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肆丑诋妙舌生花 携重资贪狼过海

  话说周撰见樱井松子望他笑了一笑,深恐失了这机会,忙追了上去,说道:“松子君,敝居距此不远,请去坐坐何如?

  我那信中的意思,你大约已经明白了。我实因爱你情切,毫无他意。“那松子自看了周撰的信,又听得如此说法,要想不回答,心里只是过不去,便笑脸相承的道:”先生的住址,我已经知道了,迟日定来奉看,现正是午饭时候,当得回去。“周撰忙道:”午饭何妨就到敝处去吃?如嫌敝处人多嘈杂,便同到西洋料理店去亦可,切不可再说迟日奉看的话。“松子见周撰这般殷勤,也就含糊答应。

  于是两人并肩着走到一家西洋料理店内。周撰让松子坐了,自己才坐下。点了几样菜,叫了两杯白兰地,一边劝着她吃,一边问她家中还有何人,在渡边女学校是几年级。松子道:“家中只有个母亲。学校是今年才进去的。”周撰笑问道:“我到你家中看你可好么?”松子斜睨了周撰一眼,也笑道:“好可是好,只是母亲在家里呢。”周撰听了喜得心花怒放,笑道:“母亲在家里有什么要紧,横竖是瞒不得娘的事。”松子低着头道:“瞒不得娘的是什么事?”周撰打个哈哈,望着松子的脸,半晌问道:“你瞒过了多少次?”松子红着脸,不好意思似的,说不出话来。周撰接着道:“可去便去,如不便时,就请同到我馆子里去,我还有要紧的话呢。”松子道:“到你馆子里去不妨吗?”周撰笑道:“我一个人住间房,妨什么。”松子点头答应。两人又吃了些酒菜,周撰清了帐,同出来。

  到了大方馆,周撰即嘱咐下女道:“如有客来会我,只说我不在家就是。”下女答应了,才带松子进自己的房来。将门关好,换了身和服,望着松子笑道:“我为你已有半个礼拜没有睡得早觉,你哪里知道呵!”松子道:“怎的你不睡早觉,却是为我哩?”周撰叹了一口气道:“岂特没有睡得早觉是为你,就是搬到这馆子里来往,也全是为你呢,我起先听得我朋友说起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容貌如何好,态度如何好。说你每天七点多钟去渡边女学校上课,必走他门前经过,约了我第二日到他家看你。那日就弄得我一晚没有睡好。第二日绝早就跑到朋友家来等你,谁知我要看你的心太急了,就忘记那日是礼拜。及等到八点多钟,还不见你的影子。当时我还错怪我那朋友,说他有意作弄我。后来记出是礼拜,才改约了次日再来。”

  松子听了道:“你那朋友姓什么、住在哪里,他怎的知道我?”周撰道:“他住在表猿乐町,姓郑。因见你每天上课,走他门前经过,特意打听你的姓名出来的。”松子沉思了一会,掩口笑道:“不是年纪有了三十多岁,身材瘦瘦的,一副晦气色脸的吗?”周撰笑道:“是。你怎么说他有三十多岁,他今年才二十五岁。他的面貌虽不算好,也还不是什么晦气色,你亦未免太刻薄了。”松子听了,越发掩面大笑起来。周撰忙问为何这样好笑。松子道:“你没有看见他那种病样子?他从前月见了我,就足足的迎送了我两个礼拜,也不知在我背后做了多少的祷告。我一回头见了他那副尊容,我就忍笑不住。不知怎的,总觉得他的耳目口鼻,都像没有生得妥当。一双眼睛,时时含着一泡眼泪似的。鼻孔里也像要流出脓来。面皮上斑不斑麻不麻的,不知长了些什么。”周撰不待她说完,即笑得前仰后合,摇手道:“罢了,罢了,已形容得够了。”松子道:“他是你的好朋友吗?”周撰点头道:“你看他面孔虽不好,心地却是很干净。他的父亲从前也到过这里,于今在湖南学界上很有点势力。他现在是公费在这边留学,将来回去,定有好位置。你也不可太轻视了他。”松子道:“他也是公费吗?怎的身上穿得那般不整齐?”周撰道:“这就是他的好处。他一个月的伙食零用,还不到一十五块钱。”松子道:“他的钱做什么去了?”周撰道:“都存在银行里。他将来想讨个日本女人带回去。”松子听了,又笑起来。周撰道:“你笑什么?他还要找你呢。”松子诧异道:“找我做什么?”周撰故意说道:“找你做奥样(日本称夫人为奥样) .”松子揪了周撰一把道:“讨厌。”周撰乘势将她抱在怀里亲了一个嘴,道:“他是要找你绍介一个给他。”松子道:“胡说。他又不认识我,怎的找我绍介。”周撰道:“他求我转说。”松子道:“益发胡说了。你是从何时认识我的,就求你转说?”周撰一边捏她的手,一边说道:“好妮子,不要撒刁。你难道就不想谢谢媒吗?不是他,你我怎有今日?”松子道:“谁教你交这样丑朋友?你说哪个女子愿和他做一块儿住?”周撰道:“难道都和你一样?他又没有限定程式,要如何美的。据你说,天下的丑男子都要鳏居了。你什么原故这样恨他?”松子道:“不是恨他。

  他既要我绍介,虽说没有限定程式,心里不待说是想好的。若太差了,他必不愿意。我何苦做那费力不讨好的事?并且一个女人想嫁个男人,她自己无论如何生得不好。断没有想那男人也和自己一样生得不好。自己生得好的,更不待说了。你说两边都存着爱好的心思,而两边却都生得不好,教我这绍介的怎生作合得来?况且既不是做正式的夫妇,又不是和淫卖妇一般的,睡一晚两晓脱开,这事我实在不能答应。若是你要求我倒可以为力。“周撰偎着松子的脸道:”你想替我绍介吗?除非世界上没有你,我就望人绍介。有了你,还有什么可以绍介?“周撰说完,就浑身上下的乱摸起来。松子不忍十分峻拒。抚摸一会,两下都不自持起来,免不得办了一件男女交际上的例行公事。

  事毕,周撰替她整好了头发衣裙,说道:“你今晚就在这里住了何如?”松子摇头道:“恐母亲知道。”周撰道:“你索性和你母亲说知,与我正式结婚,将来带你回中国去。好在我本没有娶妻的。”松子道:“你真个没有娶妻的吗?”周撰正色道:“谁哄你来?”松子低头寻思了一会,笑道:“我且回去和我母亲说,是看怎样,再来回信。”周撰道:“今晚能来么?”松子点了点头,起身重整好了衣裙,坐在椅上,对镜子理发。周撰走拢去,望着镜子里端详一会,笑道:“你说,这样艳如桃李的面孔,教我怎能不爱?我于今已是舍不得放你出去。”松子也望着镜子里笑答道:“你何必这般着急,我今晚定来就是。”周撰道:“万一你母亲不肯,待怎么?”松子道:“不肯,我也来。”周撰喜得抱着松子喊乖乖。松子将发理好了,催周撰送她出去。周撰将她送至门外,又叮嘱了几句才别。

  周撰转身至房内,一个人坐下,寻思方才的事,总觉得是平生第一艳事,再无不满足的了。估量着松子今晚必来,自己先到澡堂里洗了个澡,回来已是五点多钟,就坐在房里静候消息。到七点钟时分,松子果然来了。周撰如获至宝的接着,问道:“你母亲怎生说法?”松子踌躇了半晌,说道:“肯是已经肯了,只是她说须你写张婚约。”周撰点头道:“这不待说,是要写的。”松子道:“她说还要……”说至此,止住口不说了。周撰道:“她说还要什么?”松子不做声。周撰道:“你只管说,她要什么都可以答应。”松子道:“钱。”周撰道:“要多少?”松子道:“她说要六十元。她说你肯了,才许我和你结婚。”周撰笑道:“我以为要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原来是几十块钱,也值得这般难启齿?我此刻就着人去接了你母亲来,将婚约写好,并六十块钱给她拿去。要她今晚便将你应用的什物搬到这里来,使你母亲放心。你以为何如?”松子道:“好。”

  周撰即拿纸笔写了封信,叫下女唤了乘东洋车,到表猿乐町七番地接松子的母亲。不一刻,下女已引着进来。周撰看是五十多岁的老婆子,黑纹满面的,一副龟婆相。周撰知道不是松子的生母,便随意抬了抬身,说了声请坐,叫下女送了杯茶。

  老婆子见周撰房里陈设得很阔,仿佛势派不小,就不敢随便。

  恭恭敬敬叩了个头,坐在一边。周撰等下女出去了,便说道:“方才松子述你的话,我已明白了。特接了你来,再当面说个清楚。不知你于那个条件之外,还有别的没有?此时不必客气,免得后来另生枝节。”老婆子想了想道:“没有别的话说。”

  周撰道:“既没有别的话说,我此刻就将婚书写好,并六十块钱给你。请你回家将松子的日用东西叫车夫送来,她就在这里住,不必回去了。”老婆子都答应了。周撰即写了一纸婚约,盖了印,松子也署了名。又拿了六十块钱出来,将婚书念给老婆子听了。老婆子喜孜孜的接了钱与婚约,写了张收据给周撰,叩头出去。松子赶至外面,说要送些什么来,老婆子答应着去了。不一会,车夫已送了两包东西来。自此松子就与周撰同飞同宿。

  列位看周撰这膀子,自始至终,不过四日便成了功,要算是很容易了。其原因虽说由周撰的面孔标致,心思专一,然却不全在乎此。今且将松子的历史补述一番,列位自然知道这成功还不算容易。

  原来这松子年纪虽才十七岁,去年住在早稻田的时候,却很有点名头。因她来往的尽是些日本人,故留学生中没人知道。

  她那养娘,从前也不是个正经东西,不知怎的收了松子做养女,就靠着她做一颗摇钱树。今年正月,日本人为吃醋,闹出了事。

  连累着松子在警察署拘留了几日,被警察注了意,在早稻田立脚不住,才搬到神田来。这松子生性聪明,知道神田淫卖妇最多,与她们竞争不易,遂改变方法,进了渡边女学校。借着女学生名目,充高等淫卖。她久晓得有一班中国留学生,于饮食男女之事,最能慷慨,便留心想专做中国人的生意。谁知一出马,就遇了郑绍畋这个知己。她觉得很不利市,所以任郑绍畋如何叫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她只是不瞅不睬。及遇了周撰,不由她不动心。若是去年在早稻田的时候,周撰见了只须略丢眼色,即能到手。此刻是有志攀高,故也得费几日工夫。一封情札,方才功行圆满。她估料着周撰不知道她底细,又见周撰这般急色,遂临机应变的,要求周撰出钱写婚书。哪知周撰是嫖场老手,什么窍他不懂得?表面上虽毫不推难的答应,心中却早计算得明白,暗自好笑她们不识自己的作用。此是后话,暂且按下。

  于今却要另提一人,因其事情结果,与周撰稍有关涉。其人姓朱名钟,江苏无锡人。甲辰年来日本,宣统三年考进了千叶医学校。就在千叶县佃了所房子,带了个日本女子名蝶子的同住。他父亲叫作朱正章,禀性贪婪无厌,奸诡百端,刻薄成家,积有数万财产。同乡人见了他,如遇鬼物,专为他作了几句口碑道:“家有三升糠,莫惹朱正章。惹了朱正章,立时精打光。”那朱正章爱财之心,老而愈烈。在无锡地方,见人人远避,寻不着甜头。平日听他儿子说,日本放高利贷可得十分利息,他就时时垂着涎一尺长,想到日本来。值民国成立的时候,他因在地方上积怨太深,恐人报复,遂携了千多块钱,并带着亲生女蕙儿到日本来。他这女,十六岁时已嫁了人,夫家也很富有。朱正章本欲借着女儿盘剥他家的产业,后来不知怎的图谋不遂,便平地风波的逼着男家退了婚。于今已有二十岁了,眉目位置,也还不恶,朱正章说带到日本替她择婿。两父女抵横滨的时候,打了个电报给朱钟,朱钟即接了到千叶同住。

  过了一日,朱正章即将来意对他儿子说了,要他儿子打听何人需钱使用。只要保人靠得住,并不必十分利息,就是八分也可。朱钟迟疑丁一会道:“这生意,中国人做有多少不便,即如中国药房的林肇东,何等诡谲,何等厉害,他做的还是抵押贷金。有抵押品,仍须硬保,尚时时被人骗了。左仲远的零星被骗,更不待说。于今左仲远归国当伟人去了,林肇东也收了手,机会倒是很好,只是太不稳当。丢了钱事小,还要遭人唾骂。朱正章着慌道:”依你说,我不是白跑了一趟,枉送了许多路费吗?“朱钟道:”有是有个间接妥当的办法,不过利息轻些,得四分五分罢了。“朱正章忙问什么间接妥当的办法。

  朱钟道:“于今住在东京牛噫白银町的冢本平十郎,他专做这生意。前两日甫全还在那里借了两百块钱,是我作保。他那里定的条规很严,要借钱,非五校官费生作保不可。见月十分息,分文也不能短少,期限至久不得过两月。因五校官费生不能牵涉高利债务,牵涉了,须得开除官费。即不开除,学校的章程,非理清后,亦不得入学。他所以定要五校生作保,觉得比什么还妥当。”朱正章听丁着惊道:“既是这样,你怎的敢和甫全担保哩?倘甫全到期无钱,你的官费不妨碍吗?”朱钟道:“那不要紧,我看了甫全的家信,说下月定汇五百元来。他因要与吉田仲子离婚,刻不可缓,强扭着我作保。我一则因是同姓的关系;二则这仲子原是我作成他的,不能不做理会;三则他家中是有钱的,明知不久即能汇来,顺水人情,落得我做。我的意思,你老人家不如将钱给冢本。也不管他放出去得多少利,只每月问他要利息四分或五分,作他借了我们的。这又稳当,又不劳神。”朱正章道:“你怎知道冢本稳当哩?”朱钟道:“他放出去的帐,至少也有几千。只愁他不肯经手,怕什么不稳当。”朱正章点头道:“只要稳当,就是四分也罢。你明日就同我到东京去把交涉办妥。且交八百元给他,就是四分,每月也可得卅二元利息。”朱钟答应了。

  次日,父子二人即坐火车到东京,找着冢本说了。冢本道:“要我帮你经手也可,只是此月不能算息,来月还只能算一半,第三月方能全算。息钱每月四分。因数目太大,一时间放不出去,我不能从中贴补,依得就放在这里。”朱正章心想他这话也近情理,就答应了。登时将票子点交冢本,收了证书,仍回千叶。

  那蕙儿自从中国动身到日本,将近一月还没有洗过澡,说身上腻腻的难过。朱钟即叫蝶子带着到浴堂去。日本的浴堂,是两边用木板斜铺着,中间低处作流水的沟。入浴的先由池中浸了,再坐木板上擦洗,那木板被水溜得甚是光滑。蕙儿同蝶子到得浴堂,见蝶子在外面即将衣服脱得精光,蕙儿就很觉不好意思。隔着玻璃望浴堂里面,都是女人,没有穿着衣服的,只得面壁也将衣服脱了。她的脚虽是曾放过的,然小时已将骨头包死,五趾都拳作一团,全不曾打过赤脚,又势不能穿着袜子进去。见蝶子已将玻璃门打开,对自己招手,只得一扭一拐的跟着走进门来。不两步,踏着木板一滑,倾金山倒玉柱,足的跌了一交。红着脸扒了起来,就蹲在板上,不敢再走。弄得一浴堂的女人都停手不洗,望着她一双脚嗤嗤的笑,羞得蕙儿几乎要哭了出来。幸得蝶子跑了过来,将她扶入池内。她就躲在池角上浸丁一会。也不敢出来擦洗,扶着壁一步一步的挨到外面,抹干水,穿好衣,坐等蝶子。蝶子见她已经出去,忙胡乱洗了一洗,即带着她出来。

  蕙儿回到家中,气得将朱钟乱骂说道:“这样地方,也要她带着我去。”朱钟笑道:“这就叫我无法。你要洗澡,日本哪个浴堂不是这样的?若是长崎、大阪,还有共浴的,那便怎么哩?即到日本来留学,哪里还说得这些讲究,并且这又有什么可丑?”蕙儿道:“谁说怕丑来?安着那滑溜溜的木板,又是斜的,教人怎生站得脚住?我是发誓不再入这样浴堂了。”

  朱钟笑道:“只要你能终年不洗澡,就不入浴堂,也可省钱。”蕙儿发急道:“你这是胡说,难道日本大家小姐也是跑出来和她们混作一块儿洗吗?”朱钟道:“那倒不必大家,只要是中等人家,家中就大半设有浴堂。只是做个浴桶,至少也需要二十来块钱,还要烧许多炭,才得一桶水热。我们迁徙不定,日本的房子做得又蠢,浴堂须在起造房子的时候安置,不能将就着用。你只看这所房子,何处可以安放浴桶?大凡有浴堂的房子,多半不小。我们人少,断不能住。”蕙儿不服道:“据你说,那到日本的女留学生都是到浴堂里去洗的了?”朱钟道:“那却有几等。也有几人合伙佃房子,自己备浴桶的。也有住稍大的栈声,用栈房里的浴桶的。到公共浴堂去洗的也多。”蕙儿道:“既是栈房里有浴堂,我就去住栈房。并且我既到了日本,也得进个学堂上上课。终日住在这不村不市的地方做什么?”朱正章道:“你一句日本话也不懂得,上什么课?”

  蕙儿道:“谁生出来就懂日本话的?谁学不会的呢?”朱钟听了望着朱正章道:“妹妹想读书也是好事。你老人家就带她到东京去住栈房,两人每月伙食,也不过二十多元。甫全住在江户川馆,就到他那里去也好。他左右没有上课,妹妹可从他学点日本话。还有个湖南人成连生,与我素有交情,也住在那里。

  他来日本很久,可托他照拂一切。我每礼拜日可来东京一次。“蕙儿问道:”那馆子里有浴桶没有?“朱钟道:”自然是有浴桶,才教你去住。“蕙儿听得?方欢喜了。朱自章正想到东京多交熟几个人,好施展他平日的手腕,当即应允了。只是蕙儿将来进学堂的费用要朱钟出,朱钟不能不答应。次日朱正章即收拾行李,朱钟仍送他父女到东京,在江户川馆住着,托了成连生、朱甫全大家照应,方转回千叶。

  自此蕙儿每日从甫全学日本语。蕙儿的天分很高,只学了个多月,居然可办粗浅的交涉。那近处有个女子手工学校,蕙儿便报了名进去,学编物造花之类。

  不知朱正章父女住在江户川馆内,演出什么事实来,且俟下章再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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