,必无若此之虑。臣为陛下以百口保之。」帝因诵庾仲初诗曰:「志士痛朝危,忠臣哀主辱。」声甚凄厉。郗受假还东,帝曰:「致意尊公,家国之事,遂至于此。由是身不能以道匡卫,思患预防。愧叹之深,言何能喻?」因泣下流襟。
  简文在暗室中坐,召宣武,宣武至,问上何在。简文曰:「某在斯。」世人以为能。
  简文入华林园,顾谓左右曰:「会心处不必在远,翳然林水,便自有濠、濮间想也,觉鸟兽禽鱼自来亲人。」
  谢太傅语王右军曰:「中年丧于哀乐,与亲友别,辄作数日恶。」王曰:「年在桑榆,自然至此,正赖丝竹陶写,恒恐儿辈觉,损欣乐之趣。」
  支道林常养数匹马。或言:「道人畜马不韵。」支曰:「贫道重其神骏。」
  刘尹与桓宣武共听讲礼记。桓云:「时有入心处,便觉咫尺玄门。」刘曰:「此未关至极,自是金华殿之语。」
  羊秉为抚军参军,少亡,有令誉,夏侯孝若为之叙,极相赞悼。羊权为黄门侍郎,侍简文坐。帝问曰:「夏侯湛作羊秉叙,绝可想。是卿何物?有后不?」权潸然对曰:「亡伯令问夙彰,而无有继嗣;虽名播天听,然胤绝圣世。」帝嗟慨久之。
  王长史与刘真长别后相见,王谓刘曰:「卿更长进。」答曰:「此若天之自高耳。」
  刘尹云:「人想王荆产佳,此想长松下当有清风耳。」
  王仲祖闻蛮语不解,茫然曰:「若使介葛卢来朝,故当不昧此语。」
  刘真长为丹阳尹,许玄度出都,就刘宿,床帷新丽,饮食丰甘。许曰:「若保全此处,殊胜东山。」刘曰:「卿若知吉凶由人,吾安得不保此!」王逸少在坐,曰:「令巢、许遇稷、契,当无此言。」二人并有愧色。
  王右军与谢太傅共登冶城,谢悠然远想,有高世之志。王谓谢曰:「夏禹勤王,手足胼胝;文王旰食,日不暇给。今四郊多垒,宜人人自效;而虚谈费务,浮文妨要,恐非当今所宜。」谢答曰:「秦任商鞅,二世而亡,岂清言致患邪?」
  谢太傅寒雪日内集,与儿女讲论文义,俄而雪骤,公欣然曰:「白雪纷纷何所似?」兄子胡儿曰:「撒盐空中差可拟。」兄女曰:「未若柳絮因风起。」公大笑乐。即公大兄无奕女,左将军王凝之妻也。
  王中郎令伏玄度、习凿齿论青楚人物,临成,以示韩康伯,康伯都无言。王曰:「何故不言?」韩曰:「无可无不可。」
  刘尹云:「清风朗月,辄思玄度。」
  荀中郎在京口,登北固望海云:「虽未睹三山,便自使人有凌云意。若秦、汉之君,必当褰裳濡足。」
  谢公云:「贤圣去人,其间亦迩。」子侄未之许,公叹曰:「若郗超闻此语,必不至河汉。」
  支公好鹤,住剡东□(仰亻换山)山有人遗其双鹤,少时翅长欲飞,支意惜之,乃铩其翮。鹤轩翥不复能飞,乃反顾翅垂头,视之如有懊丧意。林曰:「既有陵霄之姿,何肯为人作耳目近玩!」养令翮成,置使飞去。
  谢中郎经曲阿后湖,问左右:「此是何水?」答曰:「曲阿湖。」谢曰:「故当渊注□(氵亭)著,纳而不流。」
  晋武帝每饷山涛恒少,谢太傅以问子弟,车骑答曰:「当由欲者不多,而使与者忘少。」
  谢胡儿语庾道季:「诸人莫当就卿谈,可坚城垒。」庾曰:「若文度来,我以偏师待之;康伯来,济河焚舟。」
  李弘度常叹不被遇。殷扬州知其家贫,问:「君能屈志百里不?」李答曰:「北门之叹,久已上闻;穷猿奔林,岂暇择木?」遂授剡县。
  王司州至吴兴印渚中看,叹曰:「非唯使人情开涤,亦觉日月清朗。」
  谢万作豫州都督,新拜,当西之都邑,相送累日,谢疲顿。于是高侍中往,径就谢坐,因问:「卿今仗节方州,当疆理西蕃,何以为政?」谢粗道其意。高便为谢道形势,作数百语。谢遂起坐。高去后,谢追曰:「阿酃故粗有才具。」谢因此得终坐。
  袁彦伯为谢安南司马,都下诸人送至濑乡。将别,既自凄惘,叹曰:「江山辽落,居然有万里之势!」
  孙绰赋遂初,筑室畎川,自言见止足之分。斋前种一松树,恒自手壅治之。高世远时亦邻居,语孙曰:「松树子非不楚楚可怜,但永无栋梁用耳!」孙曰:「枫柳虽合抱,亦何所施?」
  桓征西治江陵城甚丽,会宾僚出江津望之,云:「若能目此城者,有赏。」顾长康时为客,在坐,目曰:「遥望层城,丹楼如霞。」桓即赏以二婢。
  王子敬语王孝伯曰:「羊叔子自复佳耳,然亦何与人事,故不如铜雀台上妓。」
  林公见东阳长山曰:「何其坦迤!」
  顾长康从会稽还,人问山川之美,顾云:「千岩竞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
  简文崩,孝武年十余岁立,至暝不临。左右启:「依常应临。」帝曰:「哀至则哭,何常之有?」
  孝武将讲孝经,谢公兄弟与诸人私庭讲习。车武子难苦问谢,谓袁羊曰:「不问则德音有遗,多问则重劳二谢。」袁曰:「必无此嫌。」车曰:「何以知尔?」袁曰:「何尝见明镜疲于屡照,清流惮于惠风?」
  王子敬云:「从山--上行,山川自相映发,使人应接不暇。若秋冬之际,尤难为怀。」
  谢太傅问诸子侄:「子弟亦何预人事,而正欲使其佳?」诸人莫有言者,车骑答曰:「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阶庭耳。」
  道壹道人好整饰音辞,从都下还东山,经吴中。已而会雪下,未甚寒,诸道人问在道所经。壹公曰:「风霜固所不论,乃先集其惨澹;郊邑正自飘瞥,林岫便已浩然。」
  张天锡为凉州刺史,称制四隅。既为苻坚所禽,用为侍中。后于寿阳俱败,至都,为孝武所器。每入言论,无不竟日。颇有嫉己者,于坐问张:「北方何物可贵?」张曰:「桑椹甘香,鸱□(号鸟)革响,淳酪养性,人无嫉心。」
  顾长康拜桓宣武墓,作诗云:「山崩溟海竭,鱼鸟将何依!」人问之曰:「卿凭重桓乃尔,哭之状其可见乎?」顾曰:「鼻如广莫长风,眼如悬河决溜。」或曰:「声如震雷破山,泪如倾河注海。」
  毛伯成既负其才气,常称:「宁为兰摧玉折,不作萧敷艾荣。」
  范宁作豫章,八日请佛有板,众僧疑,或欲作答。有小沙弥在坐末,曰:「世尊默然,则为许可。」众从其义。
  司马太傅斋中夜坐,于时天月明净,都无纤翳,太傅叹为佳。谢景重在坐,答曰:「意谓乃不如微云点缀。」太傅因戏谢曰:「卿居心不静,乃复强欲滓秽太清邪?」
  王中郎甚爱张天锡,问之曰:「卿观过江诸人,经纬江左轨辙,有何伟异?后来之彦,复何如中原?」张曰:「研求幽邃,自王、何以还;因时修制,荀、乐之风。」王曰:「卿知见有余,何故为苻坚所制?」答曰:「阳消阴息,故天步屯蹇,否剥成象,岂足多讥?」
  谢景重女适王孝伯儿,二门公甚相爱美。谢为太傅长史,被弹;王即取作长史,带晋陵郡。太傅已构嫌孝伯,不欲使其得谢,还取作咨议,外示絷维,而实以乖间之。及孝伯败后,太傅绕东府城行散,僚属悉在南门,要望候拜。时谓谢曰:「王宁异谋,云是卿为其计。」谢曾无惧色,敛笏对曰:「乐彦辅有言:『岂以五男易一女?』」太傅善其对,因举酒劝之曰:「故自佳,故自佳。」
  桓玄义兴还后,见司马太傅,太傅已醉,坐上多客。问人云:「桓温来欲作贼,如何?」桓玄伏不得起。谢景重时为长史,举板答曰:「故宣武公黜昏暗,登圣明,功超伊、霍,纷纭此议,裁之圣鉴。」太傅曰:「我知,我知。」即举酒云:「桓义兴,劝卿酒!」
  桓出谢过。
  宣武移镇南州,制街衢平直。人谓王东亭曰:「丞相初营建康,无所因承,而制置纡曲,方此为劣。」东亭曰:「此丞相乃所以为巧。江左地促,不如中国。若使阡陌条畅,则一览而尽,故纡余委曲,若不可测。」
  桓玄诣殷荆州,殷在妾房昼眠,左右辞不之通。桓后言及此事,殷云:「初不眠,纵有此,岂不有贤贤易色也!」
  桓玄问羊孚:「何以共重吴声?」羊曰:「当以其妖而浮。」
  谢混问羊孚:「何以器举瑚琏?」羊曰:「故当以为接神之器。」
  桓玄既篡位后,御床微陷,群臣失色。侍中殷仲文进曰:「当由圣德渊重,厚地所以不能载。」时人善之。
  桓玄既篡位,将改置直馆,问左右:「虎贲中郎省应在何处?」有人答曰:「无省。」当时殊忤旨。问:「何以知无?」答曰:「潘岳秋兴赋叙曰:『余兼虎贲中郎将,寓直散骑之省。』」玄咨嗟称善。
  谢灵运好戴曲柄笠,孔隐士谓曰:「卿欲希心高远,何不能遗曲盖之貌?」谢答曰:「将不畏影者,未能忘怀。」
  政事第三
  陈仲弓为太丘长,时吏有诈称母病求假。事觉,收之,令吏杀焉。主簿请付狱考众奸,仲弓曰:「欺君不忠,病母不孝,不忠不孝,其醉莫大。考求众奸,岂复过此?」
  陈仲弓为太丘长,有劫贼杀财主者,捕之。未至发所,道闻民有在草不起子者,回车往治之。主簿曰:「贼大,宜先按讨。」仲弓曰:「盗杀财主,何如骨肉相残?」
  陈元方年十一时,候袁公。袁公问曰:「贤家君在太丘,远近称之,何所履行?」元方曰:「老父在太丘,强者绥之以德,弱者抚之以仁,恣其所安,久而益敬。」袁公曰:「孤往者尝为邺令,正行此事。不知卿家君法孤,孤法卿父?」元方曰:「周公、孔子,异世而出,周旋动静,万里如一。周公不师孔子,孔子亦不师周公。」
  贺太傅作吴郡,初不出门,吴中诸强族轻之,乃题府门云:「会稽鸡,不能啼。」贺闻,故出行,至门反顾,索笔足之曰:「不可啼,杀吴儿。」于是至诸屯邸,检校诸顾、陆役使官兵及藏逋亡,悉以事言上,罪者甚众。陆抗时为江陵都督,故下请孙皓,然后得释。
  山公以器重朝望,年逾七十,犹知管时任。贵胜年少,若和、裴、王之徒,并共言咏。有署阁柱曰:「阁东,有大牛,和峤鞅,裴楷□(革秋),王济剔嬲不得休。」或云潘尼作之。
  贾充初定律令,与羊祜共咨太傅郑冲,冲曰:「皋陶严明之旨,非仆暗懦所探。」羊曰:「上意欲令小加弘润。」冲乃粗下意。
  山司徒前后选,殆周遍百官,举无失才,凡所题目,皆如其言。唯用陆亮,是诏所用,与公意异,争之不从。亮亦寻为贿败。
  嵇康被诛后,山公举康子绍为秘书丞。绍咨公出处,公曰:「为君思之久矣。天地四时,犹有消息,而况人乎?」
  王安期为东海郡。小吏盗池中鱼,纲纪推之。王曰:「文王之囿,与众共之。池鱼复何足惜!」
  王安期作东海郡,吏录一犯夜人来。王问:「何处来?」云:「从师家受书还,不觉日晚。」王曰:「鞭挞宁越以立威名,恐非致理之本!使吏送令归家。
  成帝在石头,任让在帝前戮侍中锺雅、右侍卫将军刘超。帝泣曰:「还我侍中。」
  让不奉诏,遂斩超、雅。事平之后,陶公与让有旧,欲宥之。许柳儿思妣者至佳,诸公欲全之;若全思妣,则不得不为陶全让。于是欲并宥之。事奏,帝曰:「让是杀我侍中者,不可宥!」诸公以少主不可违,并斩二人。
  王丞相拜扬州,宾客数百人并加沾接,人人有说色。唯有临海一客姓任及数胡人为未洽。公因便还到过任边,云:「君出,临海便无复人。」任大喜说。因过胡人前,弹指云:「兰□(门者),兰□(门者)」群胡同笑,四坐并欢。
  陆太尉诣王丞相咨事,过后辄翻异,王公怪其如此。后以问陆,陆曰:「公长民短,临时不知所言,既后觉其不可耳。」
  丞相尝夏月至石头看庾公,庾公正料事。丞相云:「暑,可小简之。」庾公曰:「公之遗事,天下亦未以为允。」
  丞相末年,略复不省事,正封□(竹录)诺之。自叹曰:「人言我愦愦,后人当思此愦愦。」
  陶公性检厉,勤于事。作荆州时,敕船官悉录锯木屑,不限多少。咸不解此意。后正会,值积雪始晴,听事前除雪后犹湿,于是悉用木屑覆之,都无所妨。官用竹,皆令录厚头,积之如山。后桓宣武伐蜀,装船,悉以作钉。又云,尝发所在竹篙,有一官长连根取之,仍当足。乃超两阶用之。
  何骠骑作会稽,虞存弟謇作郡主簿,以何见客劳损,欲白断常客,使家人节量择可通者。作白事成,以见存,存时为何上佐,正与謇共食,语云:「白事甚好,待我食毕作教。」食竟,取笔题白事后云:「若得门庭长如郭林宗者,当如所白。汝何处得此人?」謇于是止。
  王、刘与深公共看何骠骑,骠骑看文书,不顾之。王谓何曰:「我今故与深公来相看,望卿摆拨常务,应对玄言,那得方低头看此邪?」何对曰:「我不看此,卿等何以得存?」诸人以为佳。
  桓公在荆州,全欲以德被江、汉,耻以威刑肃物。令史受杖,正从朱衣上过。桓式年少,从外来,云:「向从阁下过,见令史受杖,上捎云根,下拂地足。」意讥不着。桓公云:「我犹患其重。」
  简文为相,事动经年,然后得过。桓公甚患其迟,常加劝勉。太宗曰:「一日万机,那得速!」
  山遐去东阳,王长史就简文索东阳云:「承藉猛政,故可以和静致治。」
  殷浩始作扬州,刘尹行,日小欲晚,便使左右取袱。人问其故,答曰:「刺史严,不敢夜行。」
  谢公时,兵厮逋亡,多近窜南塘,下诸舫中。或欲求一时搜索,谢公不许,云:「若不容置此辈,何以为京都?」
  王大为吏部郎,尝作选草,临当奏,王僧弥来,聊出示之。僧弥得,便以己意改易所选者近半,王大甚以为佳,更写即奏。
  王东亭与张冠军善。王既作吴郡,人问小令曰:「东亭作郡,风政何似?」答曰:「不知治化何如,唯与张祖希情好日隆耳。」
  殷仲堪当之荆州,王东亭问曰:「德以居全为称,仁以不害物为名。方今宰牧华夏,处杀戮之职,与本操将不乖乎?」殷答曰:「皋陶造刑辟之制,不为不贤;孔丘居司寇之任,未为不仁。」
  文学第四
  郑玄在马融门下,三年不得相见,高足弟子传授而已。尝算浑天不合,诸弟子莫能解;或言玄能者,融召令算,一转便决,众咸骇服。及玄业成辞归,既而融有「礼乐皆东」
  之叹,恐玄擅名而心忌焉。玄亦疑有追,乃坐桥下,在水上据屐。融果转式逐之,告左右曰:「玄在土下水上而据木,此必死矣。」遂罢追。玄竟以得免。
  郑玄欲注春秋传,尚未成,时行与服子慎遇,宿客舍。先未相识,服在外车上与人说己注传意,玄听之良久,多与己同。玄就车与语曰:「吾久欲注,尚未了。听君向言,多与我同,今当尽以所注与君。」遂为服氏注。
  郑玄家奴婢皆读书。尝使一婢。不称旨,将挞之,方自陈说,玄怒,使人曳着泥中。
  须臾,复有一婢来,问曰:「胡为乎泥中?」答曰:「薄言往□(塑土换心),逢彼之怒。」
  服虔既善春秋,将为注,欲参考同异;闻崔烈集门生讲传,遂匿姓名,为烈门人赁作食。每当至讲时,辄窃听户壁间。既知不能逾己,稍共诸生叙其短长。烈闻,不测何人。然素闻虔名,意疑之。明早往,及未寐,便呼:「子慎!子慎!」虔不觉惊应,遂相与友善。
  锺会撰四本论,始毕,甚欲使嵇公一见,置怀中,既定,畏其难,怀不敢出,于户外遥掷,便回急走。
  何宴为吏部尚书,有位望,时谈客盈坐。王弼未弱冠,往见之。宴闻弼名,因条向者胜理语弼曰:「此理仆以为极,可得复难不?」弼便作难,一坐人便以为屈。于是弼自为客主数番,皆一坐所不及。
  何平叔注老子,始成,诣王辅嗣,见王注精奇,乃神伏,曰:「若斯人,可与论天人之际矣!」因以所注为道、德二论。
  王辅嗣弱冠诣裴徽,徽问曰:「夫无者,诚万物之所资,圣人莫肯致言,而老子申之无已,何邪?」弼曰:「圣人体无,无又不可以训,故言必及有;老、庄未免于有,恒训其所不足。」
  傅嘏善言虚胜,荀粲谈尚玄远,每至共语,有争而不相喻。裴冀州释二家之义,通彼我之怀,常使两情皆得,彼此俱畅。
  何宴注老子未毕,见王弼自说注老子旨,何意多所短,不复得作声,但应诺诺,遂不复注,因作道德论。
  中朝时,有怀道之流,有诣王夷甫咨疑者。值王昨已语多,小极,不复相酬答,乃谓客曰:「身今少恶,裴逸民亦近在此,君可往问。」
  裴成公作崇有论,时人攻难之,莫能折,唯王夷甫来,如小屈。时人即以王理难裴,理还复申。
  诸葛宏年少不肯学问,始与王夷甫谈,便已超诣。王叹曰:「卿天才卓出,若复小加研寻,一无所愧。」宏后看庄、老,更与王语,便足相抗衡。
  卫□(王介)总角时,问乐令「梦」,乐云「是想。」卫曰:「形神所不接而梦,岂是想邪?」乐云:「因也。未尝梦乘车入鼠穴、捣齑啖铁杵,皆无想无因故也。」卫思「因」,经日不得,遂成病。乐闻,故命驾为剖析之,卫即小差。乐叹曰:「此儿胸中当必无膏肓之疾!」
  庾子嵩读庄子,开卷一尺便放去,曰:「了不异人意。」
  客问乐令「旨不至」者,乐亦不复剖析文句,直以麈尾柄确几曰;「至不?」客曰:「至。」乐因又举麈尾曰;「若至者,那得去?」于是客乃悟服。乐辞约而旨达,皆此类。
  初,注庄子者数十家,莫能究其旨要。向秀于旧注外为解义,妙析奇致,大畅玄风,唯秋水、至乐二篇未竟而秀卒。秀子幼,义遂零落,然犹有别本。郭象者,为人薄行,有俊才,见秀义不传于世,遂窃为己注,乃自注秋水、至乐二篇,又易马蹄一篇,其余众篇,或定点文句而已。后秀义别本出,故今有向、郭二庄,其义一也。
  阮宣子有令闻。太尉王夷甫见而问曰:「老庄与圣教同异?」对曰:「将无同?」
  太尉善其言,辟之为掾。世谓「三语掾」。卫□(王介)嘲之曰:「一言可辟,何假于三!」宣子曰:「苟是天下人望,亦可无言而辟,复何假于一!」遂相与为友。
  裴散骑娶王太尉女,婚后三日,诸婿大会,当时名士、王、裴子弟悉集。郭子玄在坐,挑与裴谈。子玄才甚丰赡,始数交,未快;郭陈张甚盛,裴徐理前语,理致甚微,四坐咨嗟称快,王亦以为奇,谓语诸人曰:「君辈勿为尔,将受困寡人女婿。」
  卫□(王介)始度江,见王大将军,因夜坐,大将军命谢幼舆。□(王介)见谢,甚说之,都不复顾王,遂达旦微言,王永夕不得豫。□(王介)体素羸,恒为母所禁。尔昔忽极,于此病笃,遂不起。
  旧云,王丞相过江左,止道声无哀乐、养生、言尽意,三理而已,然宛转关生,无所不入。
  殷中军为庾公长史,下都,王丞相为之集,桓公、王长史、王蓝田、谢镇西并在。
  丞相自起解帐带麈尾,语殷曰:「身今日当与君共谈析理。」既共清言,遂达三更。丞相与殷共相往反,其余诸贤略无所关。既彼我相尽,丞相乃叹曰:「向来语,乃竟未知理源所归。至于辞喻不相负,正始之音,正当尔耳。」明旦,桓宣武语人曰:「昨夜听殷、王清言,甚佳,仁祖亦不寂寞,我亦时复造心;顾看两王掾,辄□(羽妾)如生母狗馨。」
  殷中军见佛经,云:「理亦应在阿堵上。」
  谢安年少时,请阮光禄道白马论,为论以示谢。于时谢不即解阮语,重相咨尽。阮乃叹曰:「非但能言人不可得,正索解人亦不可得!」
  褚季野语孙安国云:「北人学问,渊综广博。」孙答曰:「南人学问,清通简要。」支道林闻之,曰:「圣贤故所忘言。自中人以还,北人看书,如显处视月,南人学问,如牖中窥日。」
  刘真长与殷渊源谈,刘理如小屈,殷曰:「恶,卿不欲作将善云梯仰攻。」
  殷中军云:「康伯未得我牙后慧。」
  谢镇西少时,闻殷浩能清言,故往造之。殷未过有所通,为谢标榜诸义,作数百语,既有佳致,兼辞条丰蔚,甚足以动心骇听。谢注神倾意,不觉流汗交面。殷徐语左右:「取手巾与谢郎拭面。」
  宣武集诸名胜讲易,日说一卦。简文欲听,闻此便还,曰:「义自当有难易,其以一卦为限邪?」
  有北来道人好才理,与林公相遇于瓦官寺,讲小品。于时竺法深、孙兴公悉共听。此道人语,屡设疑难,林公辩答清析,辞气俱爽。此道人每辄摧屈。孙问深公:「上人当是逆风家,向来何以都不言?」深公笑而不答。林公曰:「白旃檀非不馥,焉能逆风?」深公得此义,夷然不屑。
  孙安国往殷中军许共论,往反精苦,客主无间。左右进食,冷而复暖者数四。彼我奋掷麈尾,悉脱落,满餐饭中。宾主遂至莫忘食。殷乃语孙曰:「卿莫作强口马,我当穿卿鼻!」孙曰:「卿不见决牛鼻,人当穿卿颊!」
  庄子逍遥篇,旧是难处,诸名贤所可钻味,而不能拔理于郭、向之外。支道林在白马寺中,将冯太常共语,因及逍遥。支卓然标新理于二家之表,立异义于众贤之外,皆是诸名贤寻味之所不得。后遂用支理。
  殷中军尝至刘尹所清言。良久,殷理小屈,游辞不已,刘亦不复答。殷去后,乃云:「田舍儿,强学人作尔馨语!」
  殷中军虽思虑通长,然于才性偏精。忽言及四本,便若汤池铁城,无可攻之势。
  支道林造即色论,论成,示王中郎,中郎都无言。支曰:「默而识之乎?」王曰:「既无文殊,谁能见赏?」
  王逸少作会稽,初至,支道林在焉。孙兴公谓王曰:「支道林拔新领异,胸怀所及乃自佳,卿欲见不?」王本自有一往隽气,殊自轻之。后孙与支共载往王许,王都领域,不与交言。须臾支退。后正值王当行,车已在门,支语王曰:「君未可去,贫道与君小语。」
  因论庄子逍遥游。支作数千言,才藻新奇,花烂映发。王遂披襟解带,留连不能已。
  三乘佛家滞义,支道林分判,使三乘炳然。诸人在下坐听,皆云可通。支下坐,自共说,正当得两,入三便乱。今义弟子虽传,犹不尽得。
  许掾年少时,人以比王苟子,许大不平。时诸人士及林法师并在会稽西寺讲,王亦在焉。许意甚忿,便往西寺与王论理,共绝优劣,苦相折挫,王遂大屈。许复执王理,王执许理,更相覆疏,王复屈。许谓支法师曰:「弟子向语何似?」支从容曰:「君语佳则佳矣,何至相苦邪?岂是求理中之谈哉?」
  林道人诣谢公,东阳时始总角,新病起,体未堪劳。与林公讲论,遂至相苦。母王夫人在壁后听之,再遣信令还,而太傅留之。王夫人因自出,云:「新妇少遭家难,一生所寄,唯在此儿。」因流涕抱儿以归。谢公语同坐曰:「家嫂辞情慷慨,致可传述,恨不使朝士见!」
  支道林、许掾诸人共在会稽王斋头。支为法师,许为都讲。支通一义,四坐莫不厌心。许送一难,众人莫不□(扌卞)舞。但共嗟咏二家之美,不辩其理之所在。
  谢车骑在安西艰中,林道人往就语,将夕乃退。有人道上见者,问云:「公何处来?」答云:「今日与谢孝剧谈一出来。」
  支道林初从东出,住东安寺中。王长史宿构精理,并撰其才藻,往与支语,不大当对。王叙致数百语,自谓是名理奇藻。支徐徐谓曰:「身与君别多年,君义言了不长进。」
  王大惭而退。
  殷中军读小品,下二百签,皆是精微,世之幽滞。尝欲与支道林辩之,竟不得。今小品犹存。
  佛经以为祛练神明,则圣人可致。简文云:「不知便可登峰造极不?然陶练之功,尚不可诬。」
  于法开始与支公争名,后精渐归支,意甚不忿,遂遁迹剡下。遣弟子出都,语使过会稽。于时支公正讲小品。开戒弟子:「道林讲,比汝至,当在某品中。」因示语攻难数十番,云:「旧此中不可复通。」弟子如言诣支公。正值讲,因谨述开意,往反多时,林公遂屈。厉声曰:「君何足复受人寄载来!」
  殷中军问:「自然无心于禀受,何以正善人少,恶人多?」诸人莫有言者。刘尹答曰:「譬如泄水注地,正自纵横流漫,略无正方圆者。」一时绝叹,以为名通。
  康僧渊初过江,未有知者,恒周旋市肆,乞索以自营。忽往殷渊源许,值盛有宾客,殷使坐,粗与寒温,遂及义理,语言辞旨,曾无愧色,领略祖举,一往参诣。由是知之。
  殷、谢诸人共集。谢因问殷:「眼往属万形,万形来入眼不?」
  人有问殷中军:「何以将得位而梦棺器,将得财而梦矢秽?」殷曰:「官本是臭腐,所以将得而梦棺尸;财本是粪土,所以将得而梦秽污。」时人以为名通。
  殷中军被废东阳,始看佛经。初视维摩诘,疑般若波罗密太多;后见小品,恨此语少。
  支道林、殷渊源俱在相王许。相王谓二人:「可试一交言。而才性殆是渊源崤、函之固,君其慎焉!」支初作,改辄远之;数四交,不觉入其玄中。相王抚肩笑曰:「此自是其胜场,安可争锋!」
  谢公因子弟集聚,问:「毛诗何句最佳?」遏称曰:「『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公曰:「『□(讠于)谟定命,远猷辰告。』」谓:「此句偏有雅人深致。」
  张凭举孝廉,出都,负其才气,谓必参时彦。欲诣刘尹,乡里及同举者共笑之。张遂诣刘,刘洗涤料事,处之下坐,唯通寒暑,神意不接。张欲自发无端。顷之,长史诸贤来清言,客主有不通处,张乃遥于末坐判之,言约旨远,足畅彼我之怀,一坐皆惊。真长延之上坐,清言弥日,因留宿至晓。张退,刘曰:「卿且去,正当取卿共诣抚军。」张还船,同侣问何处宿,张笑而不答。须臾,真长遣传教觅张孝廉船,同侣惋愕。即同载诣抚军。至门,刘前进谓抚军曰:「下官今日为公得一太常博士妙选。」既前,抚军与之话言,咨嗟称善,曰:「张凭勃□(穴卒)为理窟。」即用为太常博士。
  汰法师云:「『六通』、『三明』同归,正异名耳。」
  支道林、许、谢盛德,共集王家,谢顾诸人曰:「今日可谓彦会,时既不可留,此集固亦难常,当共言咏,以写其怀。」许便问主人:「有庄子不?」正得鱼父一篇。谢看题,便各使四坐通。支道林先通,作七百许语,叙致精丽,才藻奇拔,众咸称善。于是四坐各言怀毕。谢问曰:「卿等尽不?」皆曰:「今日之言,少不自竭。」谢后粗难,因自叙其意,作万余语,才峰秀逸,既自难干,加意气凝托,萧然自得,四坐莫不厌心。支谓谢曰:「君一往奔诣,故复自佳耳。」
  殷中军、孙安国、王、谢能言诸贤,悉在会稽王许,殷与孙共论易象妙于见形,孙语道合,意气干云,一坐咸不安孙理,而辞不能屈。会稽王慨然叹曰:「使真长来,故应有以制彼。」即迎真长,孙意己不如。真长既至,先令孙自叙本理,孙粗说己语,亦觉殊不及向。刘便作二百许语,辞难简切,孙理遂屈。一坐同时抚掌而笑,称美良久。
  僧意在瓦官寺中,王苟子来,与共语,便使其唱理。意谓王曰:「圣人有情不?」
  王曰:「无。」重问曰:「圣人如柱邪?」王曰:「如筹算,虽无情,运之者有情。」僧意云:「谁运圣人邪?」苟子不得答而去。
  司马太傅问谢车骑:「惠子其书五车,何以无一言入玄?」谢曰:「故当是其妙处不传。」
  殷中军被废,徙东阳,大读佛经,皆精解。唯至「事数」处不解。遇见一道人,问所谶,便释然。
  殷仲堪精核玄论,人谓莫不研究。殷乃叹曰:「使我解四本,谈不翅尔。」
  殷荆州曾问远公:「易以何为体?」答曰:「易以感为体。」殷曰:「铜山西崩,灵钟东应,便是易耶?」远公笑而不答。
  羊孚弟娶王永言女,及王家见婿,孚送弟俱往。时永言父东阳尚在,殷仲堪是东阳女婿,亦在坐。孚雅善理义,乃与仲堪道齐物,殷难之。羊云:「君四番后当得见同。」殷笑曰:「乃可得尽,何必相同。」乃至四番后一通。殷咨嗟曰:「仆便无以相异。」叹为新拔者久之。
  殷仲堪云:「三日不读道德经,便觉舌本间强。」
  提婆初至,为东亭第讲阿毗昙。始发讲,坐裁半,僧弥便云:「都已晓。」即于坐分数四有意道人,更就余屋自讲。提婆讲竟,东亭问法冈道人曰:「弟子都未解,阿弥那得已解?所得云何?」曰:「大略全是,故当小未精核耳。」
  桓南郡与殷荆州共谈,每相攻难。年余后但一两番,桓自叹才思转退,殷云:「此乃是君转解。」
  文帝尝令东阿王七步作诗,不成者行大法。应声便为诗曰:「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萁在釜下然,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帝深有惭色。
  魏朝封晋文王为公,备礼九锡,文王固让不受。公卿将校当诣府敦喻。司空郑冲驰遣信就阮籍求文。籍时在袁孝尼家,宿醉扶起,书札为之,无所点定,乃写付使。时人以为神笔。
  左太冲作三都赋初成,时人互有讥訾,思意不惬。后示张公,张曰:「此二京可三。然君文未重于世,宜以经高名之士。」思乃询求于皇甫谧,谧见之嗟叹,遂为作叙。于是先相非贰者,莫不敛衽赞述焉。
  刘伶著酒德颂,意气所寄。
  乐令善于清言,而不长于手笔。将让河南尹,请潘岳为表。潘云:「可作耳,要当得君意。」乐为述己所以为让,标位二百许语,潘直取错综,便成名笔。时人咸云:「若乐不假潘之文,潘不取乐之旨,则无以成斯矣。」
  夏侯湛作周诗成,示潘安仁,安仁曰:「此非徒温雅,乃别见孝悌之性。」潘因此遂作家风诗。
  孙子荆除妇服,作诗以示王武子。王曰:「未知文生于情,情生于文?览之凄然,增伉俪之重。」
  太叔广甚辩给,而挚仲治长于翰墨,俱为列卿。每至公坐,广谈,仲治不能对;退,着笔难广,广又不能答。
  江左殷太常父子,并能言理,亦有辩讷之异。扬州口谈至剧,太常辄云:「汝更思吾论。」
  庾子嵩作意赋成,从子文康见,问曰:「若有意邪,非赋之所尽;若无意邪,复何所赋?」答曰:「正在有意无意之间。」
  郭景纯诗云:「林无静树,川无停流。」阮孚云:「泓峥萧瑟,实不可言。每读此文,辄觉神超形越。」
  庾阐始作扬都赋,道温、庾云:「温挺义之标,庾作民之望。方响则金声,比德则玉亮。」庾公闻赋成,求看,兼赠贶之。阐更改「望」为「俊」,以「亮」为「润」云。
  孙兴公作庾公诔,袁羊曰:「见此张缓。」于时以为名赏。
  庾仲初作扬都赋成,以呈庾亮。亮以亲族之怀,大为其名价云:「可三二京、四三都。」于此人人竞写,都下纸为之贵。谢太傅云:「不得尔,此是屋下架屋耳,事事拟学,而不免俭狭。」
  习凿齿史才不常,宣武甚器之,未三十,便用为荆州治中。凿齿谢笺亦云:「不遇明公,荆州老从事耳!」后至都见简文,返命,宣武问:「见相王何如?」答云:「一生不曾见此人。」从此忤旨,出为衡阳郡,性理遂错。于病中犹作汉晋春秋,品评卓逸。
  孙兴公云:「三都、二京,五经鼓吹。」
  谢太傅问主簿陆退:「张凭何以作母诔,而不作父诔?」退答曰:「故当是丈夫之德,表于事行;妇人之美,非诔不显。」
  王敬仁年十三作贤人论,长史送示真长,真长答云:「见敬仁所作论,便足参微言。」
  孙兴公云:「潘文烂若披锦,无处不善;陆文若排沙简金,往往见宝。」
  简文称许掾云:「玄度五言诗,可谓妙绝时人。」
  孙兴公作天台赋成,以示范荣期,云:「卿试掷地,要作金石声。」范曰:「恐子之金石,非宫商中声。」然每至佳句,辄云:「应是我辈语。」
  桓公见谢安石作简文谥议,看竟,掷与坐上诸客曰:「此是安石碎金。」
  袁虎少贫,尝为人佣载运租。谢镇西经船行,其夜清风朗月,闻江渚间估客船上有咏诗声,甚有情致;所咏五言,又其所未尝闻,叹美不能已。即遣委曲讯问,乃是袁自咏其所作咏史诗。因此相要,大相赏得。
  孙兴公云:「潘文浅而净,陆文深而芜。」
  裴郎作语林,始出,大为远近所传。时流年少,无不传写,各有一通。载王东亭作经王公酒垆下赋,甚有才情。
  谢万作八贤论,与孙兴公往反,小有利钝。谢后出以示顾君齐,顾曰:「我亦作,知卿当无所名。」
  桓宣武命袁彦伯作北征赋,既成,公与时贤共看,咸嗟叹之。时王□(王旬)在坐,云:「恨少一句。得『写』字足韵,当佳。」袁即于坐揽笔益云:「感不绝于余心,溯流风而独写。」公谓王曰:「当今不得不以此事推袁。」
  孙兴公道:「曹辅佐才如白地明光锦,裁为负版绔,非无文采,酷无裁制。」
  袁彦伯作名士传成,见谢公,公笑曰:「我尝与诸人道江北事,特作狡狯耳,彦伯遂以著书。」
  王东亭到桓公吏,既伏阁下,桓令人窃取其白事,东亭即于阁下另作,无复向一字。
  桓宣武北征,袁虎时从,被责免官。会须露布文,唤袁倚马前令作。手不辍笔,俄得七纸,殊可观。东亭在侧,极叹其才。袁虎云:「当令齿舌间得利。」
  袁宏始作东征赋,都不道陶公。胡奴诱之狭室中,临以白刃,曰:「先公勋业如是!君作东征赋,云何相忽略?」宏窘蹙无计,便答:「我大道公,何以云无?」有诵曰:「精金百炼,在割能断。功则治人,职思靖乱。长沙之勋,为史所赞。」
  或问顾长康:「君筝赋何如嵇康琴赋?」顾曰:「不赏者,作后出相遗。深识者,亦以高奇见贵。」
  殷仲文天才宏赡,而读书不甚广博,亮叹曰:「若使殷仲文读书半袁豹,才不减班固。」
  羊孚作雪赞云:「资清以化,乘气以霏。遇象能鲜,即洁成辉。」桓胤遂以书扇。
  王孝伯在京,行散至其弟王睹户前,问:「古诗中何句为最?」睹思未答。孝伯咏「『所遇无故物,焉得不速老?』此句为佳。」
  桓玄尝登江陵城南楼云:「我今欲为王孝伯作诔。」因吟啸良久,随而下笔。一坐之间,诔以之成。
  桓玄初并西夏,领荆、江二州、二府、一国。于时始雪,五处俱贺,五版并入。玄在听事上,版至,即答版后,皆粲然成章,不相揉杂。
  桓玄下都,羊孚时为兖州别驾,从京来诣门,笺曰:「自顷世故睽离,心事沦蕴。
  明公启晨光于积晦,澄百流以一源。」桓见笺,驰唤前,云:「子道,子道,来何迟!」即用为记室参军。孟昶为刘牢之主簿,诣门谢,见云:「羊侯,羊侯,百口赖卿。」
   世说新语〔南朝.宋〕刘义庆
   中卷
  方正第五
  陈太丘与友期行,期日中。过中不至,太丘舍去,去后乃至。元方时年七岁,门外戏。客问元方:「尊君在不?」答曰:「待君久不至,已去。」友人便怒曰:「非人哉!与人期行,相委而去。」元方曰:「君与家君期日中,日中不至,则是无信;对子骂父,则是无礼。」友人惭,下车引之。元方入门不顾。
  南阳宗世林,魏武同时,而甚薄其为人,不与之交。及魏武作司空,总朝政,从容问宗曰:「可以交未?」答曰:「松柏之志犹存。」世林既以忤旨见疏,位不配德。文帝兄弟每造其门,皆独拜床下。其见礼如此。
  魏文帝受禅,陈群有戚容。帝问曰:「朕应天受命,卿何以不乐?」群曰:「臣与华歆服膺先朝,今虽欣圣化,犹义形于色。」
  郭淮作关中都督,甚得民情,亦屡有战庸。淮妻,太尉王凌之妹,坐凌事,当并诛,使者徵摄甚急。淮使戎装,克日当发。州府文武及百姓劝淮举兵,淮不许。至期遣妻,百姓号泣追呼者数万人。行数十里,淮乃命左右追夫人还,于是文武奔驰,如徇身首之急。既至,淮与宣帝书曰:「五子哀恋,思念其母。其母既亡;五子若殒,亦复无淮。」宣帝乃表,特原淮妻。
  诸葛亮之次渭滨,关中震动。魏明帝深惧晋宣王战,乃遣辛毗为军司马。宣王既与亮对渭而陈,亮设诱谲万方,宣王果大忿,将欲应之以重兵。亮遣间谍觇之,还曰:「有一老夫,毅然仗黄钺,当军门立,军不得出。」亮曰:「此必辛佐治也。」
  夏侯玄既被桎梏,时锺毓为廷尉,锺会先不与玄相知,因便狎之。玄曰:「虽复刑余之人,未敢闻命。」考掠初无一言,临刑东市,颜色不异。
  夏侯泰初与广陵陈本善,本与玄在本母前宴饮,本弟骞行还,径入,至堂户。泰初因起曰:「可得同,不可得而杂。」
  高贵乡公薨,内外喧哗。司马文王问侍中陈泰曰:「何以静之?」泰云:「唯杀贾充以谢天下。」文王曰:「可复下此不?」对曰:「但见其上,未见其下。」
  和峤为武帝所亲重,语峤曰:「东宫顷似更成进,卿试往看。」还,问何如。答曰:「皇太子圣质如初。」
  诸葛靓后入晋,除大司马,召不起。以与晋室有雠,常背洛水而坐。与武帝有旧,帝欲见之而无由,乃请诸葛妃呼靓。既来,帝就太妃间相见。礼毕,酒酣,帝曰:「卿故复忆竹马之好不?」靓曰:「臣不能吞炭漆身,今日复睹圣颜。」因涕泗百行。帝于是惭悔而出。
  武帝语和峤曰:「我欲先痛骂王武子,然后爵之。」峤曰:「武子俊爽,恐不可屈。」帝遂召武子,苦责之,因曰:「知愧不?」武子曰:「『尺布斗粟』之谣,常为陛下耻之!它人能令疏亲,臣不能使亲疏。以此愧陛下。」
  杜预之荆州,顿七里桥,朝士悉祖。预少贱,好豪侠,不为物所许。杨济既名氏,雄俊不堪,不坐而去。须臾,和长舆来,问:「杨右卫何在?」客曰:「向来,不坐而去。」长舆曰:「必大夏门下盘马。」往大夏门,果大阅骑,长舆抱内车,共载归,坐如初。
  杜预拜镇南将军,朝士悉至,皆在连榻坐,时亦有裴叔则。羊稚舒后至,曰:「杜元凯乃复连榻坐客!」不坐便去。杜请裴追之,羊去数里住马,既而俱还杜许。
  晋武帝时,荀勖为中书监,和峤为令。故事,监、令由来共车。峤性雅正常疾勖谄谀。后公车来,峤便登,正向前坐,不复容勖。勖方更觅车,然后得去。监、令各给车,自此始。
  山公大儿着短□(巾合),车中倚。武帝欲见之,山公不敢辞,问儿,儿不肯行。
  时论乃云胜山公。
  向雄为河内主簿,有公事不及雄,而太守刘准横怒,遂与杖遣之。雄后为黄门郎,刘为侍中,初不交言。武帝闻之,敕雄复君臣之好。雄不得已,诣刘,再拜曰:「向受诏而来,而君臣之义绝,何如?」于是即去。武帝闻尚不和,乃怒问雄曰:「我令卿复君臣之好,何以犹绝?」雄曰:「古之君子,进人以礼,退人以礼;今之君子,进人若将加诸膝,退人若将坠诸渊。臣于刘河内,不为戎首,亦已幸甚,安复为君臣之好?」武帝从之。
  齐王□(冂内上八下口)为大司马,辅政,嵇绍为侍中,诣□(冂内上八下口)咨事。□(冂内上八下口)设宰会,召葛□(旗其换与)董艾等共论时宜。□(旗其换与)等白□(冂内上八下口):「嵇侍中善于丝竹,公可令操之。」遂送乐器。绍推却不受,□(冂内上八下口)曰:「今日共为欢,卿何却邪?」绍曰:「公协辅皇室,令作事可法。绍虽官卑,职备常伯。操丝比竹盖乐官之事,不可以先王法服为伶人之业。今逼高命,不敢苟辞,当释冠冕,袭私服,此绍之心也。」□(旗其换与)等不自得而退。
  卢志于众坐,问陆士衡:「陆逊、陆抗是君何物?」答曰:「如卿于卢毓、卢□(王廷)。」士龙失色,既出户,谓兄曰:「何至如此,彼容不相知也?」士衡正色曰:「我父、祖名播海内,宁有不知,鬼子敢尔!」议者疑二陆优劣,谢公以此定之。
  羊忱性甚贞烈,赵王伦为相国,忱为太傅长史,乃版以参相国军事。使者卒至,忱深惧豫祸,不暇被马,于是帖骑而避。使者追之,忱善射,矢左右发,使者不敢进,遂得免。
  王太尉不与庾子嵩交,庾卿之不置。王曰:「君不得为尔。」庾曰:「卿自君我,我自卿卿;我自用我法,卿自用卿法。」
  阮宣子伐社树,有人止之,宣子曰:「社而为树,伐树则社亡,树而为社,伐树则社移矣。」
  阮宣子论鬼神有无者。或以人死有鬼,宣子独以为无,曰:「今见鬼者,云着生时衣服,若人死有鬼,衣服复有鬼邪?」
  元皇帝既登阼,以郑后之宠,欲舍明帝而立简文。时议者咸谓:「舍长立少,既于理非伦,且明帝以聪明英断,益宜为储副。」周、王诸公并苦争肯切,唯刁玄亮独欲奉少主以阿帝旨。元帝便欲施行,虑诸公不奉诏,于是先唤周侯、丞相入,然后欲出诏付刁。周、王既入,始至阶头,帝逆遣传诏,遏使就东厢。周侯未悟,即却略下阶。丞相披拨传诏,径至御床前,曰:「不审陛下何以见臣?」帝默然无言,乃探怀中黄纸诏裂掷之。由此皇储始定。周侯方慨然愧叹曰:「我常自言胜茂弘,今始知不如也!」
  王丞相初在江左,欲结援吴人,请婚陆太尉。对曰:「培□(土娄)无松柏,薰莸不同器。玩虽不才,义不为乱伦之始。」
  诸葛恢大女儿适太尉庾亮儿,次女适徐州刺史羊忱儿。亮子被苏峻害,改适江□(彪下几为林)。恢儿娶邓攸女。于时谢尚书求其小女婚,恢乃云:「羊、邓是世婚,江家我顾伊,庾家伊顾我,不能复与谢裒儿婚。」及恢亡,遂婚。于是王右军往谢家看新妇,犹有恢之遗法:威仪端详,容服光整。王叹曰:「我在遣女裁得尔耳!」
  周叔治作晋陵太守,周侯、仲治往别,叔治以将别,涕泗不止。仲治恚之曰:「斯人乃妇女,与人别,唯啼泣!」便舍去。周侯独留,与饮酒言话,临别流涕,抚其背曰:「奴好自爱。」
  周伯仁为吏部尚书,在省内夜疾危急,时刁玄亮为尚书令,营救备亲好之至,良久小损。明旦,报仲智,仲智狼狈来。始入户,刁下床对之大泣,说伯仁昨危急之状。仲智手批之,刁为辟易于户侧。既前,都不问病,直云:「君在中朝,与和长舆齐名,那与佞人刁协有情?」迳便出。
  王含作庐江郡,贪浊狼藉。王敦护其兄,故于众坐称:「家兄在郡定佳,庐江人士咸称之!」时何充为敦主簿,在坐,正色曰:「充即庐江人,所闻异于此!」敦默然。旁人为之反侧,充晏然,神意自若。
  顾孟著常以酒劝周伯仁,伯仁不受。顾因移劝柱,而语柱曰:「讵可便作栋梁自遇。」周得之欣然,遂为衿契。
  明帝在西堂,会诸公饮酒,未大醉,帝问:「今名臣共集,何如尧、舜?」时周伯仁为仆射,因厉声曰:「今虽同人主,复那得等于圣治!」帝大怒,还内,作手诏满一黄纸,遂付廷尉令收,因欲杀之。后数日,诏出周,群臣往省之。周曰:「近知当不死,罪不足至此。」
  王大将军当下,时咸谓无缘尔。伯仁曰:「今主非尧、舜,何能无过?且人臣安得称兵以向朝廷?处仲狼抗刚愎,王平子何在?」
  王敦既下,住船石头,欲有废明帝意。宾客盈坐,敦知帝聪明,欲以不孝废之。每言帝不孝之状,而皆云:「温太真所说。温尝为东宫率,后为吾司马,甚悉之。」须臾,温来,敦便奋其威容,问温曰:「皇太子作人何似?」温曰:「小人无以测君子。」敦声色并厉,欲以威力使从己,乃重问温:「太子何以称佳?」温曰:「钩深致远,盖非浅识所测。
  然以礼侍亲,可称为孝。」
  王大将军既反,至石头,周伯仁往见之。谓周曰:「卿何以相负?」对曰:「公戎车犯正,下官忝率六军,而王师不振,以此负公。」
  苏峻既至石头,百僚奔散,唯侍中锺雅独在帝侧。或谓锺曰:「见可而进,知难而退,古之道也。君性亮直,必不容于寇雠,何不用随时之宜、而坐待其弊邪?」锺曰:「国乱不能匡,君危不能济,而各逊遁以求免,吾惧董狐将执简而进矣!」
  庾公临去,顾语锺后事,深以相委。锺曰:「栋折榱崩,谁之责邪?」庾曰:「今日之事,不容复言,卿当期克复之效耳!」锺曰:「想阁下不愧荀林父耳。」
  苏峻时,孔群在横塘,为匡术所逼。王丞相保存术,因众坐戏语,令术劝群酒,以释横塘之憾。群答曰:「德非孔子,厄同匡人。虽阳和布气,鹰化为鸠,至于识者,犹憎其眼。」
  苏子高事平,王、庾诸公欲用孔廷尉为丹阳。乱离之后,百姓凋弊。孔慨然曰:「昔肃祖临崩,诸君亲临御床,并蒙眷识,共奉遗诏。孔坦疏贱,不在顾命之列。既有艰难,则以微臣为先,今犹俎上腐肉,任人脍截耳!」于是拂衣而去,诸公亦止。
  孔车骑与中丞共行,在御道逢匡术,宾从甚盛。因往与车骑共语。中丞初不视,直云:「鹰化为鸠,众鸟犹恶其眼。」术大怒,便欲刃之。车骑下车,抱术曰:「族弟发狂,卿为我宥之!」始得全首领。
  梅颐尝有惠于陶公,后为豫章太守,有事,王丞相遣收之。侃曰:「天子富于春秋,万机自诸侯出,王公既得录,陶公何为不可放!」乃遣人于江口夺之。颐见陶公,拜,陶公止之。颐曰:「梅仲真膝,明日岂可复屈邪?」
  王丞相作女伎,施设床席。蔡公先在坐,不说而去,王亦不留。
  何次道、庾季坚二人并为元辅。成帝初崩,于时嗣君未定。何欲立嗣子,庾及朝议以外寇方强,嗣子冲幼,乃立康帝。康帝登阼,会群臣,谓何曰:「朕今所以承大业,为谁之议?」何答曰:「陛下龙飞,此是庾冰之功,非臣之力。于时用微臣之议,今不睹盛明之世。」帝有惭色
  江仆射年少,王丞相呼与共棋。王手尝不如两道许,而欲敌道戏,试以观之。江不即下。王曰:「君何以不行?」江曰:「恐不得尔。」傍有客曰:「此年少戏乃不恶。」王徐举首曰:「此年少,非唯围棋见胜。」
  孔君平疾笃,庾司空为会稽,省之,相问讯甚至,为之流涕。庾既下床,孔慨然曰:「大丈夫将终,不问安国宁家之术,乃作儿女子相问!」庾闻,回谢之,请其话言。
  桓大司马诣刘尹,卧不起。桓弯弹弹刘枕,丸迸碎床褥间。刘作色而起曰:「使君如馨地,宁可斗战求胜?」桓甚有恨容。
  后来年少,多有道深公者。深公谓曰:「黄吻年少,勿为评论宿士。昔尝与元明二帝、王庾二公周旋。」
  王中郎年少时,江□(彪几换林)为仆射,领选,欲拟之为尚书郎。有语王者,王曰:「自过江来,尚书郎正用第二人,何得拟我!」江闻而止。
  王述转尚书令,事行便拜。文度曰:「故应让杜许。」蓝田云:「汝谓我堪此不?」文度曰:「何为不堪,但克让是美事,恐不可阙。」蓝田慨然曰:「既云堪,何为复让?人言汝胜我,定不如我。」
  孙兴公作庾公诔,文多托寄之辞。既成,示庾道恩,庾见,慨然送还之,曰:「先君与君,自不至于此。」
  王长史求东阳,抚军不用。后疾笃,临终,抚军哀叹曰:「吾将负仲祖于此,命用之。」长史曰:「人言会稽王痴,真痴。」
  刘简作桓宣武别驾,后为东曹参军,颇以刚直见疏。尝听讯,简都无言。宣武问:「刘东曹何以不下意?」答曰:「会不能用。」宣武亦无怪色。
  刘真长、王仲祖共行,日旰未食。有相识小人贻其餐,肴案甚盛,真长辞焉。仲祖元:「聊以充虚,何苦辞?」真长曰:「小人都不可与作缘。」
  王修龄尝在东山甚贫乏。陶胡奴为乌程令,送一船米遗之,却不肯取。直答语「王修龄若饥,自当就谢仁祖索食,不须陶胡奴米。」
  阮光禄赴山陵,至都,不往殷、刘许,过事便还。诸人相与追之。阮亦知时流必当逐己,乃遄疾而去,至方山不相及。刘尹时为会稽,乃叹曰:「我入,当泊安石渚下耳,不敢复近思旷傍。伊便能捉杖打人,不易。」
  王、刘与桓公共至覆舟山看。酒酣后,刘牵脚加桓公颈,桓公甚不堪,举手拨去。
  既还,王长史语刘曰:「伊讵可以形色加人不?」
  桓公问桓子野:「谢安石料万石必败,何以不谏?」子野答曰:「故当出于难犯耳。」桓作色曰:「万石挠弱凡才,有何严颜难犯!」
  罗君章曾在人家,主人令与坐上客共语,答曰:「相识已多,不烦复尔。」
  韩康伯病,拄杖前庭消摇。见诸谢皆富贵,轰隐交路,叹曰:「此复何异王莽时?」
  王文度为桓公长史时,桓为儿求王女,王许咨蓝田。既还,蓝田爱念文度,虽长大,犹抱着膝上。文度因言桓求己女婚。蓝田大怒,排文度下膝,曰:「恶见,文度已复痴,畏桓温面?兵,那可嫁女与之!」文度还报温云:「下官家中先得婚处。」桓公曰:「吾知矣,此尊府君不肯耳。」后桓女遂嫁文度儿。
  王子敬数岁时,尝看诸门生樗蒲,见有胜负,因曰:「南风不竞。」门生辈轻其小儿,乃曰:「此郎亦管中窥豹,时见一斑。」子敬曰:「远惭荀奉倩,近愧刘真长!」遂拂衣而去。
  谢公闻羊绥佳,致意令来,终不肯诣。后绥为太学博士,因事见谢公,公即取以为主簿。
  王右军与谢公诣阮公,至门,语谢:「故当共推主人。」谢曰:「推人正自难。」
  太极殿始成,王子敬时为谢公长史,谢送版,使王题之,王有不平色,语信云:「可掷着门外。」谢后见王,曰:「题之上殿何若?昔魏朝韦诞诸人,亦自为也。」王曰:「魏祚所以不长。」谢以为名言。
  王恭欲请江庐奴为长史,晨往诣江,江犹在帐中。王坐,不敢即言。良久乃得及。
  江不应,直唤人取酒,自饮一碗,又不与王。王且笑且言:「那得独饮?」江曰:「卿亦复须邪?」更使酌与王。王饮酒毕,因得自解去。未出户,江叹曰:「人自量,固为难!」
  孝武问王爽:「卿何如卿兄?」王答曰:「风流秀出,臣不如恭,忠孝亦何可以假人!」
  王爽与司马太傅饮酒,太傅醉,呼王为「小子」。王曰:「亡祖长史,与简文皇帝为布衣之交;亡姑、亡姊,伉俪二宫。何小子之有?」
  张玄与王建武先不相识,后遇于范豫章许,范令二人共语。张因正坐敛衽,王孰视良久,不对。张大失望,便去,范苦譬留之,遂不肯住。范是王之舅,乃让王曰:「张玄,吴士之秀,亦见遇于时,而使至于此,深不可解。」王笑曰:「张祖希若欲相识,自应见诣。」范驰报张,张便束带造之。遂举觞对语,宾主无愧色。
  雅量第六
  豫章太守顾劭,是雍之子。劭在郡卒。雍盛集僚属自围棋,外启信至,而无儿书,虽神气不变,而心了其故,以爪掐掌,血流沾褥。宾客既散,方叹曰:「已无延陵之高,岂可有丧明之责!」于是豁情散哀,颜色自若。
  嵇中散临刑东市,神气不变。索琴弹之,奏广陵散。曲终,曰:「袁孝尼尝请学此散,吾靳固不与,广陵散于今绝矣!」太学生三千人上书,请以为师,不许。文王亦寻悔焉。
  夏侯太初尝倚柱作书,时大雨,霹雳破所倚柱,衣服焦然,神色无变,书亦如故。宾客左右,皆跌荡不得住。
  王戎七岁,尝与诸小儿游。看道边李树多子折枝,诸儿竞走取之,唯戎不动。人问之,答曰:「树在道边而多子,此必苦李。」取之,信然。
  魏明帝于宣武场上断虎爪牙,纵百姓观之。王戎七岁,亦往看。虎承间攀栏而吼,其声震地,观者无不辟易颠仆,戎湛然不动,了无恐色。
  王戎为侍中,南郡太守刘肇遗筒中笺布五端,戎虽不受,厚报其书。
  裴叔则被收,神气无变,举止自若。求纸笔作书,书成,救者多,乃得免。后位仪同三司。
  王夷甫尝属族人事,经时未行。遇于一处饮燕,因语之曰:「近属尊事,那得不行?」族人大怒,便举□(木累)掷其面。夷甫都无言,盥洗毕,牵王丞相臂,与共载去。
  在车中照镜,语丞相曰:「汝看我眼光,乃出牛背上。」
  裴遐在周馥所,馥设主人。遐与人围棋。馥司马行酒。遐正戏,不时为饮,司马恚,因曳遐坠地。遐还坐,举止如常,颜色不变,复戏如故。王夷甫问遐:「当时何得颜色不异?」答曰:「直是暗当故耳。」
  刘庆孙在太傅府,于时人士多为所构,唯庾子嵩纵心事外,无迹可间。后以其性俭家富,说太傅令换千万,冀其有吝,于此可乘。太傅于众坐中问庾,庾时颓然已醉,帻堕几上,以头就穿取。徐答云:「下官家故可有两娑千万,随公所取。」于是乃服。后有人向庾道此,庾曰:「可谓以小人之虑,度君子之心。」
  王夷甫与裴景声志好不同,景声恶欲取之,卒不能回。乃故诣王,肆言极骂,要王答己,欲以分谤。王不为动色,徐曰:「白眼儿遂作。」
  王夷甫长裴公四岁,不与相知。时共集一处,皆当时名士,谓王曰:「裴令令望何足计!」王便卿裴,裴曰:「自可全君雅志。」
  有往来者云:「庾公有东下意。」或谓王公:「可潜稍严,以备不虞。」王公曰:「我与元规虽俱王臣,本怀布衣之好。若其欲来,吾角巾径还乌衣,何所稍严。」
  王丞相主簿欲检校帐下,公语主簿:「欲与主簿周旋,无为知人几案闲事。」
  祖士少好财,阮遥集好屐,并恒自经营。同是一累,而未判其得失。人有诣祖,见料视财物。客至,屏当未尽,余两小簏,着背后,倾身障之,意未能平。或有诣阮,见自吹火蜡屐,因叹曰:「未知一生当着几量屐!」神色闲畅。于是胜负始分。
  许侍中、顾司空俱作丞相从事,尔时已被遇,游宴集聚,略无不同。尝夜至丞相许戏,二人欢极,丞相便命使入己帐眠。顾至晓回转,不得快孰。许上床便□(口台)台大鼾。丞相顾诸客曰:「此中亦难得眠处。」
  庾太尉风仪伟长,不轻举止,时人皆以为假。亮有大儿数岁,雅重之质,便自如此,人知是天性。温太真尝隐幔怛之,此儿神色恬然,乃徐跪曰:「君侯何以为此?」论者谓不减亮。苏峻时遇害。或云:「见阿恭,知元规非假。」
  褚公于章安令迁太尉记室参军,名字已显而位微,人未多识。公东出,乘估客船,送故吏数人投钱唐亭住。尔时,吴兴沈充为县令,当送客过浙江,客出,亭吏驱公移牛屋下。潮水至,沈令起彷徨,问:「牛屋下是何物?」吏云:「昨有一伧父来寄亭中,有尊贵客,权移之。」令有酒色,有遥问:「伧父欲食饼不?姓何等?可共语。」褚因举手答曰:「河南褚季野。」远近久承公名,令于是大遽,不敢移公,便于牛屋下修刺诣公,更宰杀为馔,具于公前,鞭挞亭吏,欲以谢惭。公与之酌宴,言色无异,状如不觉。令送公至界。
  郗太傅在京口,遣门生与王丞相书,求女婿。丞相语郗信:「君往东厢,任意选之。」门生归,白郗曰:「王家诸郎亦皆可嘉,闻来觅婿,咸自矜持,唯有一郎在东床上坦腹卧,如不闻。」郗公云:「正此好!」访之,乃是逸少,因嫁女与焉。
  过江初,拜官,舆饰供馔。羊曼拜丹阳尹,客来早者,并得佳设,日晏渐罄,不复及精,随客早晚,不问贵贱。羊固拜临海,竟日皆美供,虽晚至,亦获盛馔。时论以固之丰华,不如曼之真率。
  周仲智饮酒醉,□(目真)目还面谓伯仁曰:「君才不如弟,而横得重名!」须臾,举蜡烛火掷伯仁,伯仁笑曰:「阿奴火攻,固出下策耳!」
  顾和始为扬州从事,月旦当朝,未入,顷停车州门外。周侯诣丞相,历和车边,和觅虱,夷然不动。周既过,反还,指顾心曰:「此中何所有?」顾搏虱如故,徐应曰:「此中最是难测地。」周侯既入,语丞相曰:「卿州吏中有一令仆才。」
  庾太尉与苏峻战,败,率左右十余人乘小船西奔,乱兵相剥掠,射,误中舵工,应弦而倒,举船上咸失色分散。亮不动容,徐曰:「此手那可使着贼!」众乃安。
  庾小征西尝出未还,妇母阮是刘万安妻,与女上安陵城楼上。俄顷,翼归,策良马,盛舆卫。阮语女:「闻庾郎能骑,我何由得见?」妇告翼,翼便为于道开卤簿盘马,始两转,坠马堕地,意色自若。
  宣武与简文、太宰共载,密令人在舆前后鸣鼓大叫。卤簿中惊扰,太宰惶怖,求下舆,顾看简文,穆然清恬。宣武语人曰:「朝廷间故复有此贤。」
  王劭、王荟共诣宣武,正值收庾希家。荟不自安,逡巡欲去;劭坚坐不动,待收信还,得不定,乃出。论者以劭为优。
  桓宣武与郗超议芟夷朝臣,条牒既定,其夜同宿。明晨起,呼谢安、王坦之入,掷疏示之。郗犹在帐内。谢都无言,王直掷还,云:「多!」宣武取笔欲除,郗不觉窃从帐中与宣武言。谢含笑曰:「郗生可谓入幕宾也。」
  谢太傅盘桓东山时,与孙兴公诸人泛海戏。风起浪涌,孙、王诸人色并遽,便唱使还。太傅神情方王,吟啸不言。舟人以公貌闲意说,犹去不止。既风转急,浪猛,诸人皆喧动不坐。公徐云:「如此,将无归!」众人即承响而回。于是审其量,足以镇安朝野。
  桓公伏甲设馔,广延朝士,因此欲诛谢安、王坦之。王甚遽,问谢曰:「当作何计?」谢神意不变,谓文度曰:「晋阼存亡,在此一行。」相与俱前。王之恐状,转见于色。谢之宽容愈表于貌。望阶趋席,方作洛生咏,讽「浩浩洪流。」桓惮其旷远,乃趣解兵。王、谢旧齐名,于此始判优劣。
  谢太傅与王文度共诣郗超,日旰未得前。王便欲去,谢曰:「不能为性命忍俄顷?」
  支道林还东,时贤并送于征虏亭。蔡子叔前至,坐近林公;谢万石后来,坐小远。
  蔡暂起,谢移就其处。蔡还,见谢在焉,因合褥举谢掷地,自复坐。谢冠帻倾脱,乃徐起,振衣就席,神意甚平,不觉□(目真)沮。坐定,谓蔡曰:「卿奇人,殆坏我面。」蔡答曰:「我本不为卿面作计。」其后,二人俱不介意。
  郗嘉宾钦崇释道安德问,饷米千斛,修书累纸,意寄殷勤。道安答,直云:「损米。」愈觉有待之为烦。
  谢安南免吏部尚书,还东;谢太傅赴桓公司马,出西,相遇破冈。既当远别,遂停三日共语。太傅欲慰其失官,安南辄引以它端。遂信宿中涂,竟不言及此事。太傅深恨在心未尽,谓同舟曰:「谢奉故是奇士。」
  戴公从东出,谢太傅往看之。谢本轻戴,见,但与论琴书,戴既无吝色,而谈琴书愈妙。谢悠然知其量。
  谢公与人围棋,俄而谢玄淮上信至,看书竟,默然无言,徐向局。客问淮上利害,答曰:「小儿辈大破贼。」意色举止,不异于常。
  王子猷、子敬曾俱坐一室,上忽发火,子猷遽走避,不惶取屐;子敬神色恬然,徐唤左右,扶凭而出,不异平常。世以此定二王神宇。
  苻坚游魂近境,谢太傅谓子敬曰:「可将当轴,了其此处。」
  王僧弥、谢车骑共王小奴许集。僧弥举酒劝谢云:「奉使君一觞。」谢曰:「可尔。」僧弥勃然起,作色曰:「汝故是吴兴溪中钓碣耳!何敢□(亻舟)张!」谢徐抚掌而笑曰:「卫军,僧弥殊不肃省,乃侵陵上国也。」
  王东亭为桓宣武主簿,既承藉,有美誉,公甚欲其人地为一府之望。初,见谢失仪,而神色自若。坐上宾客即相贬笑,公曰:「不然。观其情貌,必自不凡,吾当试之。」
  后因月朝阁下伏,公于内走马直出突之,左右皆宕仆,而王不动。名价于是大重,咸云:「是公辅器也。」
  太元末,长星见,孝武心甚恶之。夜,华林园中饮酒,举杯属星云:「长星!劝尔一杯酒,自古何时有万岁天子!」
  殷荆州有所识,作赋,是束皙慢戏之流。殷甚以为有才,语王恭:「适见新文,甚可观。」便于手巾函中出之。王读,殷笑之不自胜;王看竟,亦不言好恶,但以如意帖之而已。殷怅然自失。
  羊绥第二子孚,少有俊才,与谢益寿相好。尝早往谢许,未食。俄而王齐、王睹来。既先不相识,王向席有不说色,欲使羊去。羊了不眄,唯脚委几上,咏瞩自若。谢与王叙寒温数语毕,还与羊谈赏,王方悟其奇,乃合共语。须臾食下,二王都不得餐,唯属羊不暇。羊不大应对之,而盛进食,食毕便退。遂苦相留,羊义不住,直云:「向者不得从命,中国尚虚。」二王是孝伯两弟。
  识鉴第七
  曹公少时见乔玄,玄谓曰:「天下方乱,群雄虎争,拨而理之,非君乎?然君实是乱世之英雄,治世之奸贼。恨吾老矣,不见君富贵,当以子孙相累。」
  曹公问裴潜曰:「卿昔与刘备共在荆州,卿以备才如何?」潜曰:「使居中国,能乱人,不能为治;若乘边守险,足为一方之主。」
  何晏、邓扬、夏侯玄并求傅嘏交,而嘏终不许。诸人乃因荀粲说合之,谓嘏曰:「夏侯太初一时之杰士,虚心于子,而卿意怀不可交。合则好成,不合则致隙。二贤若穆,则国之休。此蔺相如所以下廉颇也。」傅曰:「夏侯太初志大心劳,能合虚誉,诚可谓利口覆国之人。何晏、邓扬有为而躁,博而寡要,外好利而内无关□(竹龠),贵同恶异,多言而妒前。多言多衅,妒前无亲。以吾观之,此三贤者,皆败德之人尔,远之犹恐罹祸,况可亲之邪?」后皆如其言。
  晋宣武讲武于宣武场,帝欲偃武修文,亲自临幸,悉召群臣。山公谓不宜尔,因与诸尚书言孙、吴用兵本意。遂究论,举坐无不咨嗟,皆曰:「山少傅乃天下名言。」后诸王骄汰,轻遘祸难。于是寇盗处处蚁合,郡国多以无备,不能制服,遂渐炽盛,皆如公言。时人以谓「山涛不学孙、吴,而暗与之理会」。王夷甫亦叹云:「公暗与道合。」
  王夷甫父□(义无丶),为平北将军,有公事,使行人论,不得。时夷甫在京师,命驾见仆射羊祜、尚书山涛。夷甫时总角,姿才秀异,叙致既快,事加有理,涛甚奇之。既退,看之不辍,乃叹曰:「生儿不当如王夷甫邪?」羊祜曰:「乱天下者,必此子也!」
  潘阳仲见王敦小时,谓曰:「君蜂目已露,但豺声未振耳。必能食人,亦当为人所食。」
  石勒不知书,使人读汉书。闻郦食其劝立六国后,刻印将授之,大惊曰:「此法当失,云何得遂有天下?」至留侯谏,乃曰:「赖有此耳!」
  卫□(王介)年五岁,神衿可爱。祖太保曰:「此儿有异,顾我老,不见其大耳!」
  刘越石云:「华彦夏识能不足,强果有余。」
  张季鹰辟齐王东曹掾,在洛,见秋风起,因思吴中菰菜羹、鲈鱼脍,曰:「人生贵得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遂命驾便归。俄而齐王败,时人皆谓见机。
  诸葛道明初过江左,自名道明,名亚王、庾之下。先为临沂令,丞相谓曰:「明府当为黑头公。」
  王子平素不知眉子,曰:「志大其量,终当死坞壁间。」
  王大将军始下,杨朗苦谏不从,遂为王致力。乘「中鸣云露车」迳前,曰:「听下官鼓音,一进而捷。」王先把其手曰:「事克,当相用为荆州。」既而忘之。以为南郡。王败后,明帝收朗,欲杀之。帝寻崩,得免。后兼三公,署数十人为官属。此诸人当时并无名,后皆被知遇。于时称其知人。
  周伯仁母冬至举酒赐三子曰:「吾本谓度江托足无所,尔家有相,尔等并罗列吾前,复何忧?」周嵩起,长跪而泣曰:「不如阿母言。伯仁为人志大而才短,名重而识暗,好乘人之弊,此非自全之道;嵩性狼抗,亦不容于世;唯阿奴碌碌,当在阿母目下耳。」
  王大将军既亡,王应欲投世儒,世儒为江州;王含欲投王舒,舒为荆州。含语应曰:「大将军平素与江州云何,而汝欲归之?」应曰:「此乃所以宜往也。江州当人强盛时,能抗同异,此非常人所行。及睹衰厄,必兴愍恻。荆州守文,岂能作意表行事?」含不从,遂共投舒。舒果沈含父子于江。彬闻应当来,密具船以待之。竟不得来,深以为恨。
  武昌孟嘉作庾太尉州从事,已知名。褚太傅有知人鉴,罢豫章,还过武昌,问庾曰:「闻孟从事佳,今在此不?」庾曰:「卿自求之。」褚眄睐良久,指嘉曰:「此君小异,得无是乎?」庾大笑曰:「然。」于时既叹褚之默识,又欣嘉之见赏。
  戴安道年十余岁,在瓦官寺画。王长史见之,曰:「此童非徒能画,亦终当致名。
  恨吾老,不见其盛时耳!」
  王仲祖、谢仁祖、刘真长俱至丹阳墓所省殷扬州,殊有确然之志。既反,王、谢相谓曰:「渊源不起,当如苍生何?」深为忧叹。刘曰:「卿诸人真忧渊源不起邪?」
  小庾临终,自表以子园客为代。朝廷虑其不从命,未知所遣,乃共议用桓温。刘尹曰:「使伊去,必能克定西楚,然恐不可复制。」
  桓公将伐蜀,在事诸贤咸以李势在蜀既久,承藉累叶,且形据上流,三峡未易可克。唯刘尹云:「伊必能克蜀。观其蒲博,不必得,则不为。」
  谢公在东山畜妓,简文曰:「安石必出,既与人同乐,亦不得不与人同忧。」
  郗超与谢玄不善。苻坚将问晋鼎,既已狼噬梁、岐,又虎视淮阴矣。于时朝议遣玄北讨,人间颇有异同之论。唯超曰:「是必济事。吾昔尝与共在桓宣武府,见使才皆尽,虽履屐之间,亦得其任。以此推之,容必能立勋。」元功既举,时人咸叹超之先觉,又重其不以爱憎匿善。
  韩康伯与谢玄亦无深好。玄北征后,巷议疑其不振。康伯曰:「此人好名,必能战。」玄闻之甚忿,常于众中厉色曰:「丈夫提千兵入死地,此事君亲故发,不得复云为名!」
  褚期生少时,谢公甚知之,恒云:「褚期生若不佳者,仆不复相士。」
  郗超与傅瑗周旋。瑗见其二子,并总发,超观之良久,谓瑗曰:「小者才名皆胜,然保卿家者,终当在兄。」即傅亮兄弟也。
  王恭随父在会稽,王大自都来拜墓,恭暂往墓下看之。为人素善,遂十余日方还。
  父问恭:「何故多日?」对曰:「与阿大语,蝉连不得归。」因语之曰:「恐阿大非尔之友,终乖爱好。」果如其言。
  车胤父作南平郡功曹,太守王胡之避司马无忌之难,置郡于酆阴。是时胤十余岁,胡之每出,尝于篱中见而异焉。谓胤父曰:「此儿当致高名。」后游集,恒命之。胤长,又为桓宣武所知。清通于多士之世,官至选曹尚书。
  王忱死,西镇未定,朝贵人人有望。时殷仲堪在门下,虽局机要,资名轻小,人情未以方岳相许。晋孝武欲拔亲近腹心,遂以殷为荆州。事定,诏未出,王□(王旬)问殷曰:「陕西何故未有处分?」殷曰:「已有人。」王历问公卿,咸云:「非。」王自计才地,必应任己。复问:「非我邪?」殷曰:「亦似非。」其夜,诏出用殷。王语所亲曰:「岂有黄门郎而受如此任!仲堪此举,乃是国之亡徵。」
  赏誉第八
  陈仲举尝叹曰:「若周子居者,真治国者器。譬诸宝剑,则世之干将。」
  世目李元礼「谡谡如劲松下风。」
  谢子微见许子将兄弟,曰:「平舆之渊,有二龙焉。」见许子政弱冠之时,叹曰:「若许子政者,有干国之器。正色忠謇,则陈仲举之匹;伐恶退不肖,范孟博之风。」
  公孙度目邴原:「所谓云中白鹤,非燕雀之网所能罗也。」
  锺士季目王安丰:「阿戎了了解人意。」谓裴公之谈,经日不竭。吏部郎阙,文帝问其人于锺会,会曰:「裴楷清通,王戎简要,皆其选也」于是用裴。
  王浚冲、裴叔则二人,总角诣锺士季,须臾去,后客问锺曰:「向二童何如?」锺曰:「裴楷清通,王戎简要。后二十年,此二贤当为吏部尚书,冀尔时天下无滞才。」
  谚曰:「后来领袖有裴秀。」
  裴令公目夏侯太初:「肃肃如入廊庙中,不修敬而人自敬。」一曰:「如入宗庙,琅琅但见礼乐器。见锺士季,如观武库,但睹矛戟。见傅兰硕,江□(广啬)靡所不有。见山巨源,如登山临下,幽然深远。」
  羊公还洛,郭奕为野王令。羊至界,遣人要之。郭便自往。既见,叹曰。「羊叔子何必减郭太业!」复往羊许,小悉还,又叹曰:「羊叔子去人远矣!」羊既去,郭送之弥日,一举数百里,遂以出境免官。复叹曰:「羊叔子何必减颜子!」
  王戎目山巨源:「如璞玉浑金,人皆钦其宝,莫知名其器。」
  羊长和父繇与太傅祜同堂相善,仕至车骑掾。早卒。长和兄弟五人,幼孤。祜来哭,见长和哀容举止,宛若成人,乃叹曰:「从兄不亡矣!」
  山公举阮咸为吏部郎,目曰:「清真寡欲,万物不能移也。」
  王戎目阮文业:「清伦有鉴识,汉元以来未有此人。」
  武元夏目裴、王曰:「戎尚约,揩清通。」
  庾子嵩目和峤:「森森如千丈松,虽磊□(石可)有节目,施之大厦,有栋梁之用。」
  王戎曰:「太尉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自然是风尘外物。」
  王汝南既除生服,遂停墓所。兄子济每来拜墓,略不过叔,叔亦不候。济脱时过,止寒温而已。后聊试问近事,答对甚有音辞,出济意外,济极惋愕;仍与语,转造精微。济先略无子侄之敬,既闻其言,不觉懔然,心形俱肃。遂留共语,弥日累夜。济虽俊爽,自视缺然,乃喟然叹曰:「家有名士三十年而不知!」济去,叔送至门。济从骑有一马绝难乘,少能骑者。济聊问叔:「好骑乘不?」曰:「亦好尔。」济又使骑难乘马,叔姿形既妙,回策如萦,名骑无以过之。济益叹其难测,非复一事。既还,浑问济:「何以暂行累日?」济曰:「始得一叔。」浑问其故,济具叹述如此。浑曰:「何如我?」济曰:「济以上人。」
  武帝每见济,辄以湛调之,曰:「卿家痴叔死未?」济常无以答。既而得叔,后武帝又问如前,济曰:「臣叔不痴。」称其实美。帝曰:「谁比?」济曰:「山涛以下,魏舒以上。」
  于是显名,年二十八始宦。
  裴仆射,时人谓为「言谈之林薮」。
  张华见褚陶,语陆平原曰:「君兄弟龙跃云津,顾彦先凤鸣朝阳。谓东南之宝已尽,不意复见诸生。」陆曰:「公未睹不鸣不跃者耳!」
  有问秀才:「吴旧姓如何?」答曰:「吴府君圣王之老成,明时之俊(义无丶)。
  朱永长理物之至德,清选之高望。严仲弼九皋之鸣鹤,空谷之白驹。顾彦先八音之琴瑟,五色之龙章。张威伯岁寒之茂松,幽夜之逸光。陆士衡、士龙鸿鹄之□(衮公换非)回,悬鼓之待槌。凡此诸君:以洪笔为□(钅且)耒,以纸札为良田。以玄默为稼穑,以义理为丰年。以谈论为英华,以忠恕为珍宝。著文章为锦绣,蕴五经为缯帛。坐谦虚为席荐,张义让为帷幕。行仁义为室宇,修道德为广宅。」
  人问王夷甫:「山巨源义理何如?是谁辈?」王曰:「此人初不肯以谈自居,然不读老、庄,时闻其咏,往往与其旨合。」
  洛中雅雅有三嘏:刘粹字纯嘏,宏字终嘏,漠字冲嘏,是亲兄弟,王安丰甥,并是王安丰女婿。宏,真长祖也。洛中铮铮冯惠卿,名荪,是播子。荪与邢乔俱司徒李胤外孙,及胤子顺并知名。时称「冯才清,李才明,纯粹邢。」
  卫伯玉为尚书令,见乐广与中朝名士谈议,奇之曰:「自昔诸人没已来,常恐微言将绝。今乃复闻斯言于君矣!」命子弟造之,曰:「此人,人之水镜也,见之若披云雾睹青天。」
  王太尉曰。「见裴令公精明朗然,笼盖人上,非凡识也。若死而可作,当与之同归。」或云王戎语。
  王夷甫自叹:「我与乐令谈,未尝不觉我言为烦。」
  郭子玄有俊才,能言老庄,庾□(凯几换攵)尝称之,每曰:「郭子玄何必减庾子嵩!」
  王平子目太尉:「阿兄形似道,而神锋太俊。」太尉答曰:「诚不如卿落落穆穆。」
  太傅府有三才:刘庆孙长才,潘阳仲大才,裴景声清才。
  林下诸贤,各有俊才子:藉子浑,器量弘旷;康子绍,清远雅正;涛子简,疏通高素;咸子瞻,虚夷有远志,瞻弟孚,爽朗多所遗;秀子纯、悌,并令淑有清流;戎子万子,有大成之风,苗而不秀;唯伶子无闻。凡此诸子,唯瞻为冠,绍、简亦见重当世。
  庾子躬有废疾,甚知名,家在城西,号曰:「城西公府。」
  王夷甫语乐令:「名士无多人,故当容平子知。」
  王太尉云:「郭子玄语议如悬河泄水,注而不竭。」
  司马太傅府多名士,一时俊异。庾文康云:「见子嵩在其中,常自神王。」
  太傅东海王镇许昌,以王安期为记事参军,雅相知重。敕世子毗曰:「夫学之所益者浅,体之所安者深。闲习礼度,不如式瞻仪形;讽味遗言,不如亲承音旨。王参军人伦之表,汝其师之。」或曰:「王、赵、邓三参军,人伦之表,汝其师之。」谓安期、邓伯道、赵穆也。袁宏作名士传,直云王参军。或云赵家先犹有此本。
  庾太尉少为王眉子所知,庾过江,叹王曰:「庇其宇下,使人忘寒暑。」
  谢幼舆曰:「友人王眉子清通简畅,嵇延祖弘雅劭长,董仲道卓荦有致度。」
  王公目太尉:「岩岩清峙,壁立千仞。」
  庾太尉在洛下,问讯中郎,中郎留之云:「诸人当来。」寻温元甫、刘王乔、裴叔则俱至,酬酢终日。庾公犹忆刘、裴之才俊,元甫之清中。
  蔡司徒在洛,见陆机兄弟在参佐廨中,三间瓦屋,士龙住东头,士衡住西头。士龙为人文弱可爱,士衡长七尺余,声作锺声,言多慷慨。
  王长史是庾子躬之外孙,丞相目子躬云:「入理泓然,我已上人。」
  庾太尉目于中郎:「家从谈谈之许。」
  庾公目中郎:「神气融散,差如得上。」
  刘琨称祖车骑为朗诣,曰:「少为王敦所叹。」
  时人目庾中郎:「善于托大,长于自藏。」
  王平子迈世有俊才,少所推服。每闻卫□(王介)言,辄叹息绝倒。
  王大将军与元皇表云:「舒风概简正,允作雅人,自多于邃,最是臣少所知拔。中间夷甫、澄见语:『卿知处明、茂弘。茂弘已有令名,真副卿清论;处明亲疏无知之者。吾常以卿言为意,殊未有得,恐已悔之?』臣慨然曰:『君以此试。顷来始乃有称者。』展常人正自患知之使过,不知使负实。」
  周侯于荆州败绩,还,未得用。王丞相与人书曰:「雅流宏器,何可得遗?」
  时人欲题目高坐而未能,桓廷尉以问周侯,周侯曰:「可谓卓朗。」桓公曰:「精神渊著。」
  王大将军称其儿云:「其神候似欲可。」
  卞令目叔向:「朗朗如百间屋。」
  王敦为大将军,镇豫章,卫□(王介)避乱,从洛投敦,相见欣然,谈话弥日。于时谢鲲为长史,敦谓鲲曰:「不意永嘉之中,复闻正始之音。阿平若在,当复绝倒。」
  王平子与人书,称其儿「风气日上,足散人怀」。
  胡毋彦国吐佳言如屑,后进领袖。
  王丞相云:「刁亮之察察,戴若思之岩岩,卞望之峰距。」
  大将军语右军:「汝是我佳子弟,当不减阮主簿。」
  世目周侯「嶷如断山」。
  王丞相召祖约夜语,至晓不眠。明旦有客,公头鬓未理,亦小倦。客曰:「公昨如是,似失眠。」公曰:「昨与士少语,遂使人忘疲。」
  王大将军与丞相书,称杨朗曰:「世彦识器理政,才隐明断。既为国器,且是杨侯淮之子。位望殊为陵迟,卿亦足与之处。」
  何次道往丞相许,丞相以麈尾指坐,呼何共坐曰:「来,来,此是君坐。」
  丞相治扬州廨舍,按行而言曰:「我正为次道治此尔!」何少为王公所重,故屡发此叹。
  王丞相拜司徒而叹曰:「刘王乔若过江,我不独拜公。」
  王蓝田为人晚成,时人乃谓之痴。王丞相以其东海子,辟为掾。常集聚,王公每发言,众人竞赞之;述于末坐曰:「主非尧、舜,何得事事皆是?」丞相甚相叹赏。
  世目杨朗:「沈审经断。」蔡司徒云:「若使中朝不乱,杨氏作公方未已。」谢公云:「朗是大才。」
  刘万安,即道真从子,庾公所谓「灼然玉举」。又云:「千人亦见,百人亦见。」
  庾公为护军,属桓廷尉觅一佳吏,乃经年。桓后遇见徐宁而知之,遂致于庾公,曰:「人所应有,其不必有;人所应无,己不必无,真海岱清士。」
  桓茂伦云:「褚季野皮里阳秋。」谓其裁中也。
  何次道尝送东人,瞻望见贾宁在后轮中,曰:「此人不死,终为诸侯上客。」
  杜弘治墓崩,哀容不称。庾公顾谓诸客曰:「弘治至羸,不可以致哀。」又曰:「弘治哭不可哀。」
  世称「庾文康为丰年玉,稚恭为荒年谷。」庾家论云是文康称「恭为荒年谷,庾长仁为丰年玉。」
  世目「杜弘治标鲜,季野穆少。」
  有人目杜弘治「标鲜清令,盛德之风,可乐咏也。」
  庾公云:「逸少国举。」故庾倪为碑文云:「拔萃国举。」
  庾稚恭与桓温书称:「刘道生日夕在事,大小殊快。义怀通乐,既佳,且足作友,正实良器,推此与君,同济艰不者也。」
  王蓝田拜扬州,主簿请讳,教云:「亡祖、先君,名播海内,远近所知;内讳不出于外。余无所讳。」
  萧中郎,孙承公妇父。刘尹在抚军坐,时拟为太常。刘尹云:「萧祖周不知便可作三公不?自此以还,无所不堪。」
  谢太傅未冠,始出西,诣王长史,清言良久。去后,苟子问曰:「向客何如尊?」
  长史曰:「向客□□(w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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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来逼人。」
  王右军语刘尹:「故当共推安石。」刘尹曰:「若安石东山志立,当与天下共推之。」
  谢公称蓝田:「掇皮皆真。」
  桓温行经王敦墓边过,望之云:「可儿!可儿!」
  殷中军道王右军云:「逸少清贵人,吾于之甚至,一时无所后。」
  王仲祖称殷渊源:「非以长胜人,处长亦胜人。」
  王司州与殷中军语,叹云:「己之府奥,早已倾泻而见;殷陈势浩汗,众源未可得测。」
  王长史谓林公:「真长可谓金玉满堂。」林公曰:「金玉满堂,复何为简选?」王曰:「非为简选,直致言处自寡耳。」
  王长史道江道群:「人可应有,乃不必有;人可应无,己必无。」
  会稽孔沈、魏□(岂页)、虞球、虞存、谢奉并是四族之俊,于时之杰。孙兴公目之曰:「沈为孔家金,□(岂页)为魏家玉,虞为长、琳宗,谢为弘道伏。」
  王仲祖、刘真长造殷中军谈,谈竟,俱载去。刘谓王曰:「渊源真可。」王曰:「卿故堕其云雾中。」
  刘尹每称王长史云:「性至通而自然有节。」
  王右军道谢万石「在风林中,为自遒上」,叹林公「器朗神俊」,道祖士少「风领毛骨,恐没世不复见如此人」,道刘真长「标云柯而不扶疏」。
  简文目庾赤玉:「省率治除」,谢仁祖云:「庾赤玉胸中无宿物。」
  庾中军道韩太常曰:「康伯少自标置,居然是出群器;及其发言遣辞,往往有情致。」
  简文道王怀祖:「才既不长,于荣利又不淡;直以真率少许,便足对人多多许。」
  林公谓王右军云:「长史作数百语,无非德音,如恨不苦。」王曰:「长史自不欲苦物。」
  殷中军与人书,道谢万:「文理转遒,成殊不易。」
  王长史云:「江思悛思怀所通,不翅儒域。」
  许玄度送母,始出都,人问刘尹:「玄度定称所闻不?」刘曰:「才情过于所闻。」
  阮光禄云:「王家有三年少:右军、安期、长豫。」
  谢公道豫章:「若遇七贤,必自把臂入林。」
  王长史叹林公:「寻微之功,不减辅嗣。」
  殷渊源在墓所几十年。于时朝野以拟管、葛,起不起,以卜江左兴亡。
  殷中军道右军:「清鉴贵要」。
  谢太傅为桓公司马。桓诣谢,值谢梳头,遽取衣帻。桓公云:「何烦此。」因下共语至暝。既去,谓左右曰:「颇曾见如此人不?」
  谢公作宣武司马,属门生数十人于田曹中郎赵悦子。悦子以告宣武,宣武云:「且为用半。」赵俄而悉用之,曰:「昔安石在东山,缙绅敦逼,恐不豫人事。况今自乡选,反违之邪?」
  桓宣武表云:「谢尚神怀挺率,少致民誉。」
  世目谢尚为「令达」。阮遥集云:「清畅似达。」或云:「尚自然令上。」
  桓大司马病。谢公往省病,从东门入。桓公遥望,叹曰:「吾门中久不见如此人!」
  简文目敬豫为「朗豫」。
  孙兴公为庾公参军,共游白石山,卫君长在坐。孙曰:「此子神情都不关山水,而能作文。」庾公曰:「卫风韵虽不及卿诸人,倾倒处亦不近。」孙遂沐浴此言。
  王右军目陈玄伯:「垒块有正骨」。
  王长史云:「刘尹知我,胜我自知。」
  王、刘听林公讲,王语刘曰:「向高坐者,故是凶物。」复更听,王又曰「自是钵□(钅于)后王、何人也。」
  许玄度言:「琴赋所谓『非至精者,不能与之析理』,刘尹其人;『非渊静者,不能与之闲止』,简文其人。」
  魏隐兄弟少有学义,总角诣谢奉。奉与语,大说之,曰:「大宗虽衰,魏氏已复有人。」
  简文云:「渊源语不超诣简至,然经纶思寻处,故有局陈。」
  初,法汰北来,未知名,王领军供养之。每与周旋,行来往名胜许,辄与俱。不得汰,便停车不行。因此名遂重。
  王长史与大司马书,道渊源「识致安处,足副时谈。」
  谢公云:「刘尹语审细。」
  桓公语嘉宾:「阿源有德有言,向使作令仆,足以仪行百揆。朝廷用违其才耳。」
  简文语嘉宾:「刘尹语末后亦小异,回复其言,亦乃无过。」
  孙兴公、许玄度共在白楼亭,共商略先往名达。林公既非所关,听讫,云:「二贤故自有才情。」
  王右军道东阳。「我家阿林,章清太出。」
  王长史与刘尹书,道渊源「触事长易。」
  谢中郎云:「王修载乐托之性,出自门风。」
  林公云:「王敬仁是超悟人。」
  刘尹先推谢镇西,谢后雅重刘,曰:「昔尝北面。」
  谢太傅称王修龄曰:「司州可与林泽游。」
  谚曰:「扬州独步王文度,后来出人郗嘉宾。」
  人问王长史江□(彪几换林)兄弟群从。王答曰:「诸江皆复足自生活。」
  谢太傅道安北:「见之乃不使人厌,然出户去,不复使人思。」
  谢公云:「司州造胜遍决。」
  刘尹云:「见何次道饮酒,使人欲倾家酿。」
  谢太傅语真长:「阿龄于此事故欲太厉。」刘曰:「亦名士之高操者。」
  王子猷说:「世目士少为朗,我家亦以为彻朗。」
  谢公云:「长史语甚不多,可谓有令音。」
  谢镇西道敬仁:「文学镞镞,无能不新。」
  刘尹道江道群「不能言而能不言」。
  林公云:「见司州警悟交至,使人不得住,亦终日忘疲。」
  世称「苟子秀出,阿兴清和。」
  简文云:「刘尹茗柯有实理。」
  谢胡儿作著作郎,尝作王堪传,不谙堪是何似人,咨谢公。谢公答曰:「世胄亦被遇。堪,烈之子。阮千里姨兄弟,潘安仁中外。安仁诗所谓『子亲伊姑,我父唯舅』。是许允婿。」
  谢太傅重邓仆射,常言:「天道无知,使伯道无儿。」
  谢公与王右军书曰:「敬和栖托好佳。」
  吴四姓旧目云:「张文,朱武,陆忠,顾厚。」
  谢公语王孝伯:「君家蓝田,举体无常人事。」
  许掾尝诣简文,尔时风恬月朗,乃共作曲室中语。襟情之咏,偏是许之所长。辞寄清婉,有逾平日。简文虽契素,此遇尤相咨嗟,不觉造膝,共叉手语,达于将旦。既而曰:「玄度才情,故未易多有许。」
  殷允出西,郗超与袁虎书云:「子思求良朋,托好足下,勿以开美求之。」世目袁为「开美」,故子敬诗曰:「袁生开美度。」
  谢车骑问谢公:「真长至峭,何足乃重?」答曰:「是不见耳!阿见子敬,尚使人不能已。」
  谢公领中书监,王东亭有事应同上省。王后至,坐促,王、谢虽不通,太傅犹敛膝容之。王神意闲畅,谢公倾目。还谓刘夫人曰:「向见阿瓜,故自未易有。虽不相关,正是使人不能已已。」
  王子敬语谢公:「公故萧洒。」谢曰:「身不萧洒,君道身最得,身正自调畅。」
  谢车骑初见王文度,曰:「见文度,虽萧洒相遇,其复□(忄音)□(忄音)竟夕。」
  范豫章谓王荆州:「卿风流俊望,真后来之秀。」王曰:「不有此舅,焉有此甥?」
  子敬与子猷书,道「兄伯萧索寡会,遇酒则酣畅忘反,乃自可矜。」
  张天锡世雄凉州,以力弱诣京师,虽远方殊类,亦边人之桀也。闻皇京多才,钦羡弥至。犹在渚住,司马著作往诣之。言容鄙陋,无可观听。天锡心甚悔来,以遐外可以自固。王弥有俊才美誉,当时闻而造焉。既至,天锡见其风神清令,言话如流,陈说古今,无不贯悉。又谙人物氏族,中来皆有证据。天锡讶服。
  王恭始与王建武甚有情,后遇袁悦之间,遂至疑隙。然每至兴会,故有相思。时恭尝行散至京口射堂,于时清露晨流,新桐初引,恭目之曰:「王大故自濯濯。」
  司马太傅为二王目曰:「孝伯亭亭直上,阿大罗罗清疏。」
  王恭有清辞简旨,能叙说而读书少,颇有重出。有人道孝伯常有新意,不觉为烦。
  殷仲堪丧后,桓玄问仲文:「卿家仲堪,定是何似人?」仲文曰:「虽不能休明一世,足以映彻九泉。」
  品藻第九
  汝南陈仲举,颍川李元礼二人,共论其功德,不能定先后。蔡伯喈评之曰:「陈仲举强于犯上,李元礼严于摄下,犯上难,摄下易。」仲举遂在「三君」之下,元礼居「八俊」
  之上。
  庞士元至吴,吴人并友之。见陆绩、顾劭、全琮,而为之目曰:「陆子所谓驽马有逸足之用,顾子所谓驽牛可以负重致远。」或问:「如所目,陆为胜邪?」曰:「驽马虽精速,能致一人耳。驽牛一日行百里,所致岂一人哉?」吴人无以难。「全子好声名,似汝南樊子昭。」
  顾劭尝与庞士元宿语,问曰:「闻子名知人,吾与足下孰愈?」曰:「陶冶世俗,与时浮沉,吾不如子;论王霸之余策,览倚仗之要害,吾似有一日之长。」劭亦安其言。
  诸葛瑾弟亮,及从弟诞,并有盛名,各在一国。于时以为「蜀得其龙,吴得其虎,魏得其狗。」诞在魏与夏侯玄齐名;瑾在吴,吴朝服其弘量。
  司马文王问武陔:「陈玄伯何如其父司空?」陔曰:「通雅博畅,能以天下声教为己任者,不如也;明练简至,立功立事,过之。」
  正始中,人士比论,以五荀方五陈:荀淑方陈□(宀是),荀靖方陈谌,荀爽方陈纪,荀□(或彡)方陈群,荀觊方陈泰。又以八裴方八王:裴徽方王祥,裴楷方王夷甫,裴康方王绥,裴绰方王澄,裴瓒方王敦,裴遐方王导,裴□(危页)方陈王戎,裴邈方王玄。
  冀州刺史杨准二子乔与髦,俱总角为成器。准与裴□(危页)、乐广友善,遣见之。
  □(危页)性弘方,爱乔之有高韵,谓准曰:「乔当及卿,髦小减也。」广性清淳,爱髦之有神检,谓准曰:「乔自及卿,然髦尤精出。」淮笑曰:「我二儿之优劣,乃裴、乐之优劣。」论者评之,以为乔虽高韵,而检不匝;乐言为得。然并为后出之俊。
  刘令言始入洛,见诸名士而叹曰:「王夷甫太解明,乐彦辅我所敬,张茂先我所不解,周弘武巧于用短,杜方叔拙于用长。」
  王夷甫云:「闾丘冲优于满奋、郝隆。此三人并是高才,冲最先达。」
  王夷甫以王东海比乐令,故王中郎作碑云:「当时标榜,为乐广之俪。」
  庾中郎与王平子雁行。
  王大将军在西朝时,见周侯,辄扇障面不得住。后度江左,不能复尔,王叹曰:「不知我进,伯仁退?」
  会稽虞□(马斐),元皇时与桓宣武同侠,其人有才理胜望。王丞相尝谓□(马斐)曰:「孔愉有公才而无公望,丁潭有公望而无公才,兼之者其在卿乎?」□(马斐)未达而丧。
  明帝问周伯仁:「卿自谓何如郗鉴?」周曰:「鉴方臣,如有功夫。」复问郗,郗曰:「周觊比臣,有国士门风。」
  王大将军下,庾公问:「闻卿有四友,何者是?」答曰:「君家中郎、我家太尉、阿平、胡毋彦国。阿平故当最劣。」庾曰:「似未肯劣。」庾又问:「何者居其右?」王曰:「自有人。」又问:「何者是?」王曰:「噫!其自有公论。」左右蹑公,公乃止。
  人问王丞相:「周侯何如和峤?」答曰:「长舆嵯蘖(峨?)。」
  明帝问谢鲲:「君自谓何如庾亮?」答曰:「端委庙堂,使百僚准则,臣不如亮;一丘一壑,自谓过之。」
  王丞相二弟不过江,曰颍、曰敞。时论以颍比邓伯道,敞比温忠武,议郎、祭酒者也。
  明帝问周侯:「论者以卿比郗鉴,云何?」周曰:「陛下不须牵□(岂页)比。」
  王丞相云:「顷下论以我比安期、千里。亦推此二人;唯共推太尉,此君特秀。」
  宋□(礻韦)曾为王大将军妾,后属谢镇西。镇西问□(礻韦):「我何如王?」
  答曰:「王比使君,田舍、贵人耳。」镇西妖冶故也。
  明帝问周伯仁:「卿自谓何如庾元规?」对曰:「萧条方外,亮不如臣;从容廊庙,臣不如亮。」
  王丞相辟王蓝田为掾,庾公问丞相:「蓝田何似?」王曰:「真独简贵,不减父祖,然旷澹处,故当不如尔。」
  卞望之云:「郗公体中有三反,方于事上,好下佞己,一反;治身清贞,大修计校,二反;自好读书,憎人学问,三反。」
  世论温太真是过江第二流之高者。时名辈共说人物,第一将尽之间,温常失色。
  王丞相云:「见谢仁祖,恒令人得上。」与何次道语,唯举手指地曰:「正自尔馨。」
  何次道为宰相,人有讥其信任不得其人。阮思旷慨然曰:「次道自不至此。但布衣超居宰相之位,可恨!唯此一条而已。」
  王右军少时,丞相云:「逸少何缘复减万安邪?」
  郗司空家有伧奴,知及文章,事事有意。王右军向刘尹称之。刘问:「何如方回?」问曰:「此正小人有意向耳,何得便比方回?」刘曰:「若不如方回,故是常奴耳。」
  时人道阮思旷:「骨气不及右军,简秀不如真长,韶润不如仲祖,思致不如渊源,而兼有诸人之美。」
  简文云:「何平叔巧累于理,嵇叔夜俊伤其道。」
  时人共论晋武帝出齐王之与立惠帝,其失孰多?多谓立惠帝为重。桓温曰:「不然,使子继父业,弟承家祀,有何不可?」
  人问殷渊源:「当世王公以卿比裴叔道,云何?」殷曰:「故当以识通暗处。」
  抚军问殷浩:「卿定何如裴逸民?」良久答曰:「故当胜耳。」
  桓公少于殷侯齐名,常有竞心。桓问殷:「卿何如我?」殷云:「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抚军问孙兴公:「刘真长何如?」曰:「清蔚简令。」「王仲祖何如?」
  曰:「温润恬和。」「桓温何如?」曰:「高爽迈出。」「谢仁祖何如?」曰:「清易令达。」「阮思旷何如?」曰:「弘润通长。」「袁羊何如?」曰:「洮洮清便。」「殷洪远何如?」曰:「远有致思。」「卿自谓何如?」曰:「下官才能所经,悉不如诸贤;至于斟酌时宜,笼罩当世,亦多所不及。然以不才,时复托怀玄胜,远咏老、庄,萧条高寄,不与时务经怀,自谓此心无所与让也。」
  桓大司马下都,问真长曰:「闻会稽王语奇进,尔邪?」刘曰:「极进,然故是第二流中人耳。」桓曰:「第一流复是谁?」刘曰:「正是我辈耳!」
  殷侯既废,桓公语诸人曰:「少时与渊源共骑竹马,我弃去,己辄取之,故当出我下。」
  人问抚军:「殷浩谈竟何如?」答曰:「不能胜人,差可献酬群心。」
  简文云:「谢安南清令不如其弟,学义不及孔岩,居然自胜。」
  未废海西时,王元琳问桓元子:「箕子、比干迹异心同,不审明公孰是孰非?」
  曰:「仁称不异,宁为管仲。」
  刘丹阳、王长史在瓦官寺集,桓护军亦在坐,共商略西朝及江左人物。或问:「杜弘治何如卫虎?」桓答曰:「弘治肤清,卫虎奕奕神令。」王、刘善其言。
  刘尹抚王长史背曰:「阿奴比丞相,但有都长。」
  刘尹、王长史同坐,长史酒酣起舞。刘尹曰:「阿奴今日不复减向子期。」
  桓公问孔西阳:「安石何如仲文?」孔思未对,反问公曰:「何如?」答曰:「安石居然不可陵践其处,故乃胜也。」
  谢公与时贤共赏说,遏、胡儿并在坐,公问李弘度曰:「卿家平阳何如乐令?」于是李潸然流涕曰:「赵王篡逆,乐令亲授玺绶。亡伯雅正,耻处乱朝,遂至仰药,恐难以相比!此自显于事实,非私亲之言。」谢公语胡儿曰:「有识者果不异人意。」
  王修龄问王长史:「我家临川,何如卿家宛陵?」长史未答,修龄曰:「临川誉贵。」长史曰:「宛陵未为不贵。」
  刘尹至王长史许清言,时苟子年十三,倚床边听。既去,问父曰:「刘尹语何如尊?」长史曰:「韶音令辞,不如我,往辄破的,胜我。」
  谢万寿春败后,简文问郗超:「万自可败,那得乃尔失士卒情?」超曰:「伊以率任之性,欲区别智勇。」
  刘尹谓谢仁祖曰:「自吾有四友,门人加亲。」谓许玄度曰:「自吾有由,恶言不及于耳。」二人皆受而不恨。
  世目殷中军:「思纬淹通,比羊叔子。」
  有人问谢安石、王坦之优劣于桓公。桓公停欲言,中悔,曰:「卿喜传人语,不能复语卿。」
  王中郎尝问刘长沙曰:「我何如苟子?」刘答曰:「卿才乃当不胜苟子,然会名处多。」王笑曰:「痴!」
  支道林问孙兴公:「君何如许掾?」孙曰:「高情远致,弟子早已服膺;一吟一咏,许将北面。」
  王右军问许玄度:「卿自言何如安石?」许未答,王因曰:「安石故相为雄,阿万当裂眼争邪?」
  刘尹云:「人言江□(彪几换林)田舍,江乃自田宅屯。」
  谢公云:「金谷中苏绍最胜。」绍是石崇姊夫,苏则孙,愉子也。
  刘尹目庾中郎:「虽言不□(忄音)□(忄音)似道,突兀差可以拟道。」
  孙承公云:「谢公清于无奕,润于林道。」
  或问林公:「司州何如二谢?」林公曰:「故当攀安提万。」
  孙兴公、许玄度皆一时名流。或重许高情,则鄙孙秽行,或爱孙才藻,而无取于许。
  郗嘉宾道谢公:「造膝虽不深彻,而缠绵纶至。」又曰:「右军诣嘉宾。」嘉宾闻之曰:「不得称诣,政得谓之朋耳。」谢公以嘉宾言为得。
  庾道季云:「思理伦和,吾愧康伯;志力强正,吾愧文度。自此已还,吾皆百之。」
  王僧恩轻林公,蓝田曰:「勿学汝兄,汝兄自不如伊。」
  简文问孙兴公:「袁羊何似?」答曰:「不知者不负其才,知之者无取其体。」
  蔡叔子云:「韩康伯虽无骨干,然亦肤立。」
  郗嘉宾问谢太傅曰:「林公谈何如嵇公?」谢云:「嵇公勤著脚,裁可得去耳。」
  又问:「殷何如支?」谢曰:「正尔有超拔,支乃过殷;然□□(w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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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论辩,恐□(殷?)欲制支。」
  庾道季云:「廉颇、蔺相如虽千载上死人,懔懔恒如有生气;曹蜍、李志虽见在,厌厌如九泉下人。人皆如此,便可结绳而治,但恐狐狸□(揣扌换犭)貉啖尽。」
  卫君长是萧祖周妇兄,谢公问孙僧奴:「君家道卫君长云何?」孙曰:「云是世业人。」谢哀叹:「殊不尔,卫自是理义人。」于时以比殷洪远。
  王子敬问谢公:「林公何如庾公?」谢殊不受,答曰:「先辈初无论,庾公自足没林公。」
  谢遏诸人共道「竹林」优劣,谢公曰:「先辈初不臧贬『七贤』。」
  有人以王中郎比车骑,车骑闻之曰:「伊窟窟成就。」
  谢太傅谓王孝伯:「刘尹亦奇自知,然不言胜长史。」
  王黄门兄弟三人俱诣谢公,子猷、子重多说俗事,子敬寒温而已。既出,坐客问谢公:「向三贤孰愈?」谢公曰:「小者最胜。」客曰:「何以知之?」谢公曰:「吉人之辞寡,躁人之辞多。推此知之。」
  谢公问子敬:「君书何如君家尊?」答曰:「固当不同。」公曰:「外人论殊不尔。」王曰:「外人那得知。」
  王孝伯问谢太傅:「林公何如长史?」太傅曰:「长史韶兴。」问:「何如刘尹?」谢曰:「噫!刘尹秀。」王曰:「若如公言,并不如此二人邪?」谢云:「身意正尔也。」
  人有问太傅:「子敬可是先辈谁比?」谢曰:「阿敬近撮王、刘之标。」
  谢公语孝伯:「君祖比刘尹,故为得逮。」孝伯云:「刘尹非不能逮,直不逮。」
  袁彦伯为吏部郎,子敬与郗嘉宾书曰:「彦伯已入,殊足顿兴往之气。故知捶挞自难为人,冀小却,当复差耳。」
  王子猷、子敬兄弟共赏高士传人及赞,子敬赏井丹高洁。子猷云:「未若长卿慢世。」
  有人问袁侍中曰:「殷中堪何如韩康伯?」答曰:「理义所得,优劣乃复未辨;然门庭萧寂,居然有名士风流,殷不及韩。」故殷作诔云:「荆门昼掩,闲庭晏然。」
  王子敬问谢公:「嘉宾何如道季?」答曰:「道季诚复钞撮清悟,嘉宾故自上。」
  王□(王旬)疾,临困,问王武冈曰:「世论以我家领军比谁?」武冈曰:「世以比王北中郎。」东亭转卧向壁,叹曰:「人固不可以无年!」
  王孝伯道谢公浓至。又曰:「长史虚,刘尹秀,谢公融。」
  王孝伯问谢公:「林公何如右军?」谢曰:「右军胜林公,林公在司州前亦贵彻。」
  桓玄为太傅,大会,朝臣毕集,坐裁竟,问王桢之曰:「我何如卿第七叔?」于时宾客为之咽气。王徐徐答曰:「亡叔是一时之标,公是千载之英。」一坐欢然。
  桓玄问刘太常曰:「我何如谢太傅?」刘答曰:「公高,太傅深。」又曰:「何如贤舅子敬?」答曰:「楂、梨、橘、柚,各有其美。」
  旧以桓谦比殷仲文。桓玄时,仲文入,桓于庭中望见之,谓同坐曰:「我家中军那得及此也!」
  规箴第十
  汉武帝乳母尝于外犯事,帝欲申宪,乳母求救东方朔。朔曰:「此非唇舌所争,尔必望济者,将去时,但当屡顾帝,慎勿言!此或可万一冀耳。」乳母既至,朔亦侍侧,有谓曰:「汝痴耳!帝岂复忆汝乳哺时恩邪!」帝虽才雄心忍,亦深有情恋,乃凄然愍之,即敕免罪。
  京房与汉元帝共论,因问帝:「幽、厉之君何以亡?所任何人?」答曰:「其任人不忠。」房曰:「知不忠而任之,何邪?」曰:「亡国之君各贤其臣,岂知不忠而任之?」房稽首曰:「将恐今之视古,亦犹后之视今也。」
  陈元方遭父丧,哭泣哀恸,躯体骨立。其母愍之,窃以锦被蒙上。郭林宗吊而见之,谓曰:「卿海内之俊才,四方是则,如何当丧,锦被蒙上?孔子曰:『衣夫锦也,食夫稻也,于汝安乎?』吾不取也!」奋衣而去。自后宾客绝百所日。
  孙休好射雉,至其时,则晨去夕反。群臣莫不上谏曰:「此为小物,何足甚耽?」休曰:「虽为小物,耿介过人,朕所以好之。」
  孙皓问丞相陆凯曰:「卿一宗在朝有人几?」陆曰:「二相、五侯、将军十余人。」
  皓曰:「盛哉!」陆曰:「君贤臣忠,国之盛也;父慈子孝,家之盛也。今政荒民弊,覆亡是惧,臣何敢言盛!」
  何晏、邓扬令管辂作卦,云:「不知位至三公不?」卦成,辂称引古义,深以戒之。
  扬曰:「此老生之常谈。」晏曰:「知几其神乎,古人以为难,交疏吐诚,今人以为难。今君一面,尽二难之道,可谓『明德惟馨』。诗不云乎,『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晋武帝既不悟太子之愚,必有传后意,诸名臣亦多献直言。帝尝在陵云台上坐,卫□(獾犭换王)在侧,欲微申其怀,因如醉跪帝前,以手抚床曰:「此坐可惜!」帝虽悟,因笑曰:「公醉邪?」
  王夷甫妇,郭泰宁女,才拙而性刚,聚敛无厌,干预人事。夷甫患之而不能禁。时其乡人幽州刺史李阳,京都大侠,犹汉之楼护,郭氏惮之。夷甫骤谏之,乃曰:「非但我言卿不可,李阳亦谓卿不可。」郭氏为之小损。
  王夷甫雅尚玄远,常疾其妇贪浊,口未尝言「钱」。妇欲试之,令婢以钱绕床,不得行。夷甫晨起,见钱阂行,令婢:「举阿堵物!」
  王平子年十四、五,见王夷甫妻郭氏贪欲,令婢路上檐粪。平子谏之,并言诸不可。郭大怒,谓平子曰:「昔夫人临终,以小郎嘱新妇,不以新妇嘱小郎。」急捉衣裾,将与杖。平子饶力,争得脱,逾窗而走。
  元帝过江犹好酒,王茂弘与帝有旧,常流涕谏,帝许之,命酌酒,一酣,从是遂断。
  谢鲲为豫章太守,从大将军下至石头。敦谓鲲曰:「余不得复为盛德之事矣!」鲲曰:「何为其然?但使自今以后,日亡日去耳。」敦又称疾不朝,鲲论敦曰:「近者,明公之举,虽欲大存社稷,然四海之内,实怀未达。若能朝天子,使群臣释然,万物之心,于是乃服。仗民望以从众怀,尽冲退以奉主上,如斯则勋侔一匡,名垂千载。」时人以为名言。
  元皇帝时,廷尉张□(门岂)在小市居,私作都门,早闭晚开。群小患之,诣州府诉,不得理;遂至打登闻鼓,犹不被判。闻贺司空出,至破冈,连名诣贺诉。贺曰:「身被徵作礼官,不关此事。」群小叩头曰:「若府君复不见治,便无所诉。」贺未语,令:「且去,见张廷尉当为及之。」张闻,即毁门,自至方山迎贺,贺出辞见之,曰:「此不必见关,但与君门情,相为惜之。」张愧谢曰:「小人有如此,始不即知,早已毁坏。」
  郗太尉晚节好谈,既雅非所经,而甚衿之。后朝觐,以王丞相末年多可恨,每见,必欲苦相规诫。王公知其意,每引作他言。临还镇,故命驾诣丞相。翘鬓厉色,上坐便言:「方当永别,必欲言所见。」意满口重,辞殊不溜。王公摄其次曰:「后面未期,亦欲尽所怀,愿公勿复谈。」郗遂大□(目真),冰矜而出,不得一言。
  王丞相为扬州,遣八部从事之职,顾和时为下传还,同时俱见,诸从事各奏二千石官长得失,至和独无言。王问顾曰:「卿何所闻?」答曰:「明公作辅,宁使网漏吞舟,何缘采听风闻,以为察察之政?」丞相咨嗟称佳,诸从事自视缺然也。
  苏峻东征沈充,请吏部郎陆迈与俱。将至吴,峻密敕左右,令入阊门放火以示威。
  陆知其意,谓峻曰:「吴治平未久,必将有乱。若为乱阶,可从我家始。」峻遂止。
  陆玩拜司空,有人诣之,索美酒,得,便自起,泻着梁柱间地,祝曰:「当今乏才,以尔为柱石之臣,莫倾人栋梁。」玩笑曰:「戢卿良箴。」
  小庾在荆州,公朝大会,问诸僚佐曰:「我欲为汉高、魏武,何如?」一坐莫答。
  长史江□(彪几换林)曰:「愿明公为桓、文之事,不愿作汉高、魏武也。」
  罗君章为桓宣武从事,谢镇西作江夏,往检校之。罗既至,初不问郡事,径就谢数日,饮酒而还。桓公问有何事?君章云:「不审公谓谢尚是何似人?」桓公曰:「仁祖是胜我许人。」君章云:「岂有胜公人而行非者,故一无所问。」桓公奇其意而不责也。
  王右军与王敬仁、许玄度并善,二人亡后,右军为论议更克。孔岩戒之曰:「明府昔与王、许周旋有情,及逝没之后,无慎终之好,民所不取。」右军甚愧。
  谢中郎在寿春败,临奔走,犹求玉帖镫。太傅在军,前后初无损益之言。尔日犹云:「当今岂须烦此!」
  王大语东亭:「卿乃复论成不恶,那得与僧弥戏?」
  殷觊病困,看人政见半面。殷荆州兴晋阳之甲,往与觊别,涕零,属以消息所患。
  觊答曰:「我病自当差,正忧汝患耳!」
  远公在庐山中,虽老,讲论不辍。弟子中或有惰者,袁公曰:「桑榆之光,理无远照,但愿朝阳之晖,与时并明耳。」执经登坐,讽咏朗畅,词色甚苦,高足之徒,皆肃然增敬。
  桓南郡好猎,每田狩,车骑甚盛,五六十里中,旌旗蔽隰。骋良马,驰击若飞,双甄所指,不避陵壑。或行陈不整,□(上鹿下君)兔腾逸,参佐无不被系束。桓道恭,玄之族也,时为贼曹参军,颇敢直言。常自带绛绵着绳腰中,玄问:「用此何为?」答曰:「公猎,好缚人士,会当被缚,手不能堪芒也。」玄自此小差。
  王绪、王国宝相为唇齿,并弄权要。王大不平其如此,乃谓绪曰:「汝为此□(焱欠)□(焱欠),曾不虑狱吏之为贵乎?」
  桓玄欲以谢太傅宅为营,谢混曰:「召伯之仁,犹惠及甘棠;文靖之德,更不保五亩之宅?」玄惭而止。
  捷悟第十一
  杨德祖为魏公主簿,时作相国门,始构榱桷,魏武自出看,使人题门作「活」字,便去。杨见,即令坏之。既竟,曰:「『门』中『活』,『阔』字,王正嫌门大也。」
  人饷魏武一杯酪,魏武啖少许,盖头上提「合」字以示众,众莫能解。次至杨修,修便啖,曰:「公教人啖一口也,复何疑?」
  魏武尝过曹娥碑下,杨修从。碑背上见题作「黄绢幼妇,外孙齑臼」八字,魏武谓修曰:「卿解不?」答曰:「解。」魏武曰:「卿未可言,待我思之。」行三十里,魏武乃曰:「吾已得。」令修别记所知。修曰:「黄绢,色丝也,于字为『绝』;幼妇,少女也,于字为『妙』;外孙,女子也,于字为『好』;齑臼,受辛也,于字为『辞』;所谓『绝妙好辞』也。」魏武亦记之,与修同,乃叹曰:「我才不及卿,乃觉三十里。」
  魏武征袁本初,治装,余有数十斛竹片,咸长数寸,众并谓不堪用,正令烧除。太祖甚惜,思所以用之,谓可为竹柙□(木盾),而未显其言,驰问主簿杨德祖。应声答,与帝同。众伏其辩悟。
  王敦引军至大桁,明帝自出中堂。温峤为丹阳尹,帝令断大桁,故未断,帝大怒□(目真)目,左右莫不悚惧。召诸公来。峤至,不谢,但求酒炙。王导须臾至,徒跣下地,谢曰:「天威在颜,遂使温峤不得谢。」峤于是下谢,帝乃释然。诸公共叹王机悟名言。
  郗司空在北府,桓宣武恶其居兵权。郗于事机素暗,遣笺诣桓:「方欲共奖王室,修复园陵。」世子嘉宾出行,于道上闻信至,急取笺视,视竟,寸寸毁裂,便回。还更作笺,自陈老病,不堪人间,欲乞闲地自养。宣武得笺大喜,即诏转公督五郡,会稽太守。
  王东亭作宣武主簿,尝春月与石头兄弟乘马出郊野。时彦同游者,连镳俱进,唯东亭一人常在前,觉数十步,诸人莫之解。石头等既疲倦,俄而乘舆回,诸人皆似从官,唯东亭奕奕在前,其悟摄如此。
  夙慧第十二
  宾客诣陈太丘宿,太丘使元方、季方炊。客与太丘论议,二人进火,俱委而窃听。炊忘著箪,饭落釜中。太丘问:「炊何不馏?」元方、季方长跪曰:「大人与客语,乃俱窃听,炊忘著箪,饭今成糜。」太丘曰:「尔颇有所识不?」对曰:「仿佛记之。」二子长跪俱说,更相易夺,言无遗失。太丘曰:「如此但糜自可,何必饭也?」
  何晏七岁,明慧若神,魏武奇爱之,以晏在宫内,因欲以为子。晏乃画地令方,自处其中。人问其故,答曰:「何氏之庐也。」魏武知之,即遣还外。
  晋明帝数岁,坐元帝膝上。有人从长安来,元帝问洛下消息,潸然流涕。明帝问何以致泣,具以东度意告之。因问明帝:「汝意长安何如日远,?」答曰:「日远。不闻人从日边来,居然可知。」元帝异之。明日,集群臣宴会,告以此意,更重问之。乃答曰:「日近。」元帝失色,曰:「尔何故异昨日之言邪?」答曰。「举目见日,不见长安。」
  司空顾和与时贤共清言。张玄之、顾敷是中外孙,年并七岁,在床边戏。于时闻语,神情如不相属。暝于灯下,二小儿共叙客主之言,都无遗失。顾公越席而提其耳曰:「不意衰宗复生此宝。」
  韩康伯年数岁,家酷贫,至大寒,止得襦,母殷夫人自成之,令康伯捉熨斗,谓康伯曰:「且着襦,寻作□(衤复)□(衤军)。」儿云:「已足,不须□(衤复)□(衤军)也。」母问其故,答曰:「火在熨斗中而柄尚热,今既着襦,下亦当暖,故不须耳。」母甚异之,知为国器。
  晋孝武年十三、四,时冬天,昼日不着□(衤复)衣,但着单练衫五六重;夜则累茵褥。谢公谏曰:「圣体宜令有常。陛下昼过冷,夜过热,恐非摄养之术。」帝曰:「昼动夜静。」谢公出,叹曰:「上理不减先帝。」
  桓宣武薨,桓南郡年五岁,服始除,桓车骑与送故文武别,因指语南郡:「此皆汝家故吏佐。」玄应声泣恸,酸感傍人。车骑每自目己坐曰:「灵宝成人,当以此坐还之。」
  豪爽第十三
  王大将军年少时,旧有田舍名,语音亦楚。武帝唤时贤共言伎艺事,人人皆多有所知,唯王都无所关,意色殊恶,自言知打鼓吹,帝即令取鼓与之。于坐振袖而起,扬槌奋击,音节谐捷,神气豪上,傍若无人,举坐叹其雄爽。
  王处仲,世许高尚之目。常荒恣于色,体为之弊,左右谏之,处仲曰:「吾乃不觉尔。如此者甚易耳!」乃开后□(门合),驱诸婢妾数十人出路,任其所之,时人叹焉。
  王大将军自目:「高朗疏率,学通左氏。」
  王处仲每酒后,辄咏「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以如意打唾壶,唾壶边尽缺。
  晋明帝欲起池台,元帝不许。帝时为太子,好养武士,一夕中作池,比晓便成。今太子西池便是也。
  王大将军始欲下都更分树置,先遣参军告朝廷,讽旨时贤。祖车骑尚未镇寿春,□(目真)目厉声语使人曰:「卿语阿黑:何敢不逊!摧摄回去,须臾不尔,我将三千兵,槊脚令上!」王闻之而止。
  庾稚恭既常有中原之志,文康时权重,未在己。及济坚作相,忌兵畏祸,与稚恭历同异者久之,乃果行。倾荆、汉之力,穷舟车之势,师次于襄阳,大会寮佐,陈其旌甲,亲援弧矢曰:「我之此行,若此射矣!」遂三起三叠。徒众属目,其气十倍。
  桓宣武平蜀,集参僚置酒于李势殿,巴蜀缙绅莫不悉萃。桓既素有雄情爽气,加尔日音调英发,叙古今成败由人,存亡系才,奇拔磊落,一坐赞赏不暇坐。既散,诸人追味余言。于时寻阳周馥曰:「恨卿辈不见王大将军。」馥曾作敦掾。
  桓公读高士传,至于陵仲子,便掷去,曰:「谁能作此溪刻自处!」
  桓石虔,司空豁之长庶也,小字镇恶,年十七八,未被举,而童隶已呼为镇恶郎。
  尝住宣武斋头。从征枋头。车骑冲没陈,左右莫能先救。宣武谓曰:「汝叔落贼,汝知不?」石虔闻之。气甚奋,命朱辟为副,策马于万众中,莫有抗者,遂致冲还,三军叹服。
  河朔后以其名断疟。
  陈林道在西岸,都下诸人共要至牛渚会。陈理甚佳,人欲共言折,陈以如意拄颊,望鸡笼山叹曰:「孙伯符志业不遂!」于是竟坐不得谈。
  王司州在谢公坐,咏「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语人云:「当尔时,觉一坐无人。」
  桓玄西下,入石头,外白:「司马梁王奔叛。」玄时事形已济,在平乘上笳鼓并作,直高咏云:「箫管有遗音,梁王安在哉?」
  容止第十四
  魏武将见匈奴使,自以形陋,不足雄远国,使崔季□(王圭)代,帝自捉刀立床头。
  既毕,令间谍问曰:「魏王何如?」匈奴使答曰:「魏王雅望非常;然床头捉刀人,此乃英雄也。」魏武闻之,追杀此使。
  何平叔美姿仪,面至白。魏明帝疑其傅粉,正夏月,与热汤饼。既啖,大汗出,以朱衣自拭,色转皎然。
  魏明帝使后弟毛曾与夏侯玄共坐,时人谓「蒹葭倚玉树。」
  时人目夏侯太初「朗朗如日月之入怀」,李安国「颓唐如玉山之将崩。」
  嵇康身长七尺八寸,风姿特秀。见者叹曰:「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或云:「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山公曰:「嵇叔夜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
  裴令公目王安丰:「眼烂烂如岩下电。」
  潘岳妙有姿容,好神情。少时挟弹出洛阳道,妇人遇者,莫不连手共萦之。左太冲绝丑,亦复效岳游遨,于是群妪齐共乱唾之,委顿而返。
  王夷甫容貌整丽,妙于谈玄,恒捉玉柄麈尾与,手都无分别。
  潘安仁、夏侯湛并有美容,喜同行,时人谓之连璧。
  裴令公有俊容姿,一旦有疾至困,惠帝使王夷甫往看。裴方向壁卧,闻王使至,强回视之。王出,语人曰:「双眸闪闪若岩下电,精神挺动,体中故小恶。」
  有人语王戎曰:「嵇延祖卓卓如野鹤之在鸡群。」答曰:「君未见其父耳。」
  裴令公有俊容仪,脱冠冕,粗服乱头皆好,时人以为「玉人」。见者曰:「见裴叔则,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
  刘伶身长六尺,貌甚丑悴,而悠悠忽忽,土木形骸。
  骠骑王武子是卫□(王介)之舅,俊爽有风姿。见□(王介),辄叹曰:「珠玉在侧,觉我形秽。」
  有人诣王太尉,遇安丰、大将军、丞相在坐。往别屋,见季胤、平子。还,语人曰:「今日之行,触目见琳琅珠玉。」
  王丞相见卫洗马,曰:「居然有羸形,虽复终日调畅,若不堪罗绮。」
  王大将军称太尉:「处众人中,似珠玉在瓦石间。」
  庾子嵩长不满七尺,腰带十围,颓然自放。
  卫□(王介)从豫章至下都,人闻其名,观者如堵墙。□(王介)先有羸疾,体不堪劳,遂成病而死,时人谓看杀卫□(王介)。
  周伯仁道桓茂伦:「□(上山下钦)崎历落,可笑人。」或云谢幼舆言。
  周侯说王长史父:「形貌既伟,雅怀有概,保而用之,可作诸许物也。」
  祖士少见卫君长云:「此人有旄杖下形。」
  石头事故,朝廷倾覆,温忠武与庾文康投陶公求救。陶公云:「肃祖顾命不见及。
  且苏峻作乱,衅由诸庾,诛其兄弟,不足以谢天下。」于时庾在温船后,闻之,忧怖无计。
  别日,温劝庾见陶,庾犹豫未能往。温曰:「溪狗我所悉,卿但见之,必无忧也。」庾风姿神貌,陶一见便改观,谈宴竟日,爱重顿至。
  庾太尉在武昌,秋夜气佳景清,使吏殷浩、王胡之之徒登南楼理咏,音调始遒,闻函道中有屐声甚厉,定是庾公。俄而率左右十许人步来,诸贤欲起避之,公许云:「诸君少住,老子于此处兴复不浅。」因便据胡床,与诸人咏谑,竟坐甚得任乐。后王逸少下,与丞相言及此事,丞相曰:「元规尔时风范,不得不小颓。」右军答曰:「唯丘壑独存。」
  王敬豫有美形,问讯王公。王公抚其肩曰:「阿奴恨才不称!」又云:「敬豫事事似王公。」
  王右军见杜弘治,叹曰:「面如凝脂,眼如点漆,此神仙中人。」时人有称王长史形者,蔡公曰:「恨诸人不见杜弘治耳!」
  刘尹道桓公:鬓如反猬皮,眉如紫石棱,自是孙仲谋、司马宣王一流人。
  王敬伦风姿似父。作侍中,加授桓公,公服从大门入。桓公望之曰:「大奴固自有凤毛。」
  林公道王长史:「敛衿作一来,何其轩轩韶举!」
  时人目王右军「飘如游云,矫如惊龙。」
  王长史尝病,亲疏不通。林公来,守门人遽启之曰:「一异人在门,不敢不启。」
  王笑曰:「此必林公。」
  或以方谢仁祖不乃重者,桓大司马曰:「诸君莫轻道,仁祖企脚北窗下弹琵琶,故自有天际真人想。」
  王长史为中书郎,往敬和许。尔时积雪,长史从门外下车,步入尚书,着公服,敬和遥望,叹曰:「此不复似世中人!」
  简文作相王时,与谢公共诣桓宣武。王□(王旬)先在内,桓语王:「卿尝欲见相王,可住帐里。」二客既去。桓谓王曰:「定如何?」王曰:「相王作辅自然湛若神君。公亦万夫之望,不然,仆射何得自没?」
  海西时,诸公每朝,朝堂犹暗;唯会稽王来,轩轩如朝霞举。
  谢车骑道谢公:「游肆复无乃高唱,但恭坐捻鼻顾睐,便自有寝处山泽间仪。」
  谢公云:「见林公双眼黯黯明黑。」孙舆公见林公:「棱棱露其爽。」
  庾长人与诸弟入吴,欲住亭中宿。诸弟先上,见群小满屋,都无相避意。长仁曰:「我试观之。」乃策杖将一小儿,始入门,诸客望其神姿,一时退匿。
  有人叹王恭形茂者,云:「濯濯如春月柳。」
  自新第十五
  周处年少时,凶强侠气,为乡里所患,又义兴水中有蛟,山中有□(颤页换辶)迹虎,并皆暴犯百姓,义兴人谓为「三横」,而处尤剧。或说处杀虎斩蛟,实冀三横唯余其一。处即刺杀虎,又入水击蛟,蛟或浮或没,行数十里,处与之俱,经三日三夜,乡里皆谓已死,更相庆。竟杀蛟而出。闻里人相庆,始知为人情所患,有自改意。乃自吴寻二陆,平原不在,正见清河,具以情告,并云:「欲自修改而年已蹉跎,终无所成。」清河曰:「古人贵朝闻夕死,况君前途尚可。且人患志之不立,亦何忧令名不彰邪?」处遂改励,终为忠臣孝子。
  戴渊少时,游侠不治行检,尝在江,淮间攻掠商旅。陆机赴假还洛,轻重甚盛。渊使少年掠劫,渊在岸上,据胡床指麾左右,皆得其宜。渊既神姿峰颍,虽处鄙事,神气犹异。
  机于船屋上遥谓之曰:「卿才如此,亦复作劫邪?」渊便泣涕,投剑归机,辞厉非常。机弥重之,定交,作笔荐焉。过江,仕至征西将军。
  企羡第十六
  王丞相拜司空,桓廷尉作两髻,葛裙、策杖,路边窥之,叹曰:「人言阿龙超,阿龙故自超!」不觉至台门。
  王丞相过江,自说昔在洛水边,数与裴成公、阮千里诸贤共谈道。羊曼曰:「人久以此许君,何须复尔?」王曰:「亦不言我须此,但欲尔时不可得耳!」
  王右军得人以兰亭集序方金谷诗序,又以己敌石崇,甚有欣色。
  王司州先为庾公记室参军,后取殷浩为长史,始到,庾公欲遣王使下都,王自启求住曰:「下官希见盛德,渊源始至,犹贪与少日周旋。」
  郗嘉宾得人以己比苻坚,大喜。
  孟昶未达时,家在京口。尝见王恭乘高舆,被鹤氅裘。于时微雪,昶于篱间窥之,叹曰:「此真神仙中人!」
  伤逝第十七
  王仲宣好驴鸣,既葬,文帝临其丧,顾语同游曰:「王好驴鸣,可各作一声以送之。」赴客皆一作驴鸣。
  王浚冲为尚书令,着公服,乘轺车,经黄公酒垆下过。顾谓后车客:「吾昔与嵇叔夜、阮嗣宗共酣饮于此垆。竹林之游,亦预其末。自嵇生夭、阮公亡以来,便为时所羁绁。
  今日视此虽近,邈若山河。」
  孙子荆以有才,少所推服,唯雅敬王武子。武子丧时,名士无不至者。子荆后来,临尸恸哭,宾客莫不垂涕。哭毕,向床曰:「卿常好我作驴鸣,今我为卿作。」体似真声,宾客皆笑。孙举头曰:「使君辈存,令此人死!」
  王戎丧儿万子,山简往省之,王悲不自胜。简曰:「孩抱中物,何至于此?」王曰:「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锺,正在我辈。」简服其言,更为之恸。
  有人哭和长舆曰:「峨峨若千丈松崩。」
  卫洗马以永嘉六年丧,谢鲲哭之,感动路人。咸和中,丞相王公教曰:「卫洗马当改葬。此君风流名士,海内所瞻,可修薄祭,以敦旧好。」
  顾彦先平生好琴,及丧,家人常以琴置灵床上。张季鹰往哭之,不胜其恸,遂径上床,鼓琴作数曲,竟,抚琴曰:「顾彦先颇复赏此不?」因又大恸,遂不执孝子手而出。
  庾亮儿遭苏峻难遇害。诸葛道明女为庾儿妇,既寡,将改适,与亮书及之。亮答曰:「贤女尚少,故其宜也。感念亡儿,若在初没。」
  庾文康亡,何扬州临葬,云:「埋玉树着土中,使人情何能已已!」
  王长史病笃,寝卧灯下,转麈尾视之,叹曰:「如此人,曾不得四十!」及亡,刘尹临殡,以犀柄麈尾着柩中,因恸绝。
  支道林丧法虔之后,精神□(上雨下员)丧,风味转坠。常谓人曰:「昔匠石废斤于郢人,牙生辍弦于锺子,推己外求,良不虚也。冥契既逝,发言莫赏,中心蕴结,余其亡矣!」却后一年,支遂殒。
  郗嘉宾丧,左右白郗公:「郎丧。」既闻不悲,因语左右:「殡时可道。」公往临殡,一恸几绝。
  戴公见林法师墓,曰:「德音未远,而拱木已积。冀神理绵绵,不与气运俱尽耳!」
  王子敬与羊绥善。绥清淳简贵,为中书郎,少亡。王深相痛悼,语东亭云:「是国家可惜人。」
  王东亭与谢公交恶。王在东闻谢丧,便出都诣子敬道:「欲哭谢公。」子敬始卧,闻其言,便惊起曰:「所望于法护。」王于是往哭。督帅刁约不听前,曰:「官平生在时,不见此客。」王亦不与语,直前哭,甚恸,不执末婢手而退。
  王子猷、子敬俱病笃,而子敬先亡。子猷问左右:「何以都不闻消息?此已丧矣!」语时了不悲。便索舆奔丧,都不哭。子敬素好琴,便径入坐灵床上,取子敬琴弹,弦既不调,掷地云:「子敬!子敬!人琴俱亡。」因恸绝良久。月余亦卒。
  孝武山陵夕,王孝伯入临,告其诸弟曰:「虽榱桷惟新,便自有黍离之哀!」
  羊孚年三十一卒,桓玄与羊欣书曰:「贤从情所信寄,暴疾而殒,祝予之叹,如何可言!」
  桓玄当篡位,语卞鞠云:「昔羊子道恒禁吾此意。今腹心丧羊孚,爪牙失索元,而匆匆作此诋突,讵允天心?」
  栖逸第十八
  阮步兵啸,闻数百步。苏门山中,忽有真人,樵伐者咸共传说。阮籍往观,见其人拥膝岩侧,籍登岭就之,箕踞相对。籍商略终古,上陈黄、农玄寂之道,下考三代盛德之美以问之,仡然不应。复叙有为之教、栖神道气之术以观之,彼犹如前,凝瞩不转。籍因对之长啸。良久,乃笑曰:「可更作。」籍复啸。意尽,退,还半岭许,闻上□(口酋)然有声,如数部鼓吹,林谷传响,顾看,乃向人啸也。
  嵇康游于汲郡山中,遇道士孙登,遂与之游。康临去,登曰:「君才则高矣,保身之道不足。」
  山公将去选曹,欲举嵇康;康与书告绝。
  李□(广钦)是茂曾第五子,清贞有远操,而少羸病,不肯婚宦。居在临海,住兄侍中墓下。既有高名,王丞相欲招礼之,故辟为府掾。□(广钦)得笺命,笑曰:「茂弘乃复以一爵假人。」
  何骠骑弟以高情避世,而骠骑劝之令仕,答曰:「予第五之名,何必减骠骑?」
  阮光禄在东山,萧然无事,常内足于怀。有人以问王右军,右军曰:「此君近不惊宠辱,遂古之沈冥,何以过此?」
  孔车骑少有嘉遁意,年四十余,始应安东命。未仕宦时,常独寝,歌吹自箴诲。自称孔郎,游散名山。百姓谓有道术,为生立庙,今犹有孔郎庙。
  南阳刘□(辚车换马)之,高率善史传,隐于阳岐。于时苻坚临江,荆州刺史桓冲将尽□(讠于)谟之益,征为长史,遣人船往迎,赠贶甚厚。□(辚车换马)之闻命,便升舟,悉不受所饷,缘道以乞穷乏,比至上明亦尽。一见冲,因陈无用,□(修彡换羽)然而退。居阳岐积年,衣食有无常与村人共,值己匮乏,村人亦如之。甚厚为乡闾所安。
  南阳翟道渊与汝南周子南少相友,共隐于寻阳。庾太尉说周以当世之务,周遂仕。翟秉志弥固。其后周诣翟,翟不与语。
  孟万年及弟少孤,居武昌阳新县。万年游宦,有盛名当世。少孤未尝出,京邑人士思欲见之,乃遣信报少孤,云:「兄病笃」。狼狈至都,时贤见之者,莫不嗟重。因相谓曰:「少孤如此,万年可死。」
  康僧渊在豫章,去郭数十里立精舍,旁连岭,带长川,芳林列于轩亭,清流激于堂宇。乃闲居研讲,希心理味。庾公诸人多往看之。观其运用吐纳,风流转佳,加已处之怡然,亦有以自得,声名乃兴。后不堪,遂出。
  戴安道既厉操东山,而其兄欲建式遏之功。谢太傅曰:「卿兄弟志业,何其太殊?」戴曰:「下官不堪其忧,家弟不改其乐。」
  许玄度隐在永兴南幽穴中,每致四方诸侯之遗。或谓许曰:「尝闻箕山人似不尔耳。」许曰:「筐篚苞苴,故当轻于天下之宝耳!」
  范宣未尝入公门。韩康伯与同载,遂诱俱入郡,范便于车后趋下。
  郗超每闻欲高尚隐退者,辄为办百万资,并为造立居宇。在剡,为戴公起宅,甚精整。戴始往旧居,与所亲书曰:「近至剡,如官舍。」郗为傅约亦办百万资,傅隐事差互,故不果遗。
  许掾好游山水,而体便登陟。时人云:「许非徒有胜情,实有济胜之具。」
  郗尚书与谢居士善,常称:「谢庆绪识见虽不绝人,可以累心处都尽。」
  贤媛第十九
  陈婴者,东阳人。少修德行,著称乡党。秦末大乱,东阳人欲奉婴为主,母曰:「不可。自我为汝家妇,少见贫贱,一旦富贵,不祥。不如以兵属人,事成,少受其利;不成,祸有所归。」
  汉元帝宫人既多,乃令画工图之,欲有呼者,辄披图召之。其中常者,皆行货赂。王明君姿容甚丽,志不苟求,工遂毁为其状。后匈奴来和,求美女于汉帝,帝以明君充行。既召,见而惜之,但名字已去,不欲中改,于是遂行。
  汉成帝幸赵飞燕,飞燕谗班婕妤祝诅,于是考问。辞曰:「妾闻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修善尚不蒙福,为邪欲以何望?若鬼神有知,不受邪佞之诉;若其无知,诉之何益?故不为也。」
  魏武帝崩,文帝悉取武帝宫人自侍。及帝病困,卞后出看疾。太后入户,见直侍并是昔日所爱幸者。太后问:「何时来邪?」云:「正伏魄时过。」因不复前而叹曰:「狗鼠不食汝余,死故应尔!」至山陵,亦竟不临。
  赵母嫁女,女临去,敕之曰:「慎勿为好!」女曰:「不为好,可为恶邪?」母曰:「好尚不可为,其况恶乎!」
  许允妇是阮卫尉女,德如妹,奇丑。交礼竟,允无复入理,家人深以为忧。会允有客至,妇令婢视之,还答曰:「是桓郎。」桓郎者,桓范也。妇云:「无忧,桓必劝入。」桓果语许云:「阮家既嫁丑女与卿,故当有意,卿宜查之。」许便回入内,既见妇,即欲出。
  妇料其此出无复入理,便捉裾停之。许因谓曰:「妇有四德,卿有其几?」妇曰:「新妇所乏唯容尔。然士有百行,君有几?」许云:「皆备。」妇曰:「夫百行以德为首。君好色不好德,何谓皆备?」允有惭色,遂相敬重。
  许允为吏部郎,多用其乡里,魏明帝遣虎贲收之。其妇出戒允曰:「明主可以理夺,难以情求。」既至,帝核问之,允对曰:「『举尔所知』,臣之乡人,臣所知也。陛下检校,为称职与不?如不称职,臣受其罪。」既检校,皆官得其人,于是乃释。允衣服败坏,诏赐新衣。初允被收,举家号哭。阮新妇自若,云:「勿忧,寻还。」作粟粥待。倾之,允至。
  许允为晋景王所诛,门生走入告其妇。妇正在机中,神色不变,曰:「早知尔耳!」
  门人欲藏其儿,妇:「无豫诸儿事。」后徙居墓所,景王遣锺会看之,若才流及父,当收。
  儿以咨母,母曰:「汝等虽佳,才具不多,率胸怀与语,便无所忧;不须极哀,会止便止;又可少问朝事。」儿从之。会反,以状对,卒免。
  王公渊娶诸葛诞女,入室,言语始交,王谓妇曰:「新妇神色卑下,殊不似公休。」
  妇曰:「大丈夫不能仿佛彦云,而令妇人比踪英杰!」
  王经少贫苦,仕至二千石,母语之曰:「汝本寒家子,仕至二千石,此可以止乎!」经不能用。为尚书,助魏,不忠于晋,被收,涕泣辞母曰:「不从母敕,以至今日」
  母都无戚容,语之曰:「为子则孝,为臣则忠,有孝有忠,何负吾邪?」
  山公与嵇、阮一面,契若金兰。山妻韩氏,觉公与二人异于常交,问公,公曰:「我当年可以为友者,唯此二生耳。」妻曰:「负羁之妻亦亲观狐、赵,意欲窥之,可乎?」他日,二人来,妻劝公止之宿,具酒肉。夜穿墉以视之,达旦忘反。公入曰:「二人何如?」妻曰:「君才致殊不如,正当以识度相友耳。」公曰:「伊辈亦常以我度为胜。」
  王浑妻锺氏生女令淑,武子为妹求简美对而未得,有兵家子,有俊才,欲以妹妻之,乃白母,曰:「诚是才者,其地可遗,然要令我见。」武子乃令兵家儿与群小杂处,使母惟中察之。既而母谓武子曰:「如此衣形者,是汝所拟者非邪?」武子曰:「是也。」母曰:「此才足以拔萃;然地寒,不有长年,不得申其才用。观其形骨,必不寿,不可与婚。」武子从之。兵儿数年果亡。
  贾充前妇,是李丰女。丰被诛,离婚徙边。后遇赦得还,充先已娶郭配女,武帝特听置左右夫人。李氏别住外,不肯还充舍。郭氏语充,欲就省李,充曰:「彼刚介有才气,卿往不如不去。」郭氏于是盛威仪,多将侍婢。既至,入户,李氏起迎,郭不觉脚自屈,因跪再拜。既反,语充。充曰:「语卿道何物?」
  贾充妻李氏作女训,行于世。李氏女,齐献王妃;郭氏女惠帝后。充卒,李、郭女各欲令其母合葬,经年不决。贾后废,李氏乃□(衤付),葬遂定。
  王汝南少无婚,自求郝普女。司空以其痴,会无婚处,任其意,便许之。既婚,果有令姿淑德,生东海,遂为王氏母仪。或问汝南:「何以知之?」曰:「尝见井上取水,举动容止不失常,未尝忤观,以此知之。」
  王司徒妇,锺氏女,太傅曾孙,亦有俊才女德。锺、郝为娣姒,雅相亲重:锺不以贵陵郝,郝亦不以贱下锺。东海家内,则郝夫人法,京陵家内,范锺夫人之礼。
  李平阳,秦州子,中夏名士,于时以比王夷甫。孙秀初欲立威权,咸云:「乐令民望,不可杀,减李重者又不足杀。」遂逼重自裁。初,重在家,有人走从门入,出髻中疏示重,重看之色动。入内示其女,女直叫「绝」,了其意,出则自裁。此女甚高明,重每咨焉。
  周浚作安东时,行猎,值暴雨,过汝南李氏。李氏富足,而男子不在。有女名络秀,闻外有贵人,与一婢于内宰猪羊,作数十人饮食,事事精办,不闻有人声。密觇之,独见一女子,状貌非常,浚因求为妾。父兄不许。络秀曰:「门户殄瘁,何惜一女?若联姻贵族,将来或大益。」父兄从之。遂生伯仁兄弟。络秀语伯仁等:「我所以屈节为汝家作妾,门户计耳!汝若不与吾家作亲亲者,吾亦不惜余年!」伯仁等悉从命。由此李氏在世,得方幅齿遇。
  陶公少有大志,家酷贫,与母湛氏同居。同郡范逵素知名,举孝廉,投侃宿。于时冰雪积日,侃室如悬磬,而逵马仆甚多。侃母语侃曰:「汝但出外留客,吾自为计。」湛头发委地,下为二□(髦毛换皮)。卖得数斛米,斫诸屋柱,悉割半为薪,□(坐刂)诸荐以为马草。日夕,遂设精食,从者无所乏。逵既叹其才辩,又深愧其厚意。明旦去,侃追送不已,且百里许。逵曰:「路已远,君宜还。」侃犹不返。逵曰:「卿可去矣。至洛阳,当相为美谈。」侃乃返。逵及洛,遂称之于羊□(日卓)、顾荣诸人,大获美誉。
  陶公少时,作鱼梁吏,尝以坩□(鱼差)饷母。母封□(鱼差)付使,反书责侃曰:「汝为吏,以官物见饷,非唯不益,乃增吾忧也。」
  桓宣武平蜀,以李势妹为妾,甚有宠,常着斋后。主始不知,既闻,与数十婢拔白刃袭之。正值李梳头,发委藉地,肤色玉曜,不为动容,徐曰:「国破家亡,无心至此,今日若能见杀,乃是本怀。」主惭而退。
  庾玉台,希之弟也。希诛,将戮玉台。玉台子妇,宣武弟桓豁女也,徒跣求进。阍禁不内。女厉声曰:「是何小人!我伯父门,不听我前!」因突入,号泣请曰:「庾玉台常因人脚短三寸,当复能作贼不?」宣武笑曰:「婿故自急。」遂原玉台一门。
  谢公夫人帏诸婢,使在前作伎,使太傅暂见,便下帏。太傅索更开,夫人云:「恐伤盛德。」
  桓车骑不好着新衣,浴后,妇故送新衣与。车骑大怒,摧使持去。妇更持还,传语云:「衣不经新,何由而故?」桓公大笑,着之。
  王右军郗夫人谓二弟司空、中郎曰:「王家见二谢,倾筐倒庋;见汝辈来,平平尔。汝可无烦复往。」
  王凝之谢夫人既往王氏,大薄凝之。既还谢家,意大不说。太傅慰释曰:「王郎,逸少之子,人才亦不恶,汝何以恨乃尔?」答曰:「一门叔父,则有阿大、中郎;群从兄弟,则有封、胡、遏、末。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
  韩康伯母,隐古几毁坏。卞鞠见几恶,欲易之。答曰:「我若不隐此,汝何以得见古物?」
  王江州夫人语谢遏曰:「汝何以都不复进?为是尘务经心,天分有限?」
  郗嘉宾丧,妇兄弟欲迎妹归,终不肯归。曰:「生纵不得与郗郎同室,死宁不同穴!」
  谢遏绝重其姊,张玄常称其妹,欲以敌之。有济尼者,并游张、谢二家,人问其优劣,答曰:「王夫人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风气;顾家妇清心玉映,自是闺房之秀。」
  王尚书惠尝看王右军夫人,问:「眼耳为觉恶不?」答曰:「发白齿落,属乎形骸;至于眼耳,关于神明,那可便与人隔?」
  韩康伯母殷,随孙绘之之衡阳,于阖庐州中逢桓南郡。卞鞠是其外孙,时来问讯。
  谓鞠曰:「我不死,见此竖二世作贼!」在衡阳数年,绘之遇桓景真之难也,殷抚尸哭曰:「汝父昔罢豫章,徵书朝至夕发。汝去郡邑数年,为物不得动,遂及于难,夫复何言!」
  术解第二十
  荀勖善解音声,时论谓之「暗解」,遂调律吕,正雅乐。每至正会,殿庭作乐,自调宫商,无不谐韵。阮咸妙赏,时谓「神解」。每公会作乐,而心谓之不调。既无一言直勖,意忌之,遂出阮为始平太守。后有一田父耕于野,得周时玉尺,便是天下正尺,荀试以校己所治钟鼓、金石、丝竹,皆觉短一黍,于是伏阮神识。
  荀勖在晋武帝坐食笋进饭,谓在坐人曰:「此是劳薪炊也。」坐者未信,密遣问之,实用故车脚。
  人有相羊祜父墓,后应出受命君。祜恶其言,遂倔断墓后,以坏其势。相者立视之,曰:「犹应出折臂三公。」俄而祜坠马折臂,位果至公。
  王武子善解马性。尝乘一马,着连钱障泥,前有水,终日不肯渡。王云:「此必是惜障泥。」使人解去,便径渡。
  陈述为大将军掾,甚见爱重。及亡,郭璞往哭之,甚哀,乃呼曰:「嗣祖,焉知非福!」俄而大将军作乱,如其所言。
  晋明帝解占冢宅,闻郭璞为人葬,帝微服往看,因问主人:「何以葬龙角?此法当灭族!」主人曰:「郭云:『此葬龙耳,不出三年,当致天子。』」帝问:「为是出天子邪?」答曰:「非出天子,能致天子问耳。」
  郭景纯过江,居于暨阳,墓去水不盈百步,时人以为近水。景纯曰:「将当为陆。」
  今沙涨,去墓数十里皆为桑田。其诗曰:「北阜烈烈,巨海混混;磊磊三坟,唯母与昆。」
  王丞相令郭璞试作一卦。卦成,郭意色甚恶,云:「公有震厄!」王问:「有可消伏理不?」郭曰:「命驾西出数里,得一柏树,截断如公长,置床上常寝处,灾可消矣。」王从其语,数日中,果震柏粉碎。子弟皆称庆。大将军云:「君乃复委罪于树木。」
  桓公有主簿善别酒,有酒辄令先尝,好者谓「青州从事」,恶者谓「平原督邮」。青州有齐郡,平原有鬲县;「从事」言「到脐」,「督邮」言在「鬲上住」。
  郗□(忄音)信道甚精勤,常患腹内恶,诸医不可疗,闻于法开有名,往迎之。既来便脉,云:「君侯所患,正时精进太过所致耳。」合一剂汤与之。一服,即大下,去数段许纸,如拳大,剖看,乃先所服符也。
  殷中军妙解经脉,中年都废。有常所给使,忽叩头流血。浩问其故,云:「有死事,终不可说。」诘问良久,乃云:「小人母年垂百岁,抱疾来久,若蒙官一脉,便有活理。讫就屠戮无恨。」浩感其至性,遂令舁来,为诊脉处方。始服一剂汤,便愈。于是悉焚经方。
  巧艺第二十一
  弹棋始自魏宫内,用妆奁戏。文帝于此戏特妙,用手巾角拂之,无不中。有客自云能,帝使为之。客着葛巾角,低头拂棋,妙逾于帝。
  陵云台楼观精巧,先称平众木轻重,然后造构,乃无锱铢相负揭。台虽高峻,常随风摇动,而终无倾倒之理。魏明帝登台,惧其势危,别以大材扶持之,楼即颓坏。论者谓轻重力偏故也。
  韦仲将能书。魏明帝起殿,欲安榜,使仲将登梯题之。既下,头鬓皓然,因敕儿孙:「勿复学书。」
  锺会是荀济北从舅,二人情好不协。荀有宝剑,可直百万,常在母锺夫人许。会善书,学荀手迹,作书与母取剑,仍窃去不还。荀勖知是锺而无由得也,思所以报之。后锺兄弟以千万起一宅,始成,甚精丽,未得移住。荀极善画,乃潜往画锺门堂,作太傅形象,衣冠状貌如平生。二锺入门,便大感恸,宅遂空废。
  羊长和博学工书,能骑射,善围棋。诸羊后多知书,而射、奕余艺莫逮。
  戴安道就范宣学,视范所为:范读书亦读书,范抄书亦抄书。唯独好画,范以为无用,不宜劳思于此。戴乃画南都赋图,范看毕咨嗟,甚以为有益,始重画。
  谢太傅云:「顾长康画,有苍生来所无。」
  戴安道中年画行像甚精妙。庾道季看之,语戴云:「神明太俗,由卿世情未尽。」戴云:「唯务光当免卿此语耳。」
  顾长康画裴叔则,颊上益三毛。人问其故,顾曰:「裴楷俊朗有识具,正此是其识具。」看画者寻之,定觉益三毛如有神明,殊胜未安时。
  王中郎以围棋是坐隐,支公以围棋为手谈。
  顾长康好写起人形,欲图殷荆州,殷曰:「我形恶,不烦耳。」顾曰:「明府正为眼尔。但明点童子,飞白拂其上,使如轻云之蔽日。」
  顾长康画谢幼舆在岩石里。人问其所以,顾曰:「谢云:『一丘一壑,自谓过之。』此子宜置丘壑中。」
  顾长康画人,或数年不点目精。人问其故,顾曰:「四体妍蚩,本无关于妙处,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
  顾长康道:「手挥五弦易,目送归鸿难。」
  崇礼第二十二
  元帝正会,引王丞相登御床,王公固辞,中宗引之弥苦。王公曰:「使太阳与万物同晖,臣何以瞻仰?」
  桓宣武尝与参佐入宿,袁宏、伏滔相次而至。莅名府中,复有袁参军,彦伯疑焉,令传教更质。传教曰:「参军是袁、伏之袁,复何所疑?」
  王□(王旬)、郗超并有奇才,为大司马所眷拔。□(王旬)为主簿,超为记室参军。超为人多须,□(王旬)状短小,于时荆州为之语曰:「髯参军,短主簿,能令公喜,能令公怒。」
  许玄度停都一月,刘尹无日不往,乃叹曰:「卿复少时不去,我成轻薄京尹!」
  孝武在西堂会,伏滔预坐。还,下车呼其儿,语之曰:「百人高会,临坐未得他语,先问:『伏滔何在?在此不?』此故未易得。为人作父如此,何如?」
  卞范之为丹阳尹。羊孚南州暂还,往卞许,云:「下官疾动,不堪坐。」卞便开帐拂褥,羊径上大床,入被须枕。卞回坐倾睐,移晨达莫。羊去,卞语曰:「我以第一理期卿,卿莫负我。」
  任诞第二十三
  陈留阮籍、谯国嵇康、河内山涛三人年皆相比,康年少亚之。预此契者,沛国刘伶、陈留阮咸、河内向秀、琅邪王戎。七人常集于竹林之下,肆意酣畅,故世谓「竹林七贤」。
  阮籍遭母丧,在晋文王坐进酒肉。司隶何曾亦在坐,曰:「明公方以孝治天下,而阮籍以重丧显于公坐饮酒食肉,宜流之海外,以正风教。」文王曰:「嗣宗毁顿如此,君不能共忧之,何谓?且有疾而饮酒食肉,固丧礼也!」籍饮啖不辍,神色自若。
  刘伶病酒,渴甚,从妇求酒。妇捐酒毁器,涕泣谏曰:「君饮太过,非摄生之道,必宜断之!」伶曰:「甚善。我不能自禁,唯当祝鬼神自誓断之耳!便可具酒肉。」妇曰:「敬闻命。」供酒肉于神前,请伶祝示。伶跪而祝曰:「天生刘伶,以酒为名,一饮一斛,五斗解酲。妇人之言,慎不可听!」便引酒进肉,隗然已醉矣。
  刘公容与人饮酒,杂秽非类。人或讥之,答曰:「胜公容者,不可不与饮;不如公容者,亦不可不与饮;是公容辈者,又不可不与饮。」故终日共饮而醉。
  步兵校尉缺,厨中有贮酒数百斛,阮籍乃求为步兵校尉。
  刘伶恒纵酒放达,或脱衣裸形在屋中。人见讥之,伶曰:「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衤军)衣,诸君何为入我□(衤军)中!」
  阮籍嫂尝回家,籍见与别。或讥之,籍曰:「礼岂为我辈设也?」
  阮公临家妇,有美色,当垆酤酒。阮与王安丰常从妇饮酒。阮醉,便眠其妇侧。夫始殊疑之,伺察,终无他意。
  阮籍当葬母,蒸一肥豚,饮酒二斗,然后临诀,直言:「穷矣!」都得一号,因吐血,废顿良久。
  阮仲容、步兵居道南,诸阮居道北。北阮皆富,南阮贫。七月七日,北阮盛晒衣,皆纱罗锦绮。仲容以竿挂大布犊鼻□(衤军)于中庭。人或怪之,答曰:「未能免俗,聊复尔耳。」
  阮步兵丧母,裴令公往吊之。阮方醉,散发坐床,箕踞不哭。裴至,下席于地,哭,吊唁毕便去。或问裴:「凡吊,主人哭,客乃为礼。阮既不哭,君何为哭?」裴曰:「阮方外之人,故不崇礼制。我辈俗中人,故以仪轨自居。」时人叹为两得其中。
  诸阮皆能饮酒,仲容至宗人间共集,不复用常杯斟酌,以大瓮盛酒,围坐,相向大酌。时有群猪来饮,直接去上,便共饮之。
  阮浑长成,风气韵度似父,亦欲作达。步兵曰:「仲容已预之,卿不得复尔。」
  裴成公妇,王戎女。王戎晨往裴许,不通径前。裴从床南下,女从北下,相对作宾主,了无异色。
  阮仲容先幸姑家鲜卑婢。及居母丧,姑当远移,初云当留婢,既发,定将去。仲容借客驴,着重服自追之,累骑而返,曰:「人种不可失!」即遥集母也。
  任恺既失权势,不复自检括。或谓和峤曰:「卿何以坐视元裒败而不救?」和曰:「元裒如北夏门,拉□(扌罗)(挪?)自欲坏,非一木所能支。」
  刘道真少时,常鱼草泽,善歌啸,闻者莫不留连。有一老妪,识其非常人,甚乐其歌啸,乃杀豚进之,了不谢。妪见不饱又进一豚。食半余半,乃还之。后为吏部郎,妪儿为小令史,道真超用之,不知所由,问母,母告之,于是赍牛酒诣道真。道真曰:「去,去!无可复用相报。」
  阮宣子常步行,以百钱挂杖头,至酒店,便独酣畅。虽当世贵盛,不肯诣也。
  山季伦为荆州,时出酣畅。人为之歌曰:「山公时一醉,径造高阳池,日莫倒载归,酩酊无所知。复能乘骏马,倒着白接篱,举手问葛强,何如并州儿?」高阳池在襄阳。
  强是其爱将,并州人也。
  张季鹰纵任不拘,时人号为「江东步兵」。或谓之曰:「卿乃可纵适一时,独不为身后名邪?」答曰:「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即时一杯酒!」
  毕茂世云:「一手持蟹螯,一手持酒杯,拍浮酒池中,便足了一生。」
  贺司空入洛赴命,为太孙舍人,经吴阊门,在船中弹琴。张季鹰本不相识,先在金阊亭,闻弦甚清,下船就贺,因共语,便大相知说。问贺:「卿欲何之?」贺曰:「入洛赴命,正尔进路。」张曰:「吾亦有事北京,因路寄载。」便与贺同发。初不告家,家追问,乃知。
  祖车骑过江时,公私俭薄,无好服玩。王、庾诸公共就祖,忽见裘袍重叠,珍饰盈列。诸公怪问之,祖曰:「昨夜复南塘一出。」祖于时恒自使健儿鼓行劫钞,在事之人,亦容而不问。
  鸿胪卿孔群好饮酒,王丞相语云:「卿何为恒饮酒?不见酒家覆瓿布,日月糜烂?」群曰:「不尔,不见糟肉,乃更堪久?」群尝书与亲旧:「今年得七百斛秫米,不了麴蘖(木为米)事。」
  有人讥周仆射:「与亲友言戏秽杂无检节。」周曰:「吾若万里长江,何能不千里一曲!」
  温太真位未高时,屡与扬州、淮中估客樗蒲,与辄不竞。尝一过,大输物,戏屈,无因得反。与庾亮善,于舫中大唤亮曰:「卿可赎我!」庾即送值,然后得还。经此数四。
  温公喜慢语,卞令礼法自居。至庾公许,大相剖击,温发口鄙秽,庾公徐曰:「太真终日无鄙言。」
  周伯仁风德雅重,深达危乱。过江积年,恒大饮酒,尝经三日不醒。时人谓之「三日仆射。」
  卫君长为温公长史,温公甚善之。每率尔提酒脯就卫,箕踞相对弥日;卫往温许亦尔。
  苏峻乱,诸庾逃散。庾冰时为吴郡,单身奔亡。民吏皆去,唯郡卒独以小船载冰出钱塘口,□(竹遽)□(竹除)覆之。时峻赏募觅冰,属所在搜检甚急。卒舍船市渚,因饮酒醉还,舞棹向船曰:「何处觅庾吴郡,此中便是!」冰大惶怖,然不敢动。监司见船小装狭,谓卒狂醉,都不复疑。自送过荆江,寄山阴魏家,得免。后事平,冰欲报卒,适其所愿。卒曰:「出自厮下,不愿名器。少苦执鞭,恒患不得快饮酒;使其酒足余年毕矣。无所复须。」冰为起大舍,市奴婢,使门内有百斛酒,终其身。时谓此卒非唯有智,且亦达生。
  殷洪乔作豫章郡,临去,都下人因附百许函书。既至石头,悉掷水中,因祝曰:「沉者自沉,浮者自浮,殷洪乔不能作致书邮。」
  王长史、谢仁祖同为王公掾,长史云:「谢掾能作异舞。」谢便起舞,神意甚暇。
  王公熟视,谓客曰:「使人思安丰。」
  王、刘共在杭南,酣宴于桓子野家。谢镇西往尚书墓还,葬后三日反哭。诸人欲要之,初遣一信,犹未许,然已停车;重要,便回驾。诸人门外迎之,把臂便下。裁得脱帻着帽。酣宴半坐,乃觉未脱衰。
  桓宣武少家贫,戏大轮,债主敦求甚切,思自振之方,莫知所出。陈郡袁耽俊迈多能。宣武欲求救于耽。耽时居艰,恐致疑,试以告焉,应声便许,略无嫌吝。遂变服怀布帽随温去,与债主戏。耽素有艺名,债主就局,曰:「汝故当不办作袁彦道邪?」遂共戏。十万一掷,直上百万数,投马绝叫,傍若无人,探布帽掷对人曰:「汝竟识袁彦道不?」
  王光禄云:「酒,正使人人自远。」
  刘尹云:「孙承公狂士,每至一处,赏玩累日,或回至半路却返。」
  袁彦道有二妹:一适殷渊源,一适谢仁祖。语桓宣武云:「恨不更有一人配卿!」
  桓车骑在荆州,张玄为侍中,使至江陵,路经阳歧村。俄见一人持半小笼生鱼,径来造船,云:「有鱼,欲寄作脍。」张云乃维舟而纳之,问其姓字,称是刘遗民。张素闻其名,大相忻待。刘既知张衔命,问:「谢安、王文度并佳不?」张甚欲话言,刘了无停意。
  既进脍,便去,云:「向得此鱼,观君船上当有脍具,是故来耳。」于是便去,张乃追至刘家,为设酒,殊不清旨。张高其人,不得已而饮之。方共对饮,刘便先起,云:「今正伐荻,不宜久废。」张亦无以留之。
  王子猷诣郗雍州,雍州在内,见有□(翕毛)□(登毛),云:「阿乞那得有此物!」令左右送还家。郗出觅之,王曰:「向有大力者负之而趋。」郗无忤色。
  谢安始出西戏,失车牛,便杖策步归。道逢刘尹,语曰:「安石将无伤?」谢乃同载而归。
  襄阳罗友有大韵,少时多谓之痴。尝伺人祠,欲乞食,往太早,门未开。主人迎神出见,问以非时,何得在此?答曰:「闻卿祠,欲乞一顿食耳。」遂隐门侧,至晓,得食便退,了无怍容。为人有记功,从桓宣武平蜀,按行蜀城阙观宇,内外道陌广狭,植种果竹多少,皆默记之。后宣武漂洲与简文集,友亦预焉。共道蜀中事,亦有遗忘,友皆名列,曾无错漏。宣武验以蜀城阙簿,皆如其言。坐者叹服。谢公云:「罗友讵减魏阳元。」后为广州刺史,当之镇,刺史桓豁语令莫来宿,答曰:「民已有前期,主人贫,或有酒馔之费,见与甚有旧。请别日奉命。」征西密遣人察之,至日,乃往荆州门下书佐家,处之怡然,不异胜达。在益州语儿云:「我有五百人食器。」家中大惊,其由来清,而忽有此物,定是二百五十沓乌□(木累)。
  恒子野每闻清歌,辄唤:「奈何!」谢公闻之,曰:「子野可谓一往有深情。」
  张湛好于斋前种松柏。时袁山松出游,每好令左右作挽歌。时人谓:「张屋下陈尸,袁道上行殡。」
  罗友作荆州从事,桓宣武为王车骑集别,友进,坐良久,辞出,宣武曰:卿向欲咨事,何以便去,答曰:「友闻白羊肉美,一生未曾得吃,故冒求前耳,无事可咨。今已饱,不复须驻。」了无惭色。
  张□(辚车换马)酒后,挽歌甚凄苦。桓车骑曰:「卿非田横门人,何乃顿尔至致?」
  王子猷尝暂寄人空宅住,便令种竹。或问:「暂住何烦尔?」王啸咏良久,直指竹曰:「何可一日无此君?」
  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舟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王卫军云:「酒正引人着胜地。」
  王子猷出都,尚在渚下。旧闻桓子野善吹笛,而不相识。遇桓于岸上过,王在船中,客有识之者云:「是桓子野。」王便令人与相闻,云:「闻君善吹笛,试为我一奏。」
  桓时已贵显,素闻王名,即便回下车,踞胡床,为作三调。弄毕,便上车去。客主不交一言。
  桓南郡被召作太子洗马,船泊荻渚,王大服散后已小醉,往看桓。桓为设酒,不能冷饮,频语左右:「令温酒来!」桓乃流涕呜咽,王便欲去。桓以手巾掩泪,因谓王曰:「犯我家讳,何预卿事!」王叹曰:「灵宝故自达。」
  王孝伯问王大:「阮籍何如司马相如?」王大曰:「阮籍胸中垒块,故须酒浇之。」
  王佛大叹言:「三日不饮酒,觉形神不复相亲。」
  王孝伯言:「名士不必须奇才,但使常得无事,痛饮酒,熟读离骚,便可称名士。」
  王长史登茅山,大恸哭曰:「郎邪王伯兴,终当为情死!」
  简傲第二十四
  晋文王功德盛大,坐席严敬,拟于王者,唯阮籍在坐,箕踞啸歌,酣放自若。
  王戎弱冠诣阮籍,时刘公荣在坐,阮谓王曰:「偶有二斗美酒,当与君共饮,彼公荣者无预焉。」二人交觞酬酢,公荣遂不得一杯,而言语谈戏三人无异。或有问之者,阮答曰:「胜公荣者,不可不与饮酒;不如公荣者,不可不与饮酒;唯公荣,可不与饮酒。」
  锺士季精有才理,先不识嵇康,锺要于时贤俊者之士,俱往寻康。康方大树下锻,向子期为佐鼓排。康扬槌不辍,傍若无人,移时不交以言。锺起去,康曰:「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锺曰:「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
  嵇康与吕安善,每一相思千里命驾。安后来,值康不在,喜出户延之,不入,题门上作「凤」(繁体)字而去。喜不觉,犹以为欣,故作。「凤」(繁体)字,凡鸟也。
  陆士衡初入洛,咨张公所宜诣;刘道公是其一。陆既往,刘尚在哀制中。性嗜酒,礼毕,初无他言,唯问:「东吴有长柄壶卢,卿得种来不?」陆兄弟殊失望,乃悔往。
  王平子出为荆州,王太尉及时贤送者倾路。时庭中有大树,上有鹊巢,平子脱衣巾,径上树取鹊子,凉衣拘阂树枝,便复脱去。得鹊子还下,弄,神色自若,傍若无人。
  高坐道人于丞相坐,恒偃卧其侧。见卞令,肃然改容云:「彼是礼法人。」
  桓宣武作徐州,时谢奕为晋陵,先粗经虚怀,而乃无异常。及桓还荆州,将西之间,意气甚笃,奕弗之疑。唯谢虎子妇王悟其旨,每曰:「桓荆州有意殊异,必与晋陵俱西矣。」俄而引奕为司马。奕既上,犹推布衣交。在温坐,岸帻啸咏,无异常日。宣武每曰:「我方外司马。」遂因酒,转无朝夕礼。桓舍入内,奕辄复随去。后至奕醉,温往主许避之。主曰:「君无狂司马,我何由得相见?」
  谢万在兄前,欲起索便器。于时阮思旷在坐,曰:「新出门户,笃而无礼。」
  谢中郎是王蓝田女婿。尝着白纶巾,肩舆径至扬州听事见王,直言曰:「人言君侯痴,君侯信自痴。」蓝田曰:「非无此论,但晚令耳。」
  王子猷作桓车骑骑兵参军。桓问曰:「卿何署?」答曰:「不知何署,时见牵马来,似是马曹。」桓又问:「官有几马?」答曰:「『不问马』,何由知其数?」又问:「马比死多少?」答曰:「『未知生,焉知死。』」
  谢公与谢万共出西,过吴郡,阿万欲相与共萃王恬许,太傅云:「恐伊不必酬汝,意不足尔。」万犹苦要,太傅坚不回,万乃独往。坐少时,王便入门内,谢殊有欣色,以为厚待己。良久,乃沐头散发而出,亦不坐,仍据胡床,在中庭晒头,神气傲迈,了无相酬意。谢于是乃还,未至船,逆呼太傅,安曰:「阿螭不作尔。」
  王子猷作桓车骑参军。桓谓王曰:「卿在府久,比当相料理。」初不答,直高视,以手版拄颊云:「西山朝来,致有爽气。」
  谢万北征,常以啸咏自高,未尝抚慰众士。谢公甚器爱万,而审其必败,乃俱行,从容谓万曰:「汝为元帅宜数唤诸将宴会,以说众心。」万从之。因召集诸将,都无所说,直以如意指四坐云:「诸君皆是劲卒。」诸将甚愤恨之。谢公欲深著恩信,自队主将帅以下,无不身造,厚相逊谢。及万事败,军中因欲除之。复云:「当为隐士。」故幸而得免。
  王子敬兄弟见郗公,蹑履问讯,甚修外生礼。及嘉宾死,皆着高屐,仪容轻慢。命坐,皆云:「有事,不暇坐。」既去,郗公慨然曰:「使嘉宾不死,鼠辈敢尔!」
  王子猷尝行过吴中,见一士大夫家极有好竹,主已知子猷当往,乃洒埽施设,在听事坐相待。王肩舆径造竹下,讽咏良久,主已失望,犹冀还当通。遂直欲出门。主人大不堪,便令左右闭门,不听出。王更以此赏主人,乃留坐,尽欢而去。
  王子敬自会稽经吴,闻顾辟疆有名园。先不识主人,径往其家。值顾方集宾友酣燕,而王游历既毕,指麾好恶,傍若无人。顾勃然不堪曰:「傲主人,非礼也;以贵骄人,非道也。失此二者,不足齿之伧耳!」便驱其左右出门。王独在舆上回转,顾望左右移时不至,然后令送著门外,怡然不屑。
  排调第二十五
  诸葛瑾为豫州,遣别驾到台,语云:「小儿知谈,卿可与语。」连往诣恪,恪不与相见。后于张辅吴坐中相遇,别驾唤恪:「咄咄郎君!」恪因嘲之曰:「豫州乱矣,何咄咄之有?」答曰:「君明臣贤,未闻其乱。」恪曰:「昔唐尧在上,四凶在下。」答曰:「非唯四凶,亦有丹朱。」于是一坐大笑。
  晋文帝与二陈共车,过唤锺会同载,即驶车委去。比出,已远。既至,因嘲之曰:「与人期行,何以迟迟?望卿遥遥不至。」会答曰:「矫然懿实,何必同群。」帝复问会:「皋繇何如人?」答曰:「上不及尧、舜,下不逮周、孔,亦一时之懿士。」
  锺毓为黄门郎,有机警,在景王坐燕饮。时陈群子玄伯、武周子元夏同在坐,共嘲毓。景王曰:「皋繇何如人?」对曰:「古之懿士。」顾谓玄伯、元夏曰:「君子周而不比,群而不党。」
  嵇、阮、山、刘在竹林酣饮,王戎后往。步兵曰:「俗物已复来败人意!」王笑曰:「卿辈意,亦复可败邪?」
  晋武帝问孙皓:「闻南人好作尔汝歌,颇能为不?」皓正饮酒,因举觞劝帝而言曰:「昔与汝为邻,今与汝为臣。上汝一杯酒,令汝寿万春!」帝悔之。
  孙子荆年少时欲隐,语王武子「当枕石漱流」,误曰「漱石枕流」。王曰:「流可枕,石可漱乎?」孙曰:「所以枕流,欲洗其耳;所以漱石,欲砺其齿。」
  头责秦子羽云:「子曾不如太原温□(禺页)颍川荀□(寓禺换禹),范阳张华,士卿刘许,义阳邹湛,河南郑诩。此数子者,或謇吃无宫商,或□(尬介换王)陋希言语,或淹伊多姿态,或□(灌氵换讠)哗少智□(讠胥),或口如含胶饴,或头如巾齑杵。而犹以文采可观,意思详序,攀龙附凤,并登天府。
  王浑与妇锺氏共坐,见武子从庭过,浑欣然谓妇曰:「生儿如此,足慰人意。」妇笑曰:「若使新妇得配参军,生儿故可不啻如此!」
  荀鸣鹤、陆士龙二人未相识,俱会张茂先坐。张令共语。以其并有大才,可勿作常语。陆举手曰:「云间陆士龙。」荀答曰:「日下荀鸣鹤。」陆曰:「既开青云,睹白雉:何不张尔弓,布尔矢?」荀答曰:「本谓云龙□(马癸)□(马癸),定是山鹿野麋,兽弱弓强,是以发迟。」张乃抚掌大笑。
  陆太尉诣王丞相。王公食以酪。陆还,遂病。明日,与王笺云:「昨食酪小过,通夜委顿。民虽吴人,几为伧鬼。」
  元帝皇子生,普赐群臣。殷洪乔谢曰:「皇子诞育,普天同庆。臣无勋焉,而猥颁厚赉。」中宗笑曰:「此事岂可使卿有勋邪?」
  诸葛令、王丞相共争姓族先后。王曰:「何不言葛、王,而云王、葛?」令曰:「譬言驴马,不言马驴,驴宁胜马邪?」
  刘真长始见王丞相,时盛暑之月,丞相以腹熨弹棋局,曰:「何乃□(沟厶换言)?」刘既出,人问王公云何,刘曰:「未见他异,唯闻作吴语耳。」
  王公与朝士共饮酒,举琉璃碗谓伯仁曰:「此碗腹殊空,谓之宝器,何邪?」答曰:「此碗英英,诚为清澈,所以为宝耳。」
  谢幼舆谓周侯曰:「卿类社树,远望之,峨峨拂青天;就而视之,其根则群狐所托,下聚溷而已!」答曰:「枝条拂青天,不以为高;群狐乱其下,不以为浊。聚溷之秽,卿之所保,何足自称?」
  王长豫幼便和令,丞相爱恣甚笃。每共围棋,丞相欲举行,长豫按指不听。丞相曰:「讵得尔?相与似有瓜葛。」
  明帝问周伯仁:「真长何如人?」答曰:「故是千斤□(牛害)特。」王公笑其言。伯仁曰:「不如卷角□(牛字),有盘辟之好。」
  王丞相枕周伯仁膝,指其腹曰:「卿此中何所有?」答曰:「此中空洞无物,然容卿辈数百人。」
  干宝向刘真长叙其搜神记,刘曰:「卿可谓鬼之董狐。」
  许思文往顾和许,顾先在帐中眠,许至,便径就床角枕共语。既而唤顾共行,顾乃命左右取枕上新衣,易己体上所着。许笑曰:「卿乃复有行来衣乎?」
  康僧渊目深而鼻高,王丞相每调之,僧渊曰:「鼻者,面之山;目者,面之渊。山不高则不灵,渊不深则不清。」
  何次道往瓦官寺礼拜甚勤,阮思旷语之曰:「卿志大宇宙,勇迈终古。」何曰:「卿今日何故忽见推?」阮曰:「我图数千户郡,尚不能得;卿乃图作佛,不亦大乎?」
  庾征西大举征胡,既成行,止镇襄阳。殷豫章与书,送一折角如意以调之。庾答书曰:「得所致,虽是败物,犹欲理而用之。」
  桓大司马乘雪欲猎,先过王、刘诸人许。真长见其装束单急,问:「老贼欲持此何作?」桓曰:「我若不为此,卿辈亦那得坐谈?」
  褚季野问孙盛:「卿国史何当成?」孙云:「久应竟,在公无暇,故至今日。」褚曰:「古人『述而不作』,何必在蚕室中?」
  谢公在东山,朝命屡降而不动。后出为桓宣武司马,将发新亭,朝士咸出瞻送。高灵时为中丞,亦往相祖。先时,多所饮酒,因倚如醉,戏曰:「卿屡违朝旨,高卧东山,诸人每相与言:『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今亦苍生将如卿何?」谢笑而不答。
  初,谢安在东山居,布衣,时兄弟已有富贵者,翕集家门,倾动人物。刘夫人戏谓安曰:「大丈夫不当如此乎?」谢乃捉鼻曰:「但恐不免耳!」
  支道林因人就深公买□(仰亻换山)山,深公答曰:「未闻巢、由买山而隐。」
  王、刘每不重蔡公。二人尝诣蔡,语良久,乃问蔡曰:「公自言何如夷甫?」答曰:「身不如夷甫。」王、刘相目而笑曰:「公何处不如?」答曰:「夷甫无君辈客。」
  张吴兴年八岁,亏齿,先达知其不常,故戏之曰:「君口中何为开狗窦?」张应声答曰:「正使君辈从此出入!」
  郝隆七月七日出日中仰卧。人问其故,答曰:「我晒书。」
  谢公始有东山之志,后严命屡臻,势不获已,始就桓公司马。于时人有饷桓公药草,中有「远志」。公取以问谢:「此药又名『小草』,何一物而有二称?」谢未即答。时郝隆在坐,应声答曰:「此甚易解:处则为远志,出则为小草。」谢甚有愧色。桓公目谢而笑曰:「郝参军此过乃不恶,亦极有会。」
  庾园客诣孙监,值行,见齐庄在外,尚幼,而有神意。庾试之曰:「孙安国何在?」即答曰:「庾稚恭家。」庾大笑曰:「诸孙大盛,有儿如此!」又答曰:「未若诸庾之翼翼。」还,语人曰:「我故胜,得重唤奴父名。」
  范玄平在简文坐,谈欲屈,引王长史曰:「卿助我!」王曰:「此非拔山力所能助!」
  郝隆为桓公南蛮参军。三月三日会,作诗。不能者,罚酒三升。隆初以不能受罚,既饮,揽笔便作一句云:「□(辄车换女)隅跃清池。」桓问:「□(辄车换女)隅是何物?」答曰:「蛮名鱼为□(辄车换女)隅。」桓公曰:「作诗何以作蛮语?」隆曰:「千里投公,始得蛮府参军,那得不作蛮语也?」
  袁羊尝诣刘恢,恢在内眠未起。袁因作诗调之曰:「角枕粲文茵,锦衾烂长筵。」
  刘尚晋明帝女,主见诗不平,曰:「袁羊,古之遗狂!」
  殷洪远答孙兴公诗云:「聊复放一曲。」刘真长笑其语拙,问曰:「君欲云那放?」殷曰:「□(木翕)腊亦放,何必其□(钅仓)铃邪?」
  桓公既废海西,立简文。侍中谢公见桓公,拜,桓惊笑曰:「安石,卿何事至尔?」谢曰:「未有君拜于前,臣立于后!」
  郗重熙与谢公书,道:「王敬仁闻一年少怀问鼎,不知桓公德衰?为复后生可畏?」
  张苍梧是张凭之祖,尝语凭父曰:「我不如汝。」凭父未解所以,苍梧曰:「汝有佳儿。」凭时年数岁,敛手曰:「阿翁,讵宜以子戏父?」
  习凿齿、孙兴公未相识,同在桓公坐。桓语孙:「可与习参军共语。」孙云:「『蠢尔蛮荆』,敢与大邦为雠!」习云:「『薄伐猃狁』,至于太原。」
  桓豹奴是王丹阳外生,形似其舅,桓甚讳之。宣武云:「不恒相似,时似耳。恒似是形,时似是神。」桓逾不说。
  王子猷诣谢万,林公先在坐,瞻瞩甚高。王曰:「若林公须发并全,神情当复胜此不?」谢曰:「唇齿相须,不可以偏亡。须发何关于神明!」林公意甚恶,曰:「七尺之躯,今日委君二贤。」
  郗司空拜北府,王黄门诣郗门拜,云:「应变将略,非其所长。」骤咏之不已。郗仓谓嘉宾曰:「公今日拜,子猷言语殊不逊,深不可容!」嘉宾曰:「此是陈寿作诸葛评,人以汝家比武侯,复何所言?」
  王子猷诣谢公,谢曰:「云何七言诗?」子猷承问,答曰:「昂昂若千里之驹,泛泛若水中之凫。」
  王文度、范荣期俱为简文所要。范年大而位小,王年小而位大。将前,更相推在前,既移久,王遂在范后。王因谓曰:「簸之扬之,糠秕在前。」范曰:「洮之汰之,砂砾在后。」
  刘遵祖少为殷中军所知,称之于庾公。庾公甚忻然,便取为佐。既见,坐之独榻上与语。刘尔日殊不称,庾小失望,遂名之为「羊公鹤」。昔羊叔子有鹤善舞,尝向客称之,客试使趋来,□(童毛)□(蒙毛)而不肯舞,故称比之。
  魏长高雅有体量,而才学非所经。初宦当出,虞存嘲之曰:「与卿约法三章:谈者死,文笔者刑,商略抵罪。」魏怡然而笑,无忤于色。
  郗嘉宾书与袁虎,道戴安道、谢居士云:「恒任之风,当有所弘耳。」以袁无恒,故以此激之。
  范启与郗嘉宾书曰:「子敬举体无饶,纵掇皮无余润。」郗答曰:「举体无余润,何如举体非真者?」范性矜假多烦,故嘲之。
  二郗奉道,二何奉佛,皆以财贿。谢中郎云:「二郗谄于道,二何佞于佛。」
  王文度在西州,与林法师讲,韩、孙诸人并在坐,林公理每欲小屈。孙兴公曰:「法师今日如着弊絮在荆棘中,触地挂阂。」
  范容期见郗超俗情不淡,戏之曰:「夷、齐、巢、许一诣垂名。何必劳神苦形,支策据梧邪?」郗未答,韩康伯曰:「何不使游刃皆虚?」
  简文在殿上行,右军与孙兴公在后。右军指简文语孙曰:「此啖名客!」简文顾曰:「天下自有利齿儿。」后王光禄作会稽,谢车骑出曲阿祖之,王孝伯罢秘书丞,在坐,谢言及此事,因视孝伯曰:「王丞齿似不钝。」王曰。「不钝,颇亦验。」
  谢遏夏月尝仰卧,谢公清晨卒来,不暇着衣,跣出屋外,方蹑履问讯。公曰:「汝可谓『前倨而后恭』。」
  顾长康作殷荆州佐,请假还东。尔时例不给布帆,顾苦求之,乃得发。至破冢,遭风大败。作笺与殷云:「地名破冢,真破冢而出,行人安稳,布帆无恙。」
  苻朗初过江,王咨议大好事,问中国人物及风土所生,终无极已。朗大患之。次复问奴婢贵贱,朗曰:「谨厚有识,中者,乃至十万;无意为奴婢,问者,止数千耳。」
  东府客馆是版屋。谢景重诣太傅,时宾客满中,初不交言,直仰视云:「王乃复西戎其屋。」
  顾长康啖甘蔗,先食尾。问所以,云:「渐至佳境。」
  孝武属王□(王旬)求女婿,曰:「王敦、桓温,磊□(石可)之流,既不可复得;且小如意,亦好豫人家事,酷非所须。正如真长、子敬比,最佳。」□(王旬)举谢混。后袁山松欲拟谢婚,王曰:「卿莫近禁脔!」
  桓南郡与殷荆州语次,因共作了语。顾恺之曰:「火烧平原无遗燎。」桓曰:「白布缠棺竖旒□(旄毛换兆)。」殷曰:「投鱼深渊放飞鸟。」次作危语。桓曰:「矛头淅米剑头炊。」殷曰:「百岁老翁攀枯枝。」顾曰:「井上辘轳卧婴儿。」殷有一参军在坐,云:「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殷曰:「咄咄逼人!」仲堪眇目故也。
  桓玄出射,有以刘参军朋赌,垂成,唯少一破。刘谓周曰:「卿此起不破,我当挞卿。」周曰:「何至受卿挞?」刘曰:「伯禽之贵,尚不免挞,而况于卿!」周殊无忤色。
  桓语庾伯鸾曰:「刘参军宜停读书,周参军且勤学问。」
  桓南郡与道曜讲老子,王侍中为主簿,在坐。桓曰:「王主簿,可顾名思义。」王未答,且大笑。桓曰:「王思道能作大家儿笑。」
  祖广行恒缩头。诣桓南君,始下车,桓曰:「天甚晴朗,祖参军如从屋漏中来。」
  桓玄素轻桓崖,崖在京下有好桃,玄连就求之,遂不得佳者。玄与殷仲文书,以为嗤笑曰:「德之休明,肃慎贡其□(木苦)矢;如其不尔,篱壁间物,亦不可得也。」
  轻诋第二十六
  王太尉问眉子:「汝叔名士,何以不相推重?」眉子曰:「何有名士终日妄语?」
  庾元规语周伯仁:「诸人皆以君方乐。」周曰:「何乐?谓乐毅邪?」庾曰:「不尔,乐令耳。」周曰:「何乃刻画无盐,以唐突西子也。」
  深公云:「人谓庾元规名士,胸中柴棘三斗许。」
  庾公权重,足倾王公。庾在石头,王在冶城坐,大风扬尘,王以扇拂尘曰:「元规尘污人!」
  王右军少时涩讷。在大将军许,王、庾二公后来,右军便起欲去,大将军留之,曰:「尔家司空、元规,复何所难?」
  王丞相轻蔡公,曰:「我与安期、千里共游洛水边,何处闻有蔡充儿?」
  褚太傅初渡江,尝入东,至金昌亭,吴中豪右,燕集亭中。褚公虽素有重名,于时造次不相识别。敕左右多与茗汁,少着粽,汁尽辄益,使终不得食。褚公饮讫,徐举手云:「褚季野。」于是四坐惊散,无不狼狈。
  王右军在南,丞相与书,每叹子侄不令,云:「虎□(犭屯)、虎犊,还其所如。」
  褚太傅南下,孙长乐于船中视之。言次,及刘真长死,孙流涕,因讽咏曰:「人之云亡,帮国殄瘁。」褚大怒,曰:「真长平生,何尝相比数,而卿今日作此面向人!」孙回泣向褚曰:「卿当念我!」时咸笑其才而性鄙。
  谢镇西书与殷扬州,为真长求会稽,殷答曰:「真长标同伐异,侠之大者。常谓使君降阶为甚,乃复为之驱驰邪?」
  桓公入洛,过淮、泗,践北境,与诸僚属登平乘楼,眺瞩中原,慨然曰:「遂使神州陆沈,百年丘墟,王夷甫诸人,不得不任其责!」袁虎率尔对曰:「运自有废兴,岂必诸人之过?」桓公凛然作色,顾谓四坐曰:「诸君颇闻刘景升不?有大牛重千斤,啖刍豆十倍于常牛,负重致远,曾不若一羸□(牛字)。魏武入荆州,烹以飨士卒,于时莫不称快。」
  意以况袁。四坐既骇,袁亦失色。
  袁虎、伏滔同在桓公府,桓公每游燕,辄命袁、伏。袁甚耻之,恒叹曰:「公之厚意,未足以荣国士,与伏滔比肩,亦何辱如之?」
  高柔在东,甚为谢仁祖所重。既出,不为王、刘所知。仁祖曰:「近见高柔,大自敷奏,然未有所得。」真长云:「故不可在偏地居,轻在角□(角弱)中,为人作议论。」
  高柔闻之,云:「我就伊无所求。」人有向真长学此言者,真长曰:「我实亦无可与伊者。」然游燕犹与诸人书:「可要安固。」安固者,高柔也。
  刘尹、江□(彪几换林)、王叔虎、孙兴公同坐,江、王有相轻色。□(彪几换林)以手歙叔虎云:「酷吏!」词色甚强。刘尹顾谓:「此是□(目真)邪?非特是丑言声,拙视瞻。」
  孙绰作列仙商丘子赞曰:「所牧何物?殆非真猪。倘遇风云,为我龙摅。」时人多以为能。王蓝田语人云:「近见孙家儿作文,道『何物真猪』也。」
  桓公欲迁都,以张拓定之业。孙长乐上表,谏此议,甚有理。桓见表心服,而忿其为异。令人致意孙云:「君何不寻遂初赋,而强知人家国事?」
  孙长乐兄弟就谢公宿,言至款杂。刘夫人在壁后听之,具闻其语。谢公明日还,问昨客何似,刘对曰:「亡兄门,未有如此宾客!」谢深有愧色。
  简文与许玄度共语,许云:「举君、亲以为难。」简文便不复答,许去后而言曰:「玄度故可不至于此!」
  谢万寿春败后,还,书与王右军云:「惭负宿顾。」右军推书曰:「此禹、汤之戒。」
  蔡伯喈睹睐笛椽,孙兴公听妓,振且摆折。王右军闻,大嗔曰:「三祖寿乐器,虺瓦吊,孙家儿打折。」
  王中郎与林公绝不相得。王谓林公诡辩,林公道王云:「着腻颜□(巾合),□(纟翕)布单衣,挟左传,逐郑康成车后,问是何物尘垢囊!」
  孙长乐作王长史诔云:「余与夫子,交非势利,心犹澄水,同此玄味。」王孝伯见曰:「才士不逊,亡祖何至与此人周旋!」
  谢太傅谓子侄曰:「中郎始是独有千载!」车骑曰:「中郎衿抱未虚,复那得独有?」
  庾道季诧谢公曰:「裴郎云『谢安谓裴郎乃可不恶,何得为复饮酒!』裴郎又云:『谢安目支道林如九方皋之相马,略其玄黄,取其俊逸。』」谢公云:「都无此二语,裴自为此辞耳!」庾意甚不以为好,因陈东亭经酒垆下赋。读毕,都不下赏裁,直云:「君乃复作裴氏学!」于此语林遂废。今时有者,皆是先写,无复谢语。
  王北中郎不为林公所知,乃著论沙门不得为高士论,大略云:「高士必在于纵心调畅。沙门虽云俗外,反更束于教,非情性自得之谓也。」
  人问顾长康:「何以不作洛生咏?」答曰:「何至作老婢声!」
  殷觊、庾恒并是谢镇西外孙。殷少而率悟,庾每不推。尝俱诣谢公,谢公熟视殷,曰:「阿巢故似镇西。」于是庾下声语曰:「定何似?」谢公续复云:「巢颊似镇西。」庾复云:「颊似,足作健不?」
  旧目韩康伯:将肘无风骨。
  苻宏叛来归国,谢太傅每加接引。宏自以有才,多好上人,坐上无折之者。适王子猷来,太傅使共语。子猷直孰视良久,回语太傅云:「亦复竟不异人。」宏大惭而退。
  支道林入东,见王子猷兄弟,还,人问:「见诸王何如?」答曰:「见一群白颈乌,但闻唤哑哑声。」
  王中郎举许玄度为吏部郎,郗重熙曰:「相王好事,不可使阿讷在坐。」
  王兴道谓:谢望蔡霍霍如失鹰师。
  桓南郡每见人不快,辄嗔云:「君得哀家梨,当复不蒸食不?」
  假谲第二十七
  魏武少时,尝与袁绍好为游侠。观人新婚,因潜入主人园中,夜叫呼云:「有偷儿贼!」青庐中人皆出观,魏武乃入,抽刃劫新妇,与绍还出。失道,坠枳棘中,绍不能得动。复大叫云:「偷儿在此!」绍遑迫自掷出,遂以俱免。
  魏武行役,失汲道,军皆渴,乃令曰:「前有大梅林,饶子,甘酸可以解渴。」士卒闻之,口皆出水,乘此得及前源。
  魏武常言:「人欲危己,己辄心动。」因语所亲小人曰:「汝怀刃密来我侧,我必说『心动』,执汝使行刑,汝但勿言其使,无他,当厚相报。」执者信焉,不以为惧,遂斩之。此人至死不知也。左右以为实,谋逆者挫气矣。
  魏武常云:「我眠中不可妄近,近便斫人,亦不自觉。左右宜深慎此!」后阳眠,所幸一人,窃以被覆之,因便斫杀。自尔每眠,左右莫敢近者。
  袁绍年少时,曾遣人以剑掷魏武,少下,不着。魏武揆之,其后来必高。因帖卧床上,剑至果高。
  王大将军既为逆,顿军姑孰。晋明帝以英武之才,犹相猜惮,乃着戎服,骑巴滇马,赍一金马鞭,阴察军形势。未至十余里,有一客姥,居店卖食,帝过□(谒讠换忄)之,谓姥曰:「王敦举兵图逆,猜害忠良,朝廷骇惧,社稷是忧。故劬劳晨夕,用相觇察。恐行迹危露,或致狼狈。追迫之日,姥其匿之。」便与客姥马鞭而去,行敦营匝而出。军士觉,曰:「此非常人也!」敦卧心动,曰:「此必黄须鲜卑奴来!」命骑追之。已觉多许里,追士因问向姥:「不见一黄须人骑马度此邪?」姥曰:「去已久矣,不可复及。」于是骑人息意而反。
  王右军年减十岁时,大将军甚爱之,恒值帐中眠。大将军尝先出,右军犹未起,须臾钱凤入,屏人论事,都忘右军在帐中,便言逆节之谋。右军觉,既闻所论,知无活理,乃剔吐污头面被褥,诈孰眠。敦论事造半,方忆右军未起,相与大惊曰:「不得不除之!」及开帐,乃见吐唾纵横,信其实孰眠,于是得全。于时称其有智。
  陶公自上流来,赴苏峻之难,令诛庾公。谓必戮庾,可以谢峻。庾欲奔窜,则不可;欲会,恐见执,进退无计。温公劝庾诣陶,曰:「卿但遥拜,必无它。我为卿保之。」庾从温言诣陶。至,便拜。陶自起止之,曰:「庾元规何缘拜陶士衡?」毕,又降就下坐。陶又自要起同坐。坐定,庾乃引咎责躬,深相逊谢。陶不觉释然。
  温公丧妇。从姑刘氏,家值乱离散,唯有一女,甚有姿慧。姑以属公觅婚,公密有自婚意,答云:「佳婿难得,但如峤比,云何?」姑云:「丧败之余,乞粗存活,便足慰吾余年,何敢希汝比?」却后少日,公报姑云:「已觅得婚处,门地粗可,婿身名宦尽不减峤。」因下玉镜台一枚。姑大喜。既婚,交礼,女以手披纱扇,抚掌大笑曰:「我固疑是老奴,果如所卜!」玉镜台,是公为刘越石长史,北征刘聪所得。
  诸葛令女,庾氏妇,既寡,誓云:「不复重出!」此女性甚正强,无有登车理。恢既许江思玄婚,乃移家近之。初诳女云:「宜徙。」于是家人一时去,独留女在后。比其觉,已不复得出。江郎莫来,女哭詈弥甚,积日渐歇。江□(彪几换林)暝入宿,恒在对床上。后观其意转帖,□(彪几换林)乃诈厌,良久不悟,声气转急。女乃呼婢云:「唤江郎觉!」江于是跃来就之,曰:「我自是天下男子,厌,何预卿事而见唤邪?既尔相关,不得不与人语。」女默然而惭,情义遂笃。
  愍度道人始欲过江,与一伧道人为侣,谋曰:「用旧义在江东,恐不办得食。」便共立「心无义」。既而此道人不成渡。愍度果讲义积年。后有伧人来,先道人寄语云:「为我致意愍度,无义那可立?治此计,权救饥尔!无为遂负如来也。」
  王文度弟阿智,恶乃不翅,当年长而无人与婚。孙兴公有一女,亦僻错,又无嫁娶理。因诣文度,求见阿智。既见,便阳言:「此定可,殊不如人所传,那得至今未有婚处?我有一女,乃不恶,但吾寒士,不宜与卿计,欲令阿智娶之。」文度欣然而启蓝田云:「兴公向来,忽言欲与阿智婚。」蓝田惊喜。既成婚,女之顽嚣,欲过阿智。方知兴公之诈。
  范玄平为人好用智数,而有时以多数失会。尝失官居东阳,桓大司马在南州,故往投之。桓时方欲招起屈滞,以倾朝廷,且玄平在京,素亦有誉。桓谓远来投己,喜跃非常。
  比入至庭,倾身引望,语笑欢甚。顾谓袁虎曰:「范公且可作太常卿。」范裁坐,桓便谢其远来意。范虽实投桓,而恐以趋时损名,乃曰:「虽怀朝宗,会有亡儿瘗在此,故来省视。」桓怅然失望,向之虚伫,一时都尽。
  谢遏年少时,好着紫罗香囊,垂覆手,太傅患之,而不欲伤其意。乃谲与赌,得即烧之。
  黜免第二十八
  诸葛宏在西朝,少有清誉,为王夷甫所重。时论亦以拟王。后为继母族党所谗,诬之为狂逆。将远徙,友人王夷甫之徒,诣槛车与别。宏问:「朝廷何以徙我?」王曰:「言卿狂逆。」宏曰:「逆则应杀,狂何所徙。」
  桓公入蜀,至三峡中,部伍中有得猿子者。其母缘岸哀号,行百余里不去,遂跳上船,至便即绝。破其腹中,肠皆寸寸断。公闻之怒,命黜其人。
  殷中军被废,在信安,终日恒书空作字。扬州吏民寻义逐之,窃视,唯作「咄咄怪事」四字而已。
  桓公坐有参军椅蒸薤不时解;共食者又不助,而椅终不放。举坐皆笑。桓公曰:「同盘尚不相助,况复危难乎?」敕令免官。
  殷中军废后,恨简文曰:「上人着百尺楼上,儋梯将去。」
  邓竟陵免官后赴山陵,过见大司马桓公,公问之曰:「卿何以更瘦?」邓曰:「有愧于叔达,不能不恨于破甑!」
  桓宣武既废太宰父子,仍上表曰:「应割近情,以存远计。若除太宰父子,可无后忧。」简文手答表曰:「所不忍言,况过于言?」宣武又重表,辞转苦切。简文更答曰:「若晋室灵长,明公便宜奉行此诏;如大运去矣,请避贤路!」桓公读诏,手战流汗,于此乃止。太宰父子远徙新安。
  桓玄败后,殷仲文还为大司马咨议,意似二三,非复往日。大司马府厅前有一老槐,甚扶疏。殷因月朔,与众在厅,视槐良久,叹曰:「槐树婆娑,无复生意!」
  殷仲文既素有名望,自谓必当阿衡朝政。忽作东阳太守,意甚不平,及之郡,至富阳,慨然叹曰:「看此山川形势,当复出一孙伯符!」
  俭啬第二十九
  和峤性至俭,家有好李,王武子求之,与不过数十。王武子因其上直,率将少年能食之者,持斧诣园,饱共啖毕,伐之,送一车枝与和公,问曰:「何如君李?」和既得,唯笑而已。
  王戎俭吝,其从子婚,与一单衣,后更责之。
  司徒王戎既贵且富,区宅、僮牧,膏田水碓之属,洛下无比。契书鞅掌,每与夫人烛下散筹算计。
  王戎有好李,卖之,恐人得其种,恒钻其核。
  王戎女适裴□(危页),贷钱数万。女归,戎色不说,女遽还钱,乃释然。
  卫江州在寻阳,有知旧人投之,都不料理,唯饷「王不留行」一斤,此人得饷,便命驾。李弘范闻之,曰:「家舅刻薄,乃复趋使草木。」
  王丞相俭节,帐下甘果盈溢不散。涉春烂败,都督白之,公令舍去,曰:「慎不可令大郎知。」
  苏峻之乱,庾太尉南奔见陶公。陶公雅相赏重。陶性俭吝。及食,啖薤,庾因留白。
  陶问:「用此何为?」庾云:「故可种。」于是大叹庾非唯风流,兼有治实。
  郗公大聚敛,有钱千万。嘉宾意甚不同,常朝旦问讯。郗家法:子弟不坐。因倚语移时,遂及财货事。郗公曰:「汝正当欲得吾钱耳!」乃开库一日,令任意用。郗公始正谓损数百万许,嘉宾遂一日乞与亲友、周旋略尽。郗公闻之,惊怪不能已已。
  汰侈第三十
  石崇每要客燕集,常令美人行酒;客饮酒不尽者,使黄门交斩美人。王丞相与大将军尝共诣崇。丞相素不善饮,辄自勉强,至于沈醉。每至大将军,固不饮以观其变,已斩三人,颜色如故,尚不肯饮。丞相让之,大将军曰:「自杀伊家人,何预卿事!」
  石崇厕常有十余婢侍列,皆丽服藻饰,置甲煎粉、沈香之属,无不毕备。又与新衣着令出。客多羞不能如厕。王大将军往,脱故衣,着新衣,神色傲然。群婢相谓曰:「此客必能作贼。」
  武帝尝降王武子家,武子供馔,并用琉璃器。婢子百余人,皆绫罗绔□(衤罗),以手擎饮食。蒸□(犭屯)肥美,异于常味。帝怪而问之。答曰:「以人乳饮□(犭屯)。」
  帝甚不平,食未毕,便去。王、石所未知作。
  王君夫以□(米台)□(鞴革换米)澳釜,石季伦用蜡烛作炊。君夫作紫丝巾步障碧绫裹四十里,石崇作锦步障五十里以敌之。石以椒为泥,王以赤石脂泥壁。
  石崇为客作豆粥,咄嗟便办。恒冬天得韭□(艹氵并)齑。又牛形状气力不胜王恺牛,而与恺出游,极晚发,争入洛城,崇牛数十步后,迅若飞禽,恺牛绝走不能及。每以此三事□(扌益)腕。乃密货崇帐下都督及御车人,问所以。都督曰:「豆至难煮,唯豫作熟末,客至,作白粥以投之。韭□(艹氵并)齑是捣韭根,杂以麦苗尔。」复问驭人牛所以驶。驭人云:「牛本不迟,由将车人不及制之尔。急时听偏辕,则驶矣。」恺悉从之,遂争长。石崇后闻,皆杀告者。
  王君夫有牛名「八百里驳」,常莹其蹄角。王武子语君夫:「我射不如卿,今指赌卿牛,以千万对之。」君夫既恃手快,且谓骏物无有杀理,便相然可,令武子先射。武子一起便破的,却据胡床,叱左右:「速探牛心来!」须臾,炙至,一脔便去。
  王君夫尝责一人无服余□(衤日),因直内着曲□(门合)重闺里,不听人将出。遂饥经日,迷不知何处去。后因缘相为垂死,乃得出。
  石崇与王恺争豪,并穷绮丽,以饰舆服。武帝,恺之甥也,每助恺。尝以一珊瑚树高二尺许赐恺。枝柯扶疏,世罕其比。恺以示崇;崇视讫,以铁如意击之,应手而碎。恺既惋惜,又以为疾己之宝,声色甚厉。崇曰:「不足恨,今还卿。」乃命左右悉取珊瑚树,有三尺、四尺,条干绝世,光彩溢目者六七枚,如恺许比甚众。恺惘然自失。
  王武子被责,移第北邙下。于时人多地贵,济好马射,买地作埒,编钱币地竟埒。时人号曰「金沟」。
  石崇每与王敦入学戏,见颜、原象而叹曰:「若与同升孔堂,去人何必有间!」王曰:「不知余人云何,子贡去卿差近。」石正色云:「士当令身名俱泰,何至以瓮牖语人!」
  彭城王有快牛,至爱惜之。王太尉与射,赌得之。彭城王曰:「君欲自乘,则不论;若欲啖者,当以二十代之。既不废啖,又存所爱。」王遂杀啖。
  王右军少时,在周侯末坐,割牛心啖之,于此改观。
  忿狷第三十一
  魏武有一妓,声最清高,而情性酷恶。欲杀则爱才,欲置则不堪。于是选百人,一时俱教。少时,还有一人声及之,便杀恶性者。
  王蓝田性急。尝食鸡子,以箸刺之,不得,便大怒,举以掷地。鸡子于地圆转未止,仍下地以屐齿碾之,又不得,□(目真)甚,复于地取内口中,啮破即吐之。王右军闻而大笑曰:「使安期有此性,犹当无一豪可论,况蓝田邪?」
  王司州尝乘雪往王螭许。司州言气少有牾逆于螭,便作色不夷。司州觉恶,便舆床就之,持其臂曰:「汝讵复足与老兄计?」螭拨其手曰:「冷如鬼子手馨,强来捉人臂!」
  桓宣武与袁彦道樗蒲。袁彦道齿不合,遂厉色掷去五木。温太真云:「见袁生迁怒,知颜子为贵。」
  谢无奕性粗强,以事不相得,自往数王蓝田,肆言极骂。王正色面壁不敢动。半日谢去,良久,转头问左右小吏曰:「去未?」答云:「已去。」然后复坐。时人叹其性急而能有所容。
  王令诣谢公,值习凿齿已在坐,当与并榻。王徙倚不坐,公引之与对榻。去后,语胡儿曰:「子敬实自清立,但人为尔多衿咳,殊足损其自然。」
  王大、王恭尝俱在何仆射坐。恭时为丹阳尹,大始拜荆州。讫将乖之际,大劝恭酒,恭不为饮,大逼强之,转苦。便各以裙带绕手。恭府近千人,悉呼入斋;大左右虽少,亦命前,意便欲相杀。何仆射无计,因起排坐二人之间,方得分散。所谓势利之交,古人羞之。
  桓南郡小儿时,与诸从兄弟各养鹅共斗。南郡鹅每不如,甚以为忿。乃夜往鹅栏间,取诸兄弟鹅悉杀之。既晓,家人咸以惊骇,云是变怪,以白车骑。车骑曰:「无所致怪,当是南郡戏耳!」问,果如之。
  谗险第三十二
  王平子形甚散朗,内实劲侠。
  袁悦有口才,能短长说,亦有精理。始作谢玄参军,颇被礼遇。后丁艰,服除还都,唯赍战国策而已。语人曰:「少年时读论语、老子,又看庄、易,此皆是病痛事,当何所益邪?天下要物,正有战国策。」既下,说司马孝文王,大见亲待,几乱机轴,俄而见诛。
  孝武甚亲敬王国宝、王雅。雅荐王□(王旬)于帝,帝欲见之。尝夜与国宝、雅相对,帝微有酒色,令唤□(王旬),垂至,已闻卒传声,国宝自知才出□(王旬)下,恐倾夺要宠,因曰:「王□(王旬)当今名流,陛下不宜有酒色见之,自可别诏召之。」帝然其言,心以为忠,遂不见□(王旬)。
  王绪数谗殷荆州于王国宝,殷甚患之,求术于王东亭。曰:「卿但数诣王绪,往辄屏人,因论它事。如此,则二王之好离矣。」殷从之。国宝见王绪,问曰:「比与仲堪屏人何所道?」绪云:「故是常往来,无它所论。」国宝谓绪于己有隐,果情好日疏,谗言以息。
  尤悔第三十三
  魏文帝忌弟任城王骁壮。因在卞太后□(门合)共围棋,并啖枣,文帝以毒置诸枣蒂中。自选可食者而进,王弗悟,遂杂进之。既中毒,太后索水救之。帝预敕左右毁瓶罐,太后徒跣趋井,无以汲。须臾,遂卒。复欲害东阿,太后曰:「汝已杀我任城,不得复杀我东阿。」
  王浑后妻,琅邪颜氏女。王时为徐州刺史,交礼拜讫,王将答拜,观者咸曰:「王侯州将,新妇州民,恐无由答拜。」王乃止。武子以其父不答拜,不成礼,恐非夫妇;不为之拜,谓为颜妾。颜氏耻之。以其门贵,终不敢离。
  陆平原河桥败,为卢志所谗,被诛。临刑叹曰:「欲闻华亭鹤唳,可复得乎!」
  刘琨善能招延,而拙于抚御。一日虽有数千人归投,其逃散而去亦复如此。所以卒无所建。
  王平子始下,丞相语大将军:「不可复使羌人东行。」平子面似羌。
  王大将军起事,丞相兄弟诣阙谢。周侯深忧诸王,始入,甚有忧色。丞相呼周侯曰:「百口委卿!」周直过不应。既入,苦相存救。既释,周大说,饮酒。及出,诸王故在门。
  周曰:「今年杀诸贼奴,当取金印如斗大系肘后。」大将军至石头,问丞相曰:「周侯可为三公不?」丞相不答。又问:「可为尚书令不?」又不应。因云:「如此,唯当杀之耳!」
  复默然。逮周侯被害,丞相后知周侯救己,叹曰:「我不杀周侯,周侯由我而死。幽冥中负此人!」
  王导、温峤俱见明帝,帝问温前世所以得天下之由。温未答。顷,王曰:「温峤年少未谙,臣为陛下陈之。」王乃具叙宣王创业之始,诛夷名族,宠树同己。及文王之末,高贵乡公事。明帝闻之,复面着床曰:「若如公言,祚安得长!」
  王大将军于众坐中曰:「诸周由来未有作三公者。」有人答曰:「唯周侯邑五马领头而不克。」大将军曰:「我与周,洛下相遇,一面顿尽。值世纷纭,遂至于此!」因为流涕。
  温公初受刘司空使劝进,母崔氏固驻之,峤绝裾而去。迄于崇贵,乡品犹不过也。每爵皆发诏。
  庾公欲起周子南,子南执辞愈固。庾每诣周,庾从南门入,周从后门出。庾尝一往奄至,周不及去,相对终日。庾从周索食,周出蔬食,庾亦强饭,极欢;并语世故,约相推引,同佐世之任。既仕,至将军二千石,而不称意。中宵慨然曰:「大丈夫乃为庾元规所卖!」一叹,遂发背而卒。
  阮思旷奉大法,敬信甚至。大儿年未弱冠,忽被笃疾。儿既是偏所爱重,为之祈请三宝,昼夜不懈。谓至诚有感者,必当蒙佑。而儿遂不济。于是结恨释氏,宿命都除。
  桓宣武对简文帝,不甚得语。废海西后,宜自申叙,乃豫撰数百语,陈废立之意。
  既见简文,简文便泣下数十行。宣武矜愧,不得一言。
  桓公卧语曰:「作此寂寂,将为文、景所笑!」既而屈起坐曰:「既不能流芳后世,亦不足复遗臭万载邪?」
  谢太傅于东船行,小人引船,或迟或速,或停或待,又放船从横,撞人触岸。公初不呵谴。人谓公常无嗔喜。曾送兄征西葬还,日莫雨驶,小人皆醉,不可处分。公乃于车中,手取车柱撞驭人,声色甚厉。夫以水性沈柔,入隘奔激。方之人情,固知道迫隘之地,无得保其夷粹。
  简文见田稻不识,问是何草?左右答是稻。简文还,三日不出,云:「宁有赖其末而不识其本?」
  桓车骑在上明畋猎。东信至,传淮上大捷。语左右云:「群谢年少,大破贼。」因发病薨。谈者以为此死,贤于让扬之荆。
  桓公初报破殷荆州,曾讲论语,至「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不以其道得之不处」。玄意色甚恶。
  纰漏第三十四
  王敦初尚主,如厕,见漆箱盛干枣,本以塞鼻,王谓厕上亦下果,食遂至尽。既还,婢擎金澡盘盛水,琉璃碗盛澡豆,因倒着水中而饮之,谓是干饭。群婢莫不掩口而笑之。
  元皇初见贺司空,言及吴时事,问:「孙皓烧锯截一贺头,是谁?」司空未得言,元皇自忆曰:「是贺劭。」司空流涕曰:「臣父遭遇无道,创巨痛深,无以仰答明诏。」元皇愧惭,三日不出。
  蔡司徒渡江,见彭蜞,大喜曰:「蟹有八足,加以二螯。」令烹之。既食,吐下委顿,方知非蟹。后向谢仁祖说此事,谢曰:「卿读尔雅不熟,几为劝学死。」
  任育长年少时,甚有令名。武帝崩,选百二十挽郎,一时之秀彦,育长亦在其中。王安丰选女婿,从挽郎搜其胜者,且择取四人,任犹在其中。童少时神明可爱,时人谓育长影亦好。自过江,便失志。王丞相请先度时贤共至石头迎之,犹作畴日相待,一见便觉有异。
  坐席竟,下饮,便问人云:「此为茶?为茗?」觉有异色,乃自申明云:「向问饮为热为冷耳。」尝行从棺邸下度,流涕悲伤。王丞相闻之曰:「此是有情痴。」
  谢虎子尝上屋熏鼠,胡儿既无由知父为此事。闻人道「痴人有作此者」。戏笑之。时道此非复一过。太傅既了己之不知,因其言次,语胡儿曰:「世人以此谤中郎,亦言我共作此。」胡儿懊热,一月闭斋不出。太傅虚托引己之过,一相开悟,可谓德教。
  殷仲堪父病虚悸,闻床下蚁动,谓是牛斗。孝武不知是殷公,问仲堪:「有一殷病如此不?」仲堪流涕而起曰:「臣进退维谷。」
  虞哮父为孝武侍中,帝从容问曰:「卿在门下,初不闻有所献替。」虞家富春,近海,谓帝望其意气,对曰:「天时尚暖,□(上制下鱼)鱼虾□(鱼羌)未可致,寻当有所上献。」帝抚掌大笑。
  王大丧后,朝论或云:「国宝应作荆州。」国宝主簿夜函白事,云:「荆州事已行。」国宝大喜,而夜开□(门合),唤纲纪话势,虽不及作荆州,而意色甚恬。晓遣参问,都无此事。即唤主簿数之曰:「卿何以误人事邪?」
  惑溺第三十五
  魏甄后惠而有色,先为袁熙妻,甚获宠。曹公之屠邺也,令疾召甄,左右白:「五官中郎已将去。」公曰:「今年破贼,正为奴。」
  荀奉倩与妇至笃,冬月妇病热,乃出中庭自取冷,还以身熨之。妇亡,奉倩后少时亦卒。以是获讥于世。奉倩曰:「妇人德不足称,当以色为主。」裴令闻之,曰:「此乃是兴到之事,非盛德言,冀后人未昧此语。」
  贾公闾后妻郭氏酷妒。有男儿名黎民,生载周,充自外还,乳母抱儿在中庭,儿见充喜踊,充就乳母手中呜之。郭遥望见,谓充爱乳母,即杀之。儿悲思啼泣,不饮它乳,遂死。郭后终无子。
  孙秀降晋,晋武帝厚存宠之,妻以姨妹蒯氏,室家甚笃。妻尝妒,乃骂秀为「貉子」,秀大不平,遂不复入。蒯氏大自悔责,请救于帝。时大赦,群臣咸见。既出,帝独留秀,从容谓曰:「天下旷荡,蒯夫人可得从其例不?」秀免冠而谢,遂为夫妇如初。
  韩寿美姿容,贾充辟以为掾。充每聚会,贾女于青?????琐中看,见寿,说之,恒怀存想,发于吟咏。后婢往寿家,具述如此,并言女光丽。寿闻之心动,遂请婢潜修音问。及期往宿。寿跷捷绝人,逾墙而入,家中莫知。自是充觉女盛自拂拭,说畅有异于常。
  后会诸吏,闻寿有奇香之气,是外国所贡,一着人则历月不歇。充计武帝唯赐己及陈骞,余家无此香,疑寿与女通,而垣墙重密,门□(门合)急峻,何由得尔?乃托言有盗,令人修墙。使反,曰:「其余无异,唯东北角如有人迹,而墙高非人所逾。」充乃取女左右婢考问。即以状对。充秘之,以女妻寿。
  王安丰妇,常卿安丰。安丰曰:「妇人卿婿,于礼为不敬,后勿复尔。」妇曰:「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遂恒听之。
  王丞相有幸妾姓雷,颇预政事纳货。蔡公谓之「雷尚书」。
  仇隙第三十六
  孙秀既恨石崇不与绿珠,又憾潘岳昔遇之不以礼。后秀为中书令。岳省内见之,因唤曰:「孙令,忆畴昔周旋不?」秀曰:「中心藏之,何日忘之?」岳于是始知必不免。后收石崇、欧阳坚石,同日收岳。石先送市,亦不相知。潘后至,石谓潘曰:「安仁,卿亦复尔邪?」潘曰:「可谓『白首同所归』。」潘金谷集诗云:「投分寄石友,白首同所归。」乃成其谶。
  刘□(王与)兄弟少时为王恺所憎,尝召二人宿,欲默除之。令作□(阝亢),□(阝亢)毕,垂加害矣。石崇素与□(王与)、琨善,闻就恺宿,知当有变,便夜往诣恺,问二刘所在?恺卒迫不得讳,答云:「在后斋中眠。」石便径入,自牵出,同车而去。语曰:「少年,何以轻就人宿?」
  王大将军执司马愍王,夜遣世将载王于车而杀之,当时不尽知也。虽愍王家亦未之皆悉,而无忌兄弟皆稚。王胡之与无忌,长甚相昵。胡之尝共游,无忌入告母,请为馔。母流涕曰:「王敦昔肆酷汝父,假手世将。吾所以积年不告汝者,王氏门强,汝兄弟尚幼,不欲使此声著,盖以避祸耳!」无忌惊号,抽刃而出,胡之去已远。
  应镇南作荆州,王修载、谯王子无忌同至新亭与别。坐上宾甚多,不悟二人俱到。有一客道:「谯王丞致祸,非大将军意,正是平南所为耳。」无忌因夺直兵参军刀,便欲斫,修载走投水,舸上人接取,得免。
  王右军素轻蓝田。蓝田晚节论誉转重,右军尤不平。蓝田于会稽丁艰,停山阴治丧。
  右军代为郡,屡言出吊,连日不果。后诣门自通,主人既哭,不前而去,以陵辱之。于是彼此嫌隙大构。后蓝田临扬州,右军尚在郡。初得消息,遣一参军诣朝廷,求分会稽为越州。
  使人受意失旨,大为时贤所笑。蓝田密令从事数其郡诸不法,以先有隙,令自为其宜。右军遂称疾去郡,以愤慨至终。
  王东亭与孝伯语,后渐异。孝伯谓东亭曰:「卿便不可复测!」答曰:「王陵廷争,陈平从默,但问克终云何耳。」
  王孝伯死,悬其首于大桁。司马太傅命驾出,至标所,孰视首,曰:「卿何故趣,欲杀我邪?」
  桓玄将篡,桓修欲因玄在修母许袭之。庾夫人云:「汝等近,过我余年,我养之,不忍见行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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