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钦定四库全书     经部二
  増修书説       书类
  提要
  【臣】等谨案増修书説三十五卷宋吕祖谦撰其门人时澜増修通考云十卷赵希弁读书附志云六卷悉与此不合盖彼乃祖谦原书未经时澜所补者其时尚未成编传钞者随意分卷故二家亦互异耳祖谦原书始洛诰终秦誓其召诰以前尧典以后则门人杂记之语録颇多俚俗澜始删润其文成二十二卷又编定原书为十三卷合成是编王应麟玉海称林少颖书説至洛诰而终吕成公书説自洛诰而始盖之奇受学于吕居仁祖谦又受学于之奇本以终始其师説为一家之学而澜之所续则又终始祖谦一人之説也澜婺州清江人厉鹗宋诗纪事収其诗一篇而不能举其仕履考周必大平园集有祭澜文称从政郎差充西外睦宗院宗学敎授而澜自序则称以西邸文学入三山监丞盖作是书时为监丞其后则以敎授终也吴师道曰清江时铸字夀卿吕成公同年进士与弟鋹率羣从弟子十余人悉从公游若澐若澜若泾尤时氏之秀成公辑书説澜以平昔所闻纂成之今所行书是也然则是书一名为书矣又朱彞尊经义考是书三十五卷之外又别出时澜増修书説三十卷并注曰存今三十卷者未见不知所据何本也乾隆四十四年九月恭校上
  总纂官【臣】纪昀【臣】陆锡熊【臣】孙士毅
  总 校 官 【臣】 陆 费 墀

  钦定四库全书
  增修东莱书説原序
  生蒸民而理之皆天也纲三常五以范人事君师賛焉出为大纲小纪公卿大夫士而等级维之然后以化以育以立人而天成地平而位三才时有先后道有升降是以为二帝三王而虞夏殷周之书作经生袭陋病不能窥也东莱夫子讲道于金华首摅是书之蕴门人寳之片言只字退而识録见者恐后亟以板行家藏人诵不可禁御夫子谓俚辞闲之繁乱复杂义其隠乎修而定之澜执经左右面承修定之防曰唐虞三代之气象不着于吾心何以接典谟训诰之精微生乎百世之下陶于风气之余而读是书无怪乎白头而如新也周室既东王迹几熄流风善政犹有存者于横流肆行之中有闲见错出之理辨纯于疵识真于异此其门邪仲尼定书厯代之变具焉由是而入可以覩禹汤文武之大全矣自堂徂奥以造帝者泝而求之于秦誓始至于洛诰而工夫之不继悲夫书説之行于世终狐裘而羔袖澜以西邸文学入三山监丞全州郑公肈之臭味倾盖谓澜东莱说经其纯不可得而见者莫如书説子盍补其余工澜谢不敢僭曰子师之书非子谁责且所欲修者门人识録之陋耳而后师之说明子何嫌于是记忆旧闻如对夫子伏而读之清其俚辞芟夷繁乱剪截复杂俾就雅驯至于防意所出毫发巳见罔敢参与呜呼上帝临女此义可不存邪同焉者曰犹不韪乎异焉者曰安用是或察焉取未修之书合而观乃免开禧丁夘十有一月日南至门人金华时澜书

  书篇名
  虞书五篇
  尧典    舜典     大禹谟臯陶谟   益稷
  夏书四篇
  禹贡    甘誓     五子之歌征
  商书十七篇
  汤誓    仲虺之诰   汤诰
  伊训    太甲上    太甲中太甲下   咸有一徳   盘庚上
  盘庚中   盘庚下    说命上
  说命巾   说命下    髙宗肜日西伯戡黎  微子
  周书三十二篇
  泰誓上   泰誓中    泰誓下
  牧誓    武成     洪范
  旅獒    金縢     大诰
  微子之命  康诰     酒诰
  梓材    召诰     洛诰
  多士    无逸     君奭
  蔡仲之命  多方     立政
  周官    君陈     顾命
  康王之诰  毕命     君牙
  冏命    吕刑    文侯之命费誓   秦誓
  十例
  典 谟 贡 歌 誓 诰 训 命 征范

<经部,书类,增修东莱书说,增修书说谱系图>
<经部,书类,增修东莱书说,增修书说谱系图>
  君臣名号
  唐虞
  君 尧 舜
  臣 羲仲 羲叔 和仲 和叔 放齐 四岳驩兠 共工 鲧 伯禹 后稷 契 臯陶垂 殳 斨 伯与 伯益 朱 虎 熊罴 伯夷 夔 龙 丹朱 瞽瞍 象十二牧 三苖
  夏
  君 禹 啓 太康 仲康 桀
  臣 益 羲和 有扈氏 五子 后羿 侯商
  君 契 成汤 太甲 沃丁 太戊 仲丁
  河亶甲 祖乙 盘庚 髙宗 受
  臣 伊尹 汝鸠 汝方 谊伯 仲伯 仲虺咎单 伊陟 疑至 臣扈 原 巫咸巫贤 甘盘 傅说 祖已 祖伊 微子箕子 比干 商容 胶鬲 葛伯
  周
  君 稷 公刘 太王 王季 文王 武王
  成王 康王 穆王 平王
  臣 周公 太公 召公 巢伯 管叔 蔡叔武庚 唐叔 康叔 虢叔 闳夭 防宜生泰颠 南宫适 霍叔 蔡仲 苏公忿生荣伯 君陈 芮伯 彤伯 毕公髙 卫侯毛公 仲桓 南宫毛 齐侯吕伋 君牙伯冏 吕侯 晋文侯 鲁侯伯禽 秦穆公晋襄公

  东莱禹贡圗说
  徐
  东至海北至岱南及淮曽氏徐之西济为界故尔雅济东曰徐
  青
  东北据海西南距岱曽氏南与徐以岱为界西与兖以济为界
  兖
  东南据济西北距河
  冀
  东西南至河
  雍
  西距黒水东距河
  豫
  西南至荆山北距河
  梁
  东据华山之南西距黒水
  荆
  北据荆山南尽衡山之阳
  
  北至淮东南至于海
  九河
  顔师古曰九河又合为一名为逆河言相迎受也海渤海也大史公河渠书及汉孔氏皆以为入渤海河渠书注云河入海当在碣石汉武帝元光三年河决东郡更注渤海禹时不注渤海也恐入碣石之说是以冀州曰夹右碣石入于河也王肃云同逆一大河纳之海郑玄云下尾合名为逆河盖是合大河之尾同入碣石海也
  灉沮
  史记正义郑云灉沮相触合入雷夏
  漯
  唐孔氏曰自漯入济自济入河周希圣曰由济入漯由漯入河林三山曰按经文不见济漯相通之道要之二水不必相通皆可以入河也
  大野
  曽书不名泽者以其蓄而复流
  菏泽
  此间当有支河通淮泗逹南河也不然则经何以曰浮于淮泗逹于河东坡三山辨之甚明
  洛
  按地志出商州洛南县西冢岭山东故言自熊耳者非洛源明矣
  荆山
  曽书谓之南荆
  汉
  自嶓冢东南至大别汉之源流在焉在江北郑氏所谓次阳列盖自梁而入荆者也先儒则以为南条
  太华
  薛书云跨四州
  鸟鼠
  郦氏云出南谷山渭源也在鸟鼠西北许慎云出陇西首阳亭南谷故言自鸟鼠者非渭源也
  朱圉
  曽氏云以经之序考之朱圉当在西倾东鸟鼠西史氏地志言朱圉在天水冀县北则朱圉乃在鸟鼠东如志所言则经当曰西倾鸟鼠朱圉矣若此者皆志之误
  西倾
  曽书云西倾南桓水出焉西倾雍州山桓梁州水也
  积石
  河出昆仑皆隠伏地中按山经曰积石下有石门河水冒之以西南流则积石虽非河源以上流隠伏于积石西则无所用道至积石而后出故为导河积石疏云河源不始于此记其施功处
  三江
  史记正义云在蘓州东南三十里名三江口一名松江古笠泽江一名上江一名东江一名下江一名娄江于其分处号曰三江口林三山云自豫章而下入于彭蠡而东入海者为南江自蜀岷山至于九江彭蠡以入海为中江自嶓冢导漾东流为汉至汇泽为彭蠡以入海为北江三江自彭蠡以上为二自夏口以上为三江汉合于夏口而与豫章之江皆汇于彭蠡则三为一至于秣陵京口以入于海不复三矣予以经考之自嶓冢导漾至南入于江南江也东汇泽为彭蠡东为北江入于海北江也岷山导江而下中江也然必于扬州言者盖距海且属下流故以记其江之入也震泽厎定者徃徃三江未入之初水势汗漫震泽不能无害今既入则厎定冝矣史记正义所言殆后世因太湖旁有三水遂以为三江必非禹所谓三江也不可以为然也
  彭蠡
  薛书云东汇泽为彭蠡自湖口以东江汇同流而谓之北江中江者以今江西言之谓之北江荆言之谓之中江
  敷浅源
  孔氏一名傅阳山在豫章界舆地记在江州徳安县
  云梦
  正义案地理志南郡华容县南有云梦泽云梦之泽每处有名子虚赋云八百里则此泽跨江南北
  沱潜
  苏氏曰南郡枝江县有沱水尾入江华容县有夏水首出江尾入沔此荆之沱潜也蜀郡郫县江沱及汉中安阳皆有沱水潜水尾入江汉此梁之沱潜也孔安国曰沱潜源梁州入荆州孔颖逹曰虽于梁州合流还于荆州分出如济水入河还从河出也林三山曰据尔雅水自江出为沱自汉出为潜是凢水之出于江汉者皆有此名也出于荆州者荆之沱潜水出于梁州者梁之沱潜也要之皆是自江汉而出也以予观之苏之说则太离三山之说则太合頴逹之说又离合之两失也岂有荆梁相去数千里既合而分犹能辨其此为沱为潜也故当以孔安国之说为正
  和夷
  曽书云谓自严道以西地名和川夷人居之
  九河
  黄河之流既大至河东河西之境又受沔渭洛诸水其势奔激北至冀兖之界播为九河所以杀其势也尔雅载其名一曰徒骇二曰太史三曰马颊四曰覆釜五曰胡苏六曰简洁七曰钩盘八曰鬲津其一不名者河之经流也汉许商言徒骇最北鬲津最南徒骇是河之本道东出分为八齐小白塞之为一自河间弓髙以东至平原鬲津徃徃有其遗处盖塞其支流并归徒骇也案地里志皆在渤海平原之间许商又云九河相去才三百里
  灉漯
  谓禹以河所从来髙水湍悍难以行平地数为败乃酾二渠以引其河北载之髙地过降水大陆播为九河所谓载之髙地者谓行河流于西土之旁也二渠者灉水受隂沟中东入于泗漯水出武阳之东北至千乗入海漯灉二渠皆首受河水也其北则又播之为九皆所以杀其湍悍之势也林三山曰二渠之事不见于经难以考证
  淮沂
  淮出南阳平氏之胎簪山至淮浦入于海盖淮源出豫境至徐之间始大其为患尤在于徐故淮之北则于徐言之也沂水出泰山葢县艾山之南至下邳西南入于泗则沂之源委亦皆在徐矣
  淮泗逹河
  苏氏据歴代事以证此言最为详备葢近世言汴水者皆以为起于隋时故苏氏辨之以谓自淮泗入河必道于汴说者谓隋帝始通汴入泗禹时无此水以疑禹贡之言案前汉书项羽与汉约中分天下割鸿沟以西为汉以东为楚文颖注云于荥阳下引河东南为鸿沟以通于宋郑陈蔡曺卫与洛汝淮泗防于楚即今官渡水也魏武与袁绍相持于官渡乃楚汉分裂之地盖自秦汉以来有之安知非禹迹邪禹贡九州之末皆记入河水道而淮泗独不能入河帝都所在理不应尔意其必开此道以通之其后或为鸿沟或为官渡或为汴上下百余里间不可必知然皆引河水而注之淮泗也故王濬伐吴杜预与之书曰足下既摧其西藩当径取秣陵自江入淮逾于泗汴泝河而上振旅还都亦旷世一事也王濬舟师之盛古今絶伦而自泗汴泝河可以班师则汴水大小当不减于今又足以见秦汉魏晋皆有此水道非帝创开也苏氏此言足以补先儒之阙遗而订后世之误矣曽书云水自河出为灉许慎曰河灉水在宋又曰汳水受陈留浚仪隂沟至防为灉水东入于泗则淮泗之可以逹于河者以河灉之至于泗也许慎又曰泗受济水东入淮盖泗水至大野而合济然则泗之上流自济亦可通河也以予观之世代久逺难以考证济灉与淮泗逺甚曽说不知何所据而云苏说有可信之理然不载于经者盖其微小不烦禹之治者不与故也不然则天下之大岂止如禹贡所言而止哉
  碣石
  舆地记在平州石城县海傍其石碣然而立故名之也
  青徐汶水
  曽书云汶水有二出莱芜原山西南入济者徐州之汶也出于朱虚太山北又东北入于灉者青州之汶也济之入海在青州之西则因浮于汶以逹之也
  荥泽
  孔安国云济入河并流数里而南截河又并流数里溢为荥泽在敖仓东南孔颖逹推安国说以河浊济清南出还清故可知也正义云泽名今塞为平地荥阳民犹谓其处为荥泽通典云今济不复入荥薛书云泛溢则南北皆被为荥孔頴逹以跨河南北既曰溢为荥跨南北未可知曽书云以事辞考之
  雷首析城
  曽氏云以事辞考之则雷首当在壶口之东析城当在王屋之西史氏地理志言雷首在蒲坂则在壶口之南析城在濩泽则在王屋之北非其条矣
  龙门
  魏志地记曰梁山北有龙门山大禹所凿吕不韦曰龙门未辟吕梁未凿河出孟门之上大溢逆流无有丘陵髙阜大禹既通谓之孟门则壶口孟门之东山也龙门在梁山北则梁山龙门之南山也以是考之其先大河出孟门之上横流别出则东之壶口南之梁山西之山皆垫于水矣
  岍岐荆
  岍岐荆皆在渭水北东行逾河分二枝一自壶口至太岳一自厎柱至王屋合于太行折北至恒山折东至碣石先儒所谓北条郑氏所谓隂列盖自雍入冀者也
  西倾 太华 熊耳 陪尾
  西倾至太华皆在渭水南东出河南熊耳至陪尾先儒所谓中条郑氏所谓次隂列盖自雍而入豫者也
  弱水
  酒泉郡之西炖煌郡亦有流沙故顔师古及二孔皆以为弱水至此流沙弱水之导既至合黎至炖煌之流沙则是弱水之经流不应言余波也据地理志张掖郡居延县注云居延泽在东北古文以为流沙或言以为自张掖西至酒泉复入张掖酒泉之流沙必无是理陈少南云弱水之正者西入合黎其余则北入流沙尔以少南之说考之庶几可以见余波二字而诸家之说皆不及此
  江淮
  禹之时江未有入淮之道自州入帝都则必由江入海入淮泗至吴王夫差掘沟通水与晋防于黄池然后江淮始通
  淮夷
  郑氏云谓淮水上之夷
  东陵
  薛书云今江州蕲州间也
  桐柏
  本出胎簪山曰自桐柏非源也
  岷山导江
  自岷山之阳东南至衡山过九江折东北至敷浅原江之源流在焉郑氏所谓正阳列盖自梁而入荆者也先儒亦以为南条
  嶓冢岷山
  先儒皆以为南条二山首尾本不相属此郑氏所以有正阳列次阳列之说而并西倾岍岐二条而分为四列也
  王屋
  曾书云沇水源其出非一始出王屋既出而伏又出于陶丘又出于温之西北平地有二源薛书云济流谓之沇
  壶口
  禹未治水前梁岐壶口地本相属因禹辟之而后二山为河所絶故既载壶口而后梁岐始为雍州矣林三山云于壶口之西辟孟门而始事于壶口于梁山之北辟龙门而终事于梁山而以余功及其山焉
  龙门上口
  郦道元云北屈之西南有孟门山龙门之上口也
  沮
  地理志与龙门同
  渠搜
  薛书云汉朔方有渠搜县今夏州

  钦定四库全书
  増修东莱书说卷一    宋 时澜 撰
  尧典第一       虞书
  昔在帝尧聦明文思光宅天下将逊于位让于虞舜作尧典
  书者尧舜禹汤文武臯夔稷契伊尹周公之精神心术尽寓于中观书者不求其心之所在何以见书之精防欲求古人之心必先尽吾心读是书之纲领也通尧典则它可触类而推之矣书皆孔子序正也聦明文思光宅天下将逊于位让于虞舜四句该一篇之旨九载绩用弗成以前皆光宅天下之实咨四岳以下皆将逊于位之实包本末而言之也尧典一篇纲目在钦之一字聦明者圣人先知先觉治天下所不可少也自古人君未有不本聦明以出治者文思出于聦明者也散而在外则为文聪明之发见也蕴而在内则为思聦明之潜蓄也文思表里之谓孔子以聦明文思形容尧徳虽各有义其理实贯于一如元亨利贞冠之于干也尧徳如此是以天下虽大无非在尧盛徳光辉之内说者多以将逊于位让于虞舜两句为重不知上两句实不轻所谓将逊于位让于虞舜此君子所过者化之意圣徳光辉方在天下一旦逊位视天下如敝屣其化可知矣
  曰若稽古帝尧曰放勲钦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让光被四表格于上下
  若稽古者史官之辞也曰放勲以下乃典文歴说尧事也当时史官谓我顺考于古得尧之为君勲者凡天下万物成理之着见者也尧则依放之而已尧治天下一顺天地万物之成理初未尝加一毫人力于其间放勲深见圣人之气象非名也观述而不作行其所无事有天下而不与之意则知放勲之意矣序言聦明此言钦明伊川曰言钦则聪在其中去聦说明见聦明不可分如温良恭俭让形容孔子亦难分钦之一字乃尧作圣之工夫也圣圣相入道门户莫要切于此加钦于上意极精微非去聦也伊川又曰明包聪百圣相只一钦字如汤栗栗危惧文王不暇食是也使尧不钦何自而有其聪明前言聪明指其生知全徳之自然也后言钦明指其化圣始终之工夫也孔子序书论其自然乃序书之体若史官之载必原根本而言之安安者止于其所当止如记所谓为人君止于仁之类尧自安其安与天下共安其安也允恭克让何以遂能光被四表格于上下实用其工果降志下心自见功用之到此盖允克者恭让之至此义防难看惟孟子曽露此意曰尧舜之道孝悌而已又曰徐行后长者谓之悌曰克与允是尧之恭逊出于诚实自然而非外貎饰情之谓推而广之人人皆在尧恭逊中遡尧恭逊气象以端庄严谨之心观之其接物也必不慢易天地之间皆吾同体也吾有一毫忽心是忽天地忽万物矣以和易温柔之容观之其待人也必不倨傲天地之间皆吾和气也吾有一毫矜心是欺天地欺万物矣人惟不至恭逊之地是以不知光四表格上下之理果然孔子曰孝悌之至通于神明光于四海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孝悌何以能广大至此反心思之而后见自放勲至格于上下言尧圣徳之大纲
  克明俊徳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黎民于变时雍
  上一节既备言尧之徳至此乃言其为治之序大抵为治之序先亲而后踈自内以及外修身而后齐家则明徳在齐家之后可也今尧之克明俊徳乃在以亲九族之先何也君不用贤何以知亲九族章百姓和万邦之理治国平天下必资贤人讲求大学曰尊贤也亲亲也伊川谓尊贤在亲亲之先如人之生岂识礼义须由学校朋友相与讲问尧之圣固知亲九族之理矣犹必待俊徳之士开导而启廸之然后九族可睦也此所以先明俊徳之士使之布列于朝廷之上讲明是理以之齐家以之治国以之平天下九族既和睦矣于是平章百姓百姓不必指百官盖王畿之民也百姓果至于昭明矣于是协和万邦黎民亦于是丕变时雍盖自九族序而推之至于变时雍天下尽在春风和气中矣以亲平章协和其间工夫不少所谓工夫者同其安危同其好恶之类是也平者均齐调一之谓章者使之通达而无壅蔽是王畿之士农工商鳏寡孤独无不得其所也协比也和睦也先王建万国亲诸侯不过欲咸和万民而已以亲平章协和用工于朝廷之上者也既睦昭明时雍功用之着于天下者也自克明俊徳至时雍言尧治天下之大纲
  乃命羲和钦若昊天歴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时
  自此以下乃载尧命官之序前乎尧者歴法未毕至尧始备是以羲和之命考中星以正四仲如此之详也虽然尧所以急于为是者非天下之未治而泛为也黎民于变时雍天下可谓治矣天下既治而用心于歴象不失其冝也以命羲和一节观之尧典舍此他无所为尧果无为独此一命而巳乎盖职在羲和乃命者在尧虽羲和为之而实尧为之则知尧尽君道无为之中而有有为者存焉羲和当时大臣也故史官举其事大体重者以见其余于未作歴之先钦若昊天是先天而天弗违也于既作歴之后敬授人时是后天而奉天时也此书惟羲和四子之事最详歴象不特治天而已光宅天下光被四表黎民于变时雍悉不外此盖陶唐之时天人未离帝道之大非治天之外别有治人之理如平秩之政行析因之民冝鸟兽各遂纎洪小大无不得冝尧之功与天为一歴象之法所以与天为徒也人谓唐尧不建天地之功观乃命羲和等事非建功乎以此四章参之七月之诗可以见帝王之不同七月之诗先公风化一一教民若尧典民自以时而动鸟兽自以时而应皡皡如也荡荡乎民无能名焉不知帝力何有帝王气象其不同如此虽然钦若敬授深有意义分命申命人専一局其命若散而无统故于初必緫命之令人人皆体此意皆知钦若皆知敬授盖定歴之法钦敬之心一失则乖错舛谬其害大矣故虽分命申命所掌不同而乃命之辞钦敬之意本无先后异同之别一归于不敢慢忽乃可以共成歴法是尧之意也
  分命羲仲宅嵎夷曰谷寅賔出日平秩东作日中星鸟以殷仲春厥民析鸟兽孳尾申命羲叔宅南交平秩南讹敬致日永星火以正仲夏厥民因鸟兽希革分命和仲宅西曰昧谷寅饯纳日平秩西成宵中星虚以殷仲秋厥民夷鸟兽毛毨申命和叔宅朔方曰幽都平在朔易日短星昴以正仲冬厥民隩鸟兽氄毛
  上既总命至此则分命之羲仲居治东方之官寅敬賔导日之所出而均平秩叙东作之事賔导者随从之谓所谓日出而作也平秩者不特授时亦使地之髙下各因其宜民之强弱各称其力适其平安其叙以从事于耕作也日中星鸟训诂巳明当是时也以正仲春之候使民皆分析而在田鸟兽亦于此而孳尾夫民事固人君所不可缓而于鸟兽亦各有区处何哉鸟兽物之至防而易忽者也圣人为天地万物之主天地之间一物不得其所圣人慊然不安以为职之不尽先于民而及于物故厥民析于下即继之以鸟兽孳尾以见圣人参天地賛化育一视同仁无一念之不周如舜之若予上下草木鸟兽夏之鸟兽鱼鼈咸若周之泽虞山虞之官是也宅南交宅西宅方皆用孔氏南讹者南方化育之事敬致者周礼冯相氏所谓冬夏致日春秋致月是也致夏之长致冬之短夏既言敬致冬之所敬亦然或云南方本考中星之地不可忽者况夏正属南又当考中星之地尤不可不敬以致其功也此说亦通日中宵中日夜平也日永日短夏昼六十刻冬昼四十刻也希革毛毨氄毛各从训诂因者因春之事而使民整治之耳纳日者日入而息之意也前言寅賔出日谓日出而作在人言之昼寝者岂寅賔之意乎此言寅饯纳日谓日入而息在人言之式号式呼者岂寅饯之意乎夷者民至此坦然无事也三章言平秩惟末章言平在朔易者防意尤深盖朔者初也月旦谓之朔旦者始而新之之谓也北方终其隂而后始其阳故谓之朔方在察也至于冬矣一嵗之事既终则平察改嵗当更易之事也既成今嵗之终又虑来嵗之始故谓之朔易易如整治屋庐墙墉种植耒耜器用之类始而终终而始此天地生生不穷之道而圣人体之以賛天地化育周流无间干健不息艮始终万物之意也
  帝曰咨汝羲暨和朞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闰月定四时成嵗允厘百工庶绩咸熈
  前命羲和歴象之事至此乃言作歴之要法故以闰余总命之盖闰者一嵗之枢纽天地之数惟竒则无穷一嵗余十二日有竒茍不置闰则四时之气无由而定一嵗之功无由而成以闰月归竒始可以定时而成嵗其言咨汝羲暨和者总教之以若天授时之要也允厘百工庶绩咸熈此史官省文之法允信也厘治也史官言尧之治天下不特厘治羲和之事凡百工之间无不信能厘治之而使庶功皆至于熈广其善叙事如此抑亦见治天即所以治人天时既正而后百工可得而治庶绩可得而熈也羲和所掌非止歴象亦掌四方诸侯朝防之礼如后世方伯连帅之类尧之时天人为一故羲和之职甚重后世如保章氏星官歴翁为职浸微而治人之任备矣万世帝王之事不过奉天治民古者详于天后世详于民而二事俱不偏废天运之变也尧未尝亲一事任俊徳与羲和而已尧所职者克明与乃命可以观人君之道焉
  帝曰畴咨若时登庸放齐曰子朱启明帝曰吁嚚讼可乎帝曰畴咨若予采驩兠曰都共工方鸠僝功帝曰吁静言庸违象恭滔天
  至此尧博询遍采当时之贤士谁能顺我之登庸将登而用之登庸者大用之意也放齐曰子朱启明朱者或言嗣国子爵朱名或言嗣子丹朱俱未可知常人之情言人之恶必至忿嫉圣人则有咨嗟叹悯之心又问谁能顺子之事将以嗣任之驩兠曰都都者叹羙之辞也谓共工方聚见其功有党恶张大欺罔之意帝复叹息而言之放齐驩兠言之不疑两人若无瑕可指而不知尧之心已灼见朱之口不道忠信之言而好争讼共工之静时能言用时违悖言行不相副外貎若恭中有滔天之恶内外不相符情状具见以后世之君处之歴数之际有所不平辞气必怒知人之恶不受其欺心所自得辞气必喜尧大圣人于是时也喜怒皆冺从容曰吁吁者嗟叹之意深有恻然之心矜怜二人之弃于恶也于此见唐虞忠厚之气象乐人为善而忧人为恶夫共工尧朝之极恶也不过言行相反内外不相应与后世为恶者异矣虽然二人之罪不无轻重放齐曰子朱启明盖启明之中有不同君子因开明以为善小人因开明以为不善放齐荐朱启明想朱之性亦果开明但不能别其因之为善为恶罪犹可恕若驩兠明知共工之为人有庸违滔天之恶乃转以为善而荐之张大其辞以惑乱人主之聴乃大奸恶肆朋党以欺君罔上罪不可赦也未几崇山之窜所以罚不加于放齐者正可以此两事为证騐也
  帝曰咨四岳汤汤洪水方割荡荡怀山襄陵浩浩滔天下民其咨有能俾乂佥曰于鲧哉帝曰吁咈哉方命圯族岳曰异哉试可乃已帝曰徃钦哉九载绩用弗成夫当洪水方为割害汤汤浩浩包山襄陵可谓甚矣下民被害至于怨咨其势甚廹有为之君当是时也必焦然不寕廹切仓皇计虑将不暇给尧当时危势廹之时乃曰有能俾乂谓孰可使治方雍容和缓无一毫廹切之态以见圣人处事经理绳画井井有条虽处繁剧纷扰之地若安闲无事之时平心定气徐以应之岂若后世浅心狭量焦首濡足者哉然尧岂可不轸于心乎忧恤之言如此从容之规如彼圣人处事之法也在廷之臣皆曰于鲧哉合辞荐鲧羙其可以治水帝曰吁咈哉方逆也命者天之正理也天之理彼且逆之恃才而不顺理也圯壊也族者类也人之类彼且壊之恃已而离其类也鲧非无治水之才但性狠戾自谓在廷之臣无出其右者逆其正理壊其族类恃私见而独立也夫治水者智者之无事也鲧之咈哉其不顺理可知而又加之以方命圯族矜材恃能不能安于无事必矣四岳曰异哉固也然在廷之臣果无出鲧之右者洪水之患方廹佥之所许可不试乎故曰试可乃已帝曰徃钦哉夫尧茍不知鲧则为不明既知之而复从四岳之言则是不断当以孟子去齐之事观之方孟子之见齐王也不遇故去夫孟子之至于去则灼知齐王之不足用矣方且三宿而后出昼此心犹庶防而不舎孟子之不速去所以诲齐王而使之动也观徃钦哉之命见鲧非无治水之材所以方命圯族本于忽视天下以理为不足循以类为不足比惟钦之一字可以治鲧之病使其降志下心知天下有所当敬则命何敢方族何敢圯自然成功而有余矣圣贤所以为圣贤者钦而已一念之钦圣贤事业鲧而领徃钦之意安知其不可用乎尧之所以复用鲧者犹孟子之庶防齐王足用为善也虽然洪水之害其急如此而尝试用鲧乃曰试可乃已民命所系岂尝试之地乎盖鲧之才足以治水所少者此心之钦耳故尧之命曰徃钦哉钦则可徃矣非尝试也九载绩用弗成鲧徃而不钦也然言绩用弗成九年之间亦有可观岂无功哉盖绩则有之但终不能成功也要知鲧非无才无功心之忽实壊之也尧之时在位无非君子而独举此三者盖当时贤人君子视以为常至汉唐徃徃称徳业人盖为恶者多亦视以为常使汉唐作史恶无不纪唐虞作史悉録善人当不胜其繁故各举其异者而书之春秋所谓常事不书也尧之时此三者以若异而书之此作史之妙
  帝曰咨四岳朕在位七十载汝能庸命防朕位岳曰否徳忝帝位
  自咨四岳以下叙将逊于位让于虞舜之事汝能庸命防朕位或言尧已知舜姑逊于四岳而听其自推此后世之机心耳帝者之道直以大事之次序各有当然且尧欲逊位必先于本朝择贤亦其理也尧之逊非虚逊四岳之辞非虗辞也尧知四岳之可以当天下而实欲逊四岳言否徳盖自揆于心有毫厘之未尽而实不敢当以天下与以天下辞各实动其心之所安此直大之象也夫四岳果不足以居帝位则尧若不知人四岳果足以居帝位而固辞则四岳为不情是又当以夫子漆雕开之事观之孔子使漆雕开仕对曰吾斯之未能信谓孔子不知漆雕开不可谓漆雕开诬孔子亦不可盖孔子实见漆雕开可以入仕漆雕开亦实有所未能自惬洙泗之象唐虞之象也
  曰明明侧陋
  唐虞之朝君臣皆以实相遇故一言而意孚四岳之辞尧诚信视之即使之以公而举贤天下至重也尧度其子不足嗣位即逊四岳四岳既辞即使徧求至公之流行彼此响荅无疑嫌无留难也明明侧陋见尧为天下得人之意广大无间自朝廷自草野自幽隠自逺僻明者可举则明之侧陋者可举则之其公天下之道如此
  师锡帝曰有鳏在下曰虞舜
  夫举朝皆知有舜尧亦自知有舜必待明明侧陋而后言此深见唐虞广大气象后世固有名震京师声动天下者举世之间一贤所居头角即露众目共指况如虞舜之圣居之侧防岂不张皇惟尧时比屋可封虽圣如舜天下不以为异譬如太山巨麓众木森森虽有出林之木不见其表表若培塿之下卒然有之必以为竒学者当知四岳举舜之时气象不同故曰惟天为大惟尧则之
  帝曰俞予闻如何
  尧始但知四岳之可逊四岳当时亦未尝以舜为荐及命其侧陋理到事及推至于舜舜隐于侧陋之间不闻于时亦有年矣一旦四岳推拔所及始不可掩圣人之出盖有其时尧曰予闻如何其言平缓未尝有得之若惊之意以此知非尧时寛大气象亦无以容舜也尧曰予闻者不过亦尝闻舜之名非先有欲逊舜之心学者因予闻之说以谓尧巳知有舜欲用之久矣先逊四岳料其必辞待其荐而后用舜此后世之心也盖尧虽闻舜贤舜为人果如何尧亦未知也观如何二字足以见尧之心虽然尧既逊于四岳四岳推舜尧虽未详舜之为人亦自知此时必将有圣人者出能体防尧意者知之
  岳曰瞽子父顽母嚚象傲克谐以孝烝烝乂不格奸四岳称舜可以当天下之实独于家庭中言之治天下之能一语不及而独举其父母弟何也盖舜瞽瞍之子父既顽母既嚚弟复傲日居死亾之地而舜克谐以孝事难事之亲化顽嚚傲之风悉归于春风和气始也怨怒忌克乖争陵犯一家之中无所不有克谐以孝之后悉变为和柔雍容恱豫之象和气烝烝父母弟不至于顽嚚傲之奸治家如此移以治天下则投之繁剧纷扰之地而不乱处之奸宄凶险之时而不慑四岳可谓善观人推其治家以见其治天下也烝烝二字舜之工天在此烝烝者有熏灌之意诗曰烝烝浮浮如甑之炊物薪燃不继则气息不腾烝烝之工间断不能熟物火既不歇则自然烝烝以至于熟舜处顽父嚚母傲弟之间彼为恶之力日日不已茍非孝诚熏灌工夫源源安能至于不格奸之地若有间断则无以胜其为恶矣盖为善为恶各有力量力强者胜此烝烝不格奸之意
  帝曰我其试哉女于时观厥刑于二女厘降二女于妫汭嫔于虞帝曰钦哉
  尧既已闻舜之贤四岳又巳述其至孝之实尧复曰我其试哉非有疑也其意以谓天下者天下之天下也今欲以天下而付之人审重之意自不可不尽见尧有天下而不与也尧之试舜独以二女而观之何哉舜之事父母友兄弟至矣夫妇之道犹未着见故以二女妻之圣人观人必于实行观厥刑于二女此实行也舜于此能以义理降二女之心于妫水之汭而使尽妇道于虞尧于是以钦哉之言告之使舜愈致其敬且舜既克敬矣敬之工夫无穷纯亦不已之意也四岳之举舜指家庭之事而言之尧之试舜亦于家庭之事而观之可以见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之理虽然舜已居父母兄弟之难尧又举而置之天下至难之地何则仰事之工夫方纯一而烝烝加之以俯育亦或足以分其力顽嚚之父母一毫不至则怒随之天子之女一毫不满则怨随之致顽嚚于其前致贵骄于其后左右前后皆防穽也尽力于父母则妻子之间容有未尽垂情于妻子则父母之间必有不满此人情之至难舜能使二女行妇道相与以致其孝而事父母之道益至所居愈难功用愈到奸者可乂贵者可降尧观之详矣故叹曰钦哉美其工夫尽出于钦而钦之理无可巳之时也尧典一篇始终无非钦也始之钦明终之钦哉其中曰允恭曰钦若曰敬授曰寅賔寅饯曰敬致曰徃钦哉皆以敬为辞味尧之钦想其动容貎而暴慢自逺正顔色而信者自近出辞气而鄙倍自逺奸宄隂消潜化尧之盛徳如此欤自克明俊徳以下皆命官求贤以为治外此无所设施尧之为君若果无所为也尧尽君之道得君之体若克明若乃命若畴咨若咨四岳君之道在于此君之体止于此耳尧典大略先言尧尽天下之常自畴咨以下言尧处天下之变盖尧朝无非君子而有小人是变也尧朝无非嘉祥而有洪水是变也常变俱尽君责以满逊于人而无愧矣尧舜二典与它篇不同它篇或说一事二典毕备如易之乾坤寛大简易即之可见孟子言必称尧舜非谆谆于尧舜也所言无非尧舜之道也观虞书五篇可以观孟子

  増修东莱书说卷一
<经部,书类,增修东莱书说>
  钦定四库全书
  増修东莱书说卷二    宋 时澜 撰
  舜典第二       虞书
  虞舜侧微尧闻之聪明将使嗣位厯试诸难作舜典
  聪明舜生知之徳也舜居草野可谓侧防矣尧居朝廷何以闻之尧舜二圣人防遇于一世精神之相通气类之相感不可以言述以尧典考之舜之闻本于师锡耳而此言尧闻者人君以天下为耳目四岳之荐即尧之闻君臣一体也圣人序书盖有深意自歴试诸难至陟方乃死皆舜之事而序止言歴试诸难摄位事何以不纪盖此乃开端造始任诸难事即位以后事皆不外此说者谓尧巳知舜又观刑于二女矣复歴试诸难者使舜出临事欲天下共知之亦以安排之心量圣人也尧之知舜岂待于试然循天理之正行人事之冝次序自当如此经歴如谷在田刈之舂之炊之一节不可少况以天下授之人其事至重尧之详于试舜亦此心之钦也
  曰若稽古帝舜曰重华协于帝濬哲文明温恭允塞徳升闻乃命以位
  华光华也重华者尧舜并出盛徳辉光前后相映重光合照如日月逓明常有光辉正干之二五大人交相见之时也虽然此特舜之华与尧协耳有华必有实当知其所以光华与尧实相合者本聪明之徳昭然无间而濬哲文明温防允塞与钦明文思允防克逊亦无少异是以见诸光华自然而与帝协濬者宏深与濬川之濬相近有防通不滞之意工夫之深也哲与明若相近而似有体用之意哲者心之觉明者其见也温良防敬允信塞实观此八字舜徳可见圣人之徳随人所见而名之尧曰钦明文思非与此异如文王之徳人见其徽柔懿防孔子之徳人见其温良防俭逊也徳者幽潜之徳即濬哲文明温防允塞之实舜抱幽潜之徳于侧陋之间其居之陋其徳之潜若无升闻之理徳盛而越光辉乃自有不可掩者此舜之徳所以不可及也舜之徳闻于上尧之闻逮于下二圣人之徳交感其中自不容间则知命以位无私于其间也位者爵位之位盖将试以诸难之事故授以爵位也乃者深见圣人公平之象
  慎徽五典五典克从纳于百揆百揆时叙賔于四门四门穆穆纳于大麓烈风雷雨弗迷
  慎徽两字最宜详玩慎如敬敷之意徽如在寛之意若以礼乐体之礼近慎乐近徽非谓礼乐可以比慎徽特借气象以观之耳徽固训羙然言羙则无精神所谓徽者非法制束缚之谓也舜察于人伦五典之任举而措之耳圣人无所不敬况于五典不可以容一毫之人伪尧之试舜莫先于此克从言相感之速也百揆者繁剧之任四门者接四方诸侯之来朝纳百揆内治也賔四门外治也慎徽五典五典则克从纳于百揆百揆则时叙賔于四门四门则穆穆如夫子之绥斯来动斯和也春风和气何物不生大麓之说不同曰太山之麓者颇近但非如太史公所谓送之于太山之中也意尧使舜摄行祭事于太山之麓孟子云使之主祭而百神享之言主祭而风雨不迷隂阳和调也此非有意以此为难而试舜一时因事任之耳后世以此分三卿之职亦近于凿圣人分位何施不可五典从百揆叙四门穆人事之和也和气既形缪戾之气不作隂阳协应而无迷错之灾天人之和防也
  帝曰格汝舜询事考言乃言厎可绩三载汝陟帝位四岳之举如此尧之试又如此知舜审矣方且询其事考其言诚可厎绩至三载之久方命以位者盖位非尧之位乃天位也尧虽知舜节次经歴皆不可少时到理到以及于用尧顺之而已舜歴试气象如春气所至随其枝叶脉络自然生意越也
  舜让于徳弗嗣
  舜逊非文具之逊亦非自揆其徳不足以当天下而逊当是时也足以受尧之天下者无以易舜让徳弗嗣盖一旦将任天下万物之责圣人之心自有惕然如不胜之意此尭之兢兢舜之业业文王之纯亦不已也下文若不相接意必有舜逊之辞史官阙焉即言受终之意何也当有如大禹谟所载舜命禹之辞曰惟汝谐者盖舜典不载即大禹谟可以互见史官省文之体读书者当知之
  正月上日受终于文祖
  言受终则舜正始之意可知必于文祖之庙者以见尧不敢私以天下与人盖天下者文祖之天下示不敢専也受终二字尤冝深味尧平时治民兢兢业业不敢有一毫怠忽之心想其在文祖之庙欲脱释天下惕然免于天地万物之责舜在文祖之庙受尧之付托惕然受责如有所不能书曰受终辞意至重想象在庙之时尧舜之心则万世为君之道着矣尧为天下得人其责方塞正如易云视履考祥其旋元吉曽子所谓而今而后吾知免夫小子者也尧与舜受终于文祖之庙此时此意不可不深体
  在璿玑玉衡以齐七政
  尧既歴象日月星辰矣舜复何所在何所齐哉盖观天象运行足以卜一身之得失舜摄位之后未有以验此身之当天意与否故求之厯象之间以见天心之逆顺茍天象有一之不顺则是巳之不足当帝位也虽然舜之事天亦有自矣如纳麓之时风雨弗迷天巳享舜矣而又何疑耶盖昔者尧之试舜今也舜亦欲自试以验其身之何如也故察玑衡以齐七政
  肆类于上帝禋于六宗望于山川徧于羣神辑五瑞既月乃日觐四岳羣牧班瑞于羣后
  人君之于天下曰神曰民而已舜既受天下类上帝以至徧羣神所以致神主之职也六宗三昭三穆也类禋望徧非徒祭之名舜之心盖歴歴而对越也辑五瑞以下即位之初政治不可不一而与之更始也以是知诸侯不敢自有其土乃天子之土也受终文祖类禋望徧知天子亦不敢自有其天下乃天下之天下也诸侯之行赏罚当以奉天为心盖赏罚天之权也既月乃日者尽此一月次月然后日日觐见四岳羣牧以观人之贤否以审天下之治民情休戚风俗利病政事得失也班瑞于羣后者欲命令之出于一也想当时羣后亦不敢以班瑞而取必于舜必视其田野辟人民育然后班之亦以见古者诸侯不敢认土地以为巳有也辑五瑞以下皆有实迹徧羣神以上似无迹可见要之学者湏知皆圣人之实政盖人君之职事神治民在璿玑以下事神也辑瑞以下治民也
  歳二月东廵守至于岱宗柴望秩于山川肆觐东后协时月正日同律度量衡修五礼五玉三帛二生一死贽如五器卒乃复
  东廵守以下至遏宻八音以前皆史官杂载舜摄位二十八年中之事大抵即位之初政令不可不一与之更始此乃圣人鼓舞天下常新之道也五器即五玉也三帛二生微物也故受之五玉乃羣臣所执之物不可废者故复之时日月易于迁移法度易于弛玩必时时协之同之则常新而无弊易曰通其变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冝之此其义也观卒乃复之意见诸侯不敢私有爵土又观至于岱宗柴望秩于山川之意见舜亦不敢私有其天下盖唐虞君臣皆不认天下为巳有故无一不出于至公岱宗柴至卒乃复皆即位初规模想尧时亦然舜则因之
  五月南廵守至于南岳如岱礼八月西廵守至于西岳如初十有一月朔廵守至于北岳如西礼
  史官省文之辞
  归格于艺祖用特
  深味此语可以见圣人之用心夫舜负天地万物之责持业业危惧之心徧廵天下诸侯既无不顺然后舜归见于祖庙而无愧使廵守之时有一民之未遂一物之未冝其归格艺祖为如何舜之心慊然而有愧艺祖之灵歉然而不满隐显之间无以称惬则此身将若无所容想舜归格艺祖之时此心无愧肃肃在庙洋洋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纯于敬而已
  五载一廵守羣后四朝敷奏以言明试以功车服以庸五年复廵守四方诸侯各朝于方岳是五年一整肃也所至之方则一方诸侯来朝故谓之四朝于是奏进其言而试其可以成功与否可则以车服而庸之圣人操大权緫大纲治天下之妙用如此大抵人情久则玩多怠废而不振五年一致提警之功使制度井然复如其初以时而新不至有废置更改之患
  肇十有二州封十有二山濬川
  史官总记舜经纶天下之大纲也经略土地表其州之镇濬治其川使无壅塞泛滥之患可以见唐虞广大气象与三代不同矣禹治水之后始分九州为十二州故谓之肇也每州择其山之大者为祭之主故谓之封也夫尧命禹治水川尝濬矣复言濬何耶居安不防危工夫承续而舜之心纯亦不已也
  象以典刑流宥五刑鞭作官刑扑作教刑金作赎刑眚灾肆赦怙终贼刑
  象非画象之象乃象示之象盖布象其法以示民使晓然可见也贼刑者戕贼之刑古之所谓肉刑也夫肉刑之制自后世观之疑古人立法之不仁矣胡不考舜制刑之本心象以示之复开流宥之门施鞭扑之寛又继之以眚灾肆赦可谓待之以君子长者之厚矣有怙终之人然后不得巳而有贼刑焉以此见唐虞虽有五刑本未尝用至长恶不悛而后用也然则舜有肉刑之制乃所以深爱天下后世也
  钦哉钦哉惟刑之恤哉
  史官叙舜制刑之法叹曰钦哉钦哉深羙舜用心之钦而曰惟者见恤刑之至无以加也
  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兠于崇山窜三苗于三危殛鲧于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
  四罪必于恤刑之后言之见史官深识唐虞用刑之意以舜象刑条目观之必至于是事势穷极然后加之以贼刑既钦且恤则知舜于四罪之诛亦可谓大不得巳也肉刑尚尔况于流放窜殛又重于肉刑者乎四罪而天下咸服舜自即位以来止于四罪之诛故史官特叙于舜典之篇抑以见用刑之简也虽然四凶之恶非一日矣尧不能去而防以遗舜何也圣人于天下之善恶行此心之至公而顺是理之所到尧之时四凶之恶未成尧无忿嫉之心至舜之时四凶之恶已着舜不得而已也舜之诛凶与尧之用舜其道一也
  二十有八载帝乃殂落百姓如防考妣三载四海遏宻八音
  舜歴位二十八年当时号令舜之号令也当时徳泽舜之徳泽也尧与百姓相防二十八年矣何帝乃殂落而百姓如考妣之防天下乃不忘尧如此见尧徳在民之深也大抵人情初则思中则厌乆则忘二十八年之久冝其厌而忘矣尧之徳泽沦浃渐渍在人之深歴年之久百姓虽不见尧而常见尧之徳泽是以尧之殂而百姓思之不能巳也大抵刑政非不可以治天下但一时之间整肃而有条理久则必弛若徳泽之柔抚久而愈新此百姓思尭之义也虽然又足以见舜摄尧位二十八年之久凡一政事一号令皆遵尧之法而不变是以天下闻舜之号令如亲闻尧之号令乐舜之徳泽如亲承尧之徳泽舜承尧之心可体而见矣自此以前舜之治甚详事皆自为自此以后舜之治甚略任九官十二牧之外事若有所不亲者盖尧在上舜虽受位犹臣道也尧崩之后舜始即位行君道故命官而不亲于前可以观坤作成物之义于后可以观干知太始之义
  月正元日舜格于文祖
  舜既即位告于文祖之庙亦示不敢専也
  询于四岳辟四门明四目逹四聪
  舜之继尧法度彰礼乐着野无遗贤嘉言罔攸伏明目逹聪之事尧巳尽之矣舜复询辟明逹何哉如日之升何日不然积隂之后卒然出日光明精彩若以阳继阳所谓光明精彩者不减于前亦不以其光之不减而废升中之常度也舜之通下情出治之首也然亦有序四岳累朝之元老当代之蓍龟故先询之辟四门所以来天下之贤也明目逹聪以天下之耳目为耳目也上下逺近俱无壅蔽圣人作而万物覩矣继乱者急于下情之通舜受于尧而先此四事理之流通而不可壅虽治世不可忽也
  咨十有二牧曰食哉维时柔逺能迩惇徳允元而难任人蛮夷率服
  食者民之重也不伤农时则食自足教十二牧以为治之大纲也十二牧知此则诸侯莫不然矣此数语如桑麻谷粟初无惊人可喜之论大略不过使民不失时逺者柔之迩者能之尊徳信善皆于根本求之耳十二牧领此而归守其土疆岂有为国生事如后世求邉功者哉此盖为治之当然后之兴王虽不能尽亦有暗合而黙契者由是言之百世可知也而难任人难之一字甚严曰难者非持去之而巳常有戒谨恐惧之意当时既无任人何难之有盖此心不可以不常存也少不戒谨恐惧则任人或得乘其间矣如人之身元气虽固不废保护则外邪客气无自而入茍不于难任人防意则虽为治品目如前亦防成而败将盛复衰前功俱废矣惟常难任人然后可以成功何者无人间坏隳废之也如此则天下常治蛮夷虽介在一隅岂不犂然有当于心其有不率服者乎
  舜曰咨四岳有能奋庸熈帝之载使宅百揆亮采恵畴舜曰者史官记事之法于舜即位之初言舜曰则自此以下凡称帝者皆帝舜也百揆重任也故必咨于四岳奋庸二字不可不深求有能奋起事防以熈我之事者则使之宅百揆之职夫奋励激昂之人兴废补弊之时用之可也舜之时天下巳治矣复奋其用不防于生事乎天下之理不进则退中间无可立之理常存奋起之心所以为生生不穷日新之道一止则退虽极治之时此意常不可少推之学者亦然亮采畴为相之道也亮采者谓明天下之事谋王体断国论必明于事而后可恵畴者谓顺天下人才而任之人各有所长顺而任之而已百揆者宰相之职求相于四岳也
  佥曰伯禹作司空帝曰俞咨禹汝平水土惟时懋哉佥曰司空伯禹可以当百揆之任矣帝曰俞深领四岳之言亦知禹可以宅百揆也所谓谋及乃心谋及卿士矣遂咨禹平水土之事使之复加勤勉以治百揆惟时懋哉者禹有平水土之功至于为相治天下亦勉此功而巳则知百揆之任不可以茍得或谓禹不可矜水土之功而忽天下之务必加懋勉之功然后称百揆之任则知百揆之任不可以茍居其意一也
  禹拜稽首让于稷契暨臯陶帝曰俞汝徃哉
  禹之逊所谓九官济济相逊和之至也帝灼知稷契陶可以宅揆禹之逊也出于诚实既深领禹之言矣而徃哉之命终不可易以是知舜禹君臣之间诚实相遇禹不虚辞舜不虚受唐虞之象可知观舜之命禹见舜有天下而不与焉夫杀其父而用其子都俞一堂舜无自疑之心禹亦安受其位而不歉不加一毫人伪纯于天也
  帝曰弃黎民阻饥汝后稷播时百谷帝曰契百姓不亲五品不逊汝作司徒敬敷五教在寛帝曰臯陶蛮夷猾夏寇贼奸宄汝作士五刑有服五服三就五流有宅五宅三居惟明克允
  舜命此三人而三人皆不辞各自知其才果足以当此也舜之时烝民乃粒矣未尝阻饥五典克从矣未尝不亲不逊蛮夷率服矣未尝猾夏圣人为治常存不治之心也命弃之言至于播百谷民已足食则无阻饥之患民不阻饥百谷其可已于播乎使弃常体阻饥之心见乃粒之民若见阻饥之民则于百谷不期播而自播而弃之事尽矣于阻饥之言见圣人乃粒烝民有无穷之心于播之一言见弃精神运用生生日新之意契与臯陶之事由此而可推矣五典天下之逹道也安可不敬在寛者见圣人度量涵容如天地之大令契大其规模天下之众尽置之五教之中包含不遗此在寛之意况敬之中恢廓广大无有穷巳也惟明克允允当也明则当其情矣敬敷五教在寛即慎徽之意也详略不同者圣贤之分也圣人安而行之故止言慎徽而巳贤者则既言敬敷又言在寛大抵五典人心皆有而教自我出岂可不敬然敬非拘廹之谓寛者渐渍涵飬使自也古者合兵刑为一官兵即刑之大者三就轻重与轻重之间三居逺近与逺近之间也惟明克允者盖于三就三居之间恐有差舛差舛则非允之谓也
  帝曰畴若予工佥曰垂哉帝曰俞咨垂汝共工垂拜稽首让于殳斨暨伯与帝曰俞徃哉汝谐
  圣人事事物物无不全备工者金工土工石工木工兽工草工之类与后世技巧工匠咸精其能者事同而意异也学者又当于若字求之谐之一字生于若之一字也
  帝曰畴若予上下草木鸟兽佥曰益哉帝曰俞咨益汝作朕虞益拜稽首让于朱虎熊罴帝曰俞徃哉汝谐君为万物之主凡天地之间一物失所舜见之皆已之责故上下草木鸟兽莫不有职以主之上下者髙下之谓非曰上天下地也后世之君富国强兵乃其职耳岂识代天理物之意哉民与物理一而分殊民且不恤况于物乎观此足以见唐虞天涵地育广大之象舜尝使益掌火益烈山泽而焚之禽兽逃匿地平天成之后复使掌山泽之事盖因其昔所经歴而用之若之为言反乎前之谓也虽然舜若鸟兽草木任之止益一人而已其它命官皆治人之事详略不同者仁民而爱物之意也人各有伦分量等差不可逾躐禹之所逊人品之上者不可移而列于殳斨伯与朱虎熊罴也垂益之所逊人品之次者不可进而侪于臯陶稷契也则知分量大小非勉彊之所能及也
  帝曰咨四岳有能典朕三礼佥曰伯夷帝曰俞咨伯汝作秩宗夙夜惟寅直哉惟清伯拜稽首让于夔龙帝曰俞徃钦哉
  礼重事也故咨于四岳三礼者天神地祗人鬼之礼也典礼之官将以对越天地感格鬼神非至敬有道之士不可故曰夙夜惟寅寅者敬也自旦至暮无时而不敬也直哉惟清直者敬以直内之直而无私志邪虑也既无私邪之累则清明在躬无一毫足以汨其心矣敬之功于此可见典礼之事至重故再三命之帝曰俞徃钦哉钦之用于礼为尤切也舜命九官惟禹与伯夷咨四岳缓急大小之不同也
  帝曰夔命汝典乐教胄子直而温寛而栗刚而无虐简而无傲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八音克谐无相夺伦神人以和
  典乐教胄子夔之职兼二事也乐与教相闗不可以不兼乐者广大易直感人也深故掌乐必兼教之任动荡感使人之良心油然而生敎人之道无大于此周之大司乐掌成均之法汉之太常犹领太学其意久而犹不废也以此知教人不在规矩诵説之间矣直而温至简而无傲皆敎者之事也不直则道不见守先王之道以待后之学者不为拙工改废绳墨又必温而后可亲如即之也温之温诗载色载笑匪怒伊教是也直而温则不至于径情矣寛者规模广大也栗者工夫缜宻也规模既大又必其中工夫缜宻不缜宻则有汗漫卤莽之患矣刚者师严道尊之意无虐者又必使人不至于不安之地不彊其所不能也简者简黙自居如举一隅引而不之意无傲者不可以天下之才为不可教而不屑也诗言志志者诗之所出诗者乐之所本歌此诗而长言之于歌咏长言之中自有髙下抑五声成焉十二律以和之是以成八音八音能谐和而不相夺伦神人是以和盖乐从人心出声音之道与政通此理未尝间断政事有差舛人心有沾滞见于音者不得其谐在显则人失其和在幽则神失其和矣
  夔曰于予击石拊石百兽率舞
  或者以为脱简亦未可知不然夔若自言其功盖闻舜之言心领神受曰于予击拊之际百兽尚将率舞则神人以和可知
  帝曰龙朕堲谗説殄行震惊朕师命汝作纳言夙夜出纳朕命惟允
  谗説点白成黒殄行自絶其行诡异之人也闻见之间易于惊怖故命纳言之官以通上下之情龙之命在九官之后者盖太平无事之世深邪言足以乱政如人之身平居无事脉络流通则外邪无自而入天下已治通逹上下之情不可无人委之専职则责重而察之也时纳言之司通上下之枢纽舜时虽无此事通塞之系治道之大无时而可忽也
  帝曰咨汝二十有二人钦哉惟时亮天功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庶绩咸熈
  此段与命九官之文通看意味深至钦哉惟时亮天功二十有二人治职之统要也惟其钦故不失时如介于石不终日贞吉敬心不存则当为之事或至懒弛惟敬心无间断则事不先时不后时矣凡九官所治之事皆天工也逐官所命无非钦哉惟时亮天功之意三载三考待之以久也于此见尧舜寛大又与王者气量不同
  分北三苖
  三苗左洞庭右彭蠡本在南方至于此迁之北如迁商顽民变薄俗之道也前此窜三苖但窜其君耳恶党未化故迁之于此史官独载分北三苖与尧典独书共鲧之事同见万国皆顺轨也
  舜生三十徴庸三十在位五十载陟方乃死
  舜自初即位至陟方乃死凡五十载今舜典一篇载舜即位一年之事若不能尽五十年之治盖舜之治天下自始立规模后之号令纪纲非无变易而皆自此出也史官载其一年而略其余规模一定四十九年之事皆枝叶流也此最作史之妙又见人君为治之要

  増修东莱书说卷二
  钦定四库全书
  増修东莱书说卷三    宋 时澜 撰
  大禹谟第三      虞书
  臯陶矢厥谟禹成厥功帝舜申之作大禹臯陶谟益稷谟
  孔子序书以三语包括三篇之大义帝舜申之尤有深旨臯陶矢谟舜则曰时乃功禹成功舜则曰禹亦昌言说者多以此为申之之意非也盖臯陶固有谟禹固有功舜无以申之则谟与功之功用未着也惟申之则谟与功始昭著暴白而不可掩观申之一字见舜得君道之象譬之烛焉未燃之时烛而巳矣既燃之后则辉光耀今之烛非前之烛矣此申之之说也
  曰若稽古大禹曰文命敷于四海祗承于帝
  文命命之有条理者如后世一札十行之意也敷于四海犹言声教讫于四海亦已至矣方且祗承于帝无一毫自有之意见禹有君民之大徳有事君之小心也然祗承与重华不同重华有日月并明之意祗承不过坤承干之象而巳此帝王之间也
  曰后克艰厥后臣克艰厥臣政乃乂黎民敏徳
  欲为君尽君道欲为臣尽臣道克艰者圣人相之道也艰者兢业之念克者一念之诚厥后厥臣各止其所之意也君克艰君之事臣克艰臣之事思不出其位也君不尽君道而下行臣事君职必亏非所谓艰厥后也臣不尽臣道而上儧君事臣职必亏非所谓艰厥臣也君臣各尽其职政何由而不乂黎民见君臣各克其艰自然而敏于徳如木之根本既固枝叶无不流畅矣
  帝曰俞允若兹嘉言罔攸伏野无遗贤万邦咸寕稽于众舍已从人不虐无告不废困穷惟帝时克
  俞者舜深契于禹之言舜于克艰工夫深矣故闻禹之言有当于心大抵实尝用力于此者闻人之言心领意防闻之必切故以为信如此嘉言罔攸伏以下舜举尧克艰之道以证之也嘉言无伏于下贤无遗于野万邦复咸寕矣方且稽于众以求乎人舍其已以从乎人无告者不敢虐困穷者不敢废曰虐与废不必横政暴刑也哀怜矜悯之心有一毫精神念虑之不到是废之虐之也文王政施仁必先斯四者武王不泄迩不忘逺圣人之忧恤如此其切者非求为哀矜求免于废虐也惟帝时克尧之所克克于艰也尧之所谓艰者不出求言安民之事艰厥后之谓也
  益曰都帝徳广运乃圣乃神乃武乃文皇天眷命奄有四海为天下君
  益又明克艰之道言克非拘廹之谓也帝徳广运克艰之徳日日流转变动而不息周流而不居由圣而神由武而文圣神武文迭相为用无非体克艰之意于广运之中盖周流不息之道惟克艰者知之益指其大者言之也是以上为天之所眷下为四海之所归至于为天下君皆广运之所自来也益恐人止识尧之克艰不识舜之克艰故复称舜也广运者干健不息之意止则不运惟其广运乃能克艰学者于禹益之言参而观之则克艰之义备矣人多以此帝为尧非也自舜格于文祖以前帝则称尧后则称舜禹言克艰益虑人以克艰为拘廹故以广运推明之
  禹曰恵廸吉从逆凶惟影响
  益之言开禹之言阖益言其用禹复究其本以继之益言帝徳广运其意寛而大禹虑舜或以此自恃故言天命虽不庸释然顺此道则吉从逆则凶吉凶由于顺逆之间其报应如反掌之易天理何常之有当时时省察顷刻不忘可也大抵此四节指意相承气脉相贯初无间断禹克艰之言得舜之言而益彰舜克艰之道得益之言而愈大益克艰之妙得禹之言而始备圣贤之言互相明互相警戒于以见君道之广大而无穷君心之诚敬而不巳也
  益曰吁戒哉儆戒无虞罔失法度罔游于逸罔淫于乐任贤勿贰去邪勿疑疑谋勿成百志惟熈罔违道以干百姓之誉罔咈百姓以从巳之欲无怠无荒四夷来王益又言克艰之目必以事事物物而存此理吁者叹息以重其事又加之以戒哉则尤不可忽也儆戒无虞者圣贤之论治必于毫厘眇忽之中而加意无虞之中事机之所伏也圣人之心无时而不儆戒其于无虞儆戒之尤不可缓也罔失法度不独政事纪纲之谓也凡一身之间一动一作饮食起居之际莫不有法度动容周旋皆中于礼而巳罔游于逸至疑谋勿成训诂巳明事事物物欲克其艰而各致其戒亦广运之意也既随事随物而尽其理矣则凡心有所之皆广而明百字须防人只有一心安得有百志盖志者心之所之也一心既正则凡其所之无有不熈盖人惟未能循天下之理有当有否故有明与不明圣人动与理契凡精神心术之运随所之而光明盛大故谓之百志惟熈罔违道以干百姓之誉谓不偏于人也罔咈百姓以从巳之欲谓不偏于巳也人君因百姓之誉可以验巳之治但谓之干则不可至于咈人从欲徇巳也无求与徇之私去人与已之累平而视之则见此心之本体识其本体则无荒无怠以正守之即有四夷来王之理矣无怠无荒克艰之义也非止朝廷之上无怠荒也凡治天下之道一一备具虽缓而不切者莫不讲明此之谓无怠无荒治道运行而不息心则正矣心正则家正家正则国正国正则天下正推而至于四夷来王信矣此二句极本末而言之上极言其本下极言其末若以为无荒无怠四夷即来王理虽通而事则未也
  禹曰于帝念哉徳惟善政政在飬民水火金木土谷惟修正徳利用厚生惟和九功惟叙九叙惟歌戒之用休董之用威劝之以九歌俾勿壊
  于叹羙之辞也先为叹羙之言使人君不茍于聴故继之曰帝念哉号施令莫非政也惟有徳行乎其中则为善政政之所在主乎飬民徳惟善政政本于徳也政在飬民民资于政也后世富国强兵非飬民之政也自古善献言者必先格君心然后言治天下之纲目如孟子之告齐王使之反本既陈正心之道而后继之百亩之田数口之家至于鸡豚狗彘之微详及于政事之纲目盖民政出于人君之心也君心既正民政无有不善禹前与益反覆议论无非孟子反本之言切于正心者以次明六府三事之用亦孟子王政品目之谓也禹曰于言六府三事之羙也帝念哉言帝当念于是也水火金木土谷天地间常用之物而有自然之序惟修者裁成使遂其性利民而不为害也正徳者正民之徳也利用者宣导流通士农工商各安其业也厚生者培飬其生也惟和者使三者浑融无间无有差戾也正徳所以正其心利用厚生所以飬其生飬其生亦所以正其心所谓日用饮食徧为尔徳也合而为九功各以成叙则形之歌咏播之乐也戒之用休以下维持保全长久之理也前一节易后一节难九功惟叙人心愿治不敢自怠九功已成怠心易生故维持之道为尤难善以戒之威以董之又劝之以九歌俾勿坏歌者所以其志虑不至于惰滞也此三句本末全备当以内外表里观之戒董则以刑赏示之在外之事也劝之以九歌则以音容飬之在内之事也此段精神全在俾字不可不详味大抵消息盈虚天理之常裁成辅相君人之道也故有盛必有衰有成必有壊理之不易也今九功既叙矣是成也不能必其不壊也圣人所以叙之歌之戒之董之劝之无非所以使九功至于勿壊俾云者盖圣人裁成辅相以賛消息盈虚之理观勿壊之意圣人无穷之心见矣
  帝曰俞地平天成六府三事允治万世永赖时乃功俞者舜领禹之言知其果成也地平者谓向者洪水之害髙下失冝不得耕桑今也民得以安居而乐业地既平矣至于天则未尝不成何为乃在地平之后禹之治水地平可也天何赖焉盖天始万物非资人辅賛弥缝则不能以成功昬垫之害固有动植飞潜不得其性者矣是天未成也舜原其本而论之谓天地为之一新万物各得以自遂不惟一时赖之虽歴万世之逺不能外天地以有生外六府三事以为治是禹之功与天地相为终始而无穷也得不归之时乃功欤
  帝曰格汝禹朕宅帝位三十有三载耄期倦于勤汝惟不怠总朕师
  禹有正天地之大功则可以为天地之主故舜因此以逊位也耄期者舜精力之衰将告老矣倦于勤不可不深味圣人之心纯亦不已与天同运何由有倦但老将至而血气若倦虽倦而于勤之意不敢防止倦于勤而巳非倦于道也常人之心茍至于倦即放肆而不可収圣人于勤之中察其若倦则展转而不敢居见圣人之心有加无已常病其力之不给也夫居天位者当以勤为本舜既以倦自嫌必求如舜之勤者而逊位也汝惟不怠圣人所以为圣人也不怠之言虽若常谈惟实用工者方知不怠之中深有功用天行健天之不怠也圣道运而无积圣人之不怠也自古为帝为王者功业皆以不怠而成而事事物物之备亦生于不怠也其辞约其义大逊位大事也不言其它才徳止言不怠即付以天下不怠二字足以当帝位盖帝徳广运亦不怠之功用也舜践履之熟故其言平常人之称圣人言常大而实不相近圣人之称圣人言虽小而实不外此知与不知故也且孟子之称孔子不过曰仲尼不为已甚孔子自称亦曰我学不厌而敎不倦夫子所谓不厌不倦非自谦也盖圣人之道未尝一日息息则间断不可以言圣矣
  禹曰朕德罔克民不依臯陶迈种徳徳乃降黎民懐之此非禹之谦辞也禹尽克艰之道徳虽已克而常见其罔克民虽巳依而常见其不依禹之意谓位者天之位惟有徳者可以居之苟无徳而在民上民将不依矣当民不依之际岂不累帝知人之明乎此即让于徳弗嗣之意也圣人之心见天下之理广大无穷而举臯陶以自代迈种者言臯陶栽培其徳至于丰熟也徳乃降者如雨露之降黎民被其润泽罔有不懐也以臯陶之迈种比之于罔克者为如何以臯陶之民懐较之于民不依者为如何参视对观优劣自见而用舍亦可决矣禹之心灼然不敢当帝位于罔克之中但知自勉而巳此非深造克艰之学者未易语也
  帝念哉念兹在兹释兹在兹名言兹在兹允出兹在兹惟帝念功
  禹告舜以念臯陶之功也念之而在此释而不念亦在此名言者指其事而言之亦在此允出者反其心之所出亦在此反覆臯陶之功皆在可念如立则见其参于前在舆则见其倚于衡也禹臯陶一体之人也禹常自见其罔克故一念所系専在臯陶惟帝念功谓帝不特念其迈种之徳亦当念其有懐民之功可也
  帝曰臯陶惟兹臣庶罔或干于正汝作士明于五刑以弼五教期于予治刑期于无刑民协于中时乃功懋哉正者典也帝者之世风俗醇厚敢干于正者已无而或干于正者亦无有舜推原其功皆由臯陶作士之力也明于五刑以弼五教以者刑与教对立出彼入此出此入彼左右辅翼使迁于善也期于予治刑期于无刑期者立此意则至此地也刑者刑也无刑者敎也民协于中者或有所偏而刑以纠之则归于中无非大为隄防使民无入而不自得如此者是汝之功盛哉舜非以禹力称臯陶而姑言其功以塞禹之意也唐虞广大之象于此可见禹亦非文具之让也禹臯陶一体之人臯陶之徳实可以当帝位但当时有禹故以天下授禹然亦岂以禹掩臯陶之功哉子华使齐孔子虽知其乗马衣轻裘冉子请粟亦与之釡圣人非以人情与之圣人寛大自如此如此气象自尧舜以下于洙泗见之
  臯陶曰帝徳罔愆临下以简御众以寛罚弗及嗣赏延于世宥过无大刑故无小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与其杀不辜寜失不经好生之徳洽于民心兹用不犯于有司臯陶复称舜之徳罔愆意极渊涵惟实用功之人知之夫徳至于罔愆非盛徳之至刚健纯粹质天地而不疑对百圣而不慙歴万世而无者何以至此罔愆即克艰广运之意也臯陶独以罔愆二字该尽帝舜之徳非若后世泛言人君之徳者曰聦明曰仁智就其徳之名而称之也临下以简曰简者当于临中求之有统宗防元之意御众以寛曰寛者当于御中求之有天覆地载之意自简寛而无非好生之徳盖好多事者必不能好生好苛刻者必不能好生惟以简寛为本故罚弗及嗣罪止其身犹不得巳况其后乎赏延于世报功之意寜过于厚人之或罹于罪本于过者虽大必宥本于故者虽小必刑罪之疑则惟轻功之疑则惟重好生之徳随寓而着而于刑故无小尤足以深见圣人好生之心何者过慈则近于姑息反所以害仁观此一编茍无刑故无小之言好生之义不备于无小之中深见圣人之所以为好生圣人见人之故于为恶者知其终不可赦也不俟其恶之大而后罪之恶大则足以灭其身矣自其小而刑之所以戢其为恶之心厚徳深仁无越于此圣人以此之心为此之徳浃洽渐渍于民心而犹有有司之犯则非唐虞之民也虽然罪疑惟轻功疑惟重较之汉宣帝综核信必何舜朝名实之不定功罪之多疑也信必之效着不过汉之宣帝而罪功未免于有疑者乃所以为舜也宣帝之信必爝火之光也帝舜之疑天地之寛也学者当致思于此意
  帝曰俾予从欲以治四方风动惟乃之休
  自罔愆以下皆舜之所欲也能遂帝之欲而治者臯陶明刑弼教之功也四方风动可以见臯陶之刑矣夫刑者诛戮斩伐森然可畏何以能感动四方如此盖刑之中有教臯陶之弼教当于刑外求之此帝之所以休也则知臯陶之刑非律法之谓乃徳教也四方风动莫不鼓舞于徳教之中
  帝曰来禹洚水儆予成允成功惟汝贤
  舜称臯陶臯陶归羙于舜舜复逊位于禹故来禹而命之也夫洚水者洪水也舜之时水已平矣何以谓之儆予圣人前后相承同为一体洚水虽本以儆尧舜岂以为尧之事而已敢自安儆尧之意尧既用以自儆舜虽不见洪水之害而常若洪水之在目前其忧惧兢业之心为何如圣人之于灾异虽毫厘必加畏天地万物视为一体天地之中一物不顺无非儆予何暇计时之先后况舜之时水犹未尽平诚不可不儆也公孙谓尧使禹治水未闻舜之有洪水也舜居当时欲认洪水为己责于百世之下乃推而归于尧圣人小人之心相万也成允成功成允者先有以信天下之心也然后可以成功尧朝多耆艾旧徳盖天下之所信者也禹之治水诚难父之覆辙彰著于前禹其子也天下疑鲧之心将及于禹矣所以能成允者必有不言之孚如冰炭不待言其冷热而人自喻使禹求人之信巳则信之成禹不能必也惟天下信禹之心有素不待言所以成允而功之成随之也禹之信成于未治水之先禹之功成于人已信之后则当尧之世惟禹一人而巳故曰惟汝贤
  克勤于邦克俭于家不自满假惟汝贤
  人初立事之时在邦不敢以自懈在家不敢以自奉作为之始不期而然及功大名显则此心渐若有以自慰而随寓稍放亦势也禹居平水土成大功之后乃如立事之初方且勤于邦俭于家勤俭非二事也勤中有俭俭中有勤孜孜不息其心寂然若无一能之可观则满假之心何自而生舜命九官而独称禹之贤盖满假之心稍有片能寸长者有所未免禹有天地之大功而此心絶无又九官中之最贤者也不自满假者不必矜夸然后为满假功成之后茍自以为功即满假也禹成允成功而继之以克勤克俭所以为不自满假
  汝惟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汝惟不伐天下莫与汝争功
  天下之理必有对已立则物对有对则有争一矜其能一伐其功则争之理已存盖矜伐者争之对也禹之能不自以为能而视以为天下之能禹之功不自以为功而视以为天下之功是无我也无我则无对无对则无争矣禹且无我天下其与之争乎
  予懋乃徳嘉乃丕绩天之厯数在汝躬汝终陟元后懋非勉之谓盖孜孜不巳之意也舜于不矜不伐中深见禹之孜孜不息懋徳无穷舜目系心化亦愈勉其徳而不自知禹有地平天成万世永赖之功故舜从而嘉之通二句而观徳之既懋始见其绩之丕使禹有如是之功而稍有骄矜则其功小矣不足谓之丕也绩之既丕亦足以见徳之懋禹所以能全是大功而不失者必其涵养寛厚度量恢大常充实于内矣亦可想像其徳之懋也圣人之心即天之心圣人之所推即天所命也故舜之命禹天之厯数已在汝躬矣舜谓禹徳之懋如此绩之丕如此此心此理盖纯于天也天之厯数自然在躬初非厯数自外而至亦不可辞矣汝终陟元后也丕绩根本之壮也懋徳培飬之丰也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无稽之言勿聴弗询之谋勿庸
  舜既授天下于禹遂命以保天下之要人君以正心为本故先之人心私心也私则胶胶扰扰自不能安道心善心也乃本然之心微妙而难见也此乃心之定体一则不杂精则不差此又下工夫处既有它定体又知所用功然后允能执其中也中之在人非前失而后得非前晦而后明也水本清沙混之沙澄而水自清矣火本明烟郁之烟去则火自明矣惟精一可以见道此理禹所自知舜复切于言者以天下授人谨之重之自不容已也继以下二句若不相干何也盖用功于精一省察之道不可不宻无稽之言私言也不可稽考如潢潦之无根源非名之必可言言之必可行之谓也弗询之谋私谋也隂谋险论将以贼害而不可与众共者也圣人之道质之百王而无愧安有所谓无稽之言建诸天地而不悖安有所谓弗询之谋聴言之际深见精一之功孟子谓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见善明用心刚是以于邪遁之辞皆知其失也大抵无伪不能乱真无邪不能干正孔子曰不知言无以为君子使禹有心于执中而辨别言谋之不审则操守之不谨识见之未明何以为中哉
  可爱非君可畏非民众非元后何戴后非众罔与守邦钦哉慎乃有位敬修其可愿四海困穷天禄永终可爱固君也而民则甚可畏享无敌无伦之富贵岂不可爱以一身宅乎万民之上其可畏不亦甚哉众固常戴后然非众则难与守邦后者人心之所归赴邦者非人君所能自守也见君民一体之意位天位也可不钦哉钦之一字百圣用功之地尧舜相皆不外此谨乃有位曰乃者深意所寓既钦又谨乃能有位则知位不可以茍居也可愿者犹孟子之可欲敬修者用功之无已也大抵善心难持于可愿欲之事尤当加敬以修之圣人之心纯乎敬既曰钦又曰谨复曰敬舜纯诚之实积于中故纯诚之言于外也四海困穷舜垂拱视天民之阜矣安有困穷之民邪圣人之心常若不足视四海如悉在困穷之域此非舜之谦辞学者冝深思之天禄永终言以天下付于禹则开端造始在于禹也此一编尧舜禹相之要领也尧之命舜亦不外此于论语可见书不载尧之命舜因后以见前如率百官若帝之初皆史之要体古人作史不独书之者有意其不书者亦有意以是知唐虞史官皆有道之士也四海困穷天禄永终味此二句舜若付困穷之天下授禹抚摩之责悉将于禹求之可以见以天下与人非以为徳受人之天下非以为乐也
  惟口出好兴戎朕言不再
  一言之间祸福系焉出好者口也兴戎亦口也舜谓禹一言可以出好一言可以兴戎言之重如此逊位之言既出不可以再此周公谓成王天子无戏言之意虽然舜言出好兴戎言之不敢易外如有敌人之窥衅内如有权臣之乗间惟恐毫发之差人蹑其后舜之时安得有此盖谨言者圣人常行之理
  禹曰枚卜功臣惟吉之从
  亦非禹谦辞在朝之臣如此众多人人而卜吉者从之不必専主于一人也
  帝曰禹官占惟先蔽志昆命于元朕志先定询谋佥同鬼神其依筮协从卜不习吉
  择时人作卜筮此官占也未占之先自断于心而后命于元我志既先定矣以次而谋之人谋之鬼谋之卜筮圣人占卜非泛然无主于中委占卜以为定论也通神明为一理懋徳嘉绩之时见巳定矣固知天人之理不违于是也其所以谋之幽明者参之以为证騐耳后世遇事不能以自决取决于幽明之间如之何而可决也心者神明之舍昧此之神明求彼之神明是以甲可乙否终无定议舜以天下授之禹舜志既先定人民得其所依鬼神得其所主舜虽不稽之幽明想幽明之理巳流通而无间况騐之卜已吉矣岂俟再言乎禹之嗣舜断无可疑矣
  禹拜稽首固辞帝曰毋惟汝谐正月朔旦受命于神宗率百官若帝之初
  禹至此犹拜稽首固辞有臯陶则辞之臯陶有功臣则辞之功臣无可辞矣而犹辞非过于谦也恐天心之未从人心之未协耳帝曰毋惟汝谐和同天人之意也正月朔旦与天下更始而听新君之号令也受命于神宗亦舜受终于文祖之意神宗尧也天下者尧之天下受命于神宗示不敢専也率百官若帝之初自璿玑玉衡至于巡守皆如舜之故事
  帝曰咨禹惟时有苗弗率汝徂征
  舜窜三苗止窜其君耳又分北之分其恶类使不至党比耳至此犹未率化可见苗民之顽以舜为之君化之不服彊梗顽很日甚于前禹摄位之初舜命之徂征圣人自反之既尽不得已而至于征曰弗率者化之非一端而终弗率也
  禹乃防羣后誓于师曰济济有众咸听朕命
  以上伐下有征而无战则誓师之辞似不必作况尧舜之时不战而屈人兵亦安用夫誓师之辞哉大抵茍至于用兵则誓师不可免既以锋刄矢石相交岂可不临事而惧先事而戒禹誓于师正此意也济济者欲其军伍行阵之间整肃而不乱也
  蠢兹有苗昬迷不恭侮慢自贤反道败徳君子在野小人在位民弃不保天降之咎
  有苗之罪尽出于昬迷不恭列数之恶皆从此出尧之所以为尧允恭克逊尔舜之所以为舜温恭允肃尔有苗之为有苗实在于昬迷不恭盖不恭者为恶之本原昬迷之中养成不恭之念遂至于为侮慢自贤之事夫不恭侮慢百罪之縂贯虽四凶抵诛亦不过此所谓象恭滔天方命圯族皆不恭侮慢之变态苗以一人之身而备数人之恶反道败徳者恭则顺不恭则不顺乎正理矣不恭以接贤者冝其望望然而去之同恶相济者皆小人也民于是而弃之天于是而降咎不恭之心与民与天皆扞格背戾而不相通夫安得而不征
  肆予以尔众士奉辞伐罪尔尚一乃心力其克有勲奉辞伐罪深见舜命禹徂征之举出于不得已而非轻举也其与后世责昭王之不复反取侮于水濵之语者异矣尚一乃心力其克有勲圣人遇戎而戒理当如此彼宋襄不禽二毛以自欺是教其众心力之不尽也
  三旬苗民逆命
  奉辞伐罪兵至则服此帝王之举而三旬之乆犹逆命者何也非徂征之先尚有毫厘之未尽也圣人至于兴师其揆于我察于彼者至矣审矣义尽理极而后征之但苗民障蔽之深自有难感动者正当以天地观之一气之春草木生而隂崖深谷甲者未坼根者未芽岂春气之或偏欤固隂凝结壅蔽阳和姑少俟之及其流畅昔之未发生者悉坼而悉芽矣苗民三旬逆命寒气凝结壅蔽之时也舜之春风和气举世游泳苗民虽顽固有时而被其泽矣
  益賛于禹曰惟徳动天无逺弗届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帝初于歴山徃于田日号泣于旻天于父母负罪引慝祗载见瞽瞍夔夔斋栗瞽亦允若至諴感神矧兹有苗
  賛之意不可不味也禹征有苗而苖不服非教化之不善而苗民不率也禹之心茍以为弗率在苗而非教化之未至则满矣自反愈至而不罪苗乃谦也谦则有受益之理满则有招损之道月亏则必盈日中则必昃也满损谦益此乃天道圣人工夫无穷其心纯亦不已所以与天道相通而无间禹大圣人也见有苗之未化哀矜而自勉以修教化之未至而益又从而賛之賛者犹賛天地之化育禹已有是心而益賛之非告之以其所未知也惟徳动天天且可以徳动况苗民天地间之一物乎方舜之初于歴山也其徃于田日号泣于天于父母天未有不爱其物者父母未有不爱其子者父母天也父母之不我爱必为子之道未尽也号泣者自怨自艾也负罪引慝者舜之事亲岂有罪慝而其心常若负无穷之过恶无一毫可以自赎敬其事以见瞽瞍夔防斋栗如前临深渊后逼猛虎而瞽亦信顺乃春气之流畅也至諴可以感神神与人一理也歴举天之可动神之可感人如瞽瞍亦可以使之允若则岂苖民之不可格当时虞廷如禹如益皆实用功者故其言深见天理如此
  禹拜昌言曰俞班师振旅帝乃诞敷文徳舞干羽于两阶
  禹已知此理益又从而賛之禹神领心受无所疑滞如曾子之唯两相忘于言意之外即班还其师整肃其旅无踌蹰之意帝乃诞敷文徳帝之文徳素敷于天下又大敷之则和气弥满熏蒸于天地之间此诞敷之意也舞干羽于两阶朝廷闲暇礼文之肄非有意以示有苗也孟子曰自反而忠矣自反而仁矣自反而有礼矣其横逆犹是也曰此必妄人也已其与禽兽奚择焉夫孟子自反之尽付之妄人付之禽兽舜之自尽可谓至矣有苗三旬不服岂不可以付之妄人与禽兽乎乃诞敷文徳求之已而不求之苗则知圣贤之度量不同矣
  七旬有苗格
  春意浸盛寒谷发露而草木无不生造化之效有迟速而万物由于造化之中以自遂者本无厚薄也知此则三旬之逆初非可怒七旬之格亦非独迟先春后春各有其时至此不得不格也

  増修东莱书説卷三
<经部,书类,增修东莱书说>
  钦定四库全书
  増修东莱书説卷四    宋 时澜 撰
  臯陶谟第四      虞书
  曰若稽古臯陶
  尧舜禹谓之若稽古固也臯陶臣也亦与三圣人并称何哉盖舜以孝禹以功臯陶以谟后世尝并称美舜以不得禹臯陶为已忧未闻舎臯陶而独称禹也禹臯陶一体之人也使禹不受舜之位则臯陶为天子矣使舜不受尧之位则四岳为天子矣臯陶亦尧时四岳之类也况舜有天下选于众举臯陶不仁者逺矣益稷之徒不得而与也虞廷之臣独臯陶称若稽古史臣特以是推臯陶而附之于三圣人之列臯陶与禹分位相去不逺皆亚圣也
  曰允廸厥徳谟明弼谐
  此二句史官所以断臯陶之为人有徳者必有言臯陶以谟闻于天下史官恐人徒知其谟而不知其谟之出于徳故先言允廸厥徳指其根本以示人也惟其有徳故以谟则明以弼君则谐和允迪者实用工履践之地也
  禹曰俞如何
  或言上有阙文未可知臯陶必先有所言禹始发问如大禹谟先载禹言之类
  臯陶曰都慎厥身修思永惇叙九族庶明励翼迩可逺在兹
  都者叹美之辞也先叹美而后言者不敢易其辞也大抵齐家治国至于平天下皆自身修而出故当修身之际必深思永久之理可久而后功用无穷也惇叙九族自身修而见于齐家也伊川家人传曰正伦理笃恩义惟惇叙足以该齐家之道也庶明励翼又大于一家者朝廷之上百官之中明白一心各思勉励翼敬以奉其职翼与小心翼翼之翼同自齐家以至于治国皆自根本始故曰迩可逺在兹可之一字不可不味可者明其有此理也盖用工不已则其理可逺非谓修身即能齐家治国平天下也
  禹拜昌言曰俞
  禹克勤克俭不自满假学问工夫之深其于身修思永之道巳入其奥故闻臯陶之言不特俞之且拜之盖深契乎心故感之机形之拜而不自知孟子所谓禹闻善言则拜也
  臯陶曰都在知人在安民
  臯陶言自修身至于治国平天下本末巳备茍不明所谓知人安民则不足以尽修身之理盖知人安民乃修身中纲目之大者臯陶特指以为言谓修身之道当先于其大者而致力两曰在者辞定而理决可以知其为修身用工之地也
  禹曰吁咸若时惟帝其难之知人则哲能官人安民则惠黎民懐之能哲而惠何忧乎驩兠何迁乎有苖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
  禹与臯陶其心相应故闻其言悄然而叹盖禹于克艰之理践履既深而知知人安民之为不易吁者叹其难之意非病其难也咸若时谓两者俱如此虽以帝舜之圣尚亦难之况于已乎见禹用工之切不独见已之难而又见舜之难故予何言思日孜孜常有不自足之心视知人安民为至重谓知人即哲即可谓之能官人安民即惠即可以致黎民之懐哲惠两尽何忧驩兠何迁有苖何畏巧言令色孔壬若有惊愕怪讶之意要之哲惠之理禹已心知意会践履之人实知其中工夫之多故闻其言论其事不觉自以为难也若未尝学问口耳之间浮听而浪言之必以知人安民为何难曽不知尧舜修已以安百姓其犹病诸尧舜非病而不能行兢兢业业以尽其道也知尧舜病诸之意则知禹难之之意
  臯陶曰都亦行有九徳亦言其人有徳乃言曰载采采臯陶闻禹以为难乃告以切近用工之地谓人之行亦有九徳之可观亦可以即其行而言人之有徳曰亦者自是可以造知人安民之道也臯陶言不尽意乃言曰将事事而条陈之采事也载自任也臯陶自任事事条陈盖深与禹相得言之未尽故继言之不待问也
  禹曰何
  臯陶曰载采采而未言其目禹即叩采采之意臯陶之言未终而禹即问如人对语意味相属其中自有不容巳者
  臯陶曰寛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乱而敬扰而毅直而温简而廉刚而塞彊而义彰厥有常吉哉
  臯陶于此歴言之九徳非相济之谓也栗济寛立济柔即不可谓之寛徳柔徳矣盖有所偏然后有所济既谓之徳则纯全也如寛而不栗则纵弛之人柔而不立则懦弱之人岂所谓徳乎九徳盖自然而然莫之为而为者初不俟强勉作为也大抵寛多失于阔略寛之中必自有所谓整齐者柔多失之委靡柔之中必自有所谓卓立者愿者持心谨慤耻言人过多不尽情自以为恭也殊不知责难于君谓之恭待人不以诚实乃不恭之大者乱者能治乱之人多恃才作为大则为鲧小则为盆成括必加之以敬则处事而当扰者通熟于事之人恃其通熟心忽而志缓反失之犹豫必加果毅则任事而成直者多失于讦必养之以温简者多失于卤莽必収之以廉隅刚者多不充实所谓枨也欲焉得刚惟刚而能塞则如孟子至大至刚浩然之气塞乎天地彊者多失于勇而无义所谓有勇而无义为乱惟彊而有义则如孟子之过孟贲逺矣彰厥有常吉哉凡此九徳又当观之于平昔考之于闲暇惟徳之有常者彰而用之则为国家之福常者常久而不变也
  日宣三徳夙夜浚明有家日严祗敬六徳亮采有邦臯陶既言九徳之目矣而继之以徳之序三徳之人大夫所当用也日宣逹其情而使至于无则有家之事自夙夜而浚明观浚明之象若整整然有条理而不紊也六徳之人诸侯所当用也日严祗敬与日宣之意合而观之谓之宣则敬在其中矣此特言严祗敬位愈髙而心愈敬也虽有三徳六徳之人而不知此则亦徒然尔鲁穆公之侧非无子思齐宣王之国非无孟子但穆宣无日宣祗敬之心所以不能浚明其家亮采其也日宣严祗自有尊礼信任之意在其中三徳六徳不必指言于九徳之中得其三得其六也治有广狭事有小大故所用之人有多寡也
  翕受敷施九徳咸事俊乂在官百僚师师百工惟时抚于五辰庶绩其凝
  见此人君如天之无不覆地之无不载不以一己之才为才而敛天下之才以为才故合九徳之人而受之又布之于职事之间使九徳之人咸事而无遗才俊乂之人在官而无旷职此人君之体也然犹言百僚师师百工惟时何也盖众贤既进犹有所当用心者惟圣人乃能公天下以为心降圣人一等未必能免毫厘之私若果有之岂能逓相观法以兴事造业则必分朋立党反以害事故咸事在官之后必有以兴起其相师之风而钦哉惟时以亮天功可也百僚百工非有不同师师有僚友之义故曰僚自职业言之故曰工抚于五辰在天得其全者为五辰在物得其偏者为五行同此一气也自其势论之五辰在天人于何而可抚以其理论之则未尝有间在我之五行既得其理则在天之五辰亦得其理矣百僚师师百工惟时事事物物各得其性则五辰自然循轨庶绩故凝而不散也后世人臣之立功有随成而壊者是不凝也功愈久而愈隆乃凝之意
  无教逸欲有
  逸欲者亡国败家之事虽至无道之君岂欲有为此而教之哉盖一人者诸侯之观瞻上有一毫之纵弛惰慢即是教逸欲之道也
  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无旷庶官天工人其代之兢业者敬之形容也几者动之微也一日二日之中几微有万而难察兢业之心稍有不接则忘失于几微者必多矣非持敬之功深到则致察之精切何以及此自微而动之善则善之恶则恶一心之中少有不敬善恶自此判矣无旷庶官非特无其人之为旷盖非其人之为旷也天工人其代之凡在职位无非代天理物耳如天之为然后能亮天工其可不敬乎
  天叙有典勑我五典五惇哉天秩有礼自我五礼有庸哉同寅协恭和哉
  天命在人自然有君臣父子之教在我则勑之勑者整齐之功也惇者厚也惟民生厚民之五典本无不厚勑之使归厚而巳勑之之道从厚则近本也物聚然后有礼人羣则礼自生岂非天秩然自我而出天下惟视吾用之如何尔典礼出于天天命之谓性也曰惇曰庸修道之谓教也天叙天秩非人所为惟君与天为一故能惇之庸之也同寅协恭和哉典礼之根源也君臣聚精防神与天无间则所惇所庸乃天之典礼不然则典礼无非虚文矣
  天命有徳五服五章哉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哉政事懋哉懋哉
  命有徳讨有罪直言五服五章五刑五用皆不云我者见赏罚之纯乎天也盖典礼虽本于天犹待人辅相撙节而成之若赏罚则不可加一毫于其间有一毫之人欲则赏罚我之赏罚非天之赏罚矣观鲧于舜而诛禹于舜而用此天命天讨也舜可谓不以我矣政事懋哉懋哉言赏罚此心勉勉不巳不可有一毫止息有所止息则有我之心乗间而生矣
  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逹于上下敬哉有土
  自我之言天人贯通之理也天有显道厥惟彰自我民聪明观之于斯民生知之时则可见自我民明威观之于人心凛然不可犯之地则可见逹于上下此理彻上下而无间断有土之君其可不敬
  臯陶曰朕言惠可厎行禹曰俞乃言厎可绩臯陶曰予未有知思曰賛賛襄哉
  臯陶谓我之言顺果可以厎行否禹賛美其言可厎于成功臯陶慊然以为予未有知思曰賛賛襄哉而巳观臯陶陈知人安民之谟如此方且淡然不自以为可行贾治安一防才略如不可胜用曰医能治之而上不使又曰陛下何不令臣属国之官视臯陶气象为如何禹与臯陶于舜之前交陈治道周旋切至舜恭已无为听臣之论治而已言若稽古止于臯陶见臯陶之徳与禹相参
  益稷第五         虞书
  益稷
  益稷与臯陶谟文相连以简编之重分为两篇议论相承初不间断益稷名篇非有意但以禹首举益稷为言故取以纪其目如论语学而子罕无他义理取其初説以记纪事之次序耳
  帝曰来禹汝亦昌言禹拜曰都帝予何言予思日孜孜臯陶之谟既陈舜见禹在侧故来禹亦使昌言而无犹露斧凿禹曰都以下三句与曽防之言略相似但曽防气象犹有未平圣贤分量不同此则穏贴耳禹所以不言惟思日孜孜盖其用心在纯亦不巳之地造理之深见天下之理无穷愈加勉而愈不自足孔子谓不知老之将至云尔正此意也禹忧其职之未尽如此何暇分其心于陈谟
  臯陶曰吁如何
  吁亦悄然之辞畏圣人之意臯陶用功亦造禹地故复问其如何也
  禹曰洪水滔天浩浩懐山襄陵下民昬垫予乗四载随山刋木暨益奏庶鲜食予决九川距四海濬畎浍距川暨稷播奏庶艰食鲜食懋迁有无化居烝民乃粒万作乂臯陶曰俞师汝昌言
  予乗四载即旧注所谓水乗舟陆乗车泥乗輴山乗樏也随山刋其木以相视水势于是与益进众鸟兽之食于民九川水之大者俾入于海畎浍水之小者俾入于川大水决而有所入小水濬而有所归治水之序也于是与稷播艰食奏鲜食鲜食亦鸟兽之食也水土方平民之播种尚艰故曰艰食粟谷之食也惟其艰故以鲜食兼之当洪水未平之时道路壅塞阻不相通九州所有偏聚其处至是懋迁彼此之有无更相补易化其所居使之均足烝民乃粒曰乃者深见艰难之意洪水之势滔天禹之用工非一手一足之力非一朝一夕之故然后乃得而粒食万以治此非禹之夸辞也禹在虞朝不矜不伐不自满假成功之后宜其所过者化而日求新功不忮不求何用不臧子路终身诵之夫子则曰是道也何足以臧禹圣人也岂不知此乃歴举其功若矜伐者何也盖艰难之念恐其易忘平成之功恐其难保正如管仲告桓公无忘在莒时之意其意谓昔者艰难如此今虽平成昔者之心顷刻不可忘正其持敬不息之工夫所不期而也禹虽不陈谟乃陈谟之大者故臯陶曰师汝昌言使禹自言其功而非有深意何以谓之昌言哉
  禹曰都帝慎乃在位帝曰俞
  吁而曰都者禹体得艰难戒惧之中有至乐之地也帝曰俞领其言而叹其然也
  禹曰安汝止惟几惟康其弼直惟动丕应徯志以昭受上帝天其申命用休
  止者知其所止之止将以安汝心之所止必于动之微及静而无事之时常致省察之功又必辅弼之人直而无不直则啓沃之功不至省察之所不及所止或不得其安矣大抵治身之道毫厘眇忽晏闲暇豫工夫最切而绳愆纠谬格其非心隄防最要惟几惟康则内得其养其弼直则外得其养内外交得其养则茍有所动而舟车所至日月所照莫不翕然大应所徯之志矣徯志者人有此志徯望于我我之动能大应之则昭然可以对越上帝之心不辱天佑下民作君师之意故天从而命之用至休美以是知天命非自外至从而申之耳有以治己之心有以契天下之心而昭然可以对越上帝之心天岂庸释哉
  帝曰吁臣哉邻哉邻哉臣哉禹曰俞
  帝深领禹之言实欲用功是以深知左右顷刻不可无人而再三反复臣邻之义的切如此臣邻指禹言之
  帝曰臣作朕股肱耳目予欲左右有民汝翼予欲宣力四方汝为予欲观古人之象日月星辰山龙华虫作防宗藻火粉米黼黻絺绣以五采彰施于五色作服汝明予欲闻六律五声八音在治忽以出纳五言汝聼予违汝弼汝无面从退有后言
  作朕股肱耳目君为元首股肱耳目臣为之君臣相须为一体也予欲左右扶持其民翼而左右者汝也予欲宣康济之力而及于四方为其事者汝也竭股肱之劳以任天下非一手一足之谓也予欲观古人之象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自黄帝巳有衣裳故曰观也日月星辰山龙华虫此六章者防之于衣以为在上之服宗庙之尊亦用此六章之饰藻火粉米黼黻此六章者绣之于絺以为在下之服凡此十二章以五采施五色而作服所頼以明之者汝也予欲闻六律五声八音在治忽六律五声八音者天地自然之和也以此察治忽则无纎毫之伪出纳五言五言乐之成言者三百篇之诗是也诗有出于上者为出有出于下者为纳出纳作之于乐所頼以听之者汝也予违汝弼汝无面从退有后言不独教禹作股肱耳目至此舜连一身亦责付禹也古人君臣之义委任之至如此舜之为君非有所慊而畏人之后言非容受之意有所未尽而致人之后言虞廷之臣又非肯欺其君而为面是背非之行也圣人敬畏无巳虗懐待谏惟恐过之不闻而深忧夫至尊居于九重之上在下者常有难言之患求言之切至也凡此数端皆所以论为治之道作服饰以祭天地宗庙礼之大者也六律八音五声乐之大者也治定功成制礼作乐之时也礼乐非可以虚文举言礼乐必于左右宣力之后者人民和气浃洽然后可以兴礼乐固有次序也
  钦四邻庶顽谗説若不在时侯以明之挞以记之书用识哉欲并生哉工以纳言时而飏之格则承之庸之否则威之
  四邻左右前后之近臣也师臣者帝賔臣者王友臣者霸自古以来成王畏相无不以钦大臣而兴者皆原于舜臣邻之意也自此论教育人才之理庶顽谗説若不在是于是収而化之始则用射侯之礼以明之射者心正然后能中揖让而升下而饮非敬不可所以其敬心也挞而记之记者使之自记非教者记之也又书之于简册以识其过人之有过窘诮之时愧悔之意必生渐久而渐忘是以改过常不力挞而必记又有书以识之非斥絶之也存其过所以存其耻目接于所记所书则必耻耻则善心生欲并生哉欲与之并生于天地之间善者生之理也工者掌诵诗之官也时而飏之飏其诗也以騐其从化与否也诗者出于情性古人采诗以观民风即此意也春秋列国盟防赋诗之际不能自其情况唐虞之时诗有不出于真情者乎歌其诗以观之感格而化者可得而知而感化者复有浅深或尊承之或任用之至于怙终不悛者而后用法以刑之舜何为于谗説者教之如此其至盖作之君作之师不如是则不足以尽君师之职也
  禹曰俞哉帝光天之下至于海隅苍生万黎献共惟帝臣惟帝时举敷纳以言明庶以功车服以庸谁敢不让敢不敬应帝不时敷同日奏罔功
  俞哉者然其言而犹有可言之谓也教育之道固详矣然或挞或识规模若廹顽谗之人亦具天地之理人君统大体以临之示大法以警之则谁敢不逊敢不敬应上之规模广大故功用之着于下者亦广大普天之下率土之濵莫不精白承休徳所谓顽谗自无有也帝不时敷同日奏罔功禹不待舜问即言帝若不如此用人则将见皆同日而奏无功欲舜灼然尽心于此大者否则即有如此大害也前一节议论必得此一节议论其义始备
  无若丹朱傲惟慢游是好傲虐是作罔昼夜頟頟罔水行舟朋淫于家用殄厥世
  禹既推其理之广大又収拾于工夫之切近者言丹朱之傲始于慢游是好尔慢游不巳遂至于傲虐是作夫慢游之罪不过怠惰嬉游何至于傲虐之作而用是以殄厥世盖为恶之初以慢游之过小为不害日复一日恶力浸长则慢游之念转为傲虐而不自知傲而至于虐恶力猛矣则何恶不可为及其成熟自然足以殄厥世也罔昼夜頟頟頟頟然勇于恶昬肆而穷日夜之力也舜大圣人也视丹朱不啻天渊禹为舜忧而恐其若丹朱之傲何也圣人与天地万物为一体天地之中一物顺理无非所以吾之良心一物不顺理无非所以警吾不善之端也所谓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丹朱之不肖去舜虽逺而慢游之初实人心之所易入安得不要其终以为戒见圣人之工夫愈无穷也
  予创若时娶于涂山辛壬癸甲啓呱呱而泣予弗子惟荒度土功弼成五服至于五千州十有二师外薄四海咸建五长各廸有功苗顽弗即工帝其念哉
  禹惩丹朱之恶而求之于身曰创者见恶而为善之力也恶在丹朱创在禹是禹因傲而得敬也平成功用尽于此而出也丹朱至于殄世其始不过慢心禹至于各迪有功其始不过敬心善恶之端也予弗子惟荒度土功禹以天下为一已忧也五服二千五百里方面共五千每州各立一师外及四海皆立五长以相统率禹经理天下之大略也各迪有功苗顽弗即工深足以见舜世教化之盛各迪有功如周时人人有士君子之行天下皆迪功则不即功者易见独举苗一人之顽弗即其工则自苗之外必无不即工之人矣以禹之敬勤劳治水如此惩创自反如此苗尚未即工则敬之工夫其可已乎帝其念哉禹将与帝相与自反共致力于未尽之工夫也不徒苗之顽在所当念天下之事尽在于艰难之中念哉之意无时而可巳也
  帝曰迪朕徳时乃功惟叙臯陶方祗厥叙方施象刑惟明
  舜谓能导迪我之徳者皆禹之功秩然而有次序归各迪有功之功于禹也臯陶祗敬汝之功施象刑而极其明任苗弗即工之责于臯陶也功归之禹责任之臯陶而舜无所与君臣一体本无间也
  夔曰戞撃鸣球搏拊琴瑟以咏祖考来格虞賔在位羣后徳让下管鼗鼓合止柷敔笙镛以间鸟兽跄跄箫韶九成鳯凰来仪
  此又一节也治定功成夔故以乐之至和为言祖考来格其幽所感如此虞賔在位羣后以徳相逊所谓相维辟公天子穆穆济济多士秉文之徳也其明而人和如此则堂上之乐可知矣至于堂下之乐作鸟兽跄跄然而舞其和又可知也箫韶九成乐大备之时虽至治之祥如鳯凰亦来仪言和之至也史官特以虞乐结虞书五篇之终盖成于乐帝王至治之盛泰和之气鼓舞动荡者如此如祖考如虞賔如羣后如鸟兽如鳯凰如百兽尽在舜和气之中
  夔曰于予击石拊石百兽率舞庶尹允谐
  夔又申言之曰我作乐百兽无知者尚且率舞则庶尹信其和谐夔前言舜乐如此之盛矣至此再言夔曰于予以别之盖前之乐舜之乐也后之乐夔之乐也舜乐之盛虽职在后夔而实本于帝舜之徳于此而后自谓我之乐非自夸也乐使人鼓舞动荡而不自知所谓乐则生矣生则乌可巳也所以重复言之感而不能自己击拊即前之戞击搏拊也
  帝庸作歌曰勑天之命惟时惟几
  见于歌诗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也不惟夔之言乐重复而不能巳舜于言语亦不能已所以帝庸作歌曰乃赓载歌又歌曰亦重复而不自觉盖鼓舞动荡乐之体也勑天之命惟时惟几此圣人之真乐也庸者因用此以作歌也天命流行内而起居寝处外而天下万事无非天命必有以勑正之勑之工夫少间便不是天命杂于人为矣则天命即不得其正矣勑者整勑之意也时者时时勑之几又时之微者也若顷刻之际几微之中一毫不勑则私欲间之此精密之工夫也大抵天命流行而不息圣人亦当流行而不息诗曰维天之命于穆不巳又曰文王之徳之纯纯亦不已观不已之意则知时几之意矣此舜居太平极治之心也
  乃歌曰股肱喜哉元首起哉百工熈哉
  言勑天之命惟时惟几必頼人臣辅佐君对臣则先言股肱喜亦奋庸之意也股肱喜而常举是意于下则元首兴起不昬滞于上矣朝廷如此百工安得不广且明哉
  臯陶拜手稽首飏言曰念哉率作兴事慎乃宪钦哉屡省乃成钦哉
  飏言者大声而言也形于声音动于忾叹而不自知拜手稽首大声言之念哉凡率作兴事之际必常常致其敬也所谓率作兴事慎乃宪最要看大率人一味兴起去做事都不思只是防有失兴者奋励之谓也事固以奋庸而立又必谨守其法加之以钦此是情性之正天理之公矣屡省乃成不可作保治看只是时时思量所以成处屡者无时而不省也乃者事之所以成也事所以成时时省之盖日中则昃月盈则亏当既济大亨之时省察之功不可歇也
  乃赓载歌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
  臣称君则先言元首明者君道之本体也居上克明惟明明后元首明于上则股肱无有不良归美未几警戒继之圣贤相与之意也
  又歌曰元首丛脞哉股肱惰哉万事堕哉
  君道在于无为侵臣之职则丛脞哉丛脞者不知纲领之谓也舜之时太平无事不可复有所増茍彊欲有为即成丛脞之害臣歌先元首君歌先股肱交相责任之义也
  帝拜曰俞往钦哉
  臯陶切直辨论至此深契帝舜之心拜而受之有不自觉盖古者君臣席地而坐故闻臯陶之言而遽拜君犹父也无拜臣之礼一言之间可以为帝者师以师礼拜而俞之观往钦哉一语古人所谓尧舜虽没千百年其心至今犹在也此篇大槩脉络固相通然其间非一时之言往钦哉之言意有不同前者以戒羣臣往敬其所行此乃君臣相戒自今巳往敬而勿失舜臯陶之赓歌三百篇之祖也治定功成君臣陶于至和不能自巳正薫陶浃洽手舞足蹈之时于是时而作歌宜其蹈厉而云勑天之命惟时惟几至乐乃在警戒畏惧之中臯陶闻之天机自动飏言大呼亦当铺张治功而不出于规矩凖绳之中皆不失其则者所以见情性之正而为本于三百篇也臯陶之歌百代为君者所当戒而于舜时为尤切舜之时恭已正南面法度彰礼乐着羣贤布职但总其大纲不可复加正所谓无妄之往何之矣二典三谟或记其臣之拜或记其君之拜皆和气浃洽不自知其所以然也

  増修东莱书説卷四
  钦定四库全书
  增修东莱书説卷五    宋 时澜 撰
  禹贡第一       夏书
  禹别九州随山濬川任土作贡
  九州之界自古固有共工氏之霸九州是也洪水湮没踪迹渐亡禹之治水先治其经界经界既定则可用工然后随山濬川任土作贡随山者或谓随山开导以观水势或谓随山即所以导水况升髙则可以视下而山脉与水脉相通观山脉亦可以知水脉濬川者濬治其川也益稷言濬畎浍距川此独言川举其大也任土作贡任物土之宜以作贡赋之法随山濬川足以见禹之智任土作贡足以见禹之仁孔子序书以此二句该尽一篇之义禹治水之规模于此可见
  禹敷土随山刋木奠高山大川
  史官作禹贡首言禹敷土见禹之胷中先有一定之规模分布九州之土某土如此某土如彼然后用工所以有成若逐州临时乃为方略则散乱参错劳而无成功矣禹之治水其大规模在于先敷土而已不然滔天之状规模不立人力将于何而施邪刋木所以通道奠髙山大川者先定每州之髙山以为每州之标凖次辨其大川之所归亦以为标凖也标凖既立则可以相视一州之内必有髙山大川视其所表以为识而后怀襄之迹可辨矣
  冀州既载壶口治梁及岐既修太原至于岳阳覃怀厎绩至于衡漳厥土惟白壤厥赋惟上上错厥田惟中中恒卫既从大陆既作岛夷皮服夹右碣石入于河他州皆举山川以为界独冀不言者帝都不必言观余州所至可知亦以示王者无外之意也壶口梁岐皆龙门左右之外地也壶口龙门之上口水之为患本于龙门狭隘故禹凿之以行水此用工之最大者故史官首及之孟子谓禹行其所无事如凿龙门排伊阙费工不少岂得为无事哉凿其所当凿排其所当排不惮其难而止乃所以行其无事也人之为学其中节目不一若避其难而就其易谓之行其所无事其可哉推而论之则兢兢业业不害尧舜之无为不遑暇食不害文王之罔攸兼禹之治水先为其难非灼见此理自信之笃则惮而不为矣治梁及岐梁岐雍州之山也禹在冀州而治之何也盖河水径自梁岐河流欲通所以先治梁岐也太原岳阳以为标凖也覃懐厎绩凡言厎绩皆水之难治而用工多者也厥土惟白壤水患平则土色见矣赋上上田中中差四等者冀帝都也百物所聚百事所出利之渊薮所以赋特重于他州相权以为平也或谓水土初平制赋各随其力后以渐增之此以后世利心窥圣人圣人正欲当水土初平之时人力未尽修地力未尽辟制为贡法异时人众地辟赋不加多而天下之有余常藏之于民也恒卫既从大陆既作平水土或言于田赋之前或言于田赋之后在前者其害大不可不先治在后者其害小故徐而治之也皮服者岛夷所贡狐裘之也其他如卉服亦皆贡献之物夹右碣石入于河帝都通漕运之道也九州必有漕运之道以一人统天下之大丝牵绳聨凡所贡赋不可无道以达于帝都也
  济河惟兖州九河既道雷夏既泽灉沮防同桑土既蚕是降丘宅土厥土黑坟厥草惟繇厥木惟条厥田惟中下厥赋贞作十有三载乃同厥贡漆丝厥篚织文浮于济漯达于河
  兖居河之下流水患最盛禹既凿龙门河水至此湍激涌溢故禹不惜数百里之地疏为九河以分其善治水者不与水争地禹之所捐不过数百里凡天下之所可居者皆禹之地也所捐者小所得者大后世河水代为人患非河之皆害人人实害于河也盖禹所疏之河皆湮塞而为平土水无所泄岂不为患水为五行之首如人之血气流转于天地之间安可壅但使有所容足矣凡猪泽之皆禹不与水争地也治水不出两端使之有所归使之有所容大者如川如河小者如畎如浍皆令转相入以归于海或逺而不达则捐数千里之地以为泽所以容之也圣人胷中广大后世浅狭也洪水未平民皆居于髙丘至是乃下宅平上也洪水之时土虽有桑浸没在下岂得而蚕至是而可蚕也草惟繇木惟条兖州水害最重草木不得其性繇始抽也条始长也与渐包惟乔之义异矣人君与天地万物为一体一草一木亦欲得其性故偹记之也漆丝织文者九州之贡考之周礼皆祭祀宗庙朝觐防同所用之物所谓万惟正之供也田中下赋贞第九等也作十有三载乃同者禹八年于外惟兖州十三年功乃与诸州同也
  海岱惟青州嵎夷既略
  可以经略也
  潍淄其道厥土白坟海濵广斥厥田惟上下厥赋中上厥贡盐絺海物惟错岱畎丝枲铅松怪石莱夷作牧厥篚檿丝浮于汶达于济
  莱夷作牧中国以种植为生夷俗以畜牧为生莱夷可以畜牧则水平可知矣
  海岱及淮惟徐州淮沂其乂防羽其艺大野既猪东原厎平厥土赤埴坟草木渐包厥田惟上中厥赋中中厥贡惟土五色羽畎夏翟峄阳孤桐泗濵浮磬淮夷蠙珠暨鱼厥篚纎缟浮于淮泗达于河
  草木渐包包结实也
  淮海惟州彭蠡既猪阳鸟攸居三江既入震泽厎定篠簜既敷厥草惟夭厥木惟乔厥土惟涂泥厥田惟下下厥赋下上上错厥贡惟金三品瑶琨篠簜齿革羽毛惟木岛夷卉服厥篚织贝厥包橘柚锡贡防于江海达于淮泗
  彭蠡今之鄱阳湖也阳鸟随阳之鸟今之鴈也常聚于平沙昔以水溢无岸可居攸居则知岸出而水平矣鸟兽得其性也禹之治水或騐之鸟兽或騐之草木或騐之夷狄以是知非特为人为天下万物也三江无定説或谓松江之下三江出于震泽之下恐是既疏三江震泽之水有所泄而无壅矣草木惟夭惟乔以草木騐扬兖之水则兖尤甚乔与条可见也厥包橘柚锡贡圣人不以口腹劳人非宗庙賔客之大事则不贡故曰锡贡
  荆及衡阳惟荆州江汉朝宗于海九江孔殷沱潜既道云土梦作乂厥土惟涂泥厥田惟下中厥赋上下厥贡羽毛齿革惟金三品杶榦栝柏砺砥砮丹惟箘簵楛三厎贡厥名包匦菁茅厥篚纁玑组九江纳锡大浮于江沱潜汉逾于洛至于南河
  厎贡厥名见圣人处事之精如此天下之事每不两全观此则两全矣自杶榦及楛六物非朝廷所常用也必使之贡则劳民不使之贡则或缺故惟使贡其名者名列具条目条而贡之无用止其贡则彼不劳有用使之贡则我不缺因此可以见圣人制贡之本心也三不名言有三国为然也纳锡大古一尺二寸为古者以大为寳亦不常贡必上之人锡贡然后纳也逾于洛凡曰逾者皆无水道由陆而逾也
  荆河惟豫州伊洛涧既入于河荥波既猪导菏泽被孟猪厥土惟壤下土坟垆厥田惟中上厥赋错上中厥贡漆枲絺纻厥篚纎纩锡贡磬错浮于洛达于河下土坟垆见土色不一
  华阳黑水惟梁州岷嶓既艺沱潜既道蔡旅平和夷厎绩厥土青黎厥田惟下上厥赋下中三错厥贡璆鐡银镂砮磬熊罴狐狸织皮西倾因桓是来浮于潜逾于入于渭乱于河
  蔡旅平旅祭蔡之山也或谓禹不有其功而归之山川之神非也山者天地巨镇能生云气出水源禹见山川实为一体是有功于治水者故旅祭之非为文具也后世不知鬼神之义凡祭山川必泥刻为人形夫山亦万物之一止者为山流者为川飞走者为禽兽人在于两间各为其耳今必欲以山为人则人亦可以为山矣荆岐既旅亦此意也
  黑水西河惟雍州弱水既西泾属渭汭漆沮既从沣水攸同荆岐既旅终南惇物至于鸟鼠原隰厎绩至于猪野三危既宅三苗丕叙厥土惟黄壤厥田惟上上厥赋中下厥贡惟球琳琅玕
  万壑东注惟弱水之不可东使禹谓水万折而必东亦欲导之使东则弱水终不可以东流而水患未可尽平所谓执中无权犹执一也惟圣人深得时中之理顺其而导之文理宻察足以有别也且天下之理有如此者春夏之时万物生长然亦有枯槁之根秋冬之时万物肃杀然亦有发荣之花岂害其为冬夏之节世之曲士不知此理以一回之夭一跖之寿遂疑天地之常道者多矣三危既宅三苗丕叙苗昔以不道窜于三危自后世观之以罪流放者聼其自生自死在所不恤圣人之心不然方其有罪至于窜弃刑行之后施仁发政自当及之故禹治水至三危亦为之画其居宅使大得其叙后世以为投诸四裔若弃之者非圣人之心也
  浮于积石至于龙门西河防于渭汭织皮昆崘析支渠搜西戎即叙导岍及岐至于荆山逾于河壶口雷首至于太岳厎柱析城至于王屋太行恒山至于碣石入于海西倾朱圉鸟鼠至于太华熊耳外方桐柏至于陪尾导嶓冢至于荆山内方至于大别岷山之阳至于衡山过九江至于敷浅原导弱水至于合黎余波入于流沙导黒水至于三危入于南海
  雍州东据河曰西河者自冀州视之则为西也凡禹贡名物地理皆考于图此特言其大意耳禹之导山导水必穷首极尾跨渉数州故言其条例于后若其细者不能槩举则分见诸州导山导水自有经纬山川之分见于九州者其经也山川之聚见于后者其纬也无经则不知其定所无纬则不知其脉络此作史之妙也导山有二説或以为随山通道以相视其源委脉络或以为治山旁小水二説当兼用禹固先相视水不应又别廵厯以治其水独以为治山旁小水则水何由知也观其次序可见逾于河人逾之非山逾也入于海水入于海也或以为山连属既有河以絶其不可谓之逾也説导山者或以为三条或以为四列三条之説谓岍至碣石为一条西倾至陪尾为一条嶓冡至敷浅原为一条然内方大别在荆州岷在梁州相去数千里岂可合为一条以此知四列之説恐是自导嶓至于大别为一列自岷山至敷浅原为一列然岍岐嶓则言导西倾岷山则不言导者何也盖水出于此则言导水之所经则不言也导弱水水柔弱不能胜载故导而至合黎之地
  导河积石至于龙门南至于华隂东至于厎柱又东至于孟津东过洛汭至于大伾北过洚水至于大陆或者以为河之发源自于昆仑自古未有能穷其源者故禹导河止自积石盖河之源既逺出絶域禹亦不必穷其所至之处圣人一视同仁规摹虽逺大亦未尝无所分限然则圣人用心其与所谓穷无穷极无极者有间矣
  又北播为九河同为逆河入于海
  天下之水惟河患为甚故禹之导河尤为留意至于大陆河水之最湍悍不播为九河则无以杀其怒既分为九无以合之则散漫而无所收故又同为逆河一操一纵防而复合而后河水安流
  嶓冢导漾东流为汉又东为沧浪之水过三澨至于大别南入于江东汇泽为彭蠡东为北江入于海岷山导江东别为沱又东至于澧过九江至于东陵东迤北防于汇东为中江入于海
  漾水流为汉至东为北江其水一其名异
  导沇水东流为济入于河溢为荥东出于陶丘北又东至于菏又东北防于汶又北东入于海导淮自桐柏东防于泗沂东入于海导渭自鸟鼠同穴东防于沣又东防于泾又东过漆沮入于河导洛自熊耳东北防于涧又东防于伊又东北入于河
  沇者济水之所自出九川之水惟济水最微然而能絶河经河渉汶而入于海者有本故也水之有本者如是人之为学可不立其本乎果能立本则投之患难杂之夷狄皆不咈其所行凡禹所导之水施功者则纪之天下之水不纪者亦多盖功之所不施也
  九州攸同四隩既宅九山刋旅九川涤源九泽既陂九州之水皆同其厎平之功矣四隩者四表之外皆可宅而安居矣九州之山已刋除置坛墠而旅祭以告成功矣九川者九州之川已浚涤其源矣水平而复疏其源为经久之计也九泽既陂治泽非掘而深之也筑其堤岸而已浚掘之工费而所受之水亦有限因其而筑堤则易成而蓄水多所以谓之陂也
  四海防同六府孔修庶土交正厎慎财赋咸则三壤成赋中锡土姓只台徳先不距朕行
  四方皆防同而朝王也六府孔修金木水火土谷皆得其修也庶土皆正九州之土彼此互观而各得其正也厎慎者圣人当土正之时将以制赋先存敬谨之心敬心先存然后则上中下三等之壤曲折轻重皆得其平以成赋于中而可以为万世之传也大抵作史叙其事者多违其心着其心者多略其事今纪禹之制赋本末皆偹厎慎者其心也则壤者其迹也以此见古之秉笔作史者皆知道之士也锡土姓古者无常姓有功徳则胙之土命之氏水患既平相与治水有功者故赏而锡之同于治水必非一人今所见惟益稷而已只台徳先者厯年之久渉地之广劳役亦多矣而天下翕然从禹之行而无距之者禹有徳以先之也禹贡所纪若皆禹之力禹岂外是以求徳哉众人为之则力也禹为之则徳也禹之尽其力者其心何如也史官恐后人因禹之胼胝而防以尽力之説故以徳先终之此作史之妙也
  五百里甸服百里赋纳总二百里纳铚三百里纳秸服四百里粟五百里米
  甸服王畿也王畿而以甸服名者井牧丘甸之画大率相似夏时常以甸为凖奕奕梁山惟禹甸之少康中兴一成之田可以见甸制推而上之则为同为畿推而下之则为丘为井秸服者又去其草皮谷有殻曰粟无殻曰米地愈逺输愈轻也凡一服之内四方相距各五百里如东方百里纳总西方百里亦纳总其余可以推
  五百里侯服百里采二百里男三百里诸侯
  五百里侯服王畿之外为诸侯之服也百里采卿大夫采邑如今之职田也二百里男去王畿近者其足以自立故止于一二百里尔三百里诸侯去王畿逺欲以捍卫天子故三百里以壮其也二百里之国合之则足以抗三百里之诸侯三百里诸侯有事亦不至于单弱小大相维内外相制此圣人制内外之轻重不差毫末所谓天下之犹持衡相率而内卫者此也
  五百里绥服三百里揆文教二百里奋武卫
  绥服者去王畿渐逺不可以不常存绥抚之心故以绥为名三百里揆度天子之文教而广之二百里奋武卫者绥服与蛮夷相隣夷虏之情恍惚无常不可以无武偹故二百里常奋其武以卫中国文教非于此地而废也但所奋者专在武事尔夫以二百里之国而能捍数百里之蛮者盖因其所居而使之守郷邑坟墓之所在人人自尽故二百里足矣后世不明先王之意秦至发闾左之戍以偹北边而无功万里出戍离坟墓弃井邑怨望而行遇敌望风涣散安能为备本朝之兵往往弓箭社常得力所谓弓箭社者盖近逺居人自结为保社故能出力自战此先王之遗意也以此见先王之制可传于万世但人不察耳
  五百里要服三百里夷二百里蔡五百里荒服三百里蛮二百里流
  要服已皆蛮夷矣然犹近中国故为之要约而已不一一而治之也至于荒服则愈逺而不治凡曰夷曰蔡曰蛮曰流皆夷狄本名不必求其义也如汉有所谓冒顿唐有所谓突厥此岂有义可求哉
  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朔南暨声教讫于四海禹锡圭告厥成功
  渐被暨不必自为之轻重也水患既平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也禹锡圭或以舜锡禹或以禹锡舜要之锡者通上下之义师锡帝曰下锡上也禹既成功故以圭贽见于舜以告功之成古者卿大夫以至于士相见皆有贽以通情鴈雉币帛之是也以书考之天下之水或西或东或南或北源委脉络晓然可见水平之后也滔天之时天下混为一水源委脉络非如今人有水经山海经可考禹何以知水当导当别当过当播当同而用工也盖思日孜孜天下有溺者犹己溺之思之之精厯厯可见以此知天下之事有心者无不可知无不可见也犹婴儿之在襁褓寒温饥饱岂能自言而飬之者不失其时由此心之专也

  增修东莱书説卷五
  钦定四库全书
  增修东莱书説卷六    宋 时澜 撰
  甘誓第二       夏书
  啓与有扈战于甘之野作甘誓
  道有升降世变风移读书者必观其时识其变尧舜禹三圣相承浑然无间至啓而有防扈之臣风气一开有扈者诸侯之负固不服者也啓往征之序言啓与有扈战于甘之野臣与君抗其若均其体若敌遂至于战特曰与者孔子深意视有苗弗率汝徂征之气象有间矣
  大战于甘乃召六卿王曰嗟六事之人予誓告汝有扈氏威侮五行怠弃三正天用勦絶其命今予惟恭行天之罚
  大战于甘者陵抗不疑故敢大战尤见气象与上世异也乃召六卿者六卿兼统六师无事则为六卿有事则为六师也先儒谓司马掌兵何为临时亦分统一师必别有所谓六卿非也六卿分职司马主兵官制也六卿并将司马帅一兵制也两不相妨见官兵之制此时已定成周润色而已王曰嗟六事之人服事于六军者也予誓告汝誓告六军之众也声有扈之罪使明知之五行之气散在天地之间秀者为人偏者为万物有扈残虐生民暴殄万物威侮之实也三正者天地人之正理其名虽三其理则一在我自暴自弃则天地之正理皆怠弃而不存万恶之本原也啓不厯数有扈之罪自其本原言之五行三正已皆侮弃则其为恶何所不至方有扈弃侮之时天已絶其命至是惟恭行天罚而已非有私意于其间也
  左不攻于左汝不恭命右不攻于右汝不恭命御非其马之正汝不恭命
  古者车战一车三人左右二人御者居中啓之誓师必欲各严其部分左不攻左而攻于右右不攻右而攻于左御而不范而以诡虽有功亦不恭命也大扺天下有不可易之理不当过不及在天则为则在人则为命在师则为律事事物物皆有是理学者思不出其位行无越思此之谓也视聼言动一失其则而逾其所止是左不攻左之也师不以律则臧而凶后世吴起斩先战而奔敌斩首者盖斩首之功小乱行之罪大一乱部分则不可为师故也
  用命赏于祖不用命戮于社予则孥戮汝
  古者用兵必载迁主载社主而赏罚聴焉示不敢专也有用命而可赏者祖赏之有不用命而可戮者社戮之也此用兵之常法申戒之也予则孥戮汝者此于常法之外新出之者也戮非必为杀亦有不杀之戮如左氏所谓惟戮是闻初不至死也此启当时自为加严之意古人善于自量启知徳降于上世而又当用兵之际不嫌于加严也非特警众亦深以见啓自警省敬畏之意所谓啓贤能敬承继禹者此也夫承尧舜禹重熙累洽之后未尝接行阵之事一旦誓师戒勅戎阵如素讲者盖禹之家学文武两偹体用兼全本末具举不分精粗于此可见
  五子之歌第三     夏书
  太康失邦昆弟五人须于洛汭作五子之歌
  至五子之歌气象又不同矣孔子序书直言太康失见太康之恶言昆弟须于洛汭又见五子友恭爱笃之心太康既失矣五人相与望于洛汭徬徨痛惜形之于歌情发于中有不能自已者
  太康尸位以逸豫灭厥徳黎民咸贰乃盘游无度畋于有洛之表十旬弗反
  太康尸位以逸豫天之位而命之君其可以逸乐居乎明王奉若天道建设都树后王君公不惟逸豫夫建非所以逸豫则逸豫之失必矣亡国之君耽于逸豫则灭厥徳徳者性之固有其可灭乎虽固有之放纵不已溺于昬乱颠覆之中所谓徳者或几乎亡矣虽谓之灭可也黎民之亲其上一心一体太康既灭厥徳则心异而体觧一夫不懐圣人所惧况于黎民咸贰怨之积而洽矣当是时也太康之所以警省忧惕者宜不容已乃盘游无度畋于有洛之表至百余日而不反曰乃者见太康之用工尽力于咸贰之后者盖如此也安于逸豫是理既灭天下虽危如累卵而犹以为太山也太康不知天位艰哉之义以为有此位者当享无穷之乐所以举世皆贰而无度之游方且曰乃其念甚顺而不疑也
  有穷后羿因民弗忍距于河
  奸雄何世无之虽尧舜之时亦有凶人在我之理既坚既正则彼无自而入茍有间隙彼必投之此后羿之距太康所以因民弗忍也若穆穆在上明明在下百官得其宜万事得其叙虽后羿懐不臣之心不过一负固不服之诸侯耳亦何能为太康惟逸豫百姓离心羿所以乗间而起曰因者明天下祸乱之本在此而不在彼也使秦始皇不筑长城不起阿房陈胜吴广将何所因隋炀帝不伐辽东不治宫室李密王世充亦何所因
  厥弟五人御其母以从徯于洛之汭五子咸怨述大禹之戒以作歌
  太康不顾其母与弟而恣游畋五弟朝夕左右谏之不聼去之则不能情逼义迫御其母以从之亲爱痛望之至也夫兄弟非君臣比也三谏不聴而去臣道也兄弟之间生死俱之不能回太康欲往之心计无所出义不可己御其母以从徯于洛之汭五子胷中如何哉其忠爱友恭之意展转而无所依矣以此见五子之歌非一时生意而为之蕴积之久志念已熟之于歌故辞旨深切五子咸怨非仇怨之怨盖怨艾之怨也知其所谓怨则知述戒作歌之意矣五子之歌当以诗体观不当以书体观小弁父子之怨也五子之歌兄弟之怨也所谓其兄闗弓而射之则已垂涕泣而道之哀而不伤之谓也五子之歌一章切于一章一章逺思大禹敬民之训二章自寻咎其取亡之道三章痛惜冀都之业四章又反复家绪之本末五章其情极矣尽取其忧愧之罪归之于已观此五章俯仰髙下节奏所在五子之心为如何
  其一曰皇祖有训民可近不可下民惟本本固宁予视天下愚夫愚妇一能胜予一人三失怨岂在明不见是图予临兆民懔乎若朽索之驭六马为人上者奈何不敬
  皇祖有训是禹固着之于训辞以贻子孙也可近不可下见君民的然为一体可亲之使近不可推之使下视民为下则有邈然不相接之意矣民惟本本固宁百世兴王之定法也且何以为不过合天下之民而聚之耳则民岂非本乎民所聚而成民所贰则不成岂非本固则宁乎禹受位于舜其相之要曰可爱非君可畏非民众非元后何戴后非众罔与守躬履之久见之精切故作训以戒子孙坚决着明予视天下愚夫愚妇一能胜予禹以万世允赖之功方谓愚夫愚妇之微一能胜予功髙出一世之上心常在一世之下此非敬畏之心视天下若如此盖其践履之功既到见天下实有此理匹夫之志万钧之不能夺之一能胜予之实也一人三失一失至于三而不变不可望其复改矣频复之凶也失而即改不贰过也二失而改困而能改者也至于三失则玩而不复悔矣怨岂在明不见是图明则易见暗则难知在上之人易于有不明之怨何者均体敌有怨面言何所不明若人君之结怨于民民伏于雷霆之下不敢言而敢怒何所自故其怨常暗而不明日深一日发则不可复救圣人所以旁搜博采以通下情盖欲图于不见也予临兆民懔乎若朽索之驭六马禹持敬之工夫深至故其形容明切如此万世君人者之心也其在上者以天下为心説得广故曰予临兆民懔乎若朽索之驭六马其在下者以一身为天下説得近故曽子曰啓予手啓予足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地位虽不同其实无广狭为人上者奈何不敬厯数祖训一愚夫足以胜懔乎之禹咸贰之黎民乃盘游之太康其何以胜之哉五子之所以怨也
  其二曰训有之内作色荒外作禽荒甘酒嗜音峻宇雕墙有一于此未或不亡
  天下之事皆有其则至其则而止所谓度也夫妇之正不可废也搜狩之常不可阙也嘉防合礼不可以去酒导民情性不可以无乐栋宇以蔽风雨垣墙以御穿窬制于圣人岂以灭徳然禽色而至于荒酒至于酣音至于嗜宇则峻之墙则雕之非其则矣有一于此未或不亡于六事之中茍有其一未有可以幸免者况俱有之五子见危亡之道如此之明而思太康之奔赴乎其中其心为如何
  其三曰惟彼陶唐有此冀方今失厥道乱其纪纲乃厎灭亡
  乱当时之纪纲乃至于灭亡言此冀方本陶唐之有委付至今岂特坠皇祖之业哉当时声明文物百蛮来朝万国面内如此之盛今乃至于不能保此时五子之心又如何玩味其抑髙下正如黍离之诗痛惜基业之衰
  其四曰明明我祖万之君有典有则贻厥子孙关石和钧王府则有荒坠厥绪覆宗絶祀
  明明我祖万之君尊显如此指大禹言之也典则者所垂之训也关者通也和者平也石与钧天下所皆有不如王府之关石和钧通轻重之宜也前人事事物物精粗不遗既有其业又有其法又有其具今不能守而荒坠其绪至于覆宗絶祀举祖宗之已成一旦而废之五子之心又如何
  其五曰呜呼曷归予懐之悲万姓仇予予将畴依郁陶乎予心顔厚有忸怩弗慎厥徳虽悔可追
  发叹而言惜之重忧之至也万姓未尝仇五子也而五子自以一身当万姓之怨予畴依知太康之孤离而不可立也郁陶忧结之懐忸怩惶愧之顔也此章不必以训诂求读之自使人恻然见兄弟一体之至太康失道仇不在弟五子无失何以忸怩盖视太康所为如己为之故弗慎厥徳虽悔可追如出太康之口代为太康寒心也玩此五章其防转切无忿嫉不平之意真情笃友之至之所形见也欲观诗者当先观书则见诗之变风变雅观舜之歌则见诗之雅颂本乎情止乎礼义有自来矣
  征第四       夏书
  羲和湎淫废时乱日往征之作征
  惟仲康肇位四海侯命掌六师羲和废厥职酒荒于厥邑后承王命徂征
  唐虞稽古建官惟百夏商官倍以至于周三百六十世浸逺官浸多往往分职不一惟羲和之官尧时四人至夏已合为一至周亦不过一人其位浸卑舜伯夷典礼夔典乐周大宗伯大司乐合为春官也官皆转而为多此二官独转而为少何也盖唐虞之时民性浑厐风气未开啓其本原可以自治故掌天时礼乐之官皆多而其它皆略自此以后风俗日薄以精微示之有所未谕故三代之君通其变凡天时礼乐之事皆散寓于政刑度数之间以诏民亦非视天时礼乐为轻而略之也世变风移不得不质文迭变以通其政尧舜之时天人未分淳厐未散也于此可以观天下大之转移矣
  告于众曰嗟予有众圣有谟训明徴定保先王克谨天戒臣人克有常宪百官修辅厥后惟明明每嵗孟春遒人以木铎徇于路官师相规工执艺事以谏其或不恭有常刑
  征伐天子之大权天下有道礼乐征伐自天子出故史官先言惟仲康肇位四海六师之掌命有所自徂征之命承之而已其辞甚严正万世君臣之纲也嗟者发叹而悯其劳之辞明徴定保即圣之谟训也明徴者昭然可见之兆也凡天之所以示证于人君者皆所以警戒而定保之如仲舒所谓自非大无道尽欲扶持而全安也先王克谨天戒即明证之戒也人臣克有常宪谓常行之法也曰克者君臣用工之地也曰有者有诸已之有常宪是常法藏之官府揭之象魏散之有司非不坦然明白若不克有则何以异于无也百官修辅不言辅弼而言修辅修者辅弼之功夫人臣自课于朝夕者也进思尽忠退思补过专于此而业焉辅者不过辅弼之谓加之以修则交相正救无时怠忽之意深矣厥后惟明明者百官既修辅万几无蔽故明而又明谓之明明者人君有本然之明晋君子以自昭明徳若非人臣所能致而得臣以辅之则明而又明有日新无疆之意也官众皆相规正百工亦执艺以谏责难于君谓之恭不谏者为不恭则有常用之刑凡此皆遒人徇路之辞稽之周礼可见
  惟时羲和颠覆厥徳沈乱于酒畔官离次俶扰天纪遐弃厥司乃季秋月朔辰弗集于房瞽奏鼓啬夫驰庶人走羲和尸厥官罔闻知昬迷于天象以干先王之诛当时法度既修明遒人又每嵗宣其命于凡有官之人所以起其敬心宜无一人敢犯者惟羲和独沈乱于酒以颠覆厥徳徳者人之固有羲和以沈乱而颠覆也惟其沈乱于酒故畔官离次俶扰天纪遐弃厥司无所复顾天纪自尧以来羲和世守者曰钦若至是乃至于扰乱酒之为恶大矣一沈于酒虽祖父世守之业国家之重爵禄皆不暇顾而逺弃其职位保其食邑以叛逆説者多谓羲和一臣之失职黜其爵可也削其邑可也何烦专行师伐不知羲和当时已逺弃厥司保其所有之邑负固而不服矣古者人君务在导迪民性酒尤乱徳之源故深禁之如周官饮酒者杀如书酒诰一篇以至此言羲和之罪皆凛然严毅至汉乃防酒酤惟恐民饮之不多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师后世君职已不尽至于师职则全阙矣季秋之月辰弗集于房房者日月所防之次舍也日月之行至朔必防于房集则为顺不集则为差日者君之表日既有变百官莫敢自宁如瞽之微以至啬夫庶人之在官者皆奔走以救变羲和处此官乃不闻知可谓昬迷于天象矣以干先王之诛人君不敢自专有大赏罚必归之祖与天故誓师之言不曰干仲康之诛而曰先王之诛以见古人循天理率先王之道已不得而与也此语非有意而言自古相承不以己视天下心之所存议论之所习熟矣
  政典曰先时者杀无赦不及时者杀无赦
  前此皆责羲和之辞以后乃誓师之辞政典如所谓司马法也先时不及时或谓嗣侯举此防羲和之罪非也此军法也军法莫严于期防后世期防先后者必杀盖本于此胜败所系不可不先以为戒也
  今予以尔有众奉将天罚尔众士同力王室尚弼予钦承天子威命
  曰奉将天罚曰同力王室又曰钦承天子威命古之兵师所以无叛命者皆其将帅所以告勅其众者未尝不举人君以为言使师旅之心常知有天子其所以养我命我者天子也将帅但知承王命王者但知奉天讨上下相承不敢稍出私意认为已权则人君安敢轻兵人臣安敢专命士卒亦安敢犯命哉
  火炎昆冈玉石俱焚天吏逸徳烈于猛火歼厥渠魁胁从罔治旧染污俗咸与惟新呜呼威克厥爱允济爱克厥威允罔功其尔众士懋戒哉
  火炎昆冈炽烈之时不分玉石我众为天子之吏若逸其徳又甚于猛火言止欲殱其首虏凡以威而彊使从者皆不治也自歼厥渠魁至咸与惟新此三代行师之本也威克厥爱允济説者多以爱为仁爱威为威虐乃申韩之言不知爱与威者也爱者私爱姑息之谓威者振厉奋发之谓人临战阵多为私爱所牵惜身顾家安能用命又如宋襄公之不忍何以集事非振厉奋发不可盖威非残忍酷烈之谓却有爱存焉仁者必有勇是也大抵威爱当观其所发发于私乎虽爱非爱发于公乎虽威非威威虽非圣人之所尚茍当威而不威则不知时措者也况军旅主于威乎夏书存于后世者最少因征可以考官名法度人物军旅之事显然偹具想当时废职者惟羲和一人而已观书之要观其略当知其详观其存当知其不存者
  自契至于成汤八迁汤始居亳从先王居作帝告厘沃汤征诸侯葛伯不祀汤始征之作汤征伊尹去亳适夏既丑有夏复归于亳入自北门乃遇汝鸠汝方作汝鸠汝方
  増修东莱书説卷六
  钦定四库全书
  增修东莱书説卷七    宋 时澜 撰
  汤誓第一       商书
  伊尹相汤伐桀升自陑遂与桀战于鸣条之野作汤誓汤誓
  观伊尹去亳适夏既丑有夏复归于亳见孟子所谓五就汤五就桀之事甚明汤累进伊尹于夏欲以开导使之悛改桀终不可回此伊尹所以复归亳而定伐夏之谋也岂汤伊尹之本心哉聿求元圣与之戮力汤之于伊尹学焉而后臣伊尹亦自谓惟尹躬暨汤咸有一徳克享天心尹之所适即天命之所在盖天心所享者天命所系也汤进伊尹于夏所以驻命于夏也复归之时命始不容辞矣伊尹相汤伐桀先伊尹而后汤文顺也升自陑或谓出其不意岂王者之师哉或谓汤得人和不必地利亦非人情也王者固仁义之兵然利害向背亦必决择升自陑必用师当行之道夏之可攻处也
  王曰格尔众庶悉听朕言非台小子敢行称乱有夏多罪天命殛之
  汤告众庶而称王曰此史官于伊尹复归之后因天命之已决而定其称也方天命未絶于桀汤得伊尹而进之拳拳尊君之心无所不至及伊尹丑之天命絶矣絶于彼则不容释于此昔之尊君不幸而无所伸岂预称王而誓师乎事定而不敢居圣人之心也事未定而居之无乃非圣人之心哉天命所在固惟圣人见之明的而此心则不然也非台小子敢行称乱以此知非汤伐桀乃天也使汤非顺天命应人心则为称乱矣
  今尔有众汝曰我后不恤我众舍我穑事而割正夏予惟闻汝众言夏氏有罪予畏上帝不敢不正今汝其曰夏罪其如台夏王率遏众力率割夏邑有众率怠弗协曰时日曷防予及汝皆亡夏徳若兹今朕必往
  今商之众曰我后不恤我众舍我穑事而割正夏观此可以见汤徳泽入于民者深教化示于民者明桀之民虽不聊生商之民陶陶于农亩而不知非徳泽之深能若此乎桀为无道而且以为正夏正者正统之正非教化之明尊卑上下之分能不忘乎予惟闻汝众言固有当于予心特畏上帝不敢不正耳夏罪其如台尤见汤徳泽之深夏之民在涂炭之内而商之民在春风和气之中故曰夏罪其如台夏之虐不相接而相忘也故汤举夏之罪曰夏王率遏众力率割夏邑天下之力所以作众人之事乃聚众人之力而为一人之事故曰率遏众力想其多为宫室台榭男不得耕女不得织而皆罹冻馁之患矣割者为屠戮残虐之政以割下也有众率怠弗协桀为威虐天下宜奔走畏惧而乃率怠何哉盖畏虐之极必至堕弛民至不聊之地皆有不愿生之心自知必死则茍且度日耳虽有威虐其如之何夏徳若兹今朕必往夫商民所以不肯往者但以一国之内不被桀之虐而汤则以天下为心一民失所皆汤之责况天下皆在涂炭乎天命所在圣人岂容己邪
  尔尚辅予一人致天之罚予其大赉汝尔无不信朕不食言尔不从誓言予则孥戮汝罔有攸赦
  申言赏罚以警众也用师之际警勑之意自不可少然与上古则有间矣禹伐苗止曰尔尚一乃心力其克有勲至啓乃曰用命赏于祖弗用命戮于社予则孥戮汝已不同矣汤誓师之辞与啓相若而又曰朕不食言罔有攸赦世变风移圣人不得不然亦敬心愈加之意非徳不足也
  汤既胜夏欲迁其社不可作夏社疑至臣扈夏师败绩汤遂从之遂伐三朡俘厥寳玉伯仲伯作典宝
  仲虺之诰第二      商书
  汤归自夏至于大坰仲虺作诰
  成汤放桀于南巢惟有慙徳曰予恐来世以台为口实仲虺乃作诰
  汤伐桀而归至于大坰仲虺作诰不待至亳者汤既伐夏愧忸之心发于胷中若不能一朝居茍不即有以销散之则过而不化将有害于进修之业矣惟有慙徳曰予恐来世以台为口实汤非畏议论也正恐后世乱臣贼子以汤借口而为乱也自古君臣变易亦或有之如后羿之事尚矣何为口实乃至于汤盖后羿天下晓然知其为恶谁肯从之汤一代之圣人天下将以为圣人且为之则凡欲为此者复何不可此汤之所以恐也汤居万世君臣之始变此心之慙此诰之作皆不可少也乃作者继汤有慙而作诰也
  曰呜呼惟天生民有欲无主乃乱惟天生聪明明乂有夏昏徳民坠涂炭
  汤之伐桀慙发于中则是汤非欲往当时之民又有怨言则是民亦不欲往然则汤之必往何所迫邪于此深可以騐圣人之知天惟天生民有此身之欲无人君以撙节之则乱天生聪明之君以治民非私于君也五行之气有得其至精者则为出羣拔之人以治其余汤而可以不往乎仲虺推其本原而言之有夏昬徳则与聪明相反矣其源既昬其流岂能清彻天下之人所以皆在涂炭之中
  天乃锡王勇智表正万缵禹旧服兹率厥典奉若天命
  天乃锡王勇智勇智非自外来即聪明之发见也聪明体也勇智用也勇则能行智则能知如此则能表正万使四方视为仪表而皆得其正矣缵禹旧服者禹之服至此乃得而继伐夏而缵禹天命人心之至公也兹率厥典者汤之勇智循常行之理而已典者万世常行之理也如此则能奉顺天命矣自常情观之仲虺称汤之勇智本于天锡宜必有甚髙之事乃不过率厥典而已
  夏王有罪矫诬上天以布命于下帝用不臧式商受命用爽厥师
  矫诬云者蔽夏王之有罪也诬天之理矫天之意以布命令于下帝用是而不臧用者天命无心于去夏也桀既不臧而后用汤以受命式者天命无心于佑商也帝之不臧夏而命商何以騐之观天意者莫的于人心用爽厥师有夏之昬徳薰灼其民天下居懵然之中用汤以开明之使如醉梦之醒故曰爽仲虺解汤之慙徳先言天立君自然之理夏昬徳所以亡汤有徳所以王何慙之有
  简贤附实繁有徒肇我于有夏若苗之有莠若粟之有秕小大战战罔不惧于非辜矧予之徳言足聴闻上先言天命简贤附以下方言人事自惟王不迩声色言汤之徳自佑贤辅徳又戒汤为君之事此一篇之次第也当桀之时小人为羣见汤之贤则简忽之见桀之则亲附之小人之常态也当此之时肇造我其在有夏若苗之有莠若粟之有秕言桀之徒视汤为莠为秕其不能两立小大战战而惧非辜者惧其以贤而害于也况我之徳言已足聴闻而不可掩乎言名誉之彰聴闻已多尤为不安
  惟王不迩声色不殖货利徳懋懋官功懋懋赏用人惟已改过不吝克寛克仁彰信兆民
  惟王不迩声色不殖货利仲虺见圣人之的故其称圣人皆于本原而言之不为髙大之论而其实非圣人则不能至也声色货利而欲不迩不殖自非纯乎天无一毫人欲者安能汤之所以为汤不过此耳本原既已清彻则凡于事为无不当理徳懋者懋之以官功懋者懋之以赏见其崇徳报功不差毫发也用人惟已者如记所谓取人以身惟本原之正故能以身为度而任天下之才茍吾身自无权衡则何以称天下之长短小大哉改过不吝者騐之顔子可见顔子几圣者也其过则不贰所谓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顔子之不贰未若汤之不吝也克寛克仁者自古言寛仁往往多以慈爱而或至于不治汤之寛仁慈爱固在其中而能彰明孚信于兆民其间盖有不容言者意有以将其惠而民感之也彰信兆民盖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之意
  乃葛伯仇饷征自葛东征西夷怨南征北狄怨曰奚独后予攸徂之民室家相庆曰徯予后后来其苏民之戴商厥惟旧哉
  乃葛伯仇饷汤之征葛为民用师之始故曰为其杀是童子而征之也自此以往东西交怨室家相庆民之戴商岂一朝一夕之故哉当是之时君臣易位虽天下之大变然观其征伐之时唐虞都俞揖逊讴歌朝觐之气象依然若存盖尧舜禹汤以道相传世虽降而道不降汤之心犹尧舜之心不幸当天下之变大不得已而不可避也后世用兵师之所至荆棘生焉民莫不惊溃奔窜汤师所至民皆欣然有喜何也盖吊民伐罪布其寛仁所至则苏故其气象不可与后世同日论也
  佑贤辅徳显忠遂良兼弱攻昧取乱侮亡推亡固存乃其昌
  仲虺作诰至此毕矣又欲汤大其政以副民望故因戒以为君之职侮亡者侵侮之侮有亡形则推絶之有存理则培固之遏恶扬善人君当为之职也是皆行其所无事因天下所当为而为之
  徳日新万惟懐志自满九族乃离
  徳日新者圣人之徳常运而不息则日新使汤以慙忸之念于胷中而不化则于徳有所杂有所杂而止则不能日新矣盖谓汤此时正当日新其徳以大其初业安可留慙忸之念以累日新之功哉志自满与篇意似不相接一篇之言皆所以振起汤之心而汤安有自满之意盖于此乃见古人精微之至此书主于解汤之慙所以厯举徳业天命人心之所在徳业之盛天人之协则有自满之理故仲虺自其本原而塞之汤岂有是论必至此乃为全备也
  王懋昭大徳建中于民以义制事以礼制心垂裕后昆王懋昭大徳建中于民谓汤正宜勉明大徳以立民极安可留慙忸而不化以怠其业乎昭大徳即建中也将以建中岂必它求亦于本原用工耳制事制心大抵不出汤之一身天下之事不外于心又赘言事何也古人立论本末体用悉备如易既言敬以直内又言义以方外本原既厚则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自然流裕于后世子孙六百年之商皆出于此大徳非外有所谓大徳即上不迩声色以下盖再立天地必举世使之维新可也
  予闻曰能自得师者王谓人莫己若者亡好问则裕自用则小
  能自得师者自字要看后世亦有尊徳乐道之君然人以为有道有徳则尊之敬之非所谓自得师惟自得师则真可以王矣汤之于伊尹是也谓人莫已若则孤孑特立傲然处万物之上乌得而不亡好问则以天下之善为善所以裕也自用则己之能有限所以小也皆不自满之意也仲虺谆谆于终篇者人君之志入自满为甚近也
  呜呼慎厥终惟其始殖有礼覆昬暴钦崇天道永保天命
  有礼则殖昬暴则覆天之道也慎厥终惟其始盖汤此时正当谨始于正始之初必思所以为厥终之地钦崇天道勑天之命惟时惟几之谓也钦之工夫至矣又加之以崇加钦之至也永保天命能钦崇则能永保也
  汤诰第三        商书
  汤既黜夏命复归于亳作汤诰
  王归自克夏至于亳诞告万方王曰嗟尔万方有众明听予一人诰
  汤诰一篇立一代之规摹新天下之耳目垂六百年之基业者皆在焉即位第一事也诞告万方非家至而户晓也意即位之始万国之君皆朝于亳故因而告之嗟尔万有众吁嗟叹息悯其劳苦之意也一篇之义尽在是矣
  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若有恒性克绥厥猷惟后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天命之谓性也若有恒性率性之谓道也克绥厥猷惟后修道之谓教也天之所赋为命人之所受为性子思言修汤言绥修者裁成之谓绥者安养之谓修与绥非外有以与之互相发明因其所受者以修之绥之而已仲虺言惟天生民有欲无主乃乱惟天生聪明时乂即此意也但仲虺于情言之自末以及本汤于性言之自本以及末理归于一而圣贤之间亦见矣
  夏王灭徳作威以敷虐于尔万方百姓尔万方百姓罹其凶害弗忍荼毒并告无辜于上下神只天道福善祸淫降灾于夏以彰厥罪
  夏王灭徳作威徳者性之本有以私欲而灭之故曰灭威者性之所无以私欲而作之故曰作以敷虐于尔万方百姓人君天下之原其甚便作威于上则其酷虐顺流敷布于万方百姓而无一人不罹其凶者使其转此机而敷徳其亦然耳百姓在下被桀之虐受而不可避痛而不敢言桀若可偃然而独肆及荼毒之极弗忍之余乃能并告无辜于上下神祗不能自通于君而能自通于神天道之常桀亦不可逭特反覆手闲耳降灾者非独灾异凡天象变于上人心怨于中地理乱于下者皆是也
  肆台小子将天命明威不敢赦敢用牡敢昭告于上天神后请罪有夏聿求元圣与之戮力以与尔有众请命
  将天命明威命出于天将之而已威亦天威明之而已天命明威万方百姓并告无辜之怒也不敢赦深见汤不得已之心如有所督迫不可得而已者敢用牡敢昭告于上天神后若后世乱臣贼子借汤为口实者以此心观之方见大不相似汤无一毫私意对越天地鬼神而为之也夏牲用汤用夏牲汤何心哉深味昭告上帝之时则汤之心可见矣请罪有夏问罪桀也聿求元圣伊尹也以与尔有众请命民坠涂炭死无日矣请其命而续之于将絶以此见汤之伐桀全不为己都是为民也大抵圣贤之心与万民之心如一则公心也公者天之心也汤之时民心既然而伊尹又与之同心则天心可见矣
  上天孚佑下民罪人黜伏天命弗僭贲若草木兆民允殖
  上天孚佑下民圣人知天于未命之先众人知天于已验之后孚佑者见圣人知天于先而至此果不失所期也罪人黜伏桀已窜伏于南巢也天命安有差贲然如草木贲者灿然有文其理甚明若草木栽者培之倾者覆之咸其自取也兆民允殖民本有生殖之理于此而信
  俾予一人辑宁尔家兹朕未知戾于上下栗栗危惧若将陨于深渊
  俾予一人辑宁尔家汤初以民心天命所在不得不伐桀今罪既讨矣当有圣人出而治之乃使予一人辑宁尔家用见汤之伐桀出于不得已而既伐之后以天下为大歉然而不敢当也兹朕未知戾于上下不知今已获戾于上下乎未获戾于上下乎辑宁之责在己则桀之戾将移于己栗栗危惧若将陨于深渊此汤之敬百圣相传为君之心也未尝获戾若已获戾者可见圣人之心矣
  凡我造无从匪彞无即慆淫各守尔典以承天休凡我造之人无从匪彞无即慆淫各守尔典以承天休非号令有之君也观其辞气深欲鉴前事之可畏而体今日之心一从匪彞即慆淫则不能守尔典矣人之心不适邪则适正不为善则为恶茍心无所即无所从则必有所守而天之休在尔典之中矣何者此心恬愉安泰其为休美可知凡福禄之钟祥瑞之来皆其发见者也
  尔有善朕弗敢蔽罪当朕躬弗敢自赦惟简在上帝之心其尔万方有罪在予一人予一人有罪无以尔万方天道善则福之人君居中或有所蔽则天之福不得及于善故为君者致天之命于民而勿蔽足矣而朕躬有罪亦岂敢拂天之意而自赦一简在上帝之心而已以此见汤合人已为一区而归于天有天下而不与焉之意民以善言躬以罪言人己之道也其尔万方有罪在予一人予一人有罪无以尔万方者虽曰简于天心而已不与至于为君之责则不可不自任非引咎归己也人君天下之源理固如此尔自前而观所谓乐天知命故不忧自后而观则又居其忧之大者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万有罪其谁之罪邪
  呜呼尚克时忱乃亦有终
  呜呼尚克时忱乃亦有终再三嗟叹庶几惟此是信乃亦可以有其终汤之诰皆圣人之格言万国岂有不信者汤于此若下之未信而望其信焉此善导善诱之意辞语温醇笃厚使人慕念无极如易所谓泽上有地临君子以教思无穷也
  咎单作明居

  増修东莱书説卷七
<经部,书类,增修东莱书说>
  钦定四库全书
  增修东莱书説卷八    宋 时澜 撰
  伊训第四       商书
  成汤既没太甲元年伊尹作伊训肆命徂后
  惟元祀十有二月乙丑伊尹祠于先王奉嗣王祗见厥祖侯甸羣后咸在百官总已以听宰伊尹乃明言烈祖之成徳以训于王
  伊尹当太甲在防之始而作训乗其初心之虚也商曰祀周曰年孔子周人故作序以年称史官商人故作书以祀称以十二月为正伊尹奉嗣王只见厥祖正始之事自古莫不以为重舜受终于文祖禹受命于神宗况太甲中材故伊尹尤以为谨而史官纪叙辞旨亦特严伊尹逆知太甲资质未必可保故于是时作书以戒之太甲终于欲败度纵败礼书若无益然即位之初祗见厥祖侯甸羣后咸在百官总己以听此时太甲岂无悚然作新之意虽有骄奢淫泆之行至此必扫荡无余而虚心愿闻治道矣此时以格言大训入其心则其听之必笃虽久而犹有余力然则太甲既立不免于昬迷而终于克终允徳则训之之早故也明言有着力之意言之为有力矣
  曰呜呼古有夏先后方懋厥徳罔有天灾山川鬼神亦莫不宁暨鸟兽鱼鼈咸若于其子孙弗率皇天降灾假手于我有命造攻自鸣条朕哉自亳
  伊尹欲言汤徳推本自夏而言之徳曰方懋方者常常如在初久而无一毫之意日新之谓也徳者天地万物所同得实然之理圣人与天地万物同由之也此徳既懋则天地万物自然各得其理矣夏之先后懋徳如此宜可以凭藉扶持固亿万年之基本子孙才尔不率天遂降之以灾天理感应之速反覆手间耳非特人君学者亦有此理盖万物皆偹于我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但匹夫无位未必有此事方懋厥徳罔有天灾感应之理存于懋徳之中也子孙弗率皇天降灾灾咎之理存于弗率之中也后世人君所以敢于为恶皆恃天下为己有伊尹之言所以夺太甲之所恃假手者非汤放桀乃天也以此深见伐夏非汤之本意实迫于天命之不得已耳造为攻伐虽鸣条一日之功栽培固结民心而不离乃在于亳鸣条之役虽以兵戈安可恃也自亳之际仁恩涵飬之素其可忘乎
  惟我商王布昭圣武代虐以寛兆民允懐今王嗣厥德罔不在初
  惟我商王提汤之徳而言之也圣武者非血气之武易之神武是也虐与寛为对代虐者必以寛汤之伐桀非有他道不过取其对者代之如易东为西而已圣武之徳如此之大太甲将于何而入故伊尹指之曰罔不在盖百官万民于此耸然观命必有一新天下耳目之徳以与万民更始太甲虽累于欲纵而即位之初必且改志易虑亟告之以嗣徳在初乗其天理之正发而开导之也
  立爱惟亲立敬惟长始于家终于四海
  立爱立敬指以用工之地也人之良心一日之间无不屡发念过即已未有能立之者于焉而致扶持植立之功也自是而扶持植立则始之而有终矣治国平天下此其道也嗣徳在初工夫之切无以易此立之一字修徳之本也人谁不爱其亲于爱亲之时而不立其爱则爱亲之外无所爱也夫敬亦然惟爱亲而立其爱敬长而立其敬则此爱此敬持守不散而其所推岂不自家而四海乎
  呜呼先王肇修人纪从谏弗咈先民时若
  人纪者五典也本有自然之叙惟乱之于桀故至汤而始修之修者修道之修也五典既修于汤其道足以赞天叙矣而又何待于从谏弗咈先民是顺盖人纪者天下事事物物之理叙于天之自然不容一毫有已之私也谏之可从则理在于谏有所咈是以已而咈之也则人纪之理咈矣天民之先觉则理在于先民不能若是以己而逆之也则人纪之理逆矣如之何而肇修乎弗咈时若即肇修之工夫也茍拒谏逆贤汤一身之纪且不修何以修天下之纪乎舜嗣位而从五典禹受命而叙彞伦汤归亳而肇人纪之修武王胜殷而汲汲攸叙之访为君为师者之第一事也
  居上克明为下克忠
  汤之克明若齐圣广渊易克也惟克忠为难求汤不幸处君臣之大变此心之忠何以知其克也当天命未絶之时桀纣为君汤武安于为臣汤武之本心也及天命之既絶则桀纣不可以为君矣故汤武不得已应命而起故诗人美武王曰媚兹一人观媚之一辞与忠之一辞气象有肃恭之态而无一毫干名犯分之心不然五进伊尹汤岂不忠于为下邪
  与人不求备检身若不及
  惟检身若不及故能于人不求备大抵用工于自检实见天下之理如此其难践实见一身之行如此其难全则不敢责人之备盖已之所素甞者难敢以难望于人哉
  以至于有万兹惟艰哉
  汤自肇修人纪至检身若不及工夫之多践履之深其得天下如此之难以汤之聪明其难且尔太甲中材之主则难又奚止于汤也
  敷求哲人俾辅于尔后嗣制官刑儆于有位
  得之既难故其虑后世也深求哲人辅后嗣制官刑儆有位为后世无穷之计
  曰敢有恒舞于宫酣歌于室时谓巫风敢有殉于货色恒于游畋时谓淫风敢有侮圣言逆忠直远耆徳比顽童时谓乱风惟兹三风十愆卿士有一于身家必防君有一于身国必亡
  古者成童习舞恒舞则为愆矣歌以永言酣歌则为愆矣巫者歌舞以降神恒舞酣歌所以谓之巫风也观汤之时以恒舞酣歌为戒则知靡靡之乐非作于商纣之时郑卫之音非起于周衰之际天下之理正邪对峙有雅乐则有淫声矣三风十愆前六愆因后四愆而生人之用力体察当于其所自生也见圣人之言此心如何有一毫不敬则为侮矣闻忠直之言此心如何有一毫不契则为逆矣耆徳之人一念之隔则为远顽童之人一念之喜则为比四愆不免则六愆随之卿士君有一于身必至防亡非谓一愆之能防亡也徳不孤恶亦不孤有其一则至于二至于三而九者从而有矣有一云者箴其病于未萌也
  臣下不匡其刑墨
  君臣之义天伦也臣下不匡其刑墨以刑而彊驱之何也盖臣作朕股肱耳目腹心之动股肱耳目之应有不知其然而然者后世人臣之分移于禄一体之义析而二固有视其君之过若不相及者故汤制刑以惧之庶几人臣爱身必无不谏是则汤之官刑非威以胁人而使之必谏也乃所以还其股肱之义而全其天伦也卿士君各有臣下以匡其愆也卿士君有愆刑及臣下交相正之用至矣卿士君之愆将及防亡臣下之刑至墨非过也
  具训于士呜呼嗣王祗厥身念哉圣谟洋洋嘉言孔彰
  具训于士教之于童之也天性未发人欲未萌于此而训之入之深矣嗣王祗厥身念哉一篇之旨归之于此故其辞警而意严圣谟洋洋嘉言孔彰所制官刑自今观之皆凛然可畏之事而其中有洋洋孔彰之象何也圣人无本末精粗之间其悚然可畏乃生生不穷之理故见其显然有洋洋发动之意也不然三风十愆之戒徒若法律之语森然不可犯耳乌知其中有天理也伊尹之圣详味圣谟洋洋之大而嘉言则甚彰明盖洒扫应对乃精义入神之妙能反三风之训而黙识之则所谓洋洋孔彰之意自见矣
  惟上帝不常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尔惟徳罔小万惟庆尔惟不徳罔大坠厥宗
  惟上帝不常上帝固不常而此理则未尝不常也作有善恶降有灾祥何不常之有非作善之外有所谓百祥作恶之外有所谓百殃善与祥恶与殃各以而相从耳徳与不徳其小未有不至于大者观复姤二卦可见勿以小善为无益而勿修勿以小恶为无伤而勿去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而滔天燎原之有不可以抑遏者则所谓庆万坠厥宗之意明矣
  肆命徂后
  太甲上第五      商书
  太甲既立不明
  孔子序书断以不明原太甲之过也盖欲纵之败度礼皆昬蔽之病咎在不明耳况君道常明不明则反为君之道故孔子断以不明二字指太甲之过大抵为恶虽不止于一端本原其有外于不明者乎
  伊尹放诸桐三年复归于亳思庸伊尹作太甲三篇太甲居防之时有欲纵之败故伊尹放之三年之防毕悔过允徳复归于亳人君居防听于宰礼也太甲居防于桐宫防毕已归亳矣不谓之放君亦可也孔子崇居忧之义证尹无放君之事夫岂不可而直云放诸桐何也伊尹孔子以大公存心质之天地而无疑诏之百世而无愧太甲之昬迷愤悱而后可以啓发尹之心对越成汤而为之何嫌于形迹孔子之心对越伊尹而书之何嫌而讳避桐宫之营密迩先王先王之严朝夕临之在上质之在旁而败度败礼之习不得肆焉然则放云者非放其身也放其纵欲之心也使孔子序书委曲而盖之是伊尹之为实于理有所不安则何以对天地而下报成汤乎孔子亦若为之讳矣三年之后思念常道伊尹乃作太甲三篇
  惟嗣王不惠于阿衡伊尹作书曰先王顾諟天之明命以承上下神只社稷宗庙罔不只肃
  惟嗣王不惠于阿衡惠顺也太甲不明凡所作为与伊尹相背所以不顺所向既异安能相入哉伊尹作书曰先王顾諟天之明命顾者省察也諟者提撕也皆警省之意也言时时省察提撕不敢少怠以是心而承接上下神只至于宗庙社稷之事莫不只敬钦肃伊尹所以首及此者人心虽甚涣散至祭祀之时无有不诚敬者此其本心也故萃涣之卦必言二假有庙伊尹欲救太甲纵欲之失首自其本原正之深得其理矣盖汤于祭祀之时洞洞属属此心之敬无不立矣太甲之心放而不收至于纵欲伊尹欲收太甲之放心故指汤之收心者以治之也
  天监厥徳用集大命抚绥万方惟尹躬克左右厥辟宅师肆嗣王丕承基绪
  惟汤有此敬心故天监厥徳用集大命自顾諟以下至罔不只肃皆汤之徳用云者命非自外至也而使之抚绥万方惟尹躬克左右厥辟宅师伊尹之心又极其辛勤辅翼成汤以安天下之民夫汤尹君臣同心一体扶持天下然后太甲嗣立有此无疆基绪太甲何独不明汤尹之心哉
  惟尹躬先见于西邑夏自周有终相亦惟终
  夏都亳之西故谓之西邑夏尹见夏有道之君凡百所为无不纎悉内而修身外而治朝廷大而治天下全备而无一毫亏阙不满人意之处其君如此是宜为相者亦感动奋发相与同保其终夫君道之周而保终之道在是周者谨畏之至如孟子周于徳周于利之周也而其中自有惟终之理相于此时虽不终者亦将有终况能自终者其有终可知矣
  其后嗣王罔克有终相亦罔终
  后嗣指桀而言也桀所为不周恣行暴虐岂得而有终乎故臣亦罔见其能有终者夫桀之相岂尽无终者邪自桀之不周观之君先已罔终矣感应之理岂得不然虽有能终者亦无所用其力况与桀俱化者邪此言欲以感动太甲尽正己物正之学则主圣而臣必良矣参二段而观之伊尹责任太甲之意何如哉
  嗣王戒哉祗尔厥辟辟不辟忝厥祖王惟庸罔念闻伊尹列举善恶之证明白如此嗣王岂得不戒哉君之不君不特自辱又辱乃祖成汤矣伊尹忠诚恳切太甲方且以为常虽聴尹言若无所念无所闻也
  伊尹乃言曰先王昧爽丕显坐以待旦
  伊尹作书而太甲方罔念闻至是又谆谆提耳而言之故谓之乃言先王昧爽丕显昧爽者天未明将分之际也汤于是时已大自显明洗濯其心澡雪其志坐以待旦汤待旦之时其存心养性湛然清浄无一毫物累同乎太虚不啻日之东升将照临于天下以汤此心观之可谓以勤劳而得天下似可少逸矣犹坐以待旦则下于汤者果如何而勤邪伊尹所以暗箴太甲之病也
  旁求俊彦啓迪后人
  旁者求之非一路也当汤之时朝廷之上左右前后无非俊彦矣汤之心犹不自足方且旁求必欲尽天下之贤使啓迪于我后之人汤之心以为得天下之艰常有易失之意求贤必至于旁求以啓迪后嗣为万世子孙之虑者亦逺矣
  无越厥命以自覆
  命者正理也禀于天而正理不可易者所谓命也使太甲循正理而行安有覆亡之患哉
  慎乃俭徳惟懐永图
  既言俭徳又言慎乃盖徳者本然之理慎者用工之地也俭徳汤固有之徳也伊尹以此箴太甲之病源也太甲欲纵之败正与俭徳相反俭者非特节俭之谓一念收敛无非徳之所聚太甲之病在于放伊尹急欲其心收聚而不放则精神防聚所懐者孰非永图兢兢固守常有钦谨之意自然凡事务长久之理惟其心放而不收故昬于纵欲徒视目前之利此岂久享富贵道理宜尹以是言箴其病
  若虞机张往省括于度则释
  虞者虞人之虞也虞人既张其机欲以发矢必先省察其括循于度然后可释
  钦厥止率乃祖攸行惟朕以怿万世有辞王未克变所谓止者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忠之也言当钦其所止率循乃祖成汤之所行则惟朕以怿万世之后亦有声闻伊尹视万世之毁誉其责尽在一身孟子曰伊尹圣之任也于此可见夫伊尹之休戚系万世之毁誉则知尹之一身当商家天下之大期太甲以能顺我之言则我欣然悦怿自尹之怿似未足为利害也而万世之辞系焉盖此见尹任天下之重处尹之悦怿见太甲之为有万世垂谟之意是以尹之怿也不为尹怿为万世而怿其有辞于太甲也固宜
  伊尹曰兹乃不义习与性成予弗狎于弗顺营于桐宫密迩先王其训无俾世迷王徂桐宫居忧克终允徳王未克变视罔念闻亦少异矣然未有转移之机其变犹未克也伊尹爱太甲眷眷之意无忿怒之辞叹惜以为非其本然乃习与性成耳深思转移之理不可复使之日近声色与左右近习玩狎于不顺之事营葺桐宫密迩先王无俾长与斯世而俱迷是伊尹己知其迁桐而必变也人君者所以指天下之迷也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人君之迷即一世之迷故曰世迷桐宫汤所之地庐于墓侧朝夕有所耸动玩狎之习日逺感发之机日接克变之理在是也盖此心居于忧则善端自生百非不得而入忧则心收乐则心放也王往桐宫居于忧果至于克终允徳伊尹未尝数太甲之非但以先王反覆言之告戒之道斥其过恶则激而不听故言先王之美如此使善恶自相形也太甲一篇合伊训而观之然后知伊尹纳诲之不可及后世人臣谏君至于再三而不从辞气忿怒浸至不平伊尹三节进戒一节反缓于一节伊训之作太甲过未形之时也其言痛伤有哀痛不能自已之意及其过已形而太甲一篇乃雍容和缓不伤悼痛切伊训言尔惟不徳罔大坠厥宗坠厥宗则九庙为墟矣使人凛然有危惧之意至太甲但曰忝厥祖忝祖之言视坠宗之言孰为严其曰无越厥命以自覆无之一字辞旨从容亦非若坠厥宗之断断也况又曰惟懐永图曰万世有辞期望之意愈至详味太甲首篇温乎春风和气中有陶然自得之意及观伊训格言大训明偹森严如在武库矛防森列何也臣之事君如子之事父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夫父母有过谏之于几微而不从常情或有忿激之心忿激之心生则谏诤之言过其伤多矣为孝子者加敬而不违虽劳而不怨其色愈恭其气愈和其言愈从容而不敢迫也伊尹圣人太甲庸君伊尹元老太甲幼主而事之如父此其所以圣也

  增修东莱书説卷八
  钦定四库全书
  增修东莱书説卷九    宋 时澜 撰
  太甲中第六      商书
  惟三祀十有二月朔伊尹以冕服奉嗣王归于亳作书曰民非后罔克胥匡以生后非民罔以辟四方皇天眷佑有商俾嗣王克终厥徳实万世无疆之休
  太甲既克终允徳伊尹复辟以冕服奉嗣王复于亳即君位乃作书曰民茍非君则不能相匡以生君茍非民亦何以君万方言君民之不可一日相无也桐宫之迁岂得已哉赖天之灵克终允徳乃皇天之眷佑黙俾之实万世无疆之休味此数语伊尹痛定之辞也使太甲终于不变尹将若何既克终矣喜慰如何哉实云者尹之心可想矣然太甲始改过伊尹即许其克终厥徳何哉盖太甲居桐动心忍性自怨自艾之深必知其能终也
  王拜手稽首曰予小子不明于徳自厎不欲败度纵败礼以速戾于厥躬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既徃背师保之训弗克于厥初尚赖匡救之徳图惟厥终太甲既悔乃知前日之非拜手稽首曰我小子初以不明于徳自至不善欲至于败度纵至于败礼以速召其罪戾于厥躬观此数语非自怨自艾之深乎自常人论之桐宫之放怨心必生今太甲乃知凡其不无非自底前日所见度若败吾欲者礼若败吾纵者今日所见乃欲之败度纵之败礼也人至改悔所见莫不的切自为此语非灼然有见者不能太甲之病正在不明至于自咎亦谓不明于徳孔子序书以不明冠之篇首察知其原也方太甲不明之视欲与纵为安泰恬愉之地视度与礼若荆棘束缚然既明矣乃知度与礼自有安泰恬愉之实而欲与纵乃荆棘也以速戾者见欲纵之为戾急也天作孽犹可违避如水火之灾人得而逃之至于身所自作则身自被害一身之间何所逃哉既徃背师保之训至图惟厥终见太甲望伊尹扶持之切当太甲不惠于阿衡之时伊尹之言惟恐太甲之不听及太甲既明之后太甲之心惟恐伊尹之不言也
  伊尹拜手稽首曰修厥身允徳协于下惟明后
  伊尹见太甲之克终乃钦而重之曰修厥身允徳协于下于太甲已为之工夫从而大之也允徳诚然之徳也太甲既已克终允徳则允徳在太甲矣但未知协于下耳伊尹从而使之协于下盖推之也
  先王子惠困穷民服厥命罔有不悦并其有厥邻乃曰徯我后后来无罚
  伊尹又恐太甲用工迫切故举先王之事以优游劝谕之也太甲之心既明已知所以用工矣故告之之意温然如春盖彼之善端既发必将涵养而成之优游渐溃使其自有所推广也
  王懋乃徳视乃烈祖无时豫怠奉先思孝接下思恭视逺惟明听德惟聪朕承王之休无斁
  伊尹又训太甲以日新之功盖始悔乍明其力尚浅虑其或觧也当太甲幼冲之初伊训之书惧其未能有所立也则使之于亲而立其爱于长而立其敬既立之后则已知有爱敬矣于此使之思孝思恭思者日加省察之谓也未知立爱立敬虽欲思而无致思之地敬爱既立则思省前日之所立者也故立与思相应而有先后视逺惟明听德惟聪明与聪本然之有也惟视逺听德然后为本然之聪明人能视而不能视逺有物以蔽之也物不能蔽则本然之明见矣人能听而不能听徳有物以杂之也物不能杂则本然之聪见矣此皆太甲之所己用工伊尹又从而广之也圣人之言未尝偏倚奉先思孝至听徳惟聪辞气与进戒之言异太甲己有见于实然之理故伊尹明孝恭之本心指聪明之本体示之以用工之地也能此则朕亦承王之休美无厌斁之心矣圣贤变化人主先后缓急各有次序当急而缓则视以为常当缓而急则激而不顾此伊尹作成中主变移气质之妙也
  太甲下第七     商书
  上篇规谏其病举先王之道以为规摹中篇悔过之初言先王子惠之徳以涵养其心终篇已知道矣申告之以为君之次序上篇之辞甚严中篇和缓终篇复严正如医者之治疾方疾未去则用猛药以攻之疾既去则用平药以补之本根稍固恐其余毒未尽故复用猛药伊尹之训太甲此转甚力工夫之深尽在此篇盖量其可言而后言也
  伊尹申诰于王曰呜呼惟天无亲克敬惟亲民罔常怀怀于有仁鬼神无常享享于克诚天位艰哉徳惟治否徳乱
  申者重复之意也呜呼不轻其言也皇天本无私亲能敬者则亲之敬者天之理也民心本无常懐有仁者则懐之仁者民之心也神亦无常享惟诚则享之诚者神之徳也上得天心下得民心幽得神之心始可以当天位所以艰也徳惟治徳者即所谓敬仁诚也总之于已则谓之徳见之于外则有三者之异有徳则治出治则入乱治乱之定理也三代以前证騐甚明三代以后不知本原故不知所谓徳然亦有暗合于徳者亦庶可为治如汉髙之寛大光武之柔道是也但习之不着行之不察此治之所以不如古也
  与治同道罔不兴与乱同事罔不亡终始慎厥与惟明明后
  所谓道谓同此理也迹不必同所谓事盖不出此数事而已出治则有道为乱者皆事也尧舜三代因时制宜或损或益岂能尽同而为君之道如出一轨桀纣秦始皇隋炀帝之徒虽各有为乱而声色奢侈拒谏蔽贤等事无以大相异也与治同道无有不兴与乱同事无有不亡必当终始谨其所与乃惟明明之后所谓与乃是几微处意之所向也一毫不谨乱亡自此出大抵心之所喜即厥与之所分也如见纷华而有悦之之心则所与在于乱矣故与者治乱之也治乱之分差于毫用心正则所与在治用心有毫厘不正则所与即入于乱惟终始常持此心则谓之明明后以其明明则能见治乱之机也
  先王惟时懋敬厥徳克配上帝今王嗣有令绪尚监兹哉
  告太甲以用工之地也使太甲但闻明明之説将于何而用工盖明明生于懋敬敬则此心存存则视之而见听之而闻此便是明不敬则此心不存不存则反是此则谓之不明克配上帝与天相似者敬即天之理也今王嗣有令绪尚监兹哉言庶几监视此理亦懋敬其徳哉人心放则昏敬则存也
  若升髙必自下若陟遐必自迩
  自此乃画一之戒也方太甲在桐宫之时悔甚鋭见甚力伊尹恐其勇于进躐等而不循序故告之以自下自迩之説使太甲知下学而上达道在迩而不可求诸逺然后以次而进盖洒扫应对即精义入神之理礼乐刑政即道心惟微之理家人妇子即治国平天下之理教其于实地而用工也太甲既有见于道忽略之意易以生可不知至髙至逺之理实出于至下至近之际乎
  无轻民事惟难无安厥位惟危慎终于始
  所谓轻非不顾之谓所谓安非安佚之谓难与危太甲悔之心也伊尹恐太甲既已用力谓民事为已知轻而视之惟难者难之之意终不可忘也图终之余谓君位已可安泰然居之惟危者危之之意终不可忘也欲接民事惟有难而已欲居君位惟有危而已无轻无安防其心也惟难惟危明其理也慎终于始言欲终之善必谨于始今正谨始之时也太甲怨艾方新岂有轻民事安厥位之意圣贤不已之工夫其儆戒固如此轻者非谓太甲遂轻慢民事虑其既明处民事以为有余而忘崇敬之意也安者非谓太甲遂安肆厥位虑其既明泰然安定而失省察之机也况惟艰惟危尧舜以来万世为君者之心不可少释太甲而可不知乎方其不明病在欲纵及其既悔则已知义理之味知之则视以为常此心止而不运轻与安之所自出也轻之则果难安之则果危其何以终乎悔过之初言克终允徳是伊尹已保太甲之克终矣此又戒之以谨终当如始盖使之终不忘夫自怨自艾之时也
  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逆耳之言不可谓其不顺即以为非必当求诸道逊志之言不可谓其逊顺即以为是必当求诸非道太甲既有见之后此理当晓然矣而伊尹不忘戒者盖人之血气有时或蔽如孔子言六十而耳顺意其前乎六十于逆顺中不能无蔽故耳顺之年方知逆顺之言合道与否求者用力之地也且逆耳之言亦有不合理者要之合者多不合者少故于道之中求之逊志之言亦有合理者要之合者少不合者多故于非道之中求之曰求者逆耳多是而未必俱是逊志多非而未必俱非各于其多者求之求之而后可决不特执我之意也
  呜呼弗虑胡获弗为胡成一人元艮万以贞
  伊尹又叹而言天下之事不先思虑何为而有所既虑之后若不能为又何由而有所成虑之説太甲已悔而得者也为之説太甲其可不课日而用工乎谓前日之克终允徳盖思虑而得之今日不为则复不成矣一人元良万以贞元者善之长贞之意甚大不止于正也伊尹言元良而未説所以元良葢而未发使之自觉耳至是告归先露咸有一徳一篇之意
  君罔以辩言乱旧政臣罔以宠利居成功其永孚于休
  人君听言岂不欲逺辩言然伪言似正者有不自觉故深戒之人臣功盛岂不欲退然为宠利所诱有居之而不自知者此告归之意也上一句以戒太甲下一句以自戒辩言者言伪而辩也太甲既明人已不可动摇惟疑似之言为可畏也人臣本无功皆人君之功伊尹相汤何敢有功其事太甲以为仅可免罪耳而可以宠利居之乎虽然人君非不知先王之成法不可乱惟辩言若可喜所以虑其或蔽于所喜人臣非不知成功之不可居惟宠利乃人情之所喜所以虑其或安于所喜亦总言君臣之大体也

  增修东莱书説卷九
  钦定四库全书
  增修东莱书説卷十   宋 时澜 撰
  咸有一徳第八    商书
  伊尹作咸有一徳
  太甲悔过既力入道既深故伊尹于此篇讲究实理以入道之至极者告之前圣后圣入道各有自得之地在尧舜禹谓之执中在伊尹谓之一徳在孔子谓之忠恕在子思谓之中庸在孟子谓之仁义皆所以发明不传之蕴此篇终始言一徳一徳之名立于伊尹盖明百圣之所未明大抵圣人之于道各有所受用因其所受用而名其道以诏天下后世
  伊尹既复政厥辟将告归乃陈戒于徳曰呜呼天难谌命靡常常厥徳保厥位厥徳匪常九有以亡
  伊尹居君臣之变责塞而归无嫌无难循天理之正也一徳不可以易闻故必待告归而言太甲悔过克终允徳而后可以受是理也然犹不肯轻言未露一徳之名先暗言一徳之用又言其反乎一徳者圣人见道之切果知其难故言常不易孟子欲论浩然之气先曰难言也伊尹欲言一徳先曰天难谌命靡常常厥徳保厥位厥徳匪常九有以亡此一徳之用也
  夏王弗克庸徳慢神虐民皇天弗保监于万方啓迪有命眷求一徳俾作神主
  此一徳之反也慢神虐民见一徳尤为明切以神为可慢则以幽明为有间以民为可虐则以小大为有殊岂一徳哉啓迪有命命者即一徳之所在谓有一徳之人也
  惟尹躬暨汤咸有一徳克享天心受天明命以有九有之师爰革夏正非天私我有商惟天佑于一徳非商求于下民惟民归于一徳
  自此方明言一徳克享天心者谓天之心即一徳而汤与伊尹皆有一徳上当天心所以克享也非天私我有商私则非一徳矣非商求于下民求则非一徳矣吉非福祥恬愉安飬之谓也凶非灾害拘畏急迫之谓也此二者之应徳之一与二三而己
  徳惟一动罔不吉徳二三动罔不凶
  动之一字当看谓更无差忒也徳一则天也人也神也周旋泛应无非此一故动则合于理苟二三则周旋泛应之际不能一动则背于理矣所以有吉有凶理之合与背即吉凶也
  惟吉凶不在人惟天降灾祥在徳
  吉凶无毫之差在乎人耳灾祥虽降于天在乎徳耳即所谓一也
  今嗣王新服厥命惟新厥徳终始惟一时乃日新新厥徳者澡雪兴起之意惟终始皆在一徳乃日新之道也所谓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测
  任官惟贤材左右惟其人臣为上为徳为下为民其难其慎惟和惟一
  上既言一徳之事至是谓非一已所能尽惟左右前后皆辅成一徳之人然后可臣之所以为上者辅君之徳也臣之所以为下者为君安抚其民也是君民为一也其难其慎虑小人之厠其间也惟谨择其不善者去之则吾之纯一始见惟和惟一纯君子也君臣之间和同无间而展尽一心所以为一也
  德无常师主善为师善无常主协于克一
  徳之运用无常师也善则为师善无常主如仁义礼乐若非一也仁义礼乐之用咸归于一耳所以谓之一也
  俾万姓咸曰大哉王言又曰一哉王心克绥先王之禄永厎烝民之生呜呼七世之庙可以观徳万夫之长可以观政后非民罔使民非后罔事无自广以狭人匹夫匹妇不获自尽民主罔与成厥功
  俾万姓咸曰大哉王言又曰一哉王心见徳之一矣曰不咸于万姓则非一徳此一徳之騐也七世之庙可以观徳则合古今为一体万夫之长可以观政则通人己为一体万夫之长诸侯也能统万夫则推而上之皆同可以见众寡之一后非民罔使民非后罔事又见君民之一无自广以狭人茍以我为广以人为狭则有彼此而非一矣心既自广匹夫匹妇必无以自尽民主亦孰与成功由徳之不一而已一徳之理非可以言语牵合用工而实有见者知之
  盘庚上第九     商书
  盘庚五迁将治亳殷民咨胥怨作盘庚三篇
  盘庚迁于殷民不适有居
  自成汤至于盘庚凡五迁矣民未尝不从数君亦未闻委曲告谕何哉想其当时风俗尚淳民心尚朴至盘庚之时风俗已不如前矣所以将治亳殷而民咨胥怨不徃有居而盘庚之书不得不作也夫生杀予夺一出于君君欲迁都谁敢违命而盘庚委曲告谕若不能彊者见盘庚爱民之至耿邑既被水灾复迁于毫之故都与之除害而不从盖安土重迁知目前之安而不计他日之害小民之常情也
  率吁众慼出矢言曰我王来既爰宅于兹重我民无尽刘不能胥匡以生卜稽曰其如台先王有服恪谨天命兹犹不常宁不常厥邑于今五今不承于古罔知天之断命矧曰其克从先王之烈若颠木之有由蘖天其永我命于兹新邑绍复先王之大业厎绥四方
  率吁众慼吁呼也慼忧也呼与我同忧迁都之事者使之来而出直言以告之也自我先王以来爰宅于兹先王祖乙也兹耿也先王非不知水患之圮壊不肯即迁者重尔民命不忍尽防刘所以因循就简此盘庚杀民之怒天下之怒先有以顺之使之心平气定然后善言可入若首以正理忤其心则反激之悍然而作敌尚安能使之信邪盘庚先言尔怒固宜我先王固尝宅于此奈今日不能相正以生岂得而不迁乎柔行巽入徐以正理告之观此数语若即百姓胥怨之言为之发泄其本心怨气已有所宣矣而生者又人心之所重也乃自其所重以及当迁之事乃稽于卜亦如我志况我先王有无疆之大厯服恪敬天命犹不常宁不常厥邑至此凡五迁矣今若不承于古如先王之当迁则迁是不知天之断命也断命者断然之命耿有水患乃天意也天以水患圮壊耿邑是天命断然尔民之生不在此矣天尚不知畏况从先王乎又引喻以晓之云我视耿邑若木已枯必无生理必别有以萌芽培植之乃可再生耳谓得新邑而都之生之理也天永我命于新邑使我复先王之大功业厎绥四方京师诸夏之根本京师既定则四方自寜也
  盘庚斆于民由乃在位以常旧服正法度曰无或敢伏小人之攸箴
  斆教也小民无知惟上之从彊家巨室安土重迁簧鼓小民乃至于此故盘庚先自有其位者言之自盘庚斆于民至以常旧服正法度此序书者之辞也使在位者各常其旧服之事不可改变大抵新旧更易之时奸人往往乗之紊乱法律故必使之正法度愈加整治使若画一此迁都之大纲目也曰无或敢伏小人之攸箴自常情言之民不乐迁沮事之言惟恐闻之今乃使之无伏者盖民之忿心不可禁遏必使之发于语言乃可以渐消杀如秦之诽谤者族民不敢言而忿怒之心日长矣况曰箴者盘庚之心岂以民言为悉不足聴乎古人举事深恐下情壅塞盖有旨也
  王命众悉至于庭王若曰格汝众予告汝训汝猷黜乃心无傲从康古我先王亦惟图任旧人共政王播告之修不匿厥指王用丕钦罔有逸言民用丕变今汝聒聒起信险肤
  王命众至庭而教之以训情亲而体婉当时民心很戾自以为决不可迁莫能以道降下其心盘庚之言皆不能入故告之以汝当以道黜此傲上从康之心上之人委曲谆复如此民闻其言岂不能听然退而顾其妻子思其室庐与夫迁徙之劳终未能从故使之去其心人心于彼既盛则此言难入矣我先王亦惟圗任旧人共政播告之修未尝隐匿其旨使民皆得以知其心而动作之间无有不敬又无过逸之言而民用大化言先王之时民所以丕变者不过此三事耳今汝乃聒聒然起信奸险肤浅之言夫胥动浮言者固在廷之臣而盘庚不敢以险肤待公卿大夫但谓今汝所以聒聒然胥动浮言者縁尔信险肤之人也忠厚之意可见矣
  予弗知乃所讼非予自荒兹徳惟汝含徳不惕予一人予若观火予亦拙谋作乃逸
  予弗知乃所讼于我者何谓盘庚自反而求之谓先王圗任旧人我所用非新进也谓先王播告不匿谆谆告谕未尝隐也谓我有过逸之行则奉承兹事何敢不钦反覆自责非我自荒兹徳乃汝含蔽我之徳而不惕畏予一人予观汝之情状若观火然可谓明矣予亦拙谋作乃逸所以至此乃我之拙谋作成汝之罪非盘庚悔其初之不用刑亦非自今以往将以刑加之也正欲感动其心耳如父母之于子训诲之际谓今日如是乃我纵汝所致恩意为如何盘庚刚明之君操生杀之权乃能勤勤恳恳如此所以为尤难也
  若网在纲有条而不紊若农服田力穑乃亦有秋汝克黜乃心施实徳于民至于婚友丕乃敢大言汝有积徳乃不畏戎毒于逺迩惰农自安不昬作劳不服田亩越其罔有黍稷汝不和吉言于百姓惟汝自生毒乃败祸奸宄以自灾于厥身乃既先恶于民乃奉其恫汝悔身何及
  迁都之事如网之在纲有条而不紊农之服田力穑乃亦有秋大抵纲举而网随君如纲臣如网以君臣之而论固自当从我也以理而论如农夫不惮耕耨之劳则有秋之报汝往新邑则复其安理又可违乎汝之所以懐土重迁不过持傲上从康之心耳汝今当黜去此心而施实徳于民言实徳者当时公卿动不迁之言以鼓百姓百姓一时固以为徳矣然终为水所圮壊其徳岂实乎黜乃心以佐迁乃所以施实徳于民也又必使汝婚姻朋友之间亦莫不然今汝乃敢大言以为汝祖固有积徳不至为水圮壊乃不畏水患将大害虐于逺近之民汝之心与惰农何异惮目前之劳自为茍安不勉彊勤劳以服事于田亩安有黍稷之望惮于迁徙焉得安宁也汝不能温和以善语开谕百姓乃动浮言以鼓之此岂百姓之罪它日罚及于汝乃汝自生毒害以灾殃其身汝倡不迁之説懐安之民固以为汝徳水圮之余必以汝为恶是汝先其恶也既先种其恶在民矣又乃奉飬其恫恫者痛也譬如痈疽奉飬而护之溃则不可救矣后虽欲悔亦何及观奉其恫悔何及之言见盘庚恩意之周既厯数其恋土懐安之情至此乃开其自悔之路
  相时憸民犹胥顾于箴言其发有逸口矧予制乃短长之命汝曷弗告朕而胥动以浮言恐沈于众若火之燎于原不可向迩其犹可扑灭则惟汝众自作弗靖非予有咎
  观时小民尚顾恤人箴悔之言惟恐发言之有失矧我制汝短长之命其言岂悉不足顾乎大抵庸懦之君不能用赏罚而命令不行固也盘庚髙明刚果执赏罚之权谁敢不从乃再三告谕赏罚若无所施此所以为难其曰制乃短长之命亦不得已略露此机以警之汝为公卿大夫朝夕在廷事有可言曷不告朕而胥动浮言恐汝沈溺百姓不可复出今已如火之燎于原不可向近矣何以扑灭火至于不可扑灭之时虽欲救之不可得汝至于不可救药虽欲不刑亦且不可使汝而被刑亦惟汝众自取之也非我有咎盖非我之本心也
  迟任有言曰人惟求旧器非求旧惟新古我先王暨乃祖乃父胥及逸勤予敢动用非罚世选尔劳予不掩尔善兹予大享于先王尔祖其从与享之作福作灾予亦不敢动用非徳
  举迟任之言曰人惟求旧器非求旧惟新汝等皆我之旧臣而乃尔乎器则欲新而不欲旧耳重在上一句不在下一句我先王暨汝祖父相与同甘苦劳逸我安敢用非所当罚而罚汝功臣之世选其有劳者擢而用之虽片善不敢掩我享先王尔祖亦配享之先王与汝祖父临之在上汝赏汝罚又岂敢动用非徳欺鬼神而为之此一段抑并立赏罚兼用当作两节看
  予告汝于难若射之有志汝无侮老成人无弱孤有幼各长于厥居勉出乃力听予一人之作猷无有逺迩用罪伐厥死用徳彰厥善之臧惟汝众之不臧惟予一人有佚罚
  予告汝于难若射之有志所以结一篇告谕之意也我告汝迁都之难如射之志于的言皆切当安有妄发继此乃説迁都之事不可侮老成人不可弱孤有幼盖道路之间有力者为雄老者少者易于欺陵各长厥居者各统其所属部位不可紊乱使当东而西当西而东则乱而无统矣勉尽汝力听予一人之号令而不可违也我不知孰逺而踈孰近而亲有罪则罚之至于死有徳则彰之而不掩尔善迁都而善惟汝之功迁都而不善惟予一人有放佚之罚见盘庚自咎而不咎人上两言法令也下两言恩意也商君之徒有法令而无恩意盘庚则赏罚并用盖徒法不能以自行徒善不足以为政本末偹具王者之道也
  凡尔众其惟致告自今至于后日各恭尔事齐乃位度乃口罚及尔身弗可悔
  凡尔众其惟致告盖盘庚当时所告惟在廷之人在外者容或未知故使之转相告语使皆知其意自今至于后日各恭尔事齐乃位度乃口不然罚及尔身不可追悔盘庚本无刑人之意恐人见其勤恳遂以为不能用刑故露此意使知之也盘庚一书前半篇涵飬寛大如此后半篇严厉森肃如此于言辞反覆抑难之中当知其有徳量有恩意有措置其含洪包容者徳量也其反覆训诰者恩意也其规画纎悉者措置也

  增修东莱书説卷十
  钦定四库全书
  増修东莱书説卷十一   宋 时澜 撰
  盘庚中第十      商书
  盘庚作惟涉河以民迁乃话民之弗率
  作者动作之作涉河而去此将迁时也上篇作于未迁之时下篇作于已迁之时未迁则情未动已迁则情已定不至涣散溃乱惟动摇将迁人情皇皇尤不可忽今观此篇其辞最切葢民在道路冒风雨霜露逾山川险阻安危存亡所系正在此时也
  诞告用亶其有众咸造勿防在王庭
  亶者诚意也大告用诚于有众此篇之作民已离旧都而未至新邑已离旧都则动思土之心未至新邑则未见安宁之乐尤易于涣散怨弛故盘庚于中道使之皆来王庭之上而无敢防慢王庭既非旧都又非新邑道路中行宫如周礼掌次是也
  盘庚乃登进厥民曰明听朕言无荒失朕命
  朝廷班爵各有其次公卿列于前大夫士列于后民则又其后也盘庚急于告民乃登进民于前列而告之曰汝当洗心涤虑以听我言不可怠荒以失我命也上篇如伐死彰善之戒如罚及尔身之戒既已甚明遵之足矣又再命之者以方迁之时民情易于弛懈故整顿振作欲其必迁也
  呜呼古我前后罔不惟民之承保后胥慼鲜以不浮于天时
  古我先王无不顺从民欲民亦保我先王而与之相为忧慼君民之情通故凡有所为鲜有不浮于天时者浮如舟之浮于水靡有阻碍言君民一心动作无所龃龉也盘庚自反言先王能如此我乃不能是亦我有未尽者且以开谕百姓也
  殷降大虐先王不懐厥攸作视民利用迁汝曷弗念我古后之闻承汝俾汝惟喜康共非汝有咎比于罚予若吁懐兹新邑亦惟汝故以丕从厥志
  殷降大虐先王不懐者旧都之不可安居乃天以是虐我商家也我先王不敢懐安视民之便利即迁不若今日之犹豫也何不思念古后时所以如此者乎承汝俾汝惟喜康共非汝有咎比于罚者言迁之本意欲奉承汝俾汝同跻于喜乐安康之域汝不察乃谓我有何罪而以迁都之事殃罚于我民视迁徙为殃罚故明谕之曰非也我所以呼尔懐念此新邑者非为已亦惟汝之故而将以大从尔之志尔民不欲迁而盘庚迁之咈民志矣乃谓之大从尔志者葢民志欲安其所以不欲迁者懐目前之利而不知它日安康之乐盘庚徙之乃所以大从其志也
  今予将试以汝迁安定厥
  时已在道盘庚乃谓姑试同尔迁以观安定与否深见盘庚之不自用也
  汝不忧朕心之攸困乃咸大不宣乃心钦念以忱动予一人尔惟自鞠自苦
  告谕反覆可谓披心腹亦思之至于困弊矣今汝不忧念我心经画如此之劳乃皆包藏其心而不宣明故上下之情不通当钦敬其念虑以至诚感动我一人可也不然则自取穷苦鞠穷也
  若乗舟汝弗济臭厥载
  已至中路民尚有迟疑不肯前之意故谓今之迁都正如乗舟当顺流而济若迟疑于中流则将臭腐其所载之物矣
  尔忱不属惟胥以沈不其或稽自怒曷瘳汝不谋长以思乃灾汝诞劝忧
  忱者诚信也属者联属也当时之民为告谕所感渐知信矣惟其信盘庚不可不迁之心与安土重迁之心两者交战故信盘庚之心不相联属故告以汝若不联属此信心终当相胥沈溺于水患矣民但见不迁利害至于当迁利害思虑不及沈锢之中自生忿怒何由而平汝于当迁之利害暂加稽考于理有见其怒自瘳矣汝不能长虑却顾目前茍安不思它日必被水患劝汝不迁者其实劝尔入于忧患之域也
  今其有今罔后汝何生在上
  言迁都机防不可失正在今日后将无及矣汝若不乗今日遂迁将为水所圮壊屋庐畎亩皆当荡然安能存生业而在上
  今予命汝一无起秽以自臭
  当时民心已信而又未能忘安土重迁之念故其心二而不一盘庚使之一心从上不可自生秽恶以汚臭其身葢迁都则无它若不肯迁是自生秽恶而自作弗靖也
  恐人乃身迂乃心予迓续乃命于天予岂汝威用奉畜汝众
  当此之时奸人易以乗民心之不一而生变故谓恐奸人因汝之不肯迁依汝身以作奸宄并汝牵引入于迂曲之地矣都之必迁乃我迎迓接续尔之命于天也葢旧都水壊民命将絶因患之未甚而迁乃所以迓续汝命汝迁新邑即生生之道矣予岂因以此威虐汝众但欲奉承养畜汝尔
  予念我先神后之劳尔先予丕克羞尔用懐尔然失于政陈于兹髙后丕乃崇降罪疾曰曷虐朕民汝万民乃不生生暨予一人猷同心先后丕降与汝罪疾曰曷不暨朕幼孙有比故有爽徳自上其罚汝汝罔能迪我先神圣之后自成汤以来抚劳尔先我念及此乌得不羞养尔所谓羞养者乃用以懐尔也使我政有阙失而又陈久于此先王必降罪戾于我谓我残虐先王之民矣汝万民乃不生生生生者新起之意也不能奋迅澡濯趋事赴功以与君同心共谋迁都之事我先后亦必罪戾加汝谓汝何故不同我幼孙相与迁都先后昭明之徳洋洋在上必罚殛汝至于此无道以免言先后之灵对越在天昭昭不可掩矢之之辞也生生之意不可不味人情惮迁志意散弛敎以生生作而起之也
  古我先后既劳乃祖乃父汝共作我畜民汝有戕则在乃心我先后绥乃祖乃父乃祖乃父乃断弃汝不救乃死
  前告百姓至此乃告在位故前止言尔先今言祖父者盖在位之祖父世有功于王室也我先王既劳乃祖乃父乃祖乃父既有功于王室今尔子孙正当共与我畜飬百姓而乃扇摇浮言懐奸于心心既有奸则汝心之物则已戕害矣则者有物有则之则也我先王旧尝抚绥尔祖父尔祖父必将以义断恩而弃絶汝矣汝至于死亦不救汝
  兹予有乱政同位具乃贝玉乃祖乃父丕乃告我髙后曰作丕刑于朕孙迪髙后丕乃崇降弗祥
  凡尔在位与我共治政者不可具货宝而不肯迁民之所以不欲迁者特安土耳世家巨室聚畜财货根蟠固结恐因迁散失故摇动百姓其本根之病正在于此故告之汝若具寳玉而不肯迁尔祖父必将告我髙后导迪我髙后作大刑于汝降大不祥于汝矣上告民之辞略此告羣臣之辞详葢民止于懐土其罪多在羣臣具贝玉而不肯迁具乃贝玉正在位者根本之病非发其根本之良心何以能治敬畏祖父者人之良心也盘庚提其祖父而言之敬畏之心岂不油然而顾恋财寳之念轻矣
  呜呼今予告汝不易永敬大恤无胥絶逺汝分猷念以相从各设中于乃心
  永敬者敬之工夫常相接续也大恤者恤其大而不恤其小也盘庚举先祖父以告人之敬心已生顾其私而安土之念复动则敬心又散是暂敬而非长久之敬也顾惜财寳恤其小者耳终被水患生业终不可保是不恤其大也尔当开心腹露情实使君臣之心相通若复含隐不宣乃心君臣之情愈相絶逺矣汝分猷念以相从各设中于乃心者当时人心之所猷念止在不迁之中盍亦分其猷念从当迁者而思之知已而不知人谋虑可谓偏矣各建中道于心合人已而致思可也民受天地之中何待于设如孟子言求其放心心何待于求求生于放也民失其中恶得而不设哉
  乃有不吉不迪颠越不恭暂遇奸宄我乃劓殄灭之无遗育无俾易种于兹新邑
  道路中奸人恐其乗动摇之际生变故严其令以告晓之其有不善不道颠怪逾越不敬上帝之人与暂时于所遇而作奸宄者小则劓大则殄灭之无使遗育移其种于兹邑以为民害暂遇者谓本非奸宄暂以人之未必知其踪迹遂为恶者此道路中之所当深防其所以不敢为奸于平日者谓人知其姓名知其居处其迹将不可遁至暂遇之时卒然相值过则影灭遂生此心推而言之莫见乎隐莫显乎微君子所以谨其独也
  往哉生生今予将试以汝迁永建乃家
  又敎之以生生生生者新新不已振发懈怠废弛之意也葢正迁之时离其旧而未覩其新民心未有所据依也试同汝迁庶可建尔之家为万世无穷之计乎
  盘庚下第十一     商书
  盘庚既迁奠厥攸居乃正厥位
  已至新邑乃安民之所居分都邑立宗庙而正其位夫宗庙重事也何以在奠民居之后盖盘庚本为民而迁故至即使民得以就安先民后已之意也
  绥爰有众曰无戏怠懋建大命
  民乍至新邑劳困不胜费抚绥之时也上篇言王命众悉至于庭中篇言咸造勿防在王庭此乃云绥爰有众葢未迁之时务在通达正迁之时务在严肃已迁之后务在绥抚各得其当也不可戏狎怠堕各思自勉为万世子孙长久无穷之计跋涉之余民力已困民志已堕室庐未辑田亩未叙不自聊赖戏者不聊赖之态也但戏狎以度日耳如清人之诗髙克陈其师旅翺翔河上众散而归想当时三军无所用心但左旋右抽以作戏狎戏即有散之兆矣戏怠之病未去安能建大命以为长久无穷之计乎
  今予其敷心腹肾肠歴告尔百姓于朕志罔罪尔众尔无共怒协比谗言予一人
  未迁之时固当训告今既迁矣又敷心腹肾肠而歴告之何也当时胥动浮言之人必谓盘庚正迁之时事变纷乱刑罚有所未暇事定必将明正典刑懐疑而不安可深虑也故盘庚敷心腹肾肠歴以心事告其民谓必不以前日不从之故而加罪尔众尔无懐疑相与怨怒言上既不念罪则下亦不当蓄怒也破其疑则安矣大抵事未定则隐忍以容之事已定则发泄而治之此后世之政也
  古我先王将多于前功适于山用降我凶徳嘉绩于朕
  昔我先王将以増多前人之功当迁则迁往于山即髙处髙则无水患矣用降下其凶德自山而下则谓之降所以能成美功于其
  今我民用荡析离居罔有定极尔谓朕曷震动万民以迁肆上帝将复我髙祖之徳乱越我家
  民无逺虑未见水害而不欲迁犹可今既荡析离居矣犹惮于迁何也濒水之民水至则忧水去则忘之极者止也水所圯壊已无所止其身矣尚不自觉姑欲茍安反谓我何为震动万民以迁民既出此言岂不自疑述其所言无复它意使之释然也所以迁者盖上帝将复我髙祖成汤之德以治我家亳邑汤之旧都也盘庚非特欲复成汤之故业葢将复成汤之法度纪纲圣人所居风声气习尚有可考求之以为治也
  朕及笃敬恭承民命用永地于新邑
  我之迁葢与二三笃敬大臣谋虑欲顺承尔民命以长居于新邑笃敬者同心同德之人也定迁之时岂无同心同德之人賛其决然之计乎夫盘庚之迁乃拂众违民之大者而中篇云以丕从厥志此云恭承民命志者民之良心命者心之正理民之良心正理不过欲安耳民以安土重迁之故自为昏惑虽非从其情乃从其心虽非顺其事乃顺其理
  肆予冲人非废厥谋吊由灵各非敢违卜用宏兹贲吊至也灵善也宏大也贲亦大也我非固不从汝之谋所以从其谋之至善者尔亦非敢有违于卜筮如卜稽曰其如台天意所在也所以能宏大其大业各者言我及笃敬之人皆然也当时賛盘庚迁都之防者不为无人有笃敬之臣又有至善之谋而上篇中篇一语不及事定而后言之者葢圣人举大事常以一已任怨方民胥怨之时圣人不欲分怨于下盘庚既不肯分怨于下想同谋之人亦安肯分怨于上也大抵看书当因其所已言思其所未言
  呜呼伯师长百执事之人尚皆隐哉
  使羣臣各分受治民之责隐者恻隐之谓体君之意以抚懐斯民也伯师长即前日在位惑民者盘庚至此无所改易此意尤不可不深思也
  予其懋简相尔念敬我众
  懋勉简择相度其能治民者使之念念在于敬民而不可忽葢民乍至新邑敬民之念稍弛民即有不得其所者矣
  朕不肩好货敢恭生生鞠人谋人之保居叙钦
  肩任也鞠飬也敢果也民未安寕好利之人必横敛以为害故好货者决不可任敢防生生谓果敢防敬于兴起民心者也貌敬者亦有之乃暂时之敬久必忽矣惟出于果然者斯不至于怠忽生生者奋起澡濯乐事赴功无懈情废弛之意也能鞠育斯民为民谋虑而保民之所居此皆盘庚之心如此者则以次序而敬之
  今我既羞告尔于朕志若否罔有弗钦
  羞陈也直以朕志之顺与否者陈告于尔志之所顺者敢恭生生鞠人谋人之保居者也志之所否者好货者也明示好恶汝当无有不敬也
  无总于货宝生生自庸
  申不肩好货之训也故言无緫生生者作事赴功日新之也人之作事赴功为利为名不出两端不为是故而自用以治已事乃自庸也不贪财若易自庸若难盘庚两言无所轻重何也葢以理观之本无轻重难易之别无緫货宝不若论到极处非做生生自庸工夫不能为大抵人才靠外做者虽有粗细其实一也都是不见根本緫于货宝是靠外粗底为善好名是靠外细底其实一也
  式敷民德永肩一心
  既富庶则当教之敎民非自外求因其本然之德而敷之耳所以在奠厥民居之后

  増修东莱书説卷十一
  钦定四库全书
  増修东莱书説卷十二   宋 时澜 撰
  説命上第十二     商书
  髙宗梦得説使百工营求诸野得诸傅岩作説命三篇清明在躬志气如神嗜欲将至有开必先髙宗旧学于甘盘恭黙思道至诚所召必有以开其先矣故形于梦大抵诚则一一则通不诚则二二则隔惟至诚者志为气之帅见之于梦无非兆朕之先故梦得説遂信之而不疑使百执事营求诸野而果得之常人诚不存志为气之役心志不定所形于梦颠倒错乱其敢自信乎其后如武王言朕梦协朕卜皆周礼之所谓正梦也
  王宅忧亮阴三祀既免丧其惟弗言
  君薨百官緫已以听冢宰三年此为君之常也免丧之后则发号施令与天下更始当臣民拭目观化耸然听命之时髙宗犹且弗言弗言者恭黙深思为君之难不敢易其言也非柔懦闇弱胷中无所主而不能言也中无所主而不言则柔懦闇弱之形已见于外惟中有所主者虽未尝言其至诚发越自不可掩此髙宗之羣臣黙窥于不言之表而有明哲之説也
  羣臣咸谏于王曰呜呼知之曰明哲明哲实作则髙宗之不言羣臣果何所见而知其明哲葢髙宗虽不言其中之发见者羣臣固得而窥之天下之理惟知与不知耳知则为圣人不知则为常人孟子所谓先知先觉知则明哲矣明哲之理天下为一当以至公大同为心以先知觉后知以先觉觉后觉作则之意也髙宗秘而不言则后觉后知何以取法以此观之髙宗不言之中自有不可掩者维持天下于言语之外而髙宗之臣亦明哲之士故见髙宗于精微之间也
  天子惟君万邦百官承式王言惟作命不言臣下罔攸禀令
  首出庶物故羣臣承之以为法也髙宗不言至于免丧羣臣皆引领侧耳改志易虑以听号令之新谓王之言一出而为命其重至矣不言则何从而禀王之令乎望髙宗之言如此之切也
  王庸作书以诰曰以台正于四方台恐德弗兹故弗言恭黙思道梦帝赉予良弼其代予言
  羣臣望髙宗之切髙宗犹不言方作书道其所以不言之意而诰曰我以眇然之身临天下之大常恐不能自胜自古圣贤皆于恐惧用工恐德弗入圣作德之门也尧舜二典条目至多其理不外于恐惧常情懈怠弛慢是以流于庸愚而不自知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神合其吉凶德至于此所谓也髙宗安得而不恐乎惟髙宗深有恐惧之心是以不言不言者真见其难也见其难而图之恭黙以思恭黙之时不容言传恭者敬也黙者用志不分也思道者沈潜思虑玩索天下至理之所在也此作圣用工之实也此心纯一不二与天地无间矣是以形之于梦若接上帝受良弼之赉葢髙宗此心去天不逺见天如在目中耳恭黙思道此心如何哉能体此则见上帝矣天既以良弼代言所以不言也
  乃审厥象俾以形旁求于天下説筑傅岩之野惟肖得良弼于梦乃绘画其形象遍求于天下使髙宗诚心未至其敢以梦自信乎惟至诚求贤之心切精神交接故兆朕之见非若偶然夫髙宗固自信而百执事亦信之而往求不以为诞者髙宗信其心羣臣信髙宗故也
  爰立作相王置诸其左右
  説草野一匹夫耳一旦应髙宗之求幡然居相位而不嫌髙宗凭一夕之梦即説以重任而不疑何也尧非不知舜方且观其刑于二女而又歴试以诸难之事以尧观之髙宗似失之过畧以髙宗观之尧似失之过详此两事当以孔门二子观之孔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曽子曰唯顔渊问仁孔子曰克己复礼为仁顔渊复请问其目曽子以一唯悟道如髙宗之以一梦信説顔子以问目求仁如尧之以歴试举舜二者本无二体夏葛冬裘各宜其时尧之举舜顔之问目可谓详审曽子之唯髙宗之梦可谓直防葢舜四岳所举説髙宗自得之顔子问仁曽子则夫子自告之其理不可不深思也
  命之曰朝夕纳诲以辅台德
  信而后谏虽人臣事君之常髙宗望说之久一旦得之其渴求傅说敎诲之心如何哉如舜命禹曰臣哉邻哉一朝不可忘也又云朝夕者工夫相接续不可顷刻间断学而时习之意也髙宗见道明故知顷刻不可无贤人之言
  若金用汝作砺若济巨川用汝作舟楫若嵗大旱用汝作霖雨
  三句皆资说之意而一句切于一句金不就砺则其锋不利矣金无作砺之资其害至于不利而止巨川在前非舟楫其可渡乎巨川无舟楫之资其害亦至于不渡而止大旱既迫羣心属望以为有秋之者惟霖雨之作霖雨不作则苗将槁且无食矣金之不利至川之不渡又至于大旱之不可救髙宗望説之意弥切也大抵出于勉彊与发于至诚者固不同也勉彊而为初若有力意解而浸怠故以渐而缓至诚所发称其念而用其力得其味而进其工始若浅而终则深驯而致之此圣人自然之工夫也
  啓乃心沃朕心
  谓傅说当开啓其心以浇濯我之心沃之为言有沃敎之意想傅说一言髙宗神受心领如水之沃髙宗未言之时羣臣之望之者亦然也
  若药弗瞑厥疾弗瘳
  大臣之进言始开陈其略中则渐引其君以当道而后进苦口之言于终进谏之序也不然是未信而谏也髙宗虑说守进谏之常未肯尽吐故使之即陈逆耳难听之言言不逆耳则过不能明犹药不猛烈则疾不愈也学者为学亦然能容难受之言斯能去难除之病其求谏之心又切于前数语矣
  若跣弗视地厥足用伤
  髙宗恭黙思道已造明哲之地矣而其自处乃若暗而无所见者譬如跣足之人茍不视地即为物所伤说为目一时不可无也葢髙宗恐说视已为成德之人髙宗虽已成德无说以扶持之则未免有自亏之病其望说又切于前矣
  惟暨乃僚罔不同心以匡乃辟俾率先王迪我髙后以康兆民
  至此又命说汝不可独尽忠谏而已又当率尔僚属同心协力以正救其君庶几使我能率先王能迪髙后以安康天下之民其望说又切于前矣
  呜呼钦予时命其惟有终
  髙宗谓恭黙思道而梦帝赉予果得之于旁求遂得以伸望谏之诚亦一时防遇之美终云者望说有以成之汝当敬我所以望汝之意则庶乎其有终髙宗眷望傅说至篇终緫而告之其恳切又如此
  说复于王曰惟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
  傅说以匹夫一旦居相位髙宗责望如此羣臣必且耸观以为有竒谋秘计新人耳目之论而髙宗葢已用工所欲闻者实论耳从谏之说虽若常谈乃实论也然人臣进言贵于济其君所不及髙宗谆谆纳诲之命説复以从谏告之如文帝之朝言恭俭武帝之朝言征伐岂所谓济其不及乎葢容纳君德之至大忧其不足不忧其有余惟恐髙宗之虚言说必欲挽而至于舜舎已从人禹拜昌言之地如学者受益已有益矣复受人之益而不倦何恶于过哉髙宗根本之善在于纳诲既从其本根而告之又借物理以开悟之使其不忘于根本之地朝夕培飬而日厚也
  后克圣臣不命其承畴敢不祗若王之休命
  髙宗以纳诲责之于说说陈反已之理谓吾君切于求谏但患吾君不至圣人之地耳若克至圣人之地虽不命之以谏谁敢不祗顺吾君之命以谏诤乎葢主圣则臣必直能为江海何忧百川之不归此乃充髙宗受谏之量使广大耳髙宗本欲责之于臣傅说乃使求之于已学者当以此意观之
  说命中第十三     商书
  惟说命总百官乃进于王曰
  髙宗初得说说初见髙宗故上篇所言姑及大略至是总百官已任相位矣乃进而详及为君立政之道
  呜呼明王奉若天道建设都后王君公承以大夫师长不惟逸豫惟以乱民
  自本原而言之也夫明王奉顺天道以立国都邑上则有后王君公以统其下下则有公卿大夫师长以承其上夫岂徒畀人君以安逸之具哉正欲人君不恃一已之尊常忧勤以治民耳后世不知其意徒见后王君公以下无非仰承一人而一人可以安然而无事自逸自豫何所不可则天佑下民立之君师者果安在哉自一人以下以次而至大夫师长相与共任乱民之责此为君之纲目也
  惟天聦明惟圣时宪惟臣钦若惟民从乂
  言治民之纲目也谓髙宗欲治民当法天之聦明天之聦明至公无私髙宗恭黙思道已造明哲之地矣明哲者即天之聦明也一理流通天与圣人本无间髙宗之明哲本足以作则若不必宪天也葢明哲之在髙宗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引之而深积之而明宪天聦明非自外求不过从其固有者扩而充之耳傅说此言正欲充髙宗之明哲使之广大无穷也髙宗当于宪字用工君既宪天则与天一矣为臣者安得不敬顺为民者安得不从治端本澄源葢出于一人之时宪也
  惟口起羞惟甲胄起戎惟衣裳在笥惟干戈省厥躬王惟戒兹允兹克明乃罔不休
  言宪天聦明之条目也夫言之形于口其初不离毫末或过则羞辱弥满散布不可拾原其所自皆出于口故于未发之前当思其可以起羞必罔有逸言言满天下无口过可也甲胄者备御之具也备御严而无隙之可投则奸宄不生戎兵不起如人身被甲胄周覆然后锋刃不可入故于甲胄当思起戎之患也此出于已者戒其失之在人也章服者赏人之大权也赤舄衮冕所以锡予予而不当悔则无及故必于在笥之时谨其用也征讨者罚人之大权也兴师动众加人之境茍不审其罪则彼将有辞惟干戈省厥躬言不可轻用也此戒其在人者不可不察诸已也上二事人加诸我者不可不防下二事我加诸人者不可不省四者皆聦明之用也王诚戒是信王之能用其明矣如日月在天无所不照若显之照而幽之或遗何足为日月之明老氏之谈聦明多于虚空言之但云吾心湛然而已圣人之论聦明皆求之于实如口如甲胄衣裳干戈皆事为之粗也天下之理本无精粗粗者不蔽而精者洞然矣知羞知戎于未起之前知衣裳知干戈于在笥省躬之日非聦明之大者乎所谓能用其明也自是推而广之于数者之外信其无一之不美矣
  惟治乱在庶官官不及私昵惟其能爵罔及恶德惟其贤
  国家之兴亡治乱系于羣臣官人爵人之际不可不戒官或及于私昵爵或及于恶德是出于私意也出私意则非宪天聦明矣夫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则官与爵本天之所有岂人君得而私之哉既不可私则当于贤者能者与之官不自我而自天则当于能也固宜爵不自我而自天则当于贤也亦宜官爵既当贤能则其为宪天聦明也大矣
  虑善以动动惟厥时
  善者事之理也非明善择善之谓也作事固欲从善必得时措之冝则善为有用否则虽善何补如贡之法非不善在夏之时则善周用之则非所冝矣故凡举事当从时以合夫圣人时中之道此宪天聦明之用也善者理也时者机也
  有其善丧厥善矜其能丧厥功
  口与甲胄衣裳与干戈各有以戒之矣官爵当于贤能矣举动又有得于虑善及时之义矣皆宪天聦明之效也此之善乃天之善此之功乃天之功茍有之矜之则私已之心重非所谓宪天矣乌得而不丧之乎
  惟事事乃其有备有备无患
  夫一日二日万几若事事物物欲其有备当无心而顺行乎事物之理则有该通之道苟欲取办于一人之智术则一人智术能几备左则失右备前则失后矣惟宪天聦明则自然之理顺随事而处事所以有备无患
  无啓宠纳侮无耻过作非
  人臣于君尊之如天仰之如神尊卑分定安有敢侮之理用人非其道谓之启宠招权纳宠之门既启则朝廷之不尊其纳侮也固冝过不可耻也耻过则非自此作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坦然明白何耻之有茍耻而文之则其过愈多讳之于已是増一过也归之于人亦増一过也过愈转而多矣无耻过作非不使过心相续也耻则过与非相续而不已当持敬心以黙检之葢敬则宪天聦明而无间矣
  惟厥攸居政事惟醇
  居止也为人君止于仁为人父止于慈也谓之居者不出本位于其所当止出之则政事杂而不醇矣葢出位而为政事乃私意也私则非宪天矣惟政事于其所居而出则无駮杂之病此宪天聦明之效也
  黩于祭祀时谓弗钦礼烦则乱事神则难
  髙宗笃于奉亲孝心之至不能自已故典祀丰昵皆持心之厚观过可以知仁者也髙宗之过乃过于厚天下之理不及固不可过厚之事若无害然其实亦不可天秩有礼不可増加岂容过厚傅説所以就其过而正救之在髙宗有细微之过在傅说有精微之论盖天之聦明乃至公无私之理祭祀之黩私于其亲非所谓敬则公理不存而我与天有闲矣何则祭者礼所自出祭之黩则反防而至于烦乱既非宪天聦明岂可以事神也哉
  王曰防哉说乃言惟服乃不良于言予罔闻于行髙宗闻傅说之言自知其失心领神受涣然冰释怡然理顺自不觉而曰防哉得味之辞也乃言可佩服而行使尔不良其言则我何由有所闻而见于行观髙宗此言则嗜言而其用力可知矣防其前而将嗜其后也
  说拜稽首曰非知之艰行之惟艰王忱不艰允协于先王成德惟说不言有厥咎
  髙宗闻谏心领神受正傅说正君定国之时襟量浅狭者必将自喜其言之售欣艳称賛不知手舞足蹈谓尧舜之君不过如此君乐于称賛亦谓天下事若此足矣说非特不称賛之方且谓知之为易行之为难君不可以为既已知之能事毕矣尚有无穷之工夫其气甚平其言甚徐王果能信行不以为难则方信王能合成汤之德期以至难之地待髙宗岂浅浅哉至此而说不言乃说之过今之不行则过在王矣责望至此髙宗岂可以防说之言而遽止邪

  増修东莱书说卷十二
<经部,书类,增修东莱书说>
  钦定四库全书
  増修东莱书説卷十三   宋 时澜 撰
  说命下第十四     商书
  王曰来汝说台小子旧学于甘盘既乃遯于荒野入宅于河自河徂亳暨厥终罔显尔惟训于朕志
  此篇傅说告髙宗以圣学之工夫也髙宗恭黙思道梦赉审象及得傅说爰立作相朝夕纳诲望其成就之意切矣说之所以告髙宗者有次第首篇告之以从谏緫百官之后告以治道大体自明王奉若天道以下各有条目髙宗叹其言曰防哉葢得其味以为天下之理无以加于此矣防哉有适餍之意说见髙宗领略之易恐其行之不力故言知之非艰行之惟艰然后髙宗歉然若有所失知防哉之外又有无穷之理在践履之中将讲学以求之乃以腹心之言告说云我旧尝学于甘盘学未及终一旦舎之而遯循其踪迹而求之至野而问已入于河至河而问已往于亳踪迹泯灭终不复显求甘盘之切为学之心可知矣趋向定于甘盘乃小成也承续之工以至于大成者可不赖傅说之训于朕志乎大抵人之为学未知味之时而失其师视之若轻既知味之后而失其师则如中流之失楫方饥而夺之食方渴而夺之饮髙宗之望于傅说所以甚急也自甘盘言之何为于髙宗之学未成而弃去此甘盘之所以为深挽髙宗于有成也使甘盘常在左右则髙宗之心有所不复有进步之机惟翻然引去髙宗皇皇则其进步乃有过人数十等者故周公留召公独曰在武丁时则有若甘盘不曰傅说者葢发源开端皆甘盘也
  若作酒醴尔惟麴糵若作和羹尔惟盐梅
  髙宗求说之训又设譬以开谕之醴之未成米水而已必得麴蘖而后为醴羹之未和牲牢而已必得盐梅而后为羹人之一身百理备具亲近善人则气质日趋于善茍无人以成就之不过天地间一物耳
  尔交修予罔予弃予惟克迈乃训
  学问之道相需而成有髙宗之质而无傅说之敎固不可有傅说之言而无髙宗之听亦不可如师弟子之间师有成就学者之心学者有承受敎诲之质故谓之交修言敎者与学者互相发明诚意相接也髙宗谓我期汝以交修之道汝不可以我弗之故而弃我尔之训予惟克行也髙宗之意盖举说前言王忱不艰惟说不言有厥咎之意以感发之说前日恐髙宗不能行尔今髙宗谓我能行尔训汝而不言则汝之咎也交修亦有交徧之意使说左右前后辅翼之义也
  说曰王人求多闻时惟建事学于古训乃有事不师古以克永世匪说攸闻
  始也傅说恐髙宗领略之易而行之不力髙宗既已经歴欲下无穷之工夫傅说于是以圣学无穷之理告之夫人君之求多闻非徒以助言辞为观美而已立天下之大经弥纶天下之大化而至于賛天地之化育所谓建事也则学问本为实用时惟者决然之理也学之于古人之训乃有所有者求其实而可用者也人之自恃而不知学古者必谓前言往行古人陈迹耳以两端推之性理之论古人言之精微而非浅近之说学性理者舎古训则无所得政事之论古人言之明备而非迂濶之辞学政事者舎古训则无所得事不师古欲求长世非说之所闻也葢学问之渊源不可臆说其辞之严深见古之不可不学也
  惟学逊志务时敏厥修乃来
  敷陈为学之本末源流也逊志者为学之初必先虚心下气方可以受天下之善志不逊则与为学之工夫相背矣自古圣贤为学无不自逊志而入孟子言尧舜之道孝弟即逊志之形容也学者居父兄之侧心必虚气必下洒扫应对之间无一毫傲慢之心徐行后长谓之弟所以去道甚近故为学当辨其心之升降此心一升则必髙傲必满假而其心已实矣自其心之升则去桀纣之路为不逺此心一降则必卑逊必退抑而此心始虚矣自其心之降则去尧舜之路为不逺然所谓降心者非放下之谓谦冲和易学者用力则自见矣既能逊志又必孜孜不怠以充飬而扩大之时敏之务者乃学而时习之之意人之为学自朝至夕出入起居梦觉动静无非天命之流行诗曰维天之命于穆不已茍一时不修则天命不流行矣私心间断安能时敏哉既逊志又时敏已之所修日进日益如井之泉愈汲愈来循至日日新又日新之地理之自然来者源源自生之意也
  允懐于兹道积于厥躬
  逊志时敏知此理者多持此念者少信能念此如念兹在兹则知所用力然后道聚于其身学者读圣贤之书闻师友之敎岂不欲从事惟不能笃行所以乍出入乍信疑茍信之笃无一毫伪心则所谓允懐也而道积于其躬矣夫道固有之理也非自外来本未尝散何以谓之积况是理浩荡无穷无极非可以一二而积也是心长存无有间断则道自然参防贯通聚而不散耳行之不着习之不察则道自道我自我视道逺而非近散而非积行着习察则人能道我所自有者日积一日矣故今日见其浅它日见其深今日见其晦它日见其明非道有浅深晦明之间造道之序也欲识积厥躬之义者当以此意求之
  惟斆学半
  此交修之义也大抵敎人与受敎者其功各半师举一隅学者当以三隅自反师告诸往学者当以来者自悟圣人之敎人引而不上一半固赖提指之助下一半必自用工可也自古圣贤著书垂谟载之方册其敎止及于半其工夫之半学者必自加讲求之功故离羣索居固有孤陋之害处师友之间朝夕渐摩亦有仗之害葢全师友不自用工其害愈大甘盘所以去之说之言及此亦恐髙宗全之也
  念终始典于学厥德修罔觉监于先王成宪其永无愆典常也谓当使心长在学内毋使心在学外大抵为学不可谋利计功当一意向学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斯谓之纯茍谓今日所修几何明日所修几何安能至罔觉之地惟一意于学不计德之修而其修不自觉夫德修罔觉已几于大而化之之谓圣矣复使之监于先王者葢至公无私之理虽圣人不可有一毫自恃之心也学者所以学是理也先王本不能违是理则后人其可以违先王乎故曰遵先王之法而过者未之有也为学之工已极其至于是时复监于先王乃始可以无过乎自逊志至罔觉为学之道本末备具德盛仁熟取之左右逢其原纵横运用自我作古可也殊不知始终为学之工夫既深既至造其成矣茍以先王为不必监则是心之满前之工夫悉不足据一身之中无非愆也傅说论学而以监先王终之所以举其终身之所用力而得之者置于若无之地而学问之道备矣无愆德之至难也舜徳可谓盛矣臯陶止曰帝徳罔愆
  惟说式克钦承旁招俊乂列于庶位
  广求贤人布髙宗德意于天下也谓髙宗果能用工如上所陈说用能敬承上意求贤以共治葢心既正然后四体可举
  王曰呜呼说四海之内咸仰朕德时乃风
  髙宗能为前此事业则天下共仰其德此髙宗之能事也髙宗乃谓皆傅说风化之所及我无与焉以此见髙宗已得傅说逊志之道矣
  股肱惟人良臣惟圣
  有手足方可以成人有良臣方可以成圣髙宗顷刻不能忘傅说矣
  昔先正保衡作我先王乃曰予弗克俾厥后惟尧舜其心愧耻若挞于市一夫不则曰时予之辜佑我烈祖格于皇天尔尚明保予罔俾阿衡专美有商
  伊尹在成汤之时居保衡之职兴起我先王而伊尹自任以天下之重至曰我不能使君为尧舜其心愧耻若挞于市辱莫大焉而一夫不其所则引咎归已以为我之罪两负君民之责其心至诚广大遂能辅佐我成汤至于与天无间所谓至诚賛天地之化育也夫伊尹之用心如此尔傅说当明白一心以事我无使伊尹专美于有商之家方髙宗未闻行之惟艰之言见天下之理若尽于此说于是时深恐髙宗自止及既闻之乃见天下之理无穷髙宗于是时反恐傅说自止而望之以伊尹之事前见傅说告之之深此见髙宗求之之切君臣相与于无穷之理交修之至也
  惟后非贤不乂惟贤非后不食
  髙宗言我为万民之王非得贤者何以治天下深知不可无贤自揆德薄何以致之然我固不足以致贤而贤非后亦不能食葢食土之毛莫非王臣今凡食土之毛而为我之臣者尚有君臣之义我虽德薄无以致汝汝亦系吾食土之贤者若尚思君臣之义思食土之毛之意庶几皆来辅我言君臣相须之意愈切矣
  其尔克绍乃辟于先王永绥民
  髙宗用力如此及成汤而安民有余矣而髙宗兢兢然惟恐未能又以望之傅说此其不能自已期说以交修之义卒相与而至于无终穷也
  说拜稽首曰敢对扬天子之休命
  髙宗既已进德尚发交修无穷之说其造理极矣傅说于此无复可言者但曰对扬天子之休命而已
  髙宗肜日第十五    商书
  髙宗祭成汤有飞雉升鼎耳而雊祖已训诸王作髙宗肜日髙宗之训
  髙宗肜日越有雊雉
  灾异有二天必待君之过形见暴露然后出灾异以警惧之此无道之君与天地隔絶不通飞潜动植皆失其冝如是者灾异之应常迟贤君至诚与天地合为一体情性之差少有过失灾异立应如是者灾异之应常速髙宗祭成汤而有飞雉升鼎耳而雊以髙宗之为君岂其有异葢髙宗恭黙思道梦帝赉予良弼精神与天地相通久矣又继之以宪天之功德与天合故于祭祀之间略有过厚飞雉随而应之此虽髙宗近厚之过过于厚亦过也傅说中篇言黩于祭祀时谓弗钦礼烦则乱事神则难已知髙宗之偏在此防哉惟艰领略警省之次第深矣而此心终难除于肜祭之间复有过厚之意人之气质偏于厚处最为难变乃知行之果惟艰也肜祭者祭之明日又祭在殷曰肜在周曰绎所以祭之明日又祭者古人祭祀诚意纯一虽祭罢之后诚意犹不散故于明日又祭又以祭祀飬我之诚意如采蘩诗言僮僮祁祁祭祀时诚意固如此至于归时又且舒徐和缓正此之谓若常人乍作乍辍何足对越天地哉
  祖已曰惟先格王正厥事
  祖已欲谏故先言古先格王或遇灾异不敢它求止于一身之中正其所行之事所谓乃训于王者葢祖已先大纲自说古先格王遇灾异省厥躬之意也
  乃训于王曰惟天监下民典厥义降年有永有不永非天夭民民中絶命民有不若德不听罪天既孚命正厥德乃曰其如台呜呼王司敬民罔非天典祀无丰于昵
  义理也谓天监视下民其所主自有常理至公而无私厚薄髙下善恶皆合其宜即常理也理无偏全气有厚薄惟皇上帝降于下民安有一人之不同此理者大哉乾元品物流形无非纯粹至善之端初无所谓夭也而受其气者有不同故或永或不永非天夭之也民于中间自絶其天命耳民有不若德者是不受命也所谓不受命戕贼其情者也及天以罪戾降于其身又不能顺而安之小人穷斯滥也不知天既孚命正厥德矣既字最当看言民虽不听罪天既有定命无毫厘之差矣乃曰其如我何祖已言之而复叹乃指髙宗而告之曰王所主者止有敬民君职所主在于此耳司字下得有力司者存之谓也天下之民无非天之嗣不可有一毫私心间之于其中而分其疎逺天下之理所以立天下之冝人君顺其理称其冝于大公之中司民之际知天之均一典祀而可以丰于昵乎茍有所丰则此心私矣此篇为雉雊而作进戒之言不及灾异独指大公之道以示之葢髙宗天资聦明非如昏昧之君必于其过而提之大公之道既明髙宗已省知其胷中有不合理者矣此古人之善正君者后人谓祖已讽谏不敢直言不知髙宗乃从谏之君而祖已与髙宗皆已尝用力者也
  西伯戡黎第十六    商书
  殷始咎周周人乗黎祖伊恐奔告于受作西伯戡黎
  文王有君人之大德有事君之小心纣在上为恶日増文王在下修德日盛殷之所以咎周也黎之地近王畿而辅纣为恶者武王不得已而戡之祖伊纣之贤臣见黎之地既为周胜恐惧奔走而告于受奔告有仓皇之意当时上下化纣之恶莫知危亡之至惟祖伊于醉中独醒恐惧而告西伯非文王乃武王也周国于西是为西伯史记载纣使胶鬲观兵胶鬲问曰西伯曷为而来则武王亦继文王为西伯矣孔子序书言始字最有意言始者见周人前此之无心也始咎周者见商之咎人而不自反也天下之理不两大周日盛商日危文王虽三分天下有其二然天命未絶周无伐商之心今天命已絶周人不容不乗黎商人始知周必伐商是以始咎周以此见周于未乗黎之前文王武王事君之心如此可见周之至德矣
  西伯既戡黎祖伊恐奔告于王曰天子天既讫我殷命格人元罔敢知吉非先王不相我后人惟王淫戏用自絶
  天子者惊惧之情呼君而告之也天既讫絶我殷家之命殷之贤臣自言天命之已讫则周之受命决矣格人与元皆罔敢知吉商之格人非独祖伊微子之徒皆是也自古观兴衰皆参之以卜格人与元并言者乃有道之士至诚如神如元之先知也成汤德泽在人神灵在天于后人未尝无相助之心惟纣骄淫荒戏用以自絶其天命自云者天无心周亦无心也
  故天弃我不有康食不虞天性不迪率典
  今我民兄弟妻子离散无一饭之安其情之摇可知矣又天性迷乱不自虞度不遵上之典法民至于此莫知有君也虽然民之弃商耳何以知天之弃商民弃之即天弃之也天亦何心于弃商故天弃我曰故者天实有所因矣
  今我民罔弗欲丧曰天曷不降威大命不挚今王其如台
  祖伊言之至此有恐伤窘穷之态时日曷丧之谓也
  王曰呜呼我生不有命在天
  祖伊之言切矣纣反自叹息我生岂不有命在天天命方归之时圣人犹曰命靡常而不敢有也天命已讫之后纣乃曰有命在天乎此兴亡之道也亡国之君祸患已至目前犹不自悟西伯既戡黎纣方谓我生不有命在天真不知命者也此言之出其沈湎之甚可知矣
  祖伊反曰呜呼乃罪多参在上乃能责命于天
  祖伊奔告犹冀其可以急救也纣之缓如此反而叹曰乃罪多参在上言不可掩也乃何以能责命于天大抵责命于天惟与天同德者为可耳大人与天地合其德然后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孔子温良恭俭让然后敢谓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夫大人与孔子之责命于天其德葢与天相似今纣罪参于上乃敢责命何不思之甚邪
  殷之即丧指乃功不无戮于尔
  商之亡在即矣指纣朝夕所为之功而言之无非丧亡之事业也人共起而诛戮尔矣祖伊言之至此虽痛哭何可已也商家覆亡指日可待固非祖伊之言所能救然当时贤人如王子微子箕子胶鬲可以辅相又贤圣之君六七作其基业日深矣纣于此有能辅而之善则前日不敢知吉之格人今将以吉而许前日不相之先王今将阴隲而黙佑前日弃我之天今将昭监而眷顾周德虽盛以服事殷又何求也一篇大意当于商始咎周求之如孔子序书言始咎二字固所以形容周之盛德不得不如此若商臣于周所谓不共戴天之雠何祖伊之辞无一言及于文武谓祖伊方责之君不可以责人而反曰之际亦无咎周之辞何也周将胜商而商人无咎周之言周之至德与所以由乎大公之理者可想而知也

  増修东莱书说卷十三
  钦定四库全书
  增修东莱书说卷十四   宋 时澜 撰
  微子第十七      商书
  殷既错天命微子作诰父师少师
  此书之作深悼宗国之将亡而有志士仁人之意也大抵治乱之分观贤人君子议论之所在天下有道相与谋议于朝以辅翼其君天下无道相与私议于家而各尽致身之道非得已也使微子与父师少师在唐虞时必与稷契臯陶都俞于朝廷在成汤时必与伊尹仲虺陈告于君前不幸遇纣谏之不听进不可也不谏不能退不可也进退不可不得已谋各行其志以不拂其节圣贤处心至此则纣之时可见孔子曰商有三仁焉三仁之意即此一篇可见矣
  微子若曰父师少师殷其弗或乱正四方
  自此而下皆微子忧商之亡而议论其所以败德之故读此书者不可以忿嫉观之当深体其忧恻之心则一篇之中无非忧恻之辞乃三仁言之本心也其者疑而未定之辞或者疑而非断之辞曰其弗或乱正者商家乱亡之证已昭昭不可掩矣安得尚谓之其且或乎葢纣之不能治正四方固已决然微子望其君悔过之切冀其一旦豁然开明能治天下故不敢断然为已定之辞谓其果不能治四方也
  我祖厎遂陈于上我用沈酗于酒用乱败厥德于下我祖成汤之为君致其功烈陈于上世昭然可考今乃沈湎于酒酒之乱德自然乱败而不知夫沈湎本纣所自为今微子以君为心以国为体虽纣之沈湎如我之沈湎同其设心若是想纣之为过其心焦然不寕恨弭其过之不早也败于下与陈于上为对祖宗之功参列在上纣沈酗于酒败厥德于下可谓忝厥祖矣微子深叹之辞也
  殷罔不小大好草窃奸宄
  夫天生民有欲无主乃乱为之法度以防闲之则邪心不萌如隄以防水则无泛溢之患茍无所维持则贪冒无厌争鬭无已水决而横流不可禁止矣今商之民无小无大皆为草窃奸宄而且好之足见其心之无所畏忌而纪纲法度之尽废也
  卿士师师非度凡有辜罪乃罔恒
  草窃奸宄小大犹好之卿士师师非度习以成俗亦其宜也非度不合法度之事也唐虞之朝非不师师乃师师而为善善之所在何恶于师师恶之所在乃师师相勉是为恶之力方进也如见人宫室华丽从而师其华丽之是师师其非度而相则效以为恶也君臣上下同恶相济见恶人皆其臭味为天下逋逃主萃渊薮有罪之人反覆匿之使执法者不得以伸其法是以不可恒得葢犯罪者皆有所倚也人君为恶可以避罪权臣为恶可以避罪贵戚为恶可以避罪虽有三尺将奚攸用乱世之象明矣
  小民方兴相为敌讐
  亦乱世之证也君者能羣之谓也君能羣则天下之民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亲睦之不暇何敌讐之有君不能羣则民至于大陵小彊陵弱争鬭侵夺方且兴起以乐之所以促天下于沦亡也夫草窃奸宄而至于好非度而至于师师辜罪而至于不可常敌雠而至于方兴而为之本原尽出于纣一人之沈湎而败厥德是以臣下化之纷纷而不可遏可不戒哉
  今殷其沦丧若涉大水其无津涯
  商之丧亡无日国家宗社泛然而无所止也诗刺幽王淠彼舟流不知所屇心之忧矣不遑假寐微子痛悼伤愍商室之亡其情如诗人无聊之态言之至此可胜叹哉
  殷遂丧越至于今
  微子深叹商业之大至此遂丧代纣而寒心也是时也孟津之防未成牧野之阵未布何以知商之遂丧盖微子贤圣之见以纣傲然酒池肉林之间虽拥如林之众知其理之必亡忧虑之切也
  曰父师少师我其发出狂吾家耄逊于荒
  再言之心忧而言复也微子无聊之甚愁闷忧困谓我今如狂疾之人无所复知吾之在家见纣所为言之不听不忍坐视如耆耄之人无所致力欲逃于野使耳不闻目不见尔一身若无所措至此已无可奈何矣
  今尔无指告予颠隮若之何其
  尔父师少师乃无一言敎我指示以理之所长使我得为谋身之计商家万一颠陨隮坠将如之何傍徨之辞也
  父师若曰王子天毒降灾荒殷方兴沈酗于酒微子与二人对语独父师言者賔主相对之言也王子云者微子帝乙之长子也沈酗者纣与上下自坠于昏迷之地所谓自絶也岂天之为哉乃以为天毒降灾者箕子忠厚爱君之心也盖沈湎于酒虽纣自为之而箕子不敢指絶其君归之于天尚期纣之悔悟也可谓忠厚之至矣纣之归咎曰我生不有命在天则为长恶不悛之心箕子谓天毒降灾则无害其为爱君之心归咎于天虽同而其所处则异也
  乃罔畏畏咈其耉长旧有位人
  乱亡之证莫切于天下之越名犯分而其终至于无君父况于耉长旧有位之士其咈而不顾必矣其弊皆起于畏心之不存始之无所畏终至于无所或畏虽有当畏者亦不畏也语曰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此心一畏则天命大人圣言无所不畏矣此心不畏何有于天命大人圣言乎以纣观之沈湎于上小大为奸宄之好卿士有非度之师小民为敌雠之兴略无一毫畏心其咈耉长与旧有位之人固冝箕子代纣寒心之辞也
  今殷民乃攘窃神只之牺牷牲用以容将食无灾古之至严者莫严于宗庙牺牷牲用所以寓敬神之意至严之中尤当敬重而不可少犯也今商民乃敢窃食之各相容隐谓其无灾则当时之纪纲法度一切扫地可知矣此举其大者言之也
  降监殷民用乂雠敛召敌雠不怠
  惟皇上帝昭然在上监观商民非不明也商民方且相与朝夕用工者惟结怨是尚聚敛是务多召敌雠雠敛之行敌雠之召勇于为之而无怠倦之意大抵善恶皆有不足之理吉人为善惟日不足凶人为不善亦惟日不足召敌雠不怠凶人之不足也纣为恶之不息特其机之不转耳使纣能反而为善则兢兢为尧舜孜孜为禹亦前日为恶不息之力耳
  罪合于一多瘠罔诏
  君臣上下同恶相济合而为一是以天下之多瘠无所诏告多瘠者困穷之民也君为不善犹可诏其左右之大臣大臣为不善犹可诏其僚属之大夫上下俱为恶如出一人矣虽多何自而诏告也虽然君者天下之源也纣浊其源臣下安得清其流乎罪合于一倡之者纣也
  商今其有灾我兴受其败商其沦丧我罔为臣仆诏王子出迪
  此箕子不欲去纣与国存亡之意也志士仁人之心于此见矣谓商今其将有灾乎我当兴而受其败亡之祸若商果沦亡我终身决不为人之臣仆矣然商家不可絶祀告微子若出乃合于道庶商家有奉祀之人也
  我旧云刻子王子弗出我乃颠隮
  箕子谓我旧在帝乙之前尝言微子可立纣不能无疑微子之心是我旧日所言今反为子之害耳箕子之意尚欲弥缝谏纣回其恶而之善何以知之箕子谓我之言所以不行者有旧云之疑也微子之言所以亦不行者亦旧云之刻子也今王子若逃亡于外则纣腹心之疑已去而我之言无所避忌庶几可入万一听从亦一机也若王子弗出我虽言纣必不听我亦受害丧亡无日矣欲微子速去以尽此拳拳之意也
  自靖人自献于先王我不顾行遯
  自靖各谋自安之理无愧于天无愧于心无愧于人自靖之道也人能反之于心而安则质之鬼神而无疑所谓自献也微子之去箕子之奴比干之死各反之于心而各得其致身之地何愧于先王哉此箕子所以安于不行遯也此心既安天地神明之理无外于此茍此心未尽指人情以为安反之于已有所违碍乖戾则欺天地神矣箕子谓我当以身徇国与国为存亡视微子不同也此所谓各行其志而孔子皆以为仁也要之比干为最难自谋所安须识此心之正有一毫之私则安非所安矣
  泰誓上第一      周书
  惟十有一年武王伐殷一月戊午师渡孟津作泰誓三篇
  惟十有三年春
  序言武王十有一年伐殷经文乃言十有三年先儒谓武王观兵三年非也使纣天命未絶人心未离武王观兵乃与后世僭乱之人同即天命已絶人心已离纣自不可一朝居于位岂待三年而后伐哉以一月戊午与中篇言惟戊午王次于河朔观之可见其同一年之事非序之误即经文之误耳一月者孔子序书深寓春秋之法也春秋十二公惟定公无正葢以昭公之丧未归定公未立旧君之天命已终新君之正朔未告故不书此书一月者亦谓当时殷之正朔已絶周之正朔未颁故只云一月又以见孔子于君臣之分毫厘有所必计以正天地之大义也
  大防于孟津
  大防八百国之诸侯也
  王曰嗟我友冢君越我御事庶士明听誓
  嗟之一辞武王深见兵为不祥之具也使武王率八百国诸侯及友冢君御事庶士之人为朝王之行正也乃相率而伐纣岂武王之本心哉甘誓嗟六事之人汤诰嗟尔万方有众皆警叹之意也
  惟天地万物父母惟人万物之灵亶聦明作元后元后作民父母
  推本原而言之也万物无不自天地而生者大哉乾元万物资始至哉坤元万物资生故曰万物父母也人为万物之最灵者一元之气覆冒初无厚薄得之全者为人得之偏者为万物也元后又是人之中实有聦明者亶者诚实也非灵之外别有所谓聦明不过精粹清彻不失此灵耳故为元后元后乃民之父母必思与天地同功辅相裁成賛天地之化育也此虽誓师之辞乃六经之统摄百王之标准学者通此则六经之义百王之道皆可参贯矣
  今商王受弗敬上天降灾下民沈湎冒色敢行暴虐罪人以族官人以世惟宫室台榭陂池侈服以残害于尔万姓焚炙忠良刳剔孕妇皇天震怒
  推原纣为恶之本也恶有所本而流派则不一矣纣之恶本于不敬上不知有天下岂知有民乎天虽在上纣既不敬谓苍苍者块然之物耳则蠢然无知之民何难于降灾为恶如是方且于恶之中日用其力沈湎冒色敢行暴虐敢者果敢之谓行之愈力无所忌惮也纣之恶此心不过于私而已惟其私故但知七尺之躯外此皆壅蔽隔塞所恶者极其恶及其族而后已所爱者极其爱及其世而后已学者欲知仁可于此子细看大抵公则有节私则何节纣全用私心故喜怒皆到极处既如此但惟宫室台榭陂池侈服以残害于尔万姓如贾山言率七国之众以奉始皇一人犹不足也焚炙忠良刳剔孕妇天理灭尽人所不忍为者纣亦为之矣故皇天从而震怒天本无怒纣之恶极天之怒亦与之俱极也
  命我文考肃将天威大勲未集肆予小子发以尔友冢君观政于商惟受罔有悛心乃夷居弗事上帝神只遗厥先宗庙弗祀牺牲粢盛既于凶盗乃曰吾有民有命罔惩其侮
  遂命我文王肃将天威以讨纣肃将敬将也言天命非敬则不能将肃将乃见得天威若毫髪怠惰便是人欲非天威矣纣之恶在于不敬上天文王之兴在于肃将天威大勲未集者天既以君师之职付之文王使文王已伐纣以除害是大勲之集也使文王能化纣使改过亦大勲之集也二者皆未遂所以大勲未集也遂使予小子发以尔友邦冢君观政于商者观纣之所为于商地也惟受罔有悛改之心乃夷居谓安然居处上不思祖宗之业下不思天位之重乃弗事上帝神只遗厥先宗庙弗祀如人上栋下宇不复思省皆夷居也纣之恶人皆知之但其闲日为夷居者甚多此乃蹈纣之域而不自知也纣夷居之中牺牲粢盛尽于凶人所盗亦不思有以治之天之覆亡可见矣方曰吾有民有命纣之所谓民不过林林之民纣之所谓命不过居人上之命民与命非不可恃但纣之所恃乃其虚者耳是以不知惩其侮慢之过
  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师惟其克相上帝宠绥四方有罪无罪予曷敢有越厥志
  申言天所以立君之职分也天之所以立君师者兼治敎之职惟其能助上帝宠绥四方而已言纣之反此也今我更不问有罪与无罪我曷敢有越厥志武王之志即天心也葢武王与天为一非有所利亦何敢计其有罪与无罪但恭行天罚而已若计有罪无罪便是私心非本志矣
  同力度德同德度义
  度者有计较锱铢之意何也葢肃将之举固一顺乎天理然天理又非汗漫无考之谓也密察之功乃所以为天理之不忒故力之同必度其德德之同必度其时措之宜武王至此足以见将天威之肃也葢事不过公私两端计较利害者私也称量德义者公也
  受有臣亿万惟亿万心予有臣三千惟一心商罪贯盈天命诛之予弗顺天厥罪惟钧
  人心本同纣无以一之故亿万人惟亿万心武王有以一之故三千人惟一心也为君之理系于人心而巳人心之离独夫也人心之合天子也商纣之罪已满盈天命诛之若弗顺天其罪与纣均矣大扺公之与私天理之与人欲不外于当为与不当为之间纣之恶为其所不当为所以为逆天武王既承天命则当为也若不往伐是不为其所当为亦为逆天罪岂不与纣同乎
  予小子夙夜祗惧受命文考类于上帝宜于冢土以尔有众厎天之罚天矜于民民之所欲天必从之尔尚弼予一人永清四海时哉弗可失
  此汤所谓敢用牡敢昭告于皇皇后帝也使武王有一毫愧心必不能对越而为之矣天矜于民民之所欲天必从之见天之与民甚亲仲舒所谓天人之际也武王至此言尚庶几辅我一人圣人临事之心也永清四海四海本清而纣汚之伐纣四海即清矣君者四海之源也时哉不可失武王见天已的谓此天时灼不可失正勅天之命惟时惟几之时非后世所谓乗机防赴事功之比也

  増修东莱书说卷十四
  钦定四库全书
  增修东莱书说卷十五   宋 时澜 撰
  泰誓中第二      周书
  上篇言友冢君御事庶士先诸侯而后西土之人所以明尊卑之分至中下篇先及西土者立法自近始也当时八百国诸侯虽以义从三令五申之际尚视诸侯为友未敢以军法例约束也
  惟戊午王次于河朔羣后以师毕会王乃徇师而誓曰呜呼西土有众咸听朕言
  武王巳渡孟津次于河朔而与西土之人立约束也伐纣之时八百国诸侯以至庸蜀羌髳微卢彭濮莫不毕会何以独指西土有众葢诸侯虽以义从未敢即行约束遽有君之之意故自西土之众而誓之至下篇言西土君子亦见武王之不敢自尊也
  我闻吉人为善惟日不足凶人为不善亦惟日不足圣贤之言未尝不精微当朝廷则为诏诰当祭祀则为祝册当用师则为誓命矢口成言无非此理武王誓师及夫工夫之精微者其所发一也人心本不息如天之行健在用之善与不善耳用之为善此心固惟日不足用之为不善此心亦惟日不足知可欲之谓善故思日孜孜凶人戕贼其良心善端或几乎熄矣犹鸡鸣而起孜孜为利其孰使之然哉深以见此理本未尝息人误用其心耳武王亦叹纣之不足本是一理惜也不用之于善耳故曰道不可须臾离可离非道也
  今商王受力行无度
  力行者行之有力也
  播弃犂老昵比罪人